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壮族打榔舞起源流于桂西南地区天等县境内,是桂西南壮族所特有的一种民间传统舞蹈,其舞蹈动作古朴典雅,舞蹈气势辉宏,通常是双人或多人参与舞蹈,舞者相互配合,通过榔头与榔头间的点打、撩打、拖打、对打,展现壮族社会民间劳作的场景;通过榔头与木槽的规律击打,形成独特的音质和节奏,还原了壮族原始社会的祭祀仪式,形成桂西南地区所特有的舞蹈风格。通过对壮族打榔舞舞蹈动作与舞蹈蕴意的解读,发现其舞蹈形态的形成与文化蕴含皆与原始的生产劳作息息相关,其舞蹈风格及文化蕴意的产生与壮族“那”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本文主要从打榔舞的动作形态、节奏特点、文化蕴意等方面结合壮族农耕稻作文化,解读打榔舞与“那”文化的关系。
[关键词]壮族打榔舞;壮族“那”文化;广西民间舞;非遗舞蹈
一、壮族打榔舞
打榔舞也叫“舂堂”“打砻”,是起源于广西西南部天等县境内的一种壮族民间传统舞蹈,距今已有近一千四百年的历史,大约在唐代武德年至北宋靖康年间,壮族先民为酬谢地公天神赐予的福泽,所创造的用于酬神、还愿等具有宗教祭祀仪式的活动,是壮族图腾信仰及农耕稻作生活的一种表现。壮族打榔舞富含浓厚的地域文化特色,主要的舞蹈形式为,男女握杵围于榔槽两侧,通过击打榔槽进行舞蹈,其态沉稳古朴,其声浑圆厚重,其势大气辉宏,极具民族个性和民族特色,是桂西南地区壮族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随着社会的发展,打榔舞由原始时期的酬神祭祀,逐渐褪去宗教色彩,转变为现今的娱人休闲性质,古时祭祀求雨、还愿庆丰,如今冲喜庆贺,颂赞美好。每到壮族节庆,如农历三月初三、正月十五、侬洞节、霜降节等民俗喜庆节日,天等壮族人民皆会跳起打榔舞庆祝节日,因气氛欢快活跃,群众的互动性与参与性强,而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2013年10月自治区文化厅将打榔舞上报国家文化部,力争将打榔舞申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同年天等县被中国文艺家协会授予“中国打榔舞艺术之乡”荣誉称号。
二、壮族“那”文化
“那”在壮语里念“na”,是“田地”“水田”“稻田”的意思,在壮族社会,“水田”“稻田”因为接近靠近水源,成为最佳的水稻种植基地,因此在民俗文化研究上,我们将“那”这个壮语中“水田”的谓称作为壮族稻耕文化的代表,“那”文化即稻耕文化的重要代表。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并驯化野生水稻进行人工种植的国家,至今已有上万年的悠久历史,覃乃昌、梁庭望等很多专家学者皆认为,是勤劳智慧的壮族先民创造了灿烂的“那”文化,他们是世界上最早发明并成功驯化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1]。在壮族地区我们不难发现,很多的地方村、镇、乡,甚至是县都喜欢用“那”字来命名,那造、那排、那马、那坡等,以田地的地理位置来为屯、村、镇命名,因为田地是水稻主要的种植基地,它是古时先民养家糊口的重要生计来源,水稻收成的好坏直接影响他们一家老小的生计,可见“那”在壮族人民的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那”文化的分布范围很广,主要包括广西、广东、云南、海南以及与之相毗邻的大部分东南亚国家,而我国的广西隆安县是大石铲分布最密集的地区,大石铲是原始时期稻耕的重要劳作工具和祭祀用品,也是现今稻作文化研究重要的标志文物,可以说“那”文化是以广西隆安县为中心地带向外辐射,天等县与隆安县山水相连,壮语相通,同是骆越后裔,生产生活、劳作方式、风俗习惯皆相近,因此以农耕稻作生产为主的天等也是属于“那”文化重要的起源和流传之地[2]。
三、壮族打榔舞与“那”文化的解读
(一)劳作分工产生打榔舞的类别
壮族打榔舞从产生、风格、蕴意和形式等方面,都能够使人感受到其深厚的稻耕文化精髓[3]。据调查,目前天等县境内的打榔舞可分为两种类别,一种是流传于天等县龙茗镇古棣壮寨的长杵打榔舞,一种是流传于天等县稻香村的短杵打榔舞,二者的区别除了在舞蹈道具“杵”的长短不同之外,舞蹈形态和形式也不尽相同。
在原始耕种时期,长杵和短杵舂堂主要在稻谷收割时起到舂谷穗,脱谷粒的作用,同时也逐步运用到谷粒褪壳和舂糍粑上。长杵主要是年轻人所用,通常将榔槽与杵搬至田间进行劳作,短杵主要为老年人所用,通常在家中配以座椅进行劳作,从杵的长短和人的年龄特点来分析,该种劳作分配方式符合人类体力劳动的分工特点。随着壮族先民生活中的观察和深入发明,舂堂逐渐被运用到更宽泛的生活中,如长杵打榔多运用于糍粑和年糕等食物的制作加工上,而短杵打榔多用作祭祀、娱乐功能,因杵的长短有了不同的作用,形成的打榔舞的动作形态和舞蹈形式也不同。目前天等县境内两个村寨分别保留了这两种形式的打榔舞,长杵打榔舞和短杵打榔舞虽然动作形态、表现形式和文化蕴意皆不相同,但从原始社会舂堂功能解读,它都与稻耕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它们因为稻作耕种而产生,因稻作独特的劳作方式与劳作对象不同而形成不同的形态和风格,因稻作与信仰相结合产生独特的蕴意,可以说打榔舞是“那”文化的重要体现之一。
(二)稻作文化催生打榔舞
打榔舞最初起源于劳作,逐渐过渡至祭祀,最终形成休闲娱乐的性质,可以说稻作文化催生了壮族打榔舞,造就其独特而丰富的文化内涵。壮族是最早驯养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水稻种植是壮族先民主要的生计来源,因为壮族远古的稻耕生产和生活习性,促使勤劳的壮族先民更注重水稻的种植和收成,在原始社会生产力底下,稻耕生产很容易受到各种自然因素的影响,在很多当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自然现象面前,壮族先民选择了信奉祖先和神灵,他们通过举行宗教仪式,祈求他们的庇佑,通过舂堂的劳作方式将稻耕生产相关的信息传递于祖先、神灵,表达他们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渴求和对富足与美好生活的向往。舂堂代表粮食有收成,食物有保障,因此我们追溯打榔舞的源头发现,因为生产稻米而产生了舂堂劳作,又因稻米的收成而产生祈风调雨顺的祭祀行为,由此它们产生的过程经过了稻耕生产、形成劳作、借予祭祀、转换娱乐四个阶段,形成了现今我们所见到的打榔舞,可以说“那”文化对打榔舞的产生具有重要影响。
(三)稻作的劳作方式与劳作特点决定打榔舞的风格成因
流传于天等县龙茗镇古棣壮寨的打榔舞属于长杵打榔舞,也是目前改编较多、流传较广的打榔舞形式,其杵长约170厘米,直径约20厘米,主要的打法为:双手持杵于榔边进行击打,双人或多人进行有效配合,将杵进行点打、拖打、冲打、撩打、对打,形成动作交织而节奏稳定的舞蹈,众人配合默契,动作转换整齐有度,参与的人越多,场面和气势越庞大。该壮寨产生、保留的打榔舞形式主要源于舂糍粑,将糯米饭置于木槽间,双人持杵站于木槽两端进行对舂,该劳动需两名年轻力壮的人默契配合,向各自的斜前下方一上一下对舂,在舂糍粑的过程中,随着糯米慢慢变粘,会阻碍杵的活动,因此会越舂越吃力,这时两人要默契配合,一人提杵时,另一人就要及时下杵,帮对方舂断糯米的粘性,被舂断粘性的杵重新发力,反过来帮另一方,当舂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双方两杵相对,配合将糍粑撩起翻面,目的是让糍粑受力更均匀。舂堂是个重体力活,当舂累了之后就会换小幅度的舂法,握杵小幅度来回推舂,同时也作为调整体力适当休息的舂法。通过了解古棣壮寨的糍粑舂法和打榔舞的跳法,我们发现长杵打榔舞典型的打法就是原始舂堂勞作的体现,从典型的动作上看,基本保留原始舂堂各式的劳作动态,这些朴实的劳动方式逐渐演变成了打法丰富、风格古朴的舞蹈动作,因此从打榔舞的动作风格来看,其风格的产生受到了稻耕文化的深远影响,形成浓郁的带有稻耕民族特色的劳作风格,可以说打榔舞既保存了壮族稻耕文化的典型性又很好地体现了稻耕劳作方式的独特性。
(四)对稻谷收成的期望凝结为深厚的舞蹈蕴意
至今在天等县稻香村流传的短杵打榔舞,其杵长约90厘米,为两头粗中间细的蜂腰状榔头,榔槽长约250厘米,宽约40厘米,主要在祭祀或娱乐之时跳起,通常的打法是三人组合,一男两女或一女两男进行配合,站于榔槽的同一侧,男性站中间,女性分别站男性两旁边,舞蹈过程中三人分工配合,由中间的舞者先起头,首先击打对面的榔壁,再回打正前的榔壁,击打两个回合,共四拍子,最后一个动作竖转榔头,一个明显的力度回拉,使榔头回打正前榔槽内壁,形成一个转换动作和一个强拍节奏,整个节奏大致为xx xx xxx的七拍子节奏点,如按照平时我们一组动作按八拍子来计算,这组原生态舞蹈在最后一个重拍,也就是第七拍之后,第八拍子应该算空一拍,是衔接循环重复第一个动作的衔接点,而两旁的舞者负责配合,在榔槽两边来回击打,形成节奏为xx xx xx xx共八拍子的稳定节奏,动作简单而重复,中间的舞者在动作节奏上负责打一个强拍打花,两旁边舞者配以规律的节奏,三人节奏交织,形成稳定的双重声节奏,在坚硬木材制作的榔头和榔槽相互撞击下,其音质和节奏形成类似于马蹄踏地的清脆声响,动作单一而重复,舞者虔诚而投入,似乎只突显舞蹈敲击中的特殊节奏声,舞蹈充满祭祀动作。据当地赵秀伯、赵瑞普、陆春飞等老艺人介绍,天等镇稻香村的这一打榔舞形式,主要通过榔头击打榔槽的声音模仿马蹄的交织声,马蹄声预示着稻米的丰收,马队驮着沉甸甸的稻谷浩荡归来的场景,而在老一辈壮族先祖认为,通过这样的形式每年正月十五在村里的庙前祭祀祈福,是壮族人向地公天神感恩赐予的福泽和祈求来年水稻的丰登。短杵打榔舞没有像长杵打榔舞那样从动作中体现出稻耕劳作的特点,而是单纯地通过节奏声,巧妙地将榔槽撞击的独特之声模仿为马蹄踏地的节奏,又将马蹄声与稻耕生产联系在一起,在当时原始时期的人们,能够设想如此高深的蕴意,足以体现出先民们的智慧和对稻耕生产的重视。
(五)稻作文化的演变影响制约打榔舞的传承与发展
稻作文化的发展与演变也将影响着打榔舞在壮族民间的发展。随着社会经济不断的发展,壮族稻耕文化也在发生变化,人们靠天吃饭的时代已经远离,很多在原始社会无法解答的自然现象已经可以通过科学的数据分析进行解释,人们的信仰发生微妙的变化,最初通过祭祀祈雨进行灌溉的方式在壮族先民的心中逐渐淡化,使得通过祭祀祈雨的方式不再是壮族稻作生产的重要仪式,因此在壮族民间传统的祭祀祈雨仪式逐渐消失。不仅如此,伴随着机械化的到来,稻谷脱粒和褪壳逐渐被机械所取代,因为现代生产工具的产生,人们优化了原始低效率的生产劳作方式,舂堂的功能范围渐渐缩小,并渐渐淡出壮族人的生活,打榔舞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和土壤不断瓦解,使得打榔舞在壮族民间已经难以自然地传承与发展[4]。
壮族打榔舞是稻作文化的活化石,它记载着壮族社会的发展与稻耕文化的发展历程,是壮族“那”文化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部分。稻作文化促生了壮族打榔舞,造就壮族打榔舞灿烂的舞蹈文化,而今也因为稻作文化的发展与演变,影响制约着打榔舞,现今的打榔舞远没有原始时期的功能与作用,在现代社会已经较少呈现在人们面前,因为缺少了原始稻作文化这片原始生态环境的滋养,打榔舞失去了被需要与自我更新代谢的发展规律,如同濒危动物般成为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结 语
综观打榔舞,不管是其产生的缘由、风格特点和文化蕴意,皆与壮族稻耕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不仅是一种单纯的壮族民间舞蹈,其每个节奏、动作或形式都记载着壮族稻耕生产的社会历史变迁,古朴粗犷的动作风格体现稻耕文明的劳作之美,敲击出的清脆悦耳的马蹄声饱含壮族先民对稻耕生产的勤劳和热情,充分体现壮族先民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不管是粗犷的体力劳动,还是清脆的马蹄声,打榔舞就是壮族人民在“那”文化的激发下产生的勤劳与智慧的结晶,它凝聚了天等壮族人民的生产劳作、宗教信仰和伦理情感,丰富了壮族的民族传统文化,使老一辈先人的精神在现今社会得到传颂和弘扬,有利于强化民族性格,对振兴现代人的民族创造精神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希望打榔舞这一民族艺术瑰宝,在今后的社会发展中得以好好保存,并且发扬光大,这也是本文研究的意义所在。
注释:
[1]谢寿球.打造稻作文化品牌,擦亮“那”文化名片[N].中国民族报,2018-12-11.
[2]聂 瑞,何 裕,黄频英,赵 飞.广西隆安县壮族那文化遗产的内涵研究[J].安徽农业科学,2018(03):234—236.
[3]黄晓明,苏水莲,廖梦华.么佬族依饭节舞蹈与道教文化的关系——广西罗城么佬族民间舞现状考察[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10(13):26—28.
[4]邹如意.隆安“那”文化的传播变迁研究[D].南宁师范大学,2019(05):64—67.
[收稿日期]2021-09-07
[基金项目]2020年度广西高校科研资助项目(2020YB013)。
[作者简介]许子吉(1988— ),男,广西民族师范学院讲师。(崇左 532200)
(责任编辑:庄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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