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品格

一粟

“人生中的逆境会以许多不同的方式出现，假如一个人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就会被命运掌控。”

说出你的名字。”

“亚历山大·伊里奇·罗斯托夫伯爵，圣·安德烈勋章获得者，赛马俱乐部会员，狩猎大师……”

……

“本委员会决定，你被立刻遣返至你最喜爱的那家酒店。但请你记住：倘若再踏出大都会酒店一步，你将被枪毙。下一个案子。”

1922年，因为一首诗歌得罪了当局的俄国贵族、罗斯托夫伯爵被判终身软禁在克里姆林宫对面的大都会酒店。

美国作家埃默·托马斯，架构了这样一本拥有电影般质感的精彩小说。在充满俄罗斯风情的细节和场景中，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性格各异的大厨和侍者、风华绝代的神秘女明星、阴沉不定的政府高官、形形色色的酒店客人陆续登场，而伯爵依靠绅士的品格，最终与命运达成了和解。

一位绅士对命运的作答

时代洪流滚滚而过，失去了自由、财产、亲友的伯爵，选择了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命运？接受还是反抗，这是一个问题。

“下面干什么去呢？也许可以去伯特兰画廊欣赏刚从巴黎来的油画，要不就索性回到亚历山大花园，找张长椅坐下，一边欣赏那里的丁香，一边听鸽子在窗台的铜质防雨板上来回徜徉，咕咕地低吟浅唱。”

第一个从豪华套房搬到狭窄顶楼的晚上，伯爵梦到了以前好日子的时光片段。“有一瞬间他想继续这个美梦，但他知道，沉溺于如果情况不同又会有什么的设想，绝对是让人精神失常的不二法门。”

伯爵坚决地起床了。“人生中的逆境会以许多不同的方式出现，假如一个人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就会被命运掌控。”这是伯爵的教父、一位俄罗斯大公告诉他的话。

绅士品格的第一个要义是面对任何境遇都保持从容不迫的风度。他尽量在有限的条件下保持着体面与自律，锻炼、理发、穿西装、享用咖啡与黄油饼干和应季水果、搭配特色菜与葡萄酒，更重要的是，绅士是总能保持善意并尊重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论是认真地回答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尼娜关于“公主”和“决斗”的提问，还是顺手捡起女明星扔在地上的真丝衬衣并挂好，或是体贴地考虑年轻小伙子的经济需求推荐恰到好处的佐餐酒，绅士的品格来自于伯爵内心坚守的秩序感，更来自于一份宽容善意的人情味。

偶尔的幸福感是有的，但随着时间流淌，伯爵忍受着日复一日的重复和冗长，面临着自己成为了酒店中“消失”存在感的布景之一。终于有一天，时代变化而他被抛下的无力感和破裂感，让他想到了绅士的另一种与命运抗争的方式。

被关4年后，在妹妹忌日的那一天，伯爵穿上心爱的外套，爬上大都会酒店的屋顶，坚定地走向屋顶边的栏杆，准备纵身朝下面的街道跃去。

保持快乐的智慧

伯爵说，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不确定的因素控制着，而这些因素中，很多都具有破坏性，甚至极其可怕;但只要我们坚持，保持宽容大度的心态，我们便有可能等来大彻大悟的那个时刻。而在那一刻，所有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都会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原来它们中的每一件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生死一瞬间，是守门人阿布拉姆用蜂箱的新鲜蜂蜜打断了他，久未回转的蜜蜂带来了千百棵苹果树上的花朵的精华，那是伯爵家乡的味道。

第二天，伯爵找到了酒店侍者的领班安德烈，开始了自己在酒店餐厅的工作。此后，伯爵再也没有动摇自己的选择。

“你首先得尝尝那汤。那是用鱼骨、茴香和西红柿煨出来的，带有浓郁的法国普罗旺斯的味道。然后，你还得品一品那鲜嫩的黑线鳕鱼片和韧劲十足的海生贻贝。你仿佛看见，从希腊丘陵上收获的夏日精华，由骡子运到了雅典，然后被三桅小帆船载着横穿了整個地中海。换句话说，只要尝上一口，你就能立刻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法国的马赛港——那个满街都是水手、小偷和漂亮女人，到处充满着夏日的阳光、鲜活的语言和生命的地方。”

伯爵与安德烈、主厨埃米尔成了餐厅“三巨头”，历时三年之久，他们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凑齐了材料，做出了美味至极的法式海鲜什烩。

“一个人是否有智慧，最可靠的标志就是看他是不是总是很快乐。”这句来自蒙田的格言，伯爵后来将之与大公的叮嘱一起，告诉了即将远行的“女儿”索菲亚。

什么是真正的和解

1938年，尼娜为了追随因政治罪流放的丈夫，深入到了西伯利亚，并再也没有回来过。临行前，她将年幼的女儿托付给了伯爵。数十年过去，索菲亚对伯爵的称呼从“亚历山大叔叔”变成了“爸爸”。

索菲亚曾问伯爵，十月革命后，你是否后悔回到俄国？

伯爵以一种成年人对成年人的谈话方式，认真思考片刻后，如实地说：“从今天回过头去看，我觉得每个转折点，都有人扮演了关键的角色。索菲亚，生命之神需要我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这种事，在我一生之中，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你母亲带着你来大都会酒店找我的时候。就算拿俄国沙皇的宝座跟我换，我也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离开酒店。”

故事至此，伯爵已经完成了与命运的和解。

不论是十月革命后毅然从巴黎回到俄国，还是顶替好友米什卡因那首诗歌而被判处终身监禁，伯爵都展现出一种选择的主动性，不被环境所改变，不失去乐观与高贵的精神。最后，为了女儿，伯爵设计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

好莱坞大片般的紧凑情节，吸引着读者一口气读到了现在。当然，美国作者笔下的俄国故事，历史只是作为一种背景并不对真实负责。难能可贵之处在于，随处可见的俄国风物与异域风情，或明或暗对俄罗斯文学经典的致敬，会让熟悉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俄罗斯巨擘的读者会心一笑。不过，《莫斯科绅士》中最扣人心弦的内核、最让人沉醉的魅力，仍然是那个永恒的人与命运抗争、活出生命意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