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牛尊的内涵及其有关问题新论——以周原新发现牛尊和花园庄 54 号墓牛尊为主

□顾万发

凤雏甲组基址、凤雏三号基址、扶风县庄白村商人微氏家族窖藏以及其他商风格的墓葬、车马坑、甲骨文、亚字形社石的发现，被有些学者认为是证明周原商人长期存在的非常重要的考古学证据。这自然是正确的，不过也有一些学者对于其中有的材料归属依然存疑，像甲骨文问题等。那么是否还有更为确切的重要证据呢？ 我们认为其中的牛尊即是。

周原考古队在凤雏三号基址南“居址-墓地”发现的一件青铜牛尊（图1），出土于一座编号为M11 的西周早中期墓葬。墓葬主人名为昔鸡。发掘者雷兴山、孙庆伟等学者认为其是士级的商人，这也符合他们对周原诸多遗址、周原建筑、甲骨文、亚字形社石等族属难题的新解。

图1 贺家村牛尊

周原新发现的一件牛尊，笔者认为其主要图像是龙虎和玄鸟鸮（图2）。这种眼睛特征的鸮在商时期的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都存在，像花园庄东地54 号墓葬出土的牛尊①其中的四肢神兽是龙不是虎，这是由其有龙舌决定的。其吐舌表示唾散精气，与白虎、图腾神鸟等构成精气的生成变化回复之循环，这一思维与远古时期的道家文化以及宇宙生成论有关。（图3）、湖南博物院藏商青铜牛尊（图4）、上海博物馆藏商牛尊（图5）、米秀博物馆藏商牛尊（图6）。尤其是湖南博物院藏牛尊，其盖上的鱼，与商时期诸多青铜器像妇好墓龙盘（图7）等中有的鱼一样，应该是表现简狄的，其有标准化饕餮的首，是一个有关简狄的特殊案例。

图2 周原青铜牛尊

图3 花园庄东地54 号墓出土牛尊

图4 湖南博物院藏商青铜牛尊

图5 上海博物馆藏商牛尊

图6 米秀博物馆藏商牛尊

花园庄东地牛尊的图像更利于论证商人或者商时期诸多牛尊的性质和牛可以作为北斗象征问题。其图像中龙虎鸮和鱼之组合清晰明确，参照有关妇好墓龙盘 （图7）、泉屋博古馆铜鼓喾与四妃一妾神诞神话图像 （图8）、台湾省藏小屯村发现的青铜斗龙漦所化玄鼋与喾四妃图像①其中的斗魁处的牛首则是斗魁的象征。（图9）、小双桥青铜构件的苍龙白虎拟合北斗的蹲踞式神祖喾以及标准化饕餮代表的北极星神组合（图10）、虎食人卣之喾与其妃图像（图11）、三星堆龙虎尊之喾②拟合北斗神，其蹲踞式即是北斗形，同时以蹲踞式拟合玄鸟鸮，把图腾与天文图式融合，这是中国早期雏形。天子文化和天人合一文化的重要体现，也是把氏族神话与天文图式组合或者融合的重要证据。与龙虎组合图像（图12）、妇好墓青铜钺的龙虎喾首和标准化饕餮代表的北极星神组合图像、后母戊方鼎斗形耳朵的牛首龙虎和喾首鸮组合图像、殷墟时期青铜斗龙虎玄鸟鸮组合图像③其中神鸟鸮位于北斗的位置，本是图腾，但是也以蹲踞式拟合之。与这一青铜斗斗柄之间的牛一样象征北斗。北斗在其中的合同苍龙白虎阴阳以及玄鸟鸮和代表喾妃的鱼之组合的阴阳，只是代表喾妃的鱼省略。（图13）、弗利尔美术馆藏商兕觥之龙虎玄鸟鸮和代表简狄的鱼组合图像、汨罗市屈子祠镇新发现的青铜鬶式觥的龙有蝉表现的北斗玄鸟鸮和鱼的组合图像④耳与玄鸟鸮的变体融合，六条鱼中的四条应该是喾四妃，蝉在其中也是合同阴阳的，这即是玄鸟鸮和鱼德阴阳。这些器物连同三星堆的龙虎尊、阜南龙虎尊、大洋洲的喾面青铜面、三星堆的鸮、泉屋博古馆藏铜鼓的喾及四妃一妾图像、长江流域有玄鸟鸮的牛尊，表明商人的皇家氏族即是玄鸟氏已在长江流域有了自己的明确治理势力。其时代的国家和政治结构需要重新思考。（图14）、西周时期的苍龙白虎和蹲踞式北斗神的组合⑤苍龙白虎和蹲踞式神人组合，蹲踞式神人实际拟合北斗形的北斗神，像三星堆祭祀坑的倒立神人一样，也是一种拟合斗形的北斗神造型。（图15）、西周时期的一些玉人包括的苍龙白虎和北斗元素①西周玉人首上端有一个玉人首，是有北斗角的北斗神人。该玉器的主体玉人，有苍龙和白虎元素与自己构成组合，人本身是蹲踞式，拟合北斗形，整个是苍龙白虎和北斗构成的一种基于天文图式的组合，这和商周青铜器的图像基于的天文图式基本一致，只是其中的神人可能同时融合了神祖元素。商周玉人，不少只显示融合了苍龙，实际是省略了白虎元素。这件玉人主体与所论西雅图这件苍龙、白虎、蹲踞式玉人组合基本是一致的文化意义。（图16）等，可以确认其是反映商人氏族神祖喾神诞商氏族始祖卨的历史神话叙事图像。花园庄东地54 号墓葬的牛尊图像中，神鸟是商人图腾玄鸟鸮②其有鹿角柄，是其与苍龙联系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以杓携龙角的天文图式为依据的，同时以其天然的蹲踞式拟合北斗。，鱼为巽为女，代表简狄，龙虎是苍龙白虎，龙虎和玄鸟鸮这一组合中的玄鸟鸮对应天象北斗，即是位于中心的位置。玄鸟鸮位于北斗，即是以图腾位于北斗，表示氏族与北斗有家族式联系的一种表现③商时期以氏族的族徽位于标准化饕餮的鼻子，由于这一标准化饕餮的鼻子可以作为北极星的象征，是元气、先天精气神的来源，所以氏族族徽的这种安排即是为了表明自己氏族始祖与北极星神有家族式联系。这与商时期的以蹲踞式神祖喾拟合北斗神的文化意义是基本一致的，因为喾为玄鸟氏神祖，同时这一蹲踞式本身还拟合玄鸟鸮，所以图腾玄鸟也与北斗是拟合的。蹲踞式的这一文化特别是天人合一、拟家族式文化，新石器时代已存在。。玄鸟图腾获得北斗的来自天极或者北极星的元气、先天精气并依托北斗④在该牛尊中是以牛来表现的。合同阴阳的典型功能与鱼构成沟通阴阳，其成为天地之间的有道者或者宏德者，类似濮阳西水坡45 号墓的墓主人处于天极，都类似丹术或者道家的修炼龙虎阴阳以成的有道之人或者有道的图腾，这自然表明商人是天道的承载者和有天命者、代天命而治者。

图7 妇好墓青铜盘之龙纹

图8 泉屋博古馆铜鼓喾与四妃一妾神诞神话图像

图9 小屯拟合北斗的青铜斗（柄斗联系的牛首，实际是象征北斗的）

图10 小双桥苍龙、白虎以及融合玄鸟鸮和北斗七星的蹲踞式喾之组合图像

图11 虎食人卣之喾与其妃图像

图12 三星堆龙虎尊

图13 玫茵堂藏商青铜斗

图14 汨罗市屈子祠镇出土青铜鬶式觥

图15 西雅图艺术博物馆藏西周晚期玉器

图16 香港万昌斯拍卖有限公司西周玉器

这些牛尊之牛的功能确切地讲是什么呢？学术界的认识不多，有牺牲论等，但是依据也并不确切。笔者认为其是北斗的象征。我们知道，牛为坤卦基本象征之一，坤卦还有另一个基本象征即是车舆，牛本身即可以作为车舆运载力。《史记·天官书》等文献记载，天上的北斗是天帝之车舆，汉画中有体现，考古发现的体现更多，最具代表性的是西北岗王陵1500 号墓的石器组合的两辆由动物组成的车（图17）。其中石牛在石龙石虎之间，即是在苍龙白虎之间，无疑其是位于苍龙、白虎代表天盖东、西之中北斗的象征。尤其是其位于南墓道，方向向着墓主人，这是来迎商王，使其至于天堂并如甲金文所言或者所体现的其会在上帝左右的。

图17 西北岗王陵1500 号墓出土石苍龙白虎北斗牛组合

牛可以象征北斗，作为中象，也有文献记载。依据《史记·天官书》等文献记载和中国的生成论哲学，相对于北极星而言，北斗是阴阳合同者，小屯村青铜斗之龙漦所化玄鼋和鱼的组合、商晚期青铜斗龙虎鸟组合图像，都足以证明至少商晚期这一概念已出现，实际濮阳西水坡45 号墓是这一概念早已存在的重要早期证明。侯家庄商王车舆中，有苍龙形抬杠、标准化饕餮代表的北极星神或虎形代表的西方白虎⑤有的还在车舆车轮方向有雷电图像，车形又若雷，所以战国简牍《唐勒赋》有雷舆概念。侯家庄商王车舆中雷的造型是⊕形，与商诸多拟合北斗的蹲踞式神祖喾常有的符号一样，不过这种神祖的这一符号不是雷，而是表示北极的，与马王堆帛画“太一避兵图”的圆形＋土字形表达的意义是基本一致的，其为天和天的北极，土为所谓的“真土”。，整个也是以天文图像的代表来表现车舆，这在晚期考古发现、歌赋中都有表现。这些记载和发现证明青铜斗可以合同阴阳无疑，苍龙白虎和青铜斗组合中龙虎即是依托了青铜斗的这一功能合同阴阳的。另有曾侯乙墓漆箱盖上所绘图像（图18），其中斗的斗魁下端有一个土字形，连接苍龙白虎，显然是斗合阴阳的。这一土是北斗的本质的一种体现，是天有地理的一种体现。由于黄土是居中的，所以是联系四方的，尤其是东、西阴阳的，可以太阳月亮为代表的，像荆州兵避太岁戈的蹲踞式北斗和太阳月亮的组合（图19），北斗的中土特征和联系阴阳、合同阴阳的黄婆特征非常明显。已有论证的马王堆帛画“太一避兵图”之太神上肢下端的圆形＋土字形都是这一真土真意的文化表现 （图20）。无疑，牛和土地本质的相似以及古老的牛耕文化，表明牛和土密切相关，尤其是牛也曾作为五方之中动物的象征，都表明以牛作为北斗的象征，是符合远古的道家哲学和天地人三才合一的信仰的。

图18 曾侯乙墓漆箱“周天星象图”

图19 荆州兵避太岁戈

图20 马王堆“太一避兵图”

以牛象征北斗的案例很多，像竹瓦街西周早期青铜器图像中的牛（图21），与标准化的典型饕餮纹代表的北极星神①这一认识主体是由张远山先生首先识别的。构成对称图像 （图22），牛显然即是北斗的象征。妇好墓的石牛（图23），实际也是北斗车舆的象征，用以来迎妇好至于上帝之所，与西北岗王陵1500 号墓的石龙牛虎中的石牛类似。

图21 竹瓦街青铜罍

图22 竹瓦街青铜罍局部拓片

图23 妇好墓石牛

还有叶家山墓地的西周青铜罍的立体牛首、代表北极的饕餮鼻子以及一种西周早期特殊苍龙构成一组基于苍龙、北斗、北极星天文图式的图像组合（图24）。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博物馆藏西周车轴装饰的拟合北斗的蹲踞式神人其首即是整头牛，也是北斗的象征。不少商周青铜斗形器，其斗柄的联系是牛，显然是合同斗杓斗魁的，整体象征北斗无疑。以牛为标准化饕餮的角，这是标准化饕餮中北斗的元素，还有少数标准化饕餮有牛角并且有牛身，自然更是明确的牛表示北斗参与标准化饕餮造型并与北极星元素组合的重要代表（图25）。从弓形器中菱形和蝉或者蝉身并有北斗角的神人对称组合看，饕餮中标准化饕餮的菱形，除了表现印堂的自然动物特征（多数动物都有），还特别同时表现北极星或者北极。花园庄东地54 号墓的一件弓形器（图26），其图像学术价值重要，该弓形器的北极星散发的火字形能量，其一般在神鸟、苍龙、虎、少数饕餮以及神人面、蝉身会发现，其是元气或者讲是先天精气的一种造型①泉屋博古馆藏铜鼓的苍龙首、神人之脚、鱼身，除去神人之脚，都是拟合自身鳞形等特征并表示能量的这种火字形。，有的是离火形。这种元气或者先天的精气来自所谓的北极星、北极，其也是道家的宇宙生成论的道生一的重要体现。该弓形器北极附属的是苍龙，另一件弓形器有北斗角的蝉身北斗神（图27），其对称于北极，这些图像与其时各种器物图像主题基本一致。这种基于天文图式象征的图像组合及这些图像、器物所反映的礼仪制度、天道、人道的升发、宇宙生成论，是中国新石器时代、夏商周三代以来的基本艺术主体和思想史主体。

图24 叶家山青铜罍

图25 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博物馆藏青铜尊图像

图26 花园庄东地54 号墓弓形器

图27 殷墟王陵出土弓形器

西周时期和商晚期的一些以牛元素为主的青铜调色器物，主体为牛形。福格美术馆藏牛形调色盘（图28），牛首和脖子拟合了苍龙，表现了杓携龙角，整体造型拟合北斗。方形牛身为斗魁，象征土地之坤和北斗之阴阳之阴，四隅盅形柱子②四隅的柱子形，各有不同颜色，连同中空表示天地柱，方形为坤地，象征宇宙五行树，与子弹库帛画五方五行颜色树即天地柱一致，与三星堆的天地四方树青铜器以及三星堆砖形玉器的五方神树天地柱是基本一致的。证明其时已有五行之颜色和呼应天地柱的文化。同时四方树位于四隅，这与地支中四隅各有两土位的原因有关，也更好地表现了中土镇四方土的重要文化。有鹿角柄的苍龙图案，并有小龙。两面是牛首和小龙构成对称图像，其中龙为苍龙，牛首代表的即是星象北斗。牛形青铜器本身代表北斗，同时表现了坤为牛的特性以及坤为车与斗为车的一种拟合，方形斗中空，其为土中，即是戊己土之阴阳合，这即是道家的虚无天极，与戊己土的真意真土呼应。圣路易博物馆藏的牛调色盘（图29），意义基本与福格美术馆藏牛形调色盘一致，也拟合苍龙等。其明确不同于它的是其有蝉形图像，实际是象征北斗的一种生物元素。这在商周时期非常多，像汉中洋县发现的一件青铜器（图30），其甚至以苍龙组合成蝉形，以表现北斗并表现苍龙和北斗基于杓携龙角天文图式和两者与北极星在元气循环传承中的重要联系，同时有的蝉形还以牛盖纽特别强调这一典型的北斗元素。

图28 福格美术馆藏青铜调色盘

图29 圣路易博物馆藏青铜调色盘

图30 洋县博物馆藏青铜尊

其实以牛作为北斗象征的文化起源甚早，在石峁的一件石雕图像（图31）中，马如龙组合对称于一个牛首，马如龙是天驷星，其与北斗的组合，是天象的一个基本组合，是古代所谓诚信的天象表达，也是复卦和中孚卦的本质含义的重要体现。证明这一石雕的另一个附属证据是石峁的另一个石雕 （图32）。此人执弓箭和马图像组合，被多数学者简单称为狩猎图。其实不是，其实际是基于天文图像的图案。其中人代表上帝，弓箭代表北斗①依据《焦氏易林注》，坎卦呼应弓，坎卦还呼应水，所以其还呼应北斗之斗魁。即是斗魁若弓，斗杓为阳，其形若典型的弓箭、表针。，马为天驷②可以代表苍龙。，换言之，这是一幅基于北极星、北斗和苍龙的天文图像，其人文意义实际是以狩猎箭术表现中正和诚信的天道的。

图31 石峁石雕

又天上的北斗和牛尊与酒、泽有关，所谓太一生水，酒尊盛玄酒、酒，这一文化视角下的北斗和青铜牛形尊，又可能有雷泽的概念。牛本身又有被视为与苍龙、生机、农业密切联系，民俗中春牛即是这一认识的反映。早期可能在大雪送寒气，《周礼·月令》所谓“出土牛以送寒气”即是，随之则在立春时。《事物纪原》记载：“周公始制立春土牛，盖出土牛以示农耕早晚。”《后汉书·礼仪志上》记载：“立春之日……京师百官皆衣青衣，郡国县道官下至斗食，令史皆服青帻，立青幡，施土牛耕人于门外，以示兆民。”这样花园庄东地54 号墓的牛尊连同玄鸟鸮提示了春天，尤其可能提示了玄鸟生商的春分时间概念。牛尊和龙鱼组合则又提示了雷泽的地域概念和阴阳和概念。龙鱼的阴阳组合，在虎食人卣和商王陵龙盘上都有表现，都是表现商人氏族神祖喾与苍龙之间的替代融合联系的，这种龙鱼表示阴阳和的文化至少在二里头文化陶盆的蛇鱼组合图像中即存在。花园庄54 号墓牛尊的龙虎即苍龙白虎也代表阴阳概念，其与牛组合表现了苍龙白虎和北斗这些基本天文图像组合，同时表明玄鸟生商是符合天道的。该牛尊玄鸟鸮和代表简狄的鱼构成阴阳和，与泉屋博古馆藏铜鼓、小屯村青铜斗、汨罗市青铜兕觥比较，省略了帝喾四妃一妾的其他人。

周原这一牛尊的蝉代表的天地之阴阳的精气凝聚和生命力，不过其本质是表现北斗的。蝉代表北斗或者作为其象征，与其长期土生并饮食是为天地阴阳和之甘露有关，北斗合同阴阳以及其为真土真意正是蝉的重要特征。蝉象征的北斗出现在牛背上，实际是对牛象征北斗的一种强调和提示。蝉代表或者象征北斗，这在商周弓形器和青铜器图像中有诸多证据。一些标准化饕餮有的这种蝉身，实际是北极和北斗组合的一种表现。龙虎尊的蹲踞式神祖喾、泉屋博古馆藏铜鼓的蹲踞式神祖喾，都以其蹲踞式拟合北斗，其四肢有龙虎或者省略其一，胸有蝉纹，这正是《帝王世纪》等描述禹首有虎鼻、脚有蛇纹、胸怀玉斗的造型。蹲踞式拟合北斗，较为重要的一件玉器是重要证据，这即是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的一件商代玉器（图33），其图像结构是苍龙食蹲踞式神人，其有北斗角，显然其应为北斗神并拟合神祖喾，其蹲踞式也表明了这一点。北斗角表现北斗元素是商晚期至于西周的一种常见现象，像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博物馆藏的一件西周玉璜（图34），其中的龙身神人，有北斗角，应该是苍龙和北斗元素的融合。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龙食人玉器神人身的⊕符，与妇好墓的一些玉人的符号一样，都是表示四方天之中的北极或者北极星的①其圆形和“太一避兵图”的太一神上肢下端的土字形所在的圆形是一样的，是天。。这些蹲踞式拟合北斗，有的蝉位其身，显然是北斗之本质的一种表现，一定意义上也是以蝉这种北斗元素象征北斗或强调北斗文化的。蝉表现北斗，在石家河文化晚期已有表现，诸多石家河文化晚期的玉人首，实际是蝉身，这即是为了表现玉人神祖与古人信仰的北斗神的一种拟合。少数石家河文化晚期玉人是全形的，其造型都是典型的蹲踞式，显然首先是拟合北斗的造型。北极星的拟神化为上帝，则北斗即是天子或者若《诗经》所言的帝所立之子。这即是我们认为新石器时代以来的蹲踞式还同时拟合婴儿形，即是赤子之形，这与北斗的地位与北极星地位之比较是一致的。

图33 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商代玉器

图34 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博物馆藏西周玉璜

花园庄东地54 号墓的牛尊整体表现的季节概念为春天，其龙虎为苍龙白虎，代表阴阳，玄鸟鸮修炼阴阳或者讲获得苍龙白虎代表的阴阳能量，从而似牛形北斗，似位在天极、北斗或者作为其神化象征的天帝一样，成为有天命和宇宙之中的有天道的图腾神鸟。自然该神鸟为玄鸟鸮无疑，其本身蕴含喾，其与图像中的代表有娀氏的简狄的鱼构成一组阴阳组合，符合天地人三才之道，以有生机，繁衍子孙。

这种牛尊，从其图像尤其是其神鸟有玄鸟特征的现象看，一般是商人皇家氏族及其裔才会制作和使用反映氏族神诞神话的器物，非王者持有这样的器物和图像，则一定有特殊的原因。这种牛尊很特殊，尤其是神鸟图像，其于商时期已在黄河和长江流域出现，西周中期在周原商人中依然存在，像贺家村早年发现的牛尊。贺家村的这一牛尊，有两身龙图像，盖纽为虎，构成苍龙白虎组合，还有很多附属的表现生机的小龙，隐去玄鸟鸮等玄鸟生商神话叙事图像。从其与周原新牛尊同出周原看，其可能依然属于西周时期的商人皇家贵族。从泉屋博古馆藏铜鼓图像看，虽然商人认为其与周人是同一个祖先喾，并且都与鸮有关，但是综合周人对神鸟的表现看，这一牛尊不是周人或者商人别的氏族的特产。

花园庄东地54 号墓的墓主人为亚长，其墓中出土的牛尊显示了其与商玄鸟氏的联系，甚至即为其裔。虽然依据科技考古，发现其早年生活以及领兵在南方，但商人早在立国初期已在南方经营，盘龙城即是代表，龙虎尊、虎食人卣、汨罗的龙蝉鱼图鬶兕觥、泉屋博古馆藏铜鼓、崇阳铜鼓、牛尊等诸多有关商人玄鸟氏文物的发现，有助于证明商人治理区域的辽阔。当然不同地方，治理的实际实现程度和形式不一定一样。还有鹿邑太清宫西周初年的商人墓葬，其与长氏族也有关，其本身随葬的一面是虎一面是鸮的跪坐人玉器，在一般遵循“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的主体文化观念下，显然表明其很可能是玄鸟氏之裔，无论其中铭文读为微还是长。至于鲁台山的西周墓尤其是长子狗墓、普渡村西周长氏墓，可能与更早的这些氏有关，包括甲骨文的长子。

这一案例有助于证明学术界关于周原甲骨文的族属这一难题以属商人为是，并且周原商人的代表是商人王氏族玄鸟氏。同时有助于学术界以这种新识的特殊牛尊符号来辅助解决周原甲骨文归属、遗址主人族属以及墓主的来源等难题。当然以牛尊表现商人玄鸟生商历史神话题材，是其时的常见现象，实际还有以象尊、羊尊表现的，这在洋县等地考古发现的象尊（图35）、藤田美术馆原藏的羊尊（图36）以及妇好墓的羊角牛形尊（图37）、商周羊角元素参与的饕餮中都有体现。象、牛之似以及象、牛都可与车舆关联是其中重要原因，至于以羊表现之，可能与羊是善、诚信的象征有关①《礼记·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是为明其心则见性质，是为有道。“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是让整个社会都能达到完美的道德之境并长久地保持下去，这实际是天道、地道和人道的基本，也可以讲是中正之道及其德化。《论语·为政》载：“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意思是以道德原则治理国家,就像北极星一样处在一定的位置,所有的星辰都会围绕着它，所以显然可以北斗或者北极星表现道和道德。这样以善、诚信之羊来表现与诚信、善呼应的北斗、北极星自然是可以的了。，西汉时期的汉画即有苍龙白虎和羊首组成对称的图像，显然是这一文化的传承。

图35 洋县出土象尊

图36 藤田美术馆原藏羊尊

图37 妇好墓的羊角牛形尊

商周青铜器图像及其有关动物元素的含义，学术界认为至今解读的已有不少成果了，期望更好的解读也没有什么可能了。

商周饕餮纹的意义，林巳奈夫、俞伟超等学者的上帝、天帝论，即是基于宗教信仰的一种解读。张远山先生提出其是呼应天极、北斗、苍龙为主的天文图像②张远山：《青铜之道：解密华夏天帝饕餮纹》，天地出版社2022 年版。，这一秩序也是人们天人观的一种秩序期望的反映。我们曾提出标准化饕餮的元气动物化、精气神动物化论、龙漦动物化之论，提出以道家的宇宙生成论、易家的宇宙生成论是饕餮纹的天文图式的终极解读，这是一种隐藏在饕餮纹天文图式中的本质。

元气的动物化。龙漦或者精气的造型也以离火形表现，离火形也可以表现天极的元气，所以天极的元气似原始的生命力和精气神。张远山先生认为标准化饕餮的鼻子表现的是天帝③他还认为其是拟人天帝，可商榷。，标准化饕餮面之神龙为苍龙，有的其首还有北斗角，这是一种颇有价值的认识，虽然其系统化的认识还有可以商榷的，但是关于饕餮纹的认识主体值得肯定，我们的元气论与其有一致的方面，是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论述的。在两种认识的基础上，现在可以认为饕餮的主体确实是反映天极、北斗和苍龙及其联系的一种表达，有的则有简略或者复杂化，本质还牵涉到天极元气、北斗斟酌元气、龙漦，以及天地阴阳之气的往来回复。

商周的青铜器，其图像的总体本质是基于天道的以及拟合天道的人道的。张远山先生所讲的基于天极-北斗-苍龙七星宿天文图式的天帝斗车和苍龙图像，是其中的一种，基于这一天文图式表现氏族神祖及其有关神话的也有不少。同时表现天文北斗的图像很多，除了拟合苍龙的北斗形、北斗形角，还有蹲踞式神人、天然蹲踞式的神鸟④有的还拟合图腾。、商周站立或者跪坐圣水牛、石峁文化的黄牛⑤有的还拟合图腾。、西周早期的特殊涡龙都可表现苍龙。

与天文北斗和拟合北斗的神祖或者北斗神，还与蝉密切相关，蝉与甘露联系，所以与北斗合同阴阳的基本功能是基本一致的，丹术中的甘露实际即是阴阳合同的原因。有的标准化饕餮也有蝉身，这是由于其是天极和北斗组合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