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倩钰
[摘 要]
陕西筝曲在艺术的长河里曾有着辉煌的历史,但却因种种原因逐步走向没落。终于在一代代音乐家们的不断努力下,陕西筝曲又重见阳光。在陕西筝曲的创作中大多会采用戏曲音乐元素来丰富乐曲,都说秦腔苦,所以在陕西的筝曲中多用苦音、欢音旋律表现乐曲的思想感情。而正因此,陕西筝曲的“声腔化”是十分值得研究的。而本文正是从声腔化、欢音苦音、大跳音程和回滑音的运用进行研究。结合自身的演奏经验以及学习相关文献,对陕西筝曲惙中戏曲音乐元素的运用进行分析。笔者将自己的论点以文章方式呈现,希望可以对读者的演奏有所帮助和启迪。
[关键词]陕西戏曲;声腔化;欢音苦音;惙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7-2233(2022)07-0082-03
一、陕西筝曲《惙》的创作背景及其曲式结构
古筝,是我国一种古老的弹拨乐器,早期时传统的筝乐被分为南北两派。而现在被分为九派,有陕西筝派,山东筝派,河南筝派,浙江筝派,潮州筝派,客家筝派,福建筝派,蒙古筝派和朝鲜筝派。而陕西地区是中国筝的发源地,因陕西又称秦地,筝乐被誉为“真秦之声”。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秦声却慢慢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在无数演奏家根据陕西地方戏曲、民歌进行创作改编,才使得“秦筝归秦”,而后发展成为现在的九大筝派之一,成为中国古筝的重要组成部分。
《惙》是近年来作品中少有的陕西传统曲目,其整体大量模仿了戏曲音乐的曲调,给人以听觉上的无限享受。该曲的作者为优秀琵琶教授——曲文军创作而成,在乐曲中运用戏曲曲调,使得其旋律凄苦,像人如泣如诉地讲述悲伤的故事般。
该曲属于传统的中国曲式结构,大致分为五段:引子、慢板、快板、華彩和尾声构成。先由形散而神不散的散板段落进入,经过38个小节后进入慢板,之后经过40个小节进入快板,在165小节时到达华彩段落,最后变化再现慢板的内容,进入尾声。首先来看散板,散板由D徴进入,前两小节的强拍上都有自由延长记号,并且前9小节都在低音曲进行演奏。一开场就给人以紧张压抑之感,第10小节由左手的长刮奏引出高音曲音符,4小节中用大跳音程给人跌宕起伏之感。最后慢起渐快再渐慢,把音乐旋律感送给钢琴的间奏。9小节后转调进入慢板。其次来看慢板,慢板与引子的调式调性一样,一样是D徴七声调式加入清角和变宫。在慢板中运用了大量的长音,给人无限的想象,并将延绵的情绪贯穿其中。并加以4和7,使得悲苦凄惨之情扑面而来。从50小节的最后一个音符,左手一个大强音刮奏引出抒情段落,在这里强弱分明,起伏跌宕,多处出现微升4微降7。紧接着59小节后与之前段落形成对比,由低音区开始,仿佛低声呜咽,小声诉说,后叙述到动情处情绪高涨!音调拔高!乐曲的旋律逐步走向高潮。紧接着8小节的钢琴伴奏后,进入快板段落,调式转变为A徴七声调式加入清角和变宫。节拍为1/4拍,右手短促有力,使人感受到作者内心的急切心情,仿佛诉说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此后连绵不绝的摇指更是大大的宣泄情绪,如果说前段慢板是低声哭泣,哀婉动人般诉说,那么这里便是号啕大哭,感人肺腑般大声宣泄!后进入了华彩段落,此时音阶的不断来回游走,从高到低,从低到高,仿佛人的心情也随之不断忐忑。经过号啕痛哭,好似再次陷入了回忆。最后进入了再现的尾声段落,筝曲在回忆和凄凉中落下帷幕。
二、陕西戏曲音乐元素在筝曲《惙》中的运用
(一)“声腔化”风格的运用
陕西是我国有着悠久文化和历史的城市,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当地人的民风淳朴,而戏曲更是闻名于全国,在陕西一带较为流行的共有三大声腔:秦腔,碗碗腔,眉户。
秦腔,又被称为“乱弹”“梆子腔”对于秦腔的起源众说纷纭。有的说,秦声起源于秦朝的诗书歌舞中,形成于汉朝;也有的人说秦声最终的形成是在唐朝,与角抵戏、参军戏、梨园戏以及当时的民间歌舞融合发展后最终形成。但总结前人的研究来看,秦声在明朝时代兴旺,在清朝时期走向腾达。秦腔在筝曲中广为应用,代表作品有《姜女泪》《秦桑曲》《云裳诉》《秦土情》等。
碗碗腔,又被称为“阮儿腔”“时腔”。大多流行于陕西渭南、洋县、西乡一带,经过与当地文化融合形成了洋县碗碗腔,孝义碗碗腔等。从大体上来看老腔对碗碗腔有非常重大的影响。在碗碗腔的演唱中多是真假声的结合,声调婉转清丽并且延绵不绝,在婉转中又不乏欢音,哭音在其中。所以筝曲中多采用碗碗腔的旋律,代表作品有《秦桑曲》《碗碗腔》等等。
眉户,又称为“迷糊”“眉鄠”。多流行于陕西华阴,眉县,户县一带。相传,眉户曲来源于陕西地方歌曲民谣,以民歌中的渔歌,小调为本身基调,并不断繁衍丰富发展。给人的听觉感受是活泼,抒情的。与大秦腔不同,少了那种豪情壮志,多了一丝细腻婉转。更能将深情,悲苦,凄惨演绎得酣畅淋漓。
本文所要研究的筝曲《惙》,正是有着浓郁陕西地方戏曲特色的一首曲目。与上文所提到的秦腔戏曲的声腔非常吻合,秦腔大多以五声音阶为主,并在其中加入“欢音”“苦音” [1]。而筝曲《惙》的调式调性,正是由D徴七声调式转A徴七声调式并在其中加了清角和变宫而构成。陕西作为一个有悠久文化历史的古都,秦朝、汉朝等朝代都曾在这里建立自己的都城,并被大家广泛地认为是中华华夏文化重要的发祥地之一。陕西位于我国的北方地区,不仅有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并且有山地、平原等多种地貌,陕西人民有着北方人所具有的豪放爽朗、淳厚、豁达和不拘小节的性格。正如诗句“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齐吼秦腔”所说的那样,秦腔的气势磅礴浩大 [2]。而也正是因为地域的原因,北方人的说话常是比较“抑扬顿挫”,语调相对而言比较“硬”,通常会强调重读声母而轻读韵母,给人一种“吼”出来的感觉。不论是说话还是唱歌或者唱戏,都仿佛是在与人进行激烈的战争,打仗一般。在戏曲中方言运用良多,以至于整体的曲调也会受之影响。如著名的秦腔戏曲《辕门斩子》中的唱词“娘不记举家在山后,儿爷爷举义把宋投。我的父令公金刀手,封娘官诰佘太后。”中就典型运用了地方方言,“我”在演唱时与“饿”同音,“手”与“受”同音。正是因为这样,在运用秦腔曲调创作的筝曲都会有点音以及上下滑音等技巧,以体现陕西地方的特色。
除此点音和上下滑音外,《惙》中最能体现声腔化的地方是在它有独特的颤音和揉弦,以慢板为例,第一个音是re的大撮,总共两拍,弱而不虚,此时将揉弦加入其中,使得浓郁的悲苦之情扑面而来。第二个音是作为强音出现的fa,并且是音阶中的清角,是秦腔中最为精华的音之一,此时加以重颤,突出了情绪情感。语调的突然拔高,更能体现“风雷激荡吼秦腔,气壮山河雨打窗”。经过铺垫,慢板进入了最为抒怀的段落,连续的长摇指无限烘托着气氛。一句接着一句,由弱渐强,这里的揉弦和颤音更为突出和明显。诉说到了动情的地方,对长安城的不舍之情在这里迸发,在这里递进。
在这首乐曲中,值得一提的还有上下滑音。众所周知,古筝曲中最能将情感表达出来的,就是左手的上下滑音。中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古筝在不断流传不断成长的过程中,生出了许多的筝派,较为著名的有浙江箏派、潮州筝派、河南筝派、山东筝派等。与其余筝派不同,陕西筝派的上下滑音往往是速滑居多,并夹杂着少部分的慢滑。慢滑,要求左手抬手腕后慢慢地滑到位置上,在滑的过程中,有更多的游离之感。速滑,则要求左手在抬手腕时要快速抬起,并一下子将音滑到位置上,将游离感和不确定性摒除,给人以更加坚定的感觉。以本曲快板的开头为例,开头铿锵有力的大撮加以双托上滑音,这里的整段全部为快速上滑或快速下滑。气氛愈发的高涨,情绪也到达了顶峰。更加的体现秦地人民的豪爽,洒脱。大起大落,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吼”再次体现。使得乐曲在聆听的过程当中,仿佛是有人在你的耳边歌唱般。也因秦腔是板式变化体结构,所以大部分根据秦腔曲调而创作的乐曲大都会有声腔化这样的特点 [3]。
(二)“欢音”和“苦音”的运用
“长歌当哭悲秦腔”这是常智奇先生对秦腔的评价,认为秦腔是一种悲剧的艺术。确实,纵观历史,秦地人民给人的印象都是淳朴忠厚。而提起陕西总能想起那“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的阿房宫,总能想起那函谷关大战时,秦地人民奋勇抵抗外敌保护家园的情景;总能想起,那一个个成年男子背起行囊,家人眼中饱含着泪水目送着他们孤独落寞走西口的场景。也正是有着这种种的苦难,使得这里的人文显得熠熠生光。苦难、悲愤、反抗、苍凉、豪放融合杂糅,形成了陕西特有的艺术特色。人生如戏,我们也像那戏曲中的生旦净丑。人生百味,也恰如戏曲中的唱念做打。艺术总是来源于生活却又远远高于生活。在秦腔中的“苦音”音调正是秦地人民的内心呼声,从一声声的戏曲中,仿佛看到,先秦时期百姓为反抗剥削的统治者,不屈不挠的斗争。仿佛看到,烈日炎炎下,劳动人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激情昂扬的努力生活,对着黄土高坡大声的歌唱,吼着秦腔。而正是有着反抗侵略者,反抗剥削者的历史,除了豪情万丈外更给秦腔笼罩上了一种凄苦、悲壮、哀婉的色彩。正是由于这种苦音腔的存在,让陕西梆子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而苦音也是秦腔最为重要的灵魂。
在陕西戏曲的旋律中有两种常见的,一为“花音”又称作“欢音”,二为“哭音”又称为“苦音”。顾名思义:“欢音”常常表达欢快的旋律,抒发喜悦愉快的心情,往往给人以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感觉,相反“苦音”常常表达的是悲伤的旋律,抒发的是内心凄苦,悲凉哀婉。“欢音”的音阶构成为:sol,la,do,re,mi。而“苦音”的音阶为:sol,si,do,re,fa。其中这里的si和fa均为微降si和微升fa,也就是大家时常提及的“二变音”。与“苦音”体系不同,在“欢音”体系中往往强调的音为la和mi,而“苦音”体系中强调的则是“si”和“fa”。这是区分欢音和苦音最为快捷的方式,但从其主音的上下方的三度和下方二度也是可以明显区分出来,以《惙》的慢板为例,这里的调式调性为加入清角和变宫的A徴七声调式。主音的上方大三度和下方大二度的音为微降si和微升fa,与本段所反复出现并强调的音一样,并且这种变音往往是在强拍上,长音居多。故为运用了苦音体系的段落。在乐曲演奏过程中,除了准确弹奏微降si和微升fa外,要在此基础上加以颤音,尤其是微升fa时应重颤琴弦,以突出此音。使得整体有层次,有弹性,并能饱含着感情。仔细观察谱例还会发现,这些二变音往往出现在强拍上,所占的时值也较长。音乐给人的感觉是跌宕起伏,仿佛戚戚哀哀地哭诉着自己的故事,整体朦胧着悲惨、凄苦的情绪色彩。
(三)大跳音程和回滑音的运用
在陕西一带的戏曲中,为了贴合当地人的语言习惯,在创作中会上行跳进,而下行则是音阶式的级进下行,音程是一个乐理上的常见术语,以两个音之间的度数来辨别是级进或是跳进,一般来说相邻的两个音之间为级进,为二度关系。而若两个音之间超过了二度关系,则此时为跳进,一般来说三度为小跳,四度及以上关系为大跳。因为秦地人民的语调往往是偏向于四声和二声,如在歌曲“华阴老腔一声喊”的开始就使用了当地的方言:八百里秦川,千万里江山。乡情唱不尽,故事说不完,扯开了嗓子,华阴老腔要一声喊。这里的川读作串,山读作善,乡读作想。声调的上下游走,使得歌词在演唱时也需要与曲调相贴合,这也与上文所述一致。所以陕西这一地域整体的音乐风格也可见一斑,无论是民歌或是戏曲,整体曲调的起伏较大,能将此地的民风演绎得惟妙惟肖。因此陕西筝曲在创作中为贴合当地的语言习惯,就时常使用跳进音程,以此来体现“声腔化”。在本文所讨论的筝曲《惙》中大跳音程的使用就非常频繁。
从本曲的快板段落来看,第一个音与第二个音就是四度跳进进行,而后进行了级进下行,并且由于速度的加快,给人心中以忐忑不安之感。此后出现了re到fa的小三度跳进,此处在演奏时需要将re向下经过mi速滑到fa上,通常筝曲若需要演奏fa,只需要将mi往下滑半音即可。而这里选择用re上滑到fa,则更加与陕西人民语言风格相似,类似于关中话中“饿”的感觉。采用这样的技巧听觉上更加的突出陕西筝派的与众不同,以及关中人民的泼辣与爽朗 [4]。
除了跳进音程外,还值得一提的是本曲中多次使用了回滑,而回滑的弹奏也十分考验演奏者的听力。回滑是古筝的一个传统技巧,以mi为例,若要弹出回滑音,需要将左手先上滑至微升fa,再回到fa,最后再上滑到fa上。从而形成回滑音的听觉效果,使人感受到乐曲的声腔化十分明显。回滑的使用使得乐曲愈发的委婉曲折,以乐曲的再现段落为例,该曲再现的是慢板的内容,但是不同的是调式调性发生了改变。这里的回滑力度相对而言较弱,与后面的强音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泣不成声,呜咽低语,说到动情之处语调不禁高涨。一句比一句激动,一句比一句昂扬!给人的听觉以无限的满足,层次感大大增强,更能使人深刻地体会到“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的悲苦之情。最终乐曲在这悲壮苍凉,凄怆孤寂的色彩之中,走向尾声。
结 语
声声秦腔声声泪,陕西的筝曲之所以能真正走进人们的心中,大抵也是因为这陕西戏曲音乐元素的运用。也正是因为在陕北的大地上,有着这些饱含热勇和不屈不挠的人们,才能为中华民族的文化留下一笔浓厚的色彩,为中国传统艺术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陕西筝派作为古筝流派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要积极发挥出自己的活力和生机,能与其他艺术融合并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特色。
(责任编辑:刘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