无调的咏叹（组诗）

大吕

请鄙视我的虚伪和无动于衷

光鲜的街市已经开始

张灯结彩，识时务的雪

准时抵达，它们字正腔圆

叙述着丰收和光明的神话

在风光旖旎的海边

我保持喜悦

在河之南，有两种鸟

却难以穿越宿命

燕子惊飞，大雁迷离

沉重的季节已经压垮

燕子的屋梁和大雁的洲渚

燕山脚下的一次流调，你

剥开了我故乡包裹着的

一层层淤积的痛

谁知道阿毛的下落

请告诉祥林嫂

她怎能相信雪天没有狼

在贫寒人家过冬的风，你

应该记着，子夜里还有一群人

在讨生活，虽然他们像风一样

早已失去自己的重量

擦一千根安徒生的火柴

小女孩依旧寒冷

再见童话，从今而后

请鄙视我的虚伪和无动于衷

一场雨打湿我的余生

那不会随风逝去的

是一场七月的雨

我的城市所有的眼泪

都被它洗劫

至今我仍不知道

何处安放这片刺眼的白

那些不会随风逝去的

还有这个年尾众说纷纭的雪

铺天盖地，不知想掩盖什么

难道不给一座城

留一道出气的孔

我真怕那些曾经的呼天抢地

瞬间结痂为一层谎言

午夜穿梭的地铁

空而满，寂静而鼎沸

鸣笛，向当下和曾经

报告我们的怀念和忧伤

从此，这场七月的雨

将打湿我的余生

有一天在天堂相遇

除了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还能

告诉你一些什么样的

关于这座城市的消息

凝望或让我失去听力

思念，你这条忧伤的蛇

何以总是咝咝不停

恐怖地爬过每一个夜晚

我未打麻药的听觉

被你锯成一地碎屑

熟视黑夜的启明星，无语

依旧任露水和清霜，改写

每一段琼枝和痴人的梦

雾和某些事件，时常

沉浸于暧昧不明

此刻，桃花和雪同时抵达

而我却不忍心凝望

遗忘与擦亮

自从劁客走过

七月的巷子，一阵吆喝

我们那一带的犬类哑然

唯有雄鸡，还固执地

报告着黎明的消息

树木挡不住利刃

村里的巷子就挡不住风

风长驱直入

搜刮尽所有的枯叶和隐私

这些空空的巷子，如

满嘴豁牙的老妪，漏气

再难准确叙述从前的故事

而阳光下的那条旧被子

已将繁华洇成一片汗渍

此时也许，唯有悄悄掏出

故乡这枚生锈的硬币

重新擦亮，才能抗拒遗忘

我弄丢了故乡

风刮冷一个又一个秋冬

巷子和老宅颓废成

一片古迹，返乡便是考古

能为脚板拓印的泥土

全被吹成了绝唱

不需要春天或任何一个理由

年年，我都在折返、迷失

难道一旦出走，就意味着分离

脐带和小路还攥在手上

而我却弄丢了故乡

曾经的水草丰茂

何时干枯成一片苍茫

也许只有古井知道

思念的深度，我怀疑

如果再次竖在故园的门口

我是否还能长成一棵像样的树

那些云朵和小鸟，是不是

还会打此路过或栖息

抓起一把泥土，漏走的

岂止是四十年的时光

故乡为何总让人泪眼迷离

仅仅片刻的回望

我便化为一尊雕像，失语

敬一杯酒给古人

端起，举过头顶是一片苍茫

肯定有风呼啸而过

但我已充耳不闻。能对饮的人

只生活在古代和远方

放下，但无法按捺

心跳和热血

而那些路却不可以倒卷

浇洒也只能打湿

今天的长亭和明天的鞋子

此时，若捡起一件白袷衣

搭在肩上，我将路过清明

泪和酒既已洒下

谁说片刻不是一生

春天邂逅一丛梅花

一百次的经停穿插

被九十九次错过

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

佛说，最短的时间是一刹那

但是长河啊，却有那么多旋涡

我该如何将一瓢萃取

黄色又将涂抹薄暮的苍茫

而风却诉说着往年的情事

一只鸟踅入与夜的降临，谁更深入

确实无法搁置浓郁和芳香

水分是否充盈，我都将折这一枝

时间会豢养这份美丽的孤独

从此，我将悬置锦瑟

因为已不需要音乐渲染激情

摇曳也不可辜负

你已先于杨柳表达婀娜

好吧，我将允许你夜夜入梦

春之声岂可无如此轻盈之舞

在春天尚未到达的间隙

不知道是一只

什么样的鸟，筑好巢

便远走南方，从此

把寂寞和冬天托付給我

如今熬过漫长

听北风划过树梢

带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世界还继续被消音

那么等待春天吧，如此

我将用笔一口气伐倒

这片寂静和甘蔗林

码齐捆好，然后等待黎明

但它们变成诗行之后，就

压在我的肩膀，赶路时

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而夜

依旧漆黑如墨，河流冻结

打开一只少年时的手电

突然就照亮了现在和远方

而冰凌也瞬间炸裂，于是

我听见了无边的喜悦

责任编辑  吴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