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西真
最近在用晚上的时间重读《论语》,领悟先贤的智慧。读到了《先进》篇中一节子贡与老师孔子的对话。子贡问孔子:“老师,你说子张(颛孙师)与子夏(卜商)谁更优秀?”孔子回答说:“子张做事有些过头了,子夏有时则显得保守。”子贡接着又问:“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子张比子夏更好一些?”孔子回答说:“过分与保守同样都是不可取的。”这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成语“过犹不及”。我做老师已有36年,代入感的作用,两千多年前孔子和自己的学生臧否人物、探讨为人处世之道的情境仿佛就在眼前。“事情做不到位和做过了头都不好”的道理也没有因为漫长岁月的蹉跎而失去启迪人心的作用。如果要找一个词来概括当下的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没有比“过犹不及”更恰当的了,一“过”一“不及”。
所谓普通高等教育的“过”,即高等教育的毕业生数量超出了社会提供的岗位数量,出现供大于求、就业难的现象。你如果留意,会发现媒体年年在喊就业难,2001年全国高校毕业生人数115万的时候,就业难;十年之后的2011年全国高校毕业生几乎翻了6倍,达到660万的时候,就业难;又过了十年,也就是2021年,全国高校毕业生人数达到909万,及至一年后的2022年,全国高校毕业生人数猛增到1 076万人(本科以上学历毕业生达到422万),占今年1 600万新增就业人口的三分之二时,更是就业难。一路下来,就业是一年比一年难,没有最难,只有更难。几十年如一日高校毕业生的就业难,其实就是高等教育、尤其是普通高等教育过度了。
“教育过度”的另外一个表现就是日益严重的高等教育学历内卷,从各地单位招人的学历门槛可见一斑。在我国,大学生的就业去向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岗位比较稳定的体制内公务员、事业单位、国企等;第二类是市场上表现强势的行业与企业,比如互联网、金融证券、跨国公司或者一些大型民营企业等;第三类是面广量大的中小微企业。最近几年,第一类体制内岗位竞争激烈,岗位虽说一般,应聘者学历却从普通本科毕业生、双一流高校毕业生到硕士、博士研究生,一路飙升。前年,看到网上消息,说十余名清华、北大毕业生去竞聘杭州余杭區街道办办事员。前几天,看到北京市朝阳区公布的2022年公考拟录用人员名单,其中,朝外街道的“城管队员”岗位拟录取外交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的两名硕士,崔各庄地区的“城管监察岗”被曼彻斯特大学的一名硕士考取,酒仙桥街道的“城市管理执法岗”直接拟录取一名北京大学的博士。按说,选择什么样的职业是每个人的自由,外人不好说什么。但是,教育不仅仅是个人的事,也是国家的事情,国家办教育是希望为社会培养的人才能够才尽其用。从这个角度说,高学历、低就业何尝不是一种“教育过度”。
所谓职业教育的“不及”,讲的不是数量上不足(每年几百万的职业院校毕业生,数量可以了),而是指职业院校毕业生“下不去、留不住、干不长、做不好”。本应该到制造业企业生产一线工作的职业院校毕业生没去企业,到了企业后在生产岗位上也不愿意心无旁骛、精练技能,更无意立志成为各自领域内不可或缺的“能工巧匠”。当然,细究其原因未必在职业教育身上,但结果确实如此。
实际上,我们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水平和所处的阶段不需要过多的普通本科大学毕业生,看看身边的企业和政府机构,大多数都是事务性的工作,高中生就足可胜任了。一些人经常对标发达国家说事,那我们也看看相关数据,统计表明,部分高收入国家每10万人中有大学生12 667人,而中国已达到15 467人,可中国的人均GDP刚刚跨过1万美元门槛。
与不需要过度发展普通本科教育相反的是,我们国家要发展实体经济,保持制造业比重基本稳定,迫切需要大力发展职业教育,迫切需要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据人社部数据显示,在2021年三季度全国“最缺工”的100个职业排行中,有58个是“生产制造及有关人员”,预计至2025年,中国制造业十大重点领域人才缺口将近3 000万人,缺口率高达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