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永建
这事发生在1990年的春天。刘贵的母亲一向身体健康,一辈子没吃过药没打过针,平时身体有点小病小灾的,扛两天也就过去了。可这次却是病来如山倒,在家硬扛了两天,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刘贵只好把母亲送进了医院。
刘贵让妻子在医院里照顾母亲,他自己回家筹集医药费。正是春耕春种的季节,刘贵把家里预备着买农药、化肥、种子的钱都拿出来了,可七拼八凑还是凑不够母亲的医药费。刘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身边的亲朋好友像过筛子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再三考虑,他决定去梨花村找他的同学周大山碰碰运气,兴许能借到。
打定了主意,刘贵骑上自行车心急火燎地出发了。到大山家的时候,一推院门,看见大山和妻子正踩着梯子,爬上爬下地整修着院中的一个羊圈,大山高挽的裤腿上星星点点沾满了泥巴。看见老同学来了,大山格外的高兴,一边吩咐妻子烧水沏茶,一边冲刘贵招手说:“你来得正好,正愁缺个帮手呢。”刘贵支好自行车,二话不说,挽起衣袖,蹬着梯子麻利地上了房顶。
“前几天刚买了两只山羊,原来的羊圈四处漏风,得赶紧修一下,给它们弄个舒适的窝。”听大山这么一讲,刘贵这才注意到,院里的梧桐树上,拴着两只雪白的山羊,其中一只羊的肚子明显大了许多,想必是已经怀了羊羔。惹眼的是这两只羊的额头上,都用红油漆涂了碗底大小的圆圈,阳光下,格外的鲜艳。刘贵知道,这是为了避免与别人家的羊混淆,特意给羊做的记号。
“这羊可是俺家的宝贝啊。”德贵指着不时“咩咩”叫的山羊,喜不自禁地说道,“再有两个多月,就该生小羊羔了,等到了年底,几只羊怎么也得卖个千儿八百的,俺全家人痛痛快快地过个年。”说到这里,大山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嗯,嗯,你说得对。”刘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着说。
说话的工夫,羊圈修缮一新。俩人回屋边喝茶边聊天,大山就问:“老同学,今天来我这里有啥事?”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刘贵搓着双手,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囫囵话来,他知道大山家本来就不富裕,现在又刚买了羊,家里不会再有多余的钱了,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磨磨叽叽的,有事就直说。”大山收住脸上的笑容,盯着刘贵问。
大山的妻子也在一旁劝说:“是啊,大老爷们儿有话别憋在心里,我们能帮衬上的,肯定帮衬。”
经不住大山夫妻俩的再三追问,刘贵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刘贵的话音刚落地,大山立刻埋怨起来:“治病救人的事,咋不早说?我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拿出几百块钱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听大山说这话,正在烧水的妻子停下了手,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大山。大山看一眼妻子,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只是家里边的钱都存银行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把钱给你取出来。”
第二天,刘贵急匆匆地来到了大山家,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刘贵站在门口左等右等,半天时间过去了,也没见个人影。侧耳细听,院子里悄无声息,就连“咩咩”的羊叫声也听不到了。刘贵心里咯噔一下子,莫非大山变卦了,故意躲着他不露面?正当刘贵四处张望,胡乱猜疑的时候,大山和妻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大山的妻子抢先说道:“路上羊儿走得慢,耽误了时间。”刘贵还没听明白是咋回事,就听大山猛咳嗽了一声,又白了妻子一眼,说道:“今天银行里人特别多,排队等了大半天。”说着大山把钱往刘贵的手里一塞说:“病人急等用钱,你快回去吧。”
刘贵接过钱,抓着大山的手使劲握了握,跨上自行车往回就赶,也就走出二三里地远的地方,刘贵眼尖,一眼看到前面有个人正牵着两只羊在赶路。
那个头,那颜色,尤其是羊的额头上用红油漆涂的圆圈,怎么看都像是大山家的羊,怪不得刚才在大山家门口听不到羊的声音,八成这个人是个小偷,趁大山去银行取钱的功夫,把羊偷走了。
想到这里,刘贵停下车子,一个跨步横到了路中央,伸手拦住了那人,厉声喝道:“站住,你的羊哪儿来的?”
那人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一眼刘贵说:“买的,怎么了?”
“买谁的羊?什么时候买的?”刘贵一连串地问道。
那人手指身后的村子说:“我买的是梨花村周大山家的羊。”不等刘贵多问,那人又继续说道,“我经常在这附近買羊,然后送到城里赚个差价,这周围村庄的人我几乎都认识。刚才大山和他的妻子牵着羊,说家里急等着用钱,我们一买一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这么个过程。”
刘贵狐疑地围着那人转了一圈:“你说的是实话?”
“这还有假,不信你去大山家问问,他家就住在村子的东头,门口有一棵大槐树。”听着那人言辞凿凿的话语,刘贵一下子全明白了。
母亲康复出院后,刘贵没了后顾之忧,来到镇上学会了焊接手艺,自己开了个修理铺子,生意特别红火。刘贵有了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山家还钱。那天,他兜里不光揣着钱,手里还牵着两只雪白的小山羊,羊的额头上用红油漆涂的圆圈是那么的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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