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的致命硬伤及其他

2022-04-29 21:04陈振华
安徽文学 2022年12期
关键词:硬伤情理情爱

陈振华

有点诗意的小说名字,素朴的语言表达,未成年“我”的叙事视角,少年的成长心事和行为,矿区特有的人、事和命运,较为真挚的情感氛围营造,叙事上的留白等等;乍看起来这篇小说似乎有着还不错的质地,如果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或者写作初学者能达到这个层次,应当是令人欣喜的。然而,作为一个成熟作家的文学原创,《有鸟鸣的夏日》则存在着几处叙事逻辑和情节设计方面的硬伤,从而拉低了作品的品味和艺术的完成度,令人遗憾。

硬伤之一:叙事逻辑基点的悖乎情理。这篇小说的叙事起点或逻辑基点就是和“我”好得几乎穿同一条裤子的少年凌涛做出的那个动作——将李金娥扑倒在地,猛抓四季美服装店老板娘李金娥的胸。这个动作远远超出叙述者“我”的预料,并不在两人的“预谋”之中。这个动作尽管超出计划,如果事出有因或在特定的情境中其行为合乎情理,那这样的叙事设计自然是别出心裁甚或神来之笔。不过细究之,这个在小说中起重要叙事功能的动作,不是似乎而是简直没有任何情理可言。在阅读体验中,因为这个动作行为事关叙事的基础是否合理和可靠,我努力尝试着对其进行“合理化”“合逻辑化”的理解,试着朝着不悖乎情理的方向进行阐释。第一种解释是少年凌涛的冲动是源于对李金娥的仇恨。毕竟凌涛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凌海洋的出走源于和李金娥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这个时候李金娥做出风情万种的撩裙动作激起了凌涛的报复欲望?实际上,凌涛和“我”的计划就是去弄清楚凌海洋和李金娥是否有这层关系,在我看来,李金娥的撩裙动作远不至于形成凌涛的报复,因而这里凌涛的动作无法让人理解。第二种解释就是十岁左右的凌涛被李金娥的魅惑举动所激发,从而有了力比多翻涌的性冲动,这种冲动从潜意识的压抑状态受到强烈刺激而爆发,进而上演了计划外令人错愕、惊悚和震颤的一幕。后续的情节发展也是在此基础上发酵,凌涛的奶奶多次对李金娥当街谩骂甚至殴打,控诉她不仅勾引成年的凌海洋,亦不放过小孩凌涛。这本就是无稽之谈,十岁的孩子性发育远未成熟,后续的情节循此解释就荒腔走板了。第三种解释,就是小说后面凌涛自己所言的——李金娥像极了已经去世的母亲,矿区歌舞团的黑蝴蝶般的演员。凌涛因思念母亲至极,所以才有了“袭胸”“抓奶”这样匪夷所思的行为。表达思念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抱头痛哭或深情相拥,这种表达思念的方式无论在现实或文学表达中都绝无仅有,如果用“恋母情结”来牵强分析,似乎也难以自圆其说。然而,凌涛计划外的行为却是整个叙事的起点和逻辑基点,无论我们怎样去阐释,这个叙事支点都无法做到合乎情理,也无法做到逻辑自洽,后续的情节演绎,也只能是将错就错了。

硬伤之二:后续情节走向的悖乎情理。如果说当时被猛扑,由于惊吓和措手不及,李金娥被扑倒在地是有可能的,尽管对方仅仅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只是后续的情节就更加牵强了。从李金娥的性格逻辑来看,凌涛奶奶对其百般羞辱,她都没有去反抗,只是个人默默地去忍受,既不辩解也不自证清白。而当时“案发现场”也仅仅只有“我”、凌涛和李金娥三个人在,究竟是谁向学校告发了凌涛,进而之后闹得整个矿区满城风雨,流言蜚语淹没了李金娥的正常生活,导致了四季美服装店的关门和凌涛的负气出走?这里就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逻辑黑洞,它让叙事变得恍惚、勉强甚至是悖乎逻辑的主观臆想。告发的最大可能是李金娥本人,这显然与其性格逻辑背道而驰,也与其现实处境所应该做的选择相违背。况且对方仅仅是未成年的孩子,还是个小学生,这样的告发岂不是自取其辱?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旁观者,但文本中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缺乏应有的暗示,甚至草蛇灰线都没有,如此一来,这样的情节设计就显得太过随意而漏洞百出。凌涛奶奶的举动似乎也是悖乎情理。按照一般的情理,李金娥是否勾引自己的孙子,做出有伤大雅、有悖人伦的不堪之事,最起码要向凌涛问清楚,究竟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小说叙述无暇顾及基本的常识,或者说如果顾及了这样的基本情理与逻辑,小说就无法演绎后续的精彩。也许有人说这是小说有意留下的空白,给读者留下合理想象的空间。无论怎样的想象空间或留白,都不能违背艺术的基本逻辑。这篇小说中诸多环节的无法自证,绝对不可能是优秀小说应有的品格。优秀小说自然是情理、想象、情节是合理的、逻辑是自洽的,既不能違背常识、生活、事理和情感意绪的逻辑,也不能违背小说中人物的性格、心理和行为逻辑,更不能违背叙事的艺术逻辑。

硬伤之三:爱恋故事的悖乎情理。李金娥是矿二代,父亲因矿难去世,母亲远走,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矿区一枝花”“毁誉参半”“名声大响”,李金娥在矿区的存在是另类的、非矿区日常化的生活样态。尤其是她和混子瘸三搞在一起,更让矿区的人们对其鄙夷有加、背后啐口水。瘸三原本不瘸,在“致瘸事件”发生后,矿上的人大都盼其死去更好,这个时候李金娥的举动让矿区炸了锅——她救了奄奄一息的石三,在医院精心侍候石三并宣布要嫁给他,随后举办了简易的婚礼。接着就是四季美服装店的开业和之后瘸腿石三与李金娥大打出手所导致的痛苦、残酷、暴虐的婚姻生活。这也存在一个悖乎情爱逻辑与伦理的生命故事。一方面瘸三和李金娥的关系非同寻常,不然,李金娥也不会在那种情境下做出令人咂舌的疯狂之举。若二人是利益关系,从利益伦理出发,李金娥这个时候巴不得从瘸三身边抽身而出。如果是真实的情爱关系,从情爱伦理出发,经过这么大的人生劫难,他们之间的情爱将得以升华,何以会出现情感撕裂、大打出手的婚姻场景?恰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出现了凌海洋的英雄救美,那凌海洋和李金娥究竟有没有私情,从文本叙述来看,似乎无法排除疑惑。瘸三被派出所不明不白地带走,坐牢,这个人物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凌海洋被迫出走矿区,凌涛也寻找其父凌海洋。读者所读到的结果,凌海洋娶了李金娥,四季美服装店重新开业变成了规模更大的服装大卖场。纵观下来,整个的婚恋故事就给人一种奇葩的感受,毫无情爱逻辑和情理可言,一切好像都是作家的操控,而非情爱逻辑的自然生发。

作家也许是想把小说写得好看,结局出人意料,然而却违背了艺术真实的内在合理性。这样的篇什很难达致思想艺术的浑融,至多看起来像一个艺术的心造。正如评论家洪治纲所言:“作家倾心于表现底层民众的生活……但在直面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困境时,表象化、经验化或极端化的处理,其实都体现了创作主体的精神慵懒症。”《有鸟鸣的夏日》实际上也落入了同样的窠臼,并没有对生活、人性进行深入的勘察,而是凭借着主观臆想构造文本,因此文本的硬伤无法避免,这些硬伤对小说而言又是致命的。除此以外,小说的语言也略显平庸,文本的文学性审美品格也不够突出,小说中鸟鸣的诗意描写和人物命运的结合也不够圆融自然,从整体上看,这篇小说还需要进一步进行艺术的打磨和内在的提升。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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