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亻革家婚嫁歌研究—以“送嫁歌”为例

潘平花 熊毅

[摘  要]亻革家族，是位于贵州黔东南州境内的待识别民族之一，已被“联合国保护世界乡土文化基金会”列为世界18个少数民族文化保护圈之一，中国56个民族以外的少数民族。黔东南州地区，境内山峦叠嶂、山高林密，不仅历史文化悠久，而且民风民俗别样多彩。婚嫁作为一种常见的民风民俗，本研究选择贵州省黔东南州黄平县亻革家婚嫁歌中的“送嫁歌”作为研究对象，旨在加强对亻革家优秀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并基于音乐分析的视角，增强外界对“送嫁歌”的认知。

[关键词]黄平;亻革家;婚嫁歌;送嫁歌

亻革家婚俗作为贵州的特色婚俗，“送嫁歌”又是整个婚俗中最为主要的代表，由于黄平亻革家婚俗作为一种历史古老悠久的氏族部落婚姻，通过“送嫁歌”加强对黄平亻革家婚嫁歌的研究，有助于增强外界对黄平亻革家婚嫁歌的认知，尤其是基于音乐分析的视角来研究，有助于保护和传承亻革家婚俗。

一、黄平亻革家“送嫁歌”的演唱类型

（一）一人演唱，众人附和——以《送嫁酒歌》为例

根据亻革家传统的习俗，在男女婚嫁时，需要男方选派一支接亲队伍，通常接亲队伍包含4个歌师，分别由两男两女组合而言，具有能说会唱的特点，同时需要满足儿女成双和家庭幸福的特点。其中，两位男接亲客主要是负责婚嫁礼仪，而女接亲客则负责唱歌，男接亲客着便装，女接亲客着盛装，各种准备结束后，根据预定的时辰出发，4名接亲客唱启程歌，而接亲队伍统一需要从男方的堂屋跨过高门槛，每个人在过门槛时均需要喝下双杯酒，并带着彩礼进入女方，在女方家门口则是唱起拦门酒歌，门外是4名接亲客，门内是新娘的2名姨妈，门内门外用酒桌相拦，酒桌上摆着酒肉，而大门的两边则是用红线将两只酒杯吊起，男方的接亲客在演唱后，由女方家应答之后，再由女方家演唱而男方家应答，礼毕唱完之后，女方家用在门上挂着的红酒杯来敬酒，且每个人在又喝两杯之后方能进入堂屋放下彩礼。当所有风俗礼节完成后，需要开展三天三夜的酒席对歌活动，从而将男方的诚意和女方的礼数彰显出来。而最后在送嫁环节，则是女方为欢送男方接亲客所唱，曲调旋律变化小，套用了大量意思不同的歌词，通过循环往复，表达对接亲送嫁过程的风俗习惯，其中包含了谦虚礼让的内容，又包含了诙谐逗趣的内容，演唱时采用一人演唱、众人附和的方式，旋律中有多次弱起小节与休止符，从而将歌者意识逐渐模糊、饮酒微微醉意、一顿一挫的举止和形态表示出来，送嫁酒歌在演唱时，主要是女方表达了对女儿的不舍之情，同时又表达了对男女双方的祝福，尤其是对男方的嘱托，其中采用的客套礼让的内容则更好地彰显了亻革家人互相尊重和礼让谦和的高贵品质与特质[1]。

（二）一人单独演唱--以《送行酒歌》为例

一人单独演唱是在接亲仪式进入尾声之后，由女方家领头者独自唱起《送行酒歌》，意味着新娘即将跟随新郎离开家去新郎家，一般是长者在前方唱祝福歌，随后从女方家门槛走向男方家。在演唱时，不仅旋律规则有序，而且无弱起小节与特别休止符，说明歌者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将整个送嫁过程的掌握与熟练，在送别、回顾、期待等方面的歌词往往具有无限的智慧[2]。

二、黄平亻革家“送嫁歌”的仪式歌曲

（一）《交银歌》

女方在送嫁酒宴中，首先是男方接亲妇女唱《交银歌》，同时将四两三钱的白银交给女方的父母。在整个送嫁仪式中，《交银歌》是进入高潮时进行，演唱时采用亻革语演唱，《交银歌》的歌词大意如下：

择配又择偶，找寻又找寻;

幸遇贵家女，喜得好儿媳。

怎奈我并非蚕姑娘，吐不出丝线。

蜘蛛尚能织丝网，巧妇无棉难纺成。

婆婆无接亲礼，公公无老票银。

唯按古礼送根针，就按古礼赠束棉。

再给亲家鞠个躬，又给客人作个揖。

（二）《接银歌》

《接银歌》是女方安排的人员来唱，唱完之后，由宾主共同举杯欢饮，为新婚圆满祝贺。《接银歌》演唱时采用亻革语演唱，《接银歌》的歌词大意如下[3]：

感谢啊感谢，欢天喜地笑不尽。

我虽手接银，但没有准备衣裙，

我虽手接礼，但没有准备铠肩。

我家姑娘没有三条裙，

姑娘不得三件银铠肩，

我家姑娘没有蜡染裙，

我家姑娘没有挑花衣，

姑姑耳朵不开花，胸前无银果。

吃穿只有亲家管，知识要靠亲家教。

（三）《礼歌》《赞祖歌》《祝福歌》

《礼歌》《赞祖歌》《祝福歌》是在上述的基础上，由男方接亲的妇女演唱，当在场的人将所有歌曲唱完之后，女方父母才能打发女儿出门。其中，《礼歌》也是十分重要的歌曲，在“送嫁歌”中属于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用亻革语演唱时，其歌唱大意如下：

金鸡尾巴大又长，

锦鸡尾巴长又青，

翁公老人已开亲，

逢岁做客，良辰嫁女，

逢岁娶媳，备银备金，

银备在前，金备在后，

备礼在腰，拿送谁手？

送给愚娘，咱帮拿。

跨方迎娶，过界接媳。

千户不去，万家不入。

咱进哪家门？只进亲娘亲家门。

叨扰亲娘亲家站立，站满亲家堂屋里。

掏晶晶白银、黄黄白金作个揖，开得一代本地亲。

亻革家人民将传统婚姻仪式与规范编成歌曲传唱至今，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黄平亻革家婚嫁仪式中，仍保留的是最古老、朴素的结婚仪式。例如上述的《交银歌》，主要是公家向亲家的承诺，同时也是传承历史文化的象征。而上述的《礼歌》不仅是亻革家人的婚姻礼仪，而且也是祝愿美好婚姻生活的方式[4]。

三、黄平亻革家“送嫁歌”的艺术特征

（一）音乐特征

1.调式调性——以《好花红》为例

黄平亻革家“送嫁歌”最为常见的是五声羽调式与五声徽调式，在“送嫁歌”中，演唱的送嫁古歌就是五声羽调式，其特点是肃穆而又沉重，主要是女方家的女儿要出嫁时表现的心情。而五声徽调式主要是黄平“送嫁歌”的情歌之中，例如《好花红》这首“送嫁歌”中，歌曲是以徵音上方四度且为下属功能的宫音作为起始点，从通唱全曲的旋律不难发现，前半部分主要是强调“商”这一调式属音，最后落在上音后，整个上半句结束，而后半句的开头与上半句一样，随后则变成调式主音，即徵旋律，最后在徵音上结束，是一种头同尾异的上下句型。

2.旋律特点——以《阿娘珠》为例

黄平亻革家婚嫁歌歌曲的音调构成、旋律构成时，往往贯穿了相应的核心音，比如在“送嫁歌”中，整曲经常贯穿着“Do”“Mi”“Sol”三个音，这三个音不仅主宰和控制着“送嫁歌”的主体框架、发展走向和艺术风格，而且很多婚嫁歌的调式调性相同，而旋律特点则相似，在表达情感时，都是表达父母对自己女儿的不舍之情。笔者通过认真研究谱例旋律后发现，核腔是2个三音列，即羽徵角（653）和商宫羽（216），二者不仅构成音程一样，而且均是1个大二度与小三度组成的一个纯四度框架，给人营造出谐和而又宁静、清净而又饱满的良好影响效果。以《阿娘珠》为例，第2、4小节均是在商宫羽（216）的基础上升级而来，而第1小节则是对三音列的延伸，在很多“送嫁歌”中，逆行的方式经常遇到。在《送嫁酒歌》中，虽然有着较大的篇幅，但是其主要是2个三音列连缀和发展而来，变形形式是在徵角商（532）的基础上变为四音列徵角商宫（5321），以及是在商宫羽（216）的基础上变为商宫宫羽（2116），而这样的变化实际是体现了亻革家人的智慧所在[5]。

（二）节奏节拍

1.节奏

亻革家“送嫁歌”不仅有着规整的节奏，而且疏密有致，从而将亻革家人的从容而又安定和怡然自得的族群性格特点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常见的节奏主要分有以下几种：①前八后十六;②前十六后八;③四个十六;④二八;⑤四分附点。例如在《接银歌》中，整曲每个乐句的开头都是不完全的小节，也就是采用休止符弱拍进入，而中间则是采用之前的前八后十六或四个十六节奏，而最后则是落在长时值节奏上，虽然看似较为简单，但是细究后不难看出，这样的处理可谓十分精妙，其节奏特点是前疏中密后慢，而音乐性格则是先慢中快后缓，形成一种闲庭信步、慢条斯理的感觉。而在《礼歌》中，则是采用了舒展的大切分节奏作为切入点，中间采用了四个十六节奏型与前八后十六节奏型，而在结尾部分则是落在长时值节奏型上，在节奏布局上具有慢→快→慢的特点[6]。

2.节拍

“亻革家”“送嫁歌”节拍主要是二拍子和三拍子，有少数的混合型拍子，但是混合型拍子往往是将二拍子与三拍子进行叠加而来，旋律节奏型也是2+3或者3+2的布局格式，因此原型也是二拍子和三拍子的单一排拍子。例如上述的《送行酒歌》中，属于四二拍，其拍子的强弱力度变化有着十分明显的规律，并与亻革家“送嫁歌”的常见节奏型相配合使用，以及级进波浪形的应用，形成从上后下的旋律线，使得这一“送嫁歌”将女方父母送行女儿的离别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在场之人无不落泪，其中的音乐要素主要有节奏长短组合、节拍强弱组合以及高亢、激昂的音区，以及先扬后抑的旋律线和真声演唱，极大的了塑造了父母对女儿的惜别之情，彰显了父母对女儿的真挚情感与朴实无华的内心世界。

（三）曲式结构

从笔者研究的黄平亻革家“送嫁歌”来看，大都是采用的一段体结构，笔者将其进行细分后发现，主要有以下两种不同的类型。

1.变化重复型

所谓变化重复型，就是上下句变化重复，在此类一段体结构的“送嫁歌”乐句中，有时有2个，有时有3个，还有的有4个，例如《阿娘珠》中，总共包含了17个相似的乐句，而第1个3小节的乐句是模板的话，那么后续每个乐句均是改变几个乐音，在节奏型方面也基本做到骨干不变，只是在小节数方面略微增删1-2个小节，且每个乐句的落音一致，即都是落在调式主音之上，是多句重复的一种分节歌式一段体结构[7]。

2.对比型

所谓对比型，就是上下两个语句呈现的旋律特征不同，具体不同点就在于音高和节奏以及音区三个不同的要素，比如在《交银歌》中，采用了五声徵调式，总共包含了两个乐句，且均是从弱小节开始进入，同时又是6个小节规模，第1个乐句落在调式下属音（宫），而后一个乐句则在调式主音（徵）上结束。而且前后两个乐句之间形态不同，前1乐句有较高的音乐，容易抒发情感，采用前八后十六节奏型进入，而后一乐句音区低，有助于全区收尾结束，采用连续小符点节奏来进行，是一种先扬后抑式的一段体结构。

亻革家“送嫁歌”采用的一段式结构，使得其自身的艺术表现力较强，不仅干练而又别致，而且短小精悍和通俗易懂，使得亻革家“送嫁歌”曲中蕴含的对女儿的惜别之情得到良好地体现[8]。

（四）演唱特点

亻革家“送嫁歌”在演唱时，采用的是随意而又自如的风格，注重自身的情感即兴表达与情绪的宣泄，尤其是对养育了多年的女儿给予的情感十分浓厚，表达了对女儿的恋恋不舍之情。在演唱亻革家“送嫁歌”时，主要是采用地方语言和亻革语来演唱，既有方言土语的特色，又具有浓厚的地域特色，通过真声演唱的方式，利用鼻腔共鸣，虽然音域低，但是音色甜美，润腔风格以软唱风格为主，大都是采用ya、yo、ye等衬词，而正是通过应用衬词衬腔，增强了亻革家“送嫁歌”的润腔味道，加上综合应用装饰音和滑音，使得其润腔味道十分浓郁，实际是以此抒发对女儿的眷恋和不舍。而除此之外，倚音也经常在亻革家“送嫁歌”中应用，通过采用曲型风格特点以及上下滑音的风格来修饰，从而有助于情感的加深，在演唱过程中，具有灵巧轻便的特点，在高潮之时还会出现甩音的情况，在多弱起鼻音ni和en开处经常存在，使得亻革家“送嫁歌”的演唱风格十分独特。在演唱亻革家“送嫁歌”时，肢体语言也是较大的特色，双手需要自由下垂，并无边唱边舞的行为，双腿要么坐、要么站立，但是均是自由摆放，尤其是在最后送别环节，头部会稍微朝下，以掩饰离别时的伤痛之情，眉头也会紧缩，眼看养育了多年的女儿要离开家门去一个新的环境，给人一种担忧、忐忑的形象，在酒歌现场时则较为自由和随和，尤其是受到酒精的麻醉和刺激，在双方互相恭贺的过程中，将自身的心愿娓娓道来[9]。

总之，亻革家的“送嫁歌”主要是采用真声与真假声相结合的两种不同的类型来演唱，其中，音区较低的“送嫁歌”采用的是以真声演唱为主，音色自然而又稳重，给我们带来的真实感与庄重感较强，但是在最后环节往往是宣泄个人情感，音区较高，所采用假声演唱的比例则相对较大，音色明亮而又清澈，具有较强的穿透力，歌曲艺术具有较强的感染力，能有效地引发听者情感共鸣[10]。

结  语

综上所述，黄平亻革家婚嫁歌中，“送嫁歌”是最容易被忽视的环节，而且目前学术界对“送嫁歌”的研究较少，而主要倾向于对整个婚嫁仪式过程和婚嫁音乐的研究，因此本研究主要是基于“送嫁歌”的视角，对黄平亻革家婚嫁歌的演唱类型、仪式歌曲、艺术特征进行了以上浅显的研究，在后续的研究中，将结合进一步的采风和实践，深入分析“送嫁歌”背后蕴含的音乐艺术、音乐内涵和音乐意蕴，以更好地促进黄平亻革家婚嫁歌的传承与发展，并为此而不懈努力。

注释：

[1]欧船芝.黔东南苗族婚嫁仪式音乐研究[D].西北民族大学，2020.

[2]罗  静，雷启义.（亻革）家人文献资源现状与保护[J].凯里学院学报，2020（02）：113—119.

[3]曹  晖.民族传统音乐中的人文情怀透析[J].贵州民族研究，2019（06）：88—91.

[4]杨友森.（亻革）家人历史文化变迁研究[D].贵州民族大学，2018.

[5]杨佳丽.“（亻革）家人”踩亲舞传承与发展研究[D].贵州师范大学，2018.

[6]朱叶莉，商泽泷.民族音乐的“意境”与“神韵”[J].贵州民族研究，2017（12）：98—101.

[7]欧  琴，匡泓锦，陆  霞.湖南城步苗族婚嫁歌曲的音乐特征及文化内涵研究[J].音乐时空，2015（20）：24—25.

[8]李  迪.嘉禾伴嫁哭嫁仪式及音乐的人类学研究[J].民族艺术研究，2013（06）：64—70.

[9]张  萌.土家族婚嫁风俗研究[D].南京理工大学，2013.

[10]李技文.（亻革）家人的社会记忆与族群认同[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05）：25—30.

[收稿日期]2022-01-05

[作者简介]潘平花（1988—  ），女，凯里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教师;熊  毅（1983—  ），男，凯里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讲师。（凯里  556099）

（责任编辑：张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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