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CCL的“很+名词”结构的语用分析

2022-04-27 00:59杨晓梅陈宝琳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语用分析语料库

杨晓梅 陈宝琳

内容摘要:论文以北京大学语料库(CCL)中筛选的语料为例,对“很+名词”结构的语用现象、语用效果以及语用条件进行具体的分析,尝试说明“很+名词”的结构是可以被认可的,它具有口语化强、表意丰富、语言生动的语用效果。

关键词:很+名词 语用分析 语料库

随着“很+名词”结构在人们交际使用中的日益增多,对“很+名词”结构的语用分析显得尤为重要。笔者对北京大学语料库(CCL)中的文学作品进行了检索,借鉴王惠(1998)对《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中的名词子类划分这一研究成果,筛选出22个语料例句作为研究样本,尝试对“很+名词”结构展开相关的语用分析。

一.“很+名词”的使用概况

笔者选取了日常交际表达中比较典型的“很+名词”结构类词,如:“很中国”“很淑女”“很知识”“很男人”“很女人”“很白痴”“很天文”“很绅士”“很朋友”“很城市”“很骑士”“很乡村”“很青春”“很父性”“很西藏”,对其展开使用频率的统计,并以此展开充分的对比分析检索,以了解“很+名词”结构近年来的使用情况。

闫鸽鸽在《副+名构式的DCCM分析》一书中对“很+名词”结构近5年来使用情况的统计结果:5年前,“很+名词”结构在人们日常交际中的使用频率为5930次;笔者统计在北京大学语料库(CCL)中发现,近5年以来,“很+名词”结构在人们日常交际中的使用频率达到15350次。由此可以见,“很+名词”结构在人们日常交际使用中的频率快速增长,它表明这一表达结构正逐步被人们接受并使用。

“很+名词”结构能够从最开始不使用到谨慎使用,再到如今的频繁使用,说明它具有很强的能产性。笔者从统计结果中还发现,这类词的使用搭配并没有局限在几个特殊名词中,而是有着多样化的组合搭配方式。在“很+名词”结构中,名词可以自由地充当定语(如例2、5、7、9、12)、补语(如例1、4、6、8、11),或者是谓语(如例3、10、13)。

例1:这些强硬的父性的特质使她又敬又畏,而在长期的寡居生活中她也变得很父性了。(《人民文学》)

“父性”原指父亲具备的特质,或者是男性长辈身上具有的特质。在这里,“很父性”用来形容像父亲一样的,但是,结合上下文理解,“她”明显是一位女性,作者却说她具备了男性身上的所有特质,那么“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女性,这不禁给予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

例2:爸很绅士地点点头,问我:“小姐,游泳衣带了吗?”(冯敬兰《失却的伊甸园》)

“绅士”又被称为“君子”,本义是指行为优雅的人。作者冯敬兰将“爸爸”比作一位绅士,是指爸爸的行为像绅士那样举止优雅、大方得体。这里“很绅士”显然是指爸爸是一个有德行、有学问、有能力、有礼貌的人。

例3:他很绅士,他实在是很绅士,我躺在床上就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词。(铁凝《大浴女》)

“绅士”在古代中国主要是指一种社会阶层,在西方,“绅士”最初也包含有身份、有地位的意思,但后来逐步发展为强调有教养、有礼貌、有道德的意思。与我国古代的“君子”一词意义相近。这里是指文中的“他”是一位有教养、懂礼貌、尊重妇女、有德性的男子。

例4:我们的交往很男人。(赵鹏程等《个性教头科萨诺维奇》)

“很男人”是指像男人一样的交往,比较直率、豪爽地交流,具有“直率、痛快、大气、仗义”等性格特点。但我们通常不会在形容事物时用过多的形容词,那样太过啰嗦。所以,作者在形容彼此交往的特點时,类似于数学的求和,把这些词集中归为“男人”这一“总体”,显得既简练又明晰,使人们一看就可以明白文章想要表达的意思。

例5:四婶也像别的村妇一样,很女人地挨男人的打然后委屈得哭一场。(李肇正《小女子》)

“很女人”在这里不是指“四婶”温柔、善良、贤惠、美丽等,所有女性都具备的女性特征。而是强调“四婶”给人带来的一种特异感受,即“四婶”身上所具备的那个年代女人的特点,例如顺从、听话。

例6:我赞同她的观点,但前提是:这个爱人非常爱你,这个情人也非常爱你,而爱人和情人之间又很朋友,很理解。(马莉《爱人与情人》)

这里的“很朋友”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不是爱人和情人能够成为朋友,而是指爱人和情人之间能够像朋友一样和谐共处。在爱人和情人都非常爱你的情况之下,爱人和情人之间又能相处融洽。作者将爱人和情人之间这种融洽和谐的关系比作了朋友。

例7:阿胡很骑士地让美方在他背后坐好。(李肇正《石门窟之恋》)

“骑士”原指中世纪欧洲封建主阶级中的最低阶层,以服骑兵兵役为条件,从大封建主处获得封地,是中世纪早期的主要武装力量,并形成一套勇敢、效忠封建主的道德行为规范。这里的“很骑士”是比喻阿胡像一位骑士一样勇敢。

例8:你就是现在这种打扮,很中国,很东方。(琼瑶《水云间》)

这句话的前提是,听者是一个很熟悉中国和东方特点的人。面对听者来说,他是中国和东方的缩影,具有浓厚的地域风情,这样的表达易于被听者理解,达到心领神会的效果。

例9:史君安只会低着头“哈依,哈依”的,样子很日本的。(袁一强《爱路无门》)

“很日本”在形式上简洁明了,而在语义上却包含丰富的信息量。它是指史君安的样子像日本人一样点头哈腰,这比找其他词语来形容要显得委婉含蓄,而意指明确。

例10:王四海为人很“四海”,善于应酬交际。(汪曾祺《王四海的黄昏》)

王四海是一个善于应酬交际的人,这句话中的“很‘四海’”强调的是王四海这个人本身所具有的鲜明的人物特征,作者认为用其他形容词来形容王四海的个性特征都不够准确形象,所以,特别运用了“很‘四海’”这样的表达方式。

例11:那男人的模样,很山东,车子上扭屁股一骑一蹬,更山东了。(阿成《回望古城》)

这句话中的“山东”指的不再是具体的地域概念,而是指具有地域色彩的抽象意义特征。文中那个男人的模样就是典型的山东汉子的缩影,形象地说明他是一个朴实忠厚、豪放不羁的人。

例12:辛某像个阔小姐一样,从小钱夹里掏出一叠50元的票子,很绅士地抽出三张递给服务员。(《文汇报》1992年7月22日)

很显然,辛某是一位女性,作者在此处用“很绅士”来形容辛某“从小钱夹里掏出一叠50元的票子”的行为像一个绅士那样礼貌、得体而又端庄。突显出了辛某这位女性有涵养、大方美丽的品质。

例13:外表很城市,性格却很乡村。(孙惠芬《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

农村人和城市人由于所处环境、教育水平、生活习惯等的不同,会导致对事件的处理方式也不同。这里的“很城市”和“很乡村”很显然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处事方式,作者认为“她”的外表和性格是两种不同的极端,“她”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二.“很+名词”的语用效果

语言交际中的“很+名词”搭配属于一种词类活用现象,即名词(如“中国”“淑女”“知识”“男人”“女人”“白痴”“天文”“绅士”“朋友”“城市”“骑士”“乡村”“青春”“父性”“西藏”等)临时具备了形容词的特点,这样,“很+形容词”的结构就是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的,由此,“很+名词”也就具备了与“很+形容詞”相同的语用功能。

词类活用现象是源于语用效果的需要而形成的,“很+名词”的搭配正是语言使用者为达到某种特殊的语用效果,而对原有的语言模式进行的再组合。通过再组合形成的这种“很+名词”的结构搭配由此产生了以下非常规性的语用效果。

1.口语化强

口语化强的语用特点能够使语言交际更加便捷、易理解。在“很+名词”的组合形式结构中,名词所具有的指称意义更强,它能在日常交际中更加强化描述事物的突出类型化特征。

例14:老金穿着依然很农村。(人民网)

例句中的“农村”是一个具体名词,指代个体事物,用“很农村”来传达“老金”的平凡朴素,具有浓厚的乡村气息,这种表达方式比直接运用“很淳朴”“很朴素”等“很+形容词”的结构表达显得更加新颖生动,表意也更加形象,更容易获得读者的认同感。

2.表意丰富

“很+名词”的结构形式简洁,但内容十分丰富。首先,“很+名词”可以充分体现汉语表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点。其次,在汉语中一般很难找出与名词的语用效果严格一一对应的形容词。最后,当某一事物的性质状态需要用多个形容词叠加才能表意完整时,“很+名词”的结构可以比多个形容词叠加更加简明扼要地表达这一事物具体的性质状态。

例15:看似很淑女地把两手交握放在腿上。(《非诚勿扰》)

例句中的“很淑女”一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子举止优雅、娴静温柔、衣着得体、容貌姣好等特点。如果单独用“很得体”“很优雅”“很娴静”等表达这个意思,虽然意义相近,却无法简洁地穷尽式描述女子的全部特征。因此,选择用“很淑女”来代替“很得体”“很优雅”“很娴静”等表述,不仅可以使语句简洁明了、内容充实丰富,还能给读者留下独立想象的空间。

3.语言生动

“很+名词”的结构表达能够使语言变得更加生动、形象。

例16:这是一个长相很知识的男子,金丝眼镜,头发锃亮,皮肤白净,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自信和久经沙场的老练!(季宇《猎头》)

例句中的“很知识”是用来比喻这个男子既温文尔雅又博学多才,充满自信并且沉稳老练。用“很知识”来形容这个男子的这些特征,能够使语言变得更加生动形象,使这个男子的形象更加立体。

例17:不久之后,我也有了那么一条红裙子,但是穿了以后我就变得很白痴。(荞麦《不如嫁给你吧》)

“很白痴”原本是用来比喻像白痴一样没有那么理智,甚至有些呆和傻。而例句中的“我”穿上这条红裙子的样子变得很白痴,主要是用来形容我穿上这条红裙子不好看的样子,充分体现了“我”对这条红裙子的讨厌。

例18:很“外交”的语言,很纯情的表情,她说可以成为朋友,但不愿接受采访。(卢北峰《总理旁边的女翻译》)

“很外交”原本用来修饰语言,说明人物语言的使用状况带有外交辞令的特点。“很纯洁”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性格或外貌特点。例句中用“很外交”来形容这个女翻译的语言比较官方,同时,用“很纯情”用来修饰女翻译的表情,又突出了她的真挚与纯洁,把两种稍显矛盾的修饰性词语用在女翻译身上,能很好地突出她的工作状态与个人特色。

例19:季冈笑了,很青春的笑。(《中国青年报》)

例句中的“很青春”体现了青春的所有特质:阳光、活泼、快乐、无忧无虑、朝气蓬勃、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等。作者采用这种结构表达使青春的样子跃然纸上,更加容易被读者所理解和接受。

三.“很+名词”的语用条件

“很+名词”的结构能够最大程度上使日常交际表达具有口语化强、表意丰富、语言生动的语用效果,笔者认为是因为其使用受到词语选择、语境限定、语体制约三方面的制约,使其在结构超常的同时,符合了现代汉语表达的规范。

1.词语选择

“很+名词”结构中有两个组成成分,分别是“很”和名词。“很”作为副词,在“很+名词”的结构里起的是程度加深的作用,它使被描述的名词特征能够更好地呈现出来。而能在“很+名词”的结构中使用的名词,在结构运用中一般都失去了其概念意义,更多地呈现出其指称意义。在“很+名词”结构中,名词多数是时间名词、人称名词、方所名词、事物名词,如“很现代”“很淑女”“很中国”“很绅士风度”等。这些名词本身表意就很丰富具体,能够从气质、作风、样式等各个方面表达出说话者想要表达的情感色彩。

例20:他给我说了一个很天文的数字。(毕淑敏《红处方》)

“天文”出自于《抱朴子·博喻》,原指日月星辰等天体在宇宙间分布运行等现象。而在例句中,“天文”受到“很”的修饰放在了定语的位置上,表示“很大、很夸张”的意思,这样,使“很天文”的组合表意就完整了,并且能够被听者所理解。尽管在现代汉语语法规范中,“很”不能修饰名词性的词语单位,但是,当名词性的词语单位一旦进入形容词的句法位置,拥有了可理解的前提,那么“很+名词”的结构单位就成立了,自然而然地也被认可与接受了。

2.语境限定

在使用语境方面,“很+名词”结构的出现必须获得特定的言语对象、言语场合、上下文等语言环境的配合和帮助。

例21:李春波,一个很中国的歌手。(《大学生》)

例句中,当我们看到李春波被中国化的歌手形象特点时,自然会对“一个很中国歌手”的定位表达产生心领神会的效果。如果不理解“中国歌手”的特质内涵的人听到这番话,自然会对“很中国”这种表达结构的意义百思不得其解。

例22:他长着一张很西藏的忠厚的脸。(余纯顺《走出阿里》)

对熟悉西藏人文地理的人来说,“很西藏”的结构说法具有突出的語用效果,因为他能够基于自己对西藏的认知,从中解读出这样的信息:他是西藏的缩影,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情。反之,如果话语表达者面对的是对西藏缺乏了解的人,那么“很西藏”的说法就难以被理解。

3.语体制约

笔者在对北京大学语料库(CCL)中的“很+名词”进行检索时发现,“很+名词”的表达结构主要出现在文艺语体当中。这是因为文艺语体追求语言表达形象生动、含蓄宛转的写作效果,而“很+名词”结构的使用恰好实现这种语用表达效果。而政论语体、科技语体、公文语体则强调规范、精确、严密、平实的特点,不需要追求“很+名词”结构产生的表达效果,所以,在这类文体写作中,就很少出现“很+名词”结构。

语言是动态发展的,在人们日常交际中,“很+名词”结构使用频率的增加是值得我们关注的语言表达现象。这种结构在语言使用的过程中能够较为普遍地被听者所理解、认可与接受,笔者认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词语的选择、语境的限定、语体的制约使语言表达者能够创造性地寻求一种凝练的表达方式,由此也就实现了“很+名词”结构最大程度上具有口语化强、表意丰富、语言生动的语用效果。

参考文献

[1]邢福义.“很淑女”之类说法语言文化背景的思考[J].语言研究,1997(2):6.

[2]王军健.“很N”的语用学思考[J].海内与海外,2008(06):69-71.

[3]闫鸽鸽.“副+名”构式的DCCM分析[D].四川外国语大学,2013.

[4]黄楠.从构式语法角度看汉语的“很+名词”结构[J].中国多媒体与网络教学学报(上旬刊),2020(03):40-41.

(作者单位: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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