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是人性的探访与故事的设计

2022-04-25 12:45张灵
名作欣赏 2022年4期
关键词:夏娃轮廓形式

关键词:夏商小说人性演绎故事设计叙事学

读夏商小说,会让人觉得小说是设计的作品,夏商就是一个情节设计师,或真正的小说家就是一个情节设计师,他就是在纸上沙盘推演着人性的各种面相和人生的各种可能情境。一言以蔽之,小说家就是情节或故事的设计师,小说就是如此当得起它的另一个名称“虚构”。话说回来,绝大多数的小说,都是虚构的,是一种想象的、非纪实的产物,只不过夏商的小说更分外地凸显出小说的这种品质,它们让人更强烈地想到“虚构”“设计”这样的精神智力行为的力量或魅力,就如同我们见到一个新颖、独到、精美的建筑物所会意识到的那样;我们欣赏这小说,我们为其中的人物感慨,为渗透的思想警醒,被某种情调所感染,但我们不由得注意到、赞赏起它的艺术设计的独创和奇妙。尽管文学理论中有源远流长的模仿说、写实说,这是关于文学与生活、文学与现实社会、文学与自然的关系的颠扑不破的学说,对最独创的文学包括艺术作品来说,“模仿”和“写实”依然是须臾难离的思维、想象与表现方式,对夏商的创作来说也无例外,但这和我们指认夏商小说强烈鲜明的“设计性”并不矛盾。

重返写作的启蒙方式:“看图说话”

卖关子本是说书艺人或小说家惯用的策略,夏商却反其道而行之,“金针度人”“说破机关”,直接将自己的一部中篇小说命名为“看图说话”,其实这就是给自己的写作或说话一个由头、一个展开的方向,这一度是一种小说言说的当代时尚——所谓的“元小说”策略。夏商的《看图说话》(1995)就是这么开始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很多城市流传过这么一张图片,一个天真小男童拉开小裤衩,一个可爱的光身洋女童伸头往里看。夏商说:“‘看图说话’是小学启蒙教育时所用的一种作文方法,看一幅或数幅画衍生出它的故事。如果用这种方式来作一篇小说,肯定是趣味盎然的。”“看图说话”的确是儿童说话训练或作文启蒙的方法之一,似乎是和幼稚联系在一起,但夏商的小说《看图说话》并不通俗,相反,它相当先锋,而且有力彰显了小说作为艺术品背后所隐含的“设计”使命和意义。

上面提到的“金童玉女”图,的确伴随着改革开放时代的到来和展开,以阳光的画面和别致的内容为很多人所喜爱,成为流行的壁上装饰,向房间的主人和到来的客人释放出自信、开放、坦率、幽默、时尚的气息,可以说成为一代人的记忆。现在如何补充画面以外的信息并在其基础上让这对金童玉女在现实社会的场域和一定的时间跨度中“走一遭”而成就一个有意义的“讲述”或构建一座小说的“言语建筑”,就成了夏商的兴趣和面临的挑战。

随着小说情节的展开,我们看到通过一系列意想不到又合乎情理的想象和高度圆满的情节安排,夏商完成了一个枝节丰富的故事的构筑,最终使小说获得情感思想上的意义生成与表达。

照片上的夏娃现在本市的一所著名大学就读,她的父亲本杰明为了向“我”给夏娃论文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希望“我”的文化公司代理组织美国蓝鼓魔术团来本市演出,“我”又邀请夏娃做翻译,她乐意做义工。一切准备就绪,在中美双方工作人员演出前的晚宴上,夏娃父女意外重逢了失去联系很久的亚当,那个照片上的金童。原来父亲和叔叔相继去世后,他跟随魔术大师学习并快成了童星,从此走上演艺生涯,但他始终思念着夏娃。于是有了在这里的再度相会,然而时间的隔离铸成了心理的隔阂,夏娃拿“我”充当未婚夫拒绝了亚当。可在正式演出的当晚,“我”的慌张和夏娃父母的婚姻裂隙无意中促成一次意外事故,夏娃的父亲葬身车祸。“我”和夏娃的好事也急转直下,如梦消散,夏娃在“我”的生活中也失去踪迹。很久以后,一天“我们”共同的朋友才来说,她知道夏娃在哪儿,最后“我”找到了那个地址,在青浦的商榻镇,这个目的地门上有一块牌子:伊甸园魔术学校。到了这里,夏商终于在合乎生活逻辑和中美文化惯例的基础上想象、设计出了完成一个有意义的小说所需要的故事、情节内容,让照片上的主人公亚当、夏娃后来的人生故事“兑现”为了文字与小说的形式,成功实现了一次小说版的“看图说话”方法的艺术创造工程。

夏娃的人生设计原本是按照生活的常规构思的,亚当则依据于完成那个照片的背景要求而走向了一种异乎寻常的人生路径,他们的失散和重逢在他们共同的背景上又成就了一种传奇。尽管亚当一直心心念念在夏娃的身上,但生活优裕、成长顺利的夏娃毕竟生就了很多不一樣的生活理念和记忆。因此,当亚当再次突然降临身边,尽管他令人感动地还惦记着小时候打坏她的金鱼缸这样的冒犯,但夏娃还是一时不能接受他的追求。而夏娃这个有着丰富的中国生活经历的热爱文学又精通汉语的青年学者接受“我”这个年轻的中国作家为爱侣有着更大的合理性、可能性,而且透着一种跨文化的浪漫情调。然而,变故总会出现在生活中,长期与夏娃的父亲分离且有着自己的事业追求的夏娃母亲,决心和丈夫离婚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但又不想此时影响到即将毕业的女儿,这不仅符合生活逻辑,而且有着丰富的人性与情感等的支撑。但这毕竟对丈夫是个虽非突如其来但令人郁闷的变故,于是事情连锁反应,导致“我”的误解和紧张,进而因小小的慌张促使夏娃的父亲蒙受意外的灾难。

这个灾难所造成的伤害和阴影很自然地将“我”和夏娃还未真正生成的恋情吹散,尽管夏娃也不会马上答应亚当的求爱。至此小说生成的关于人生契阔沉浮的叙述,已经传达了丰富的文学意义。但作者不想仅停留在这样的感叹上,他似乎想对关于人性和人生意义,乃至恋爱的情投意合或男女结成婚姻伴侣的姻缘问题这样的郑重命题给出更丰富的思考与推测。

“我”在事后到夏娃就读的大学、其父曾供职的领事馆寻找夏娃,得到的答复是那里没有过要找的人,甚至介绍他认识夏娃的方苇也没有夏娃的电话。于是“我”的相思成了一筹莫展的等待。很多年后,方苇和一位叫胡仁的人来了,他们是两口子,还带着个上幼儿园的儿子,这个小男生还以学舌来安慰“我”这个失恋的人,“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起幼儿园的女孩,说不喜欢她们,她们还拉他的裤衩看他的“小鸡鸡”呢!方苇这次也给了“我”夏娃的地址,虽然她劝“我”不必再找。地址就在本市的远郊,“我”找到目的地,门上有一块牌子:伊甸园魔术学校。《看图说话》至此对“我”、夏娃和亚当的后来都做了必要的交代,还通过方苇儿子的趣事让“金童玉女”图的内容做了照应和又一次的轮回衍生,使小说的意味更加深长。而“我”的等待与寻找,也呈现了对“金童玉女”、对真诚爱情的美好情感和人生期许的肯定和赞美。至于“伊甸园魔术学校”作为一个特殊的“目的地”,暗示了夏娃和亚当的最终携手相亲。这一笔是那张“金童玉女”的照片又有了美好的归宿,它也具有很强的现实合理性,变故之后的夏娃不免对过去、对来自他者(这里是亚当)的一往情深有了更大的感怀与珍惜,命运的“缘”与“似”所生成的某种认同也许如作用于自由落体的引力在左右着他们,因此夏娃和执着的亚当走到一起是近乎自然的选择,他们二人的人生背景引导他们在“魔术学校”安下家来,是各种力量促成的结局。

当然,这个远郊的位置和从前“发小”的最终结合无形中给小说也涂抹了一层夕阳返照般的淡凉情调,也让人联想到生命在落叶缤纷的秋天暮色里总是有一种归根惆怅的倾向。小说终结处的悲凉孤绝之境与小说开始时那张天真无邪洒满阳光的“图画”情调构成了一种人生的对比,某种虚幻与孤独乃至无常之感在小说故事的前后回环中淡淡渗出。

因此,《看图说话》是“明火执仗”的编造、虚构,也完成了一次别出心裁的小说设计和人生抒情。

自然的奇迹与“情境”的触发

《十七年》(1994)是一部关于如何走过青春期的中篇小说。

骆默和史希是在一对弄堂长大的发小,他们成了一对恋人。骆默十九岁那年考上飞行学校,他把消息第一个告诉了史希,但她却笑都没笑一下。因为她知道飞行学校不在市区,而在一个偏远的岛上。史希过了几天接到了戏曲学校的录取书。史希原本喜欢生物,特别是对小动物有着说不尽的喜爱。那一年史希喜欢上了蝉,因为她读到了一段文字:“蝉的幼虫生活在土中,吸食树根的营养,经过十七年酝酿后,才破土而出,它攀在树枝上……它必须守在风中,等待翅膀被吹干,它就可以飞起来了……”她对骆默说:“你看它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大,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骆默问史希记不记得他的傻姑姑:“她活了十七年,可是毫无意义,就像一只被风吹落的蝉。”人是为脑子活着的。骆默的姑姑是误吞了橡皮筋而死的。因为学生物要解剖动物的念头让史希改变了主意,最后选择了她同样喜欢的戏曲。他们决定一起到郊野公园好好玩一次,作为中学时光的告别。晚上史希提议他们一起住一晚上,但他没能完成最后的仪式。报到前他们一起相聚,但那天史希却不能,所以他们还是没能完成那个仪式。但这点遗憾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折断他们青春翅膀的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史希的命运改变于她拿到戏剧学校通知的时刻。她随后无意中闯入了历史的也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外婆的尘封历史,促使青春懵懂而又易于冲动的她过失杀死了外婆而身陷囹圄。正在飞行学校学习的骆默本想上演一次大片中才会看到的直升机“英雄救美”,却在现实中被击落于监狱外的河水。孤苦伶仃的史希也不再被允许到室外干活。她偶尔还可以晒片刻的太阳,她嘴里常念叨着蝉的故事,但她却不再是为脑子活着。

蝉从一只幼虫经过十七年到钻出泥土在风中吹硬翅膀而独立生存在世界上,的确是一个超乎我们想象的生命壮举。这使夏商将此艰难的情境移植、联想到了人的成长,一个年轻人如何走过儿童少年和青春期,成长为独立于世的个体的艰难历程,与蝉的艰难的成长产生了强烈的共振效应,激发出作为作家的夏商的深刻感触和创作冲动,当然还有设计灵感。而且“命运般的”是蝉的这漫长的十七年正好应对着一个人的青春期!这也是令人不免感慨的自然巧合。

显然这里的挑战在于如何将对一个有意味的“情境”的执迷,转化、挪移、生发为一部小说的问题。在《十七年》中,蝉的生命奇迹似乎就是来自自然的一个微型神话,它就深深埋藏在《十七年》的文本深处,不仅仅触发了小说的诞生,而且整个小说的故事是“蝉”的这个“神话”的一个人类版本,它们在《十七年》中互相映照。一个似乎微不足道的动物的生命现象被夏商成功构筑为了一部令人深思和愤情的小说,蝉作为一个“功能性动物”在《十七年》里发挥了重要的叙述作用。

与此作类似的是短篇小说《金鱼》(2018)。

五十多岁的独身乐团手风琴手宋方文定制了一只鱼缸,养了二十多尾金鱼。在他看来金鱼不能算宠物,只能算观赏物,因为金鱼不能主动与人互动。但曾经的恋人很多年后忽然送达的临终“遗物”却令他感慨“要是人的记忆也只有七秒那该多好啊”。这篇小说的构思玄机与《十七年》相似,是一种动物的生命特性激发了作者的人生感触,从而设计构造相应的故事情節,以寄托自己对生命的感悟、感慨。诸葛蒙瑜临终一举无疑言说着对宋方文的真爱,不管这种爱是以情趣相投为基础还是以性爱相投为核心或是二者兼有,显然它对诸葛蒙瑜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可惜当初她过于心软和优柔。“金鱼只有七秒的记忆”,这是一个自然知识,不免引起人的感慨,在这感慨里,传递出了关于情爱、人对人的记忆和生命意义的思考和感伤之情。在这里“金鱼的七秒钟的记忆”其实做了反语的使用。或许正是记忆(特别是对其他人的记忆)才使我们走过的人生、经历过的生活具有了意义。

形式的诱惑与设计的孤诣

《轮廓》(1994)这部中篇小说开门见山,标题就指向一个形式的存在,哪怕是对一件绘画或雕塑作品来说,“轮廓”二字所指的也显得是一个很形式的东西。读罢作品我们就会知道,这篇作品的构思、建构完全采取了一种以“形式”为中心的策略,在形式内容的处置路向上,一反常规,不是为了内容而找形式;相反,作者似乎是为了一种形式的尝试而想象、安置内容,因此小说显示出十足的设计“痕迹”和用心,也使我们看到一种“内容与形式相互征服”的激烈情景。

这部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为了形式——一种轮廓,作者完全退到了小说之外——讲述在这里隐没、描述将隐在的旁观者所看到的事情的“轮廓”客观地呈现出来。没有了叙述人的穿针引线和说明,读者只好根据故事或场景的轮廓来理解、想象、猜测“事情”的具体“真相”。小说完全由密码般排列的阿拉伯数字引领的6节组成:在1、2、3的每个序号后面各插入0为序号的一节。这就使它的序号组合也显得有些神秘,有些形式化。

一个叫庄嫘的年轻女人得了和她母亲一样的某种疾病将不久人世,她来到城市的边缘,租住了村妇韩嫂的一间屋子。

曾经和叶子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宋大雨在意外失去健康的腿之后,曾盯梢外来做活的巧木匠和叶子的幽会。他偷听到一句话,叶子感叹木匠要能像宋大雨对她那样好就好了。叶子被木匠拐走了。后来叶子住在了城郊,附近药店斯文的王大夫贪恋叶子趁机给她开了嗜睡的药物,夜里潜入叶子的家里占有了叶子,年底归来的木匠看到有孕在身的叶子,绝情地将叶子毁容后离去。而宋大雨因为叶子的一句话而执着地寻找到她,但他的到来给叶子带来的只是痛苦和痛苦的回忆。

庄嫘请来了王大夫给宋大雨包扎。醒来的宋大雨,也认出庄嫘和王大夫的暧昧关系。而庄嫘有着更悲惨的命运。那个对庄嫘犯下罪孽的人也早抠瞎了自己的双眼,并结束了生命。庄嫘的悲惨还在于小时候因为贫穷而遭受了一个盲眼女孩的伤害,然而那个女孩的悲惨结局带给她的似乎是更大的生命阴影。现在王大夫过来给床上这个男人宋大雨注射了一支针剂,一支普通的镇静剂。他很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庄嫘不在。

河边,那个钓鱼的老人当年深爱一个叫蝴蝶的姑娘。那时他是挖河的领头人,蝴蝶却投在这条河里死了。

这就是《轮廓》这部小说的基本故事,或者说基本“轮廓”,也许它还不够清晰,或者说和通常的小说比较起来,它的情节依然显得朦胧、艰涩,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是透过原文的“轮廓”对其描述的内容做了叙述性的条理化梳理、勾连。显然这部小说对夏商来说,正如我们前面所说,它是基于对一种“轮廓化”“轮廓性”形式的追求而展开想象、设计情节,从而一步步落实完成的,这是个极其特殊的叙事文本。要说的是,虽然采取了“本末倒置”的创作顺序,《轮廓》还是容纳了多重人物的多重人生故事,对人生中的重要事情和命题如情爱婚姻、生存与尊严、道德与禁忌、身体和心理的健康与残缺等做了深刻的、细腻的探索和展示,透出了作者对人性复杂构成和诡秘运行逻辑的深入挖掘和思考。其实按照法国古典文论大家布封的观点,“轮廓法”正是文学创作本然采取的基本方法之一,作者应围绕一定的主题先进行一些基本的整体设计,随着具体写作的展开,“作者不断地记起着最初的轮廓,就能够在主要概念之间确定出适当的间隔,而用于填充间隔的那些附带的、承转的意思也就产生出来了”。夏商这里“轮廓”勾勒的独特手法和章节安排,还使小说的表达效率极大提高,而且富有戏剧化的效果——阅读像是变成了一种观赏,当然也增加了对阅读者的挑战。

另有一部中篇小说《嫌疑》(1993),虽然标题指向不是一种“形式性”的东西,但它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标题,因为它指向的是一种心理的状态模式,从这个角度而言,它也是一种“空箱”、一种心理的“动态图式”,即一种广义的“形式性”东西。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心理的“形式”来看待。

小镇美女梅妮和几个同龄青年小丑汉斯、浪荡子维特、浪荡子盖茨比之间的“恋爱游戏”因为有人破坏规则、玩弄卑鄙手段而演变成了连环凶杀案件,变得扑朔迷离。《嫌疑》中第一个“嫌疑”应该是,谁是强奸了梅妮的蒙面人。池水当然曾经承受着被“嫌疑”的压力,于是他把第一个追求梅妮的小丑汉斯当成了“嫌疑人”,尽管他凭借的证据并不正确。他自己也以蒙面的形式惩罚嫌疑人的举动,让一瞬间认出了他的梅妮把他当成了更可怀疑的“嫌疑人”。直到“我”在夜晚的树林边被蒙面人击倒,赶来的梅妮和“我”一起击败蒙面人,发现是小丑汉斯,才算找到了嫌疑犯的正身。谁曾经强奸了梅妮,谁以蒙面和套麻袋的方式抓走并杀死了盖茨比的真相,也才算明朗。谁是最后杀死小丑汉斯的嫌疑人呢?显然是池水。背了被怀疑的干系的池水一段时间以来似乎失踪但并没有走远,他不仅要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更要除掉祸害自己女儿的真正凶手。最终,他了了心愿才真正远走高飞,逍遥于失踪的自由。这篇小说通过“嫌疑”设置了一个侦探小说的讲述形式,又加入、融合了“元小说”的技法,因而充满了形式设计的趣味,悬疑小说、侦探小說的形式元素与青春故事型小说的内容元素奇妙地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使这部中篇小说呈现出篇幅紧凑、情节复杂、蕴含隽永、耐读引人的特点。

从《嫌疑》《轮廓》到《十七年》(包括《金鱼》等短篇)和《看图说话》,这一系列中短篇小说显示了夏商作为先锋意识浓厚的小说家对形式、对情节设计的从不衰退的迷恋与热衷,他在小说形成的过程上看起来有时采取了“本末”或“前后”倒置的程序,但并没有因为对形式设计的嗜好而忽略了小说作为艺术对社会、对人性、对思想的探索与关注这一根本使命。故而,我们从他的这些充满了设计感、形式感的作品中,不仅读到了丰富的社会生活、时代与历史的鲜明形象或影子,也随着阅读参与了对于人性及其在现实的、具体的社会场景中的复杂纠葛的追寻和移情体验,更读出了作家对人性、人心的道德情感与价值评判,以及对社会人生问题的深长喟叹。这些小说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或题材偏向,就是演绎不同环境和社会处境里的年轻人的青春期生活,那些不同出身、不同性格和境况的年轻人的人生故事,成了夏商小说笔头迷恋不舍的“浓墨”,年轻人的那些朦胧的恋情、迷离的欲望、纯真的友情、珍贵的缘分、“我—你”意愿的相投与错位、情欲场的明争暗斗、人格的卑鄙与纯良、涉世的懵懂与历练的成熟、经受到的欢乐与痛苦乃至伤害、灾难等,在这些小说中得到了层出不穷的生动描绘,我们从中能读出夏商对人生与生命的沉思与感叹。

因此,夏商的小说彰显了“想象设计”的功能与在场的力量。当代文论大师罗兰·巴特在关于“什么是写作”中所指出的福楼拜的重要性就在于“使文学成为对象,使形式成为一种‘制作’的项目”,连同维特根斯坦的名言“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都可理直气壮地用确证小说的秘密和力量所在——想象与设计。

作者:张灵,文学博士,山东外事职业大学综合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当代文学、法治文化。

编辑:张玲玲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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