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包含了什么

游宇明

如果别人问您：一杯水能干什么？我估计您可能会回答：可以倒在干旱的蔬菜根部，使其活下来;您也可能回答：可以在酷热的夏季，为旅人带来几丝清凉;您还可能回答：可以在物理实验课上证明某种固体药品可以被溶解……

有一点您或许想不到：历史上确实有一杯清水曾经被用来饯别。

隋朝的赵轨做过硖州刺吏、寿州长史，他一生清正廉洁，不受污财，不治家产。做齐州别驾时，邻家的桑椹落到他的院子里，赵轨毫不犹豫派人送还。某年，朝廷征召他别任，离开齐州时，父老乡亲哭着送别他说：“大人像水一样清廉，从不侵占老百姓利益，我们不敢用酒浆污你清名，就敬持一杯水饯别大人吧！”赵轨含泪接受了这杯水，一口气喝下了它。

我喜欢上述故事。这一杯水，呈示的是清廉。官员走上某个岗位，当然得付出辛勤劳动，抓农业，你必须了解田土资源、耕种收获等等情况，出台得力措施，保证生产的持续;抓商业，你应该熟悉商品的流通，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中间环节，活跃交易，使百姓能够赚得应有的收入，国家获得足够的税收……但官员的付出是有报偿的，那就是他们从相关部门领到的工资、津贴，收入的多少往往会与其付出挂钩。官员知足，只拿该拿的钱，不取非分、非法之财，便叫清廉;官员贪得无厌，鹭鸶腿上都想刮下三两精肉，便叫贪腐。只受一杯水的赵轨显然属于前者。

这一杯水，显示的是民心。公众对官员是有期望值的，你德才兼备，能让自己所管辖的区域经济繁荣、民众富足、社会安定，同时又能做到为政公平、两袖清风，老百姓就喜欢你。

“杯水饯公”就是老百姓想出的最能表达民意向背的方式。你无德无才，只看重私利，老百姓就会厌恶你。五代时的安重霸有点权就挖空心思索贿。他的治所附近有个姓邓的油商，家财巨万，安重霸天天叫他下棋，并且只能站著下，故意下得很慢，一天还落不了几十颗子，邓氏每天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在别人的指点下送了三锭金子才得以免除。“围棋献赂”的成语因此而来。安重霸能得到民心吗？这是不言而明的。

这一杯水，象征的是名节。一个人为官一任，以大目标观之，当然是要为国分忧、为民造福。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官，你做了官，有幸获得了好的做事平台，极可能将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从小目标来看，它也是一个给自己造就良好名望的机遇。清代张伯行说过一句话： “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做官做到别人敬一杯酒都怕玷污你的人格，其清廉之名节，也就抵达让人无法不仰望的境界。

这一杯水，标志的是子孙的幸福。世间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后代，怎样去爱却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有人认为关爱后辈，就应该留给他们大笔的财富，使其天天“躺平”也不愁衣食，贪官大抵都有这样的思维;有人觉得幸福、快乐都是自己创造的，一个真正爱自己的子孙，就必须使他们明白：自己的双手永远比长辈的权力和遗产可靠。清官的后代普通比贪官的后人有出息，道理就在于此。再说，清官有好的名声，也可以使他们的后代产生强烈的家族荣誉感，变得格外自信、自尊、自立、自强。

世界是公平的，活在权力的幻觉和物质享受中的人，其名字随着职位的失去而黯然无光。活在百姓心头和时间长河里的人，在位、不在位，其英名都闪闪发亮，赵轨如此，明清的海瑞、张伯行和当代的焦裕禄同样如此。

摘自《上海法治报》2022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