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异乡人

王倍佳

我们小时候都看过一部动画片，名字叫《三个和尚》，可以说这是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时至今日我还记得“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歌谣。《三个和尚》中的经典造型如同《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天书奇谭》中的蛋生、美女狐精一样，陪伴我们度过了快乐无忧的童年。但那时的我并不会去关注《三个和尚》是哪里制作的，绘者又是谁，更不知道“韩羽”这个名字。又有谁能想到长大后的我会和《三个和尚》的绘者韩羽先生有着一段难忘的往来。

和韩羽先生接触是因为他的作品集《涂涂抹抹》一书。说来也是缘分，2017年年中我从设计室调回社里做编辑，而调回社里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做韩羽先生的精品画集。第一次见韩羽先生，老爷子一开口我就愣了一下，觉得这老爷子说话好熟悉，说不上来的感觉，搞笑的是说了几句话老爷子成功地把我不标准的普通话绕进了他的话里，再后来的聊天才得知老爷子竟然也是山东聊城人，“哈哈哈哈，小老乡”，這一笑，话匣子就打开了。

在稿件初期的整理和编辑过程中，我们也会烦躁，会迷茫，不知如何下手，而韩羽老师就像那颗“定海神针”，他对他每篇手稿如数家珍，他会在给我们交接稿件之前理清所有他认为作为一个作者该做的工作，会对我们排版完的定稿再过一遍，逐页调整核实。我们工作四个小时，他会和我们一起工作四个小时，甚至更久，哪怕期间我们提醒他“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喝水”，他会说“忙碌起来顾不上休息、喝水”，这对一位88岁的老人来说，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上都是挑战，而我们心里只有敬佩。

记得《东拉西扯》的稿件整合中，因为文章极其琐碎，我们面露疲倦，韩羽老师就拉着我们聊聊天，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最早的工作是在文工团，让我们猜他最早在文工团是干什么的，我们猜了几次都没有猜对，他说他在文工团负责拉大幕。“拉大幕”这个外人看来如此枯燥乏味的事情在他眼里却也很有趣，他说这个“有趣”不是工作本身有趣，而是你要让自己觉得它有趣，用他自己的话说：“不仅能看到戏台上的‘疯子’， 还能够看到戏台下的‘傻子’，偶尔还能搞搞恶作剧，岂不快哉？”想想我们不是这样吗？做了这份工作，那么就得让自己愉快地工作，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生活的态度。其实这个道理简单，能做到的能有几多呢？

有人评价韩羽先生的画：“不会画画的人画不了，会画画的人也画不了。”“不会画画的人画不了”尚可理解，为什么“会画画的人也画不了”呢？不是画不了，是画不好，画不了这么深刻和有趣。而韩羽先生说自己写字画画就是随性而至画蚓涂鸦，正如他在《涂涂抹抹》一书中的前言所说：“挥毫弄墨，涂涂抹抹。忽焉兴奋若狂，忽焉嗒然若丧。不计肥瘦，但求抒发……”绘画的至高境界不外如此。

借用韩羽先生自己的话：“我不是什么大家，只是痴迷于漫画，把生活中自认为高兴的、快乐的事画出来，留下来，让人轻松而已”。如此简单的初衷，如此达观的心态，皆是出自于一位智者内心对生活的一份从容，对生命的一种敬畏，也才使得他的作品如此丰盈而亲切。而我更喜欢韩羽先生说的另外一句话：“自己和自己斗，其乐无穷！”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殊不知天地之外，还有一个“人”，自己与自己斗，想想都酣畅淋漓。往事可征：是非之辨，美丑之分，人之德，人之善，未因遭逢困厄而泯灭也。

（《韩羽涂涂抹抹集》，韩羽著，河北美术出版社，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