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增勇,杨 艳
(1.玉溪师范学院 数学与信息技术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2.玉溪师范学院 文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
桑孔语是20 世纪80 年代新发现的一种语言,目前使用人口不到2 000 人。李永燧先生对其语音、词汇和语法进行了研究,并与一些彝语支和缅语支语言进行了比较,确定了桑孔语的语言地位,属于藏缅语族彝语支南部语组。根据李永燧先生的调查,桑孔语中存在着小舌音声母q 和qʰ,并指出q 多与哈尼、彝等语言舌根浊擦音或舌根清/浊塞音对应;qʰ与拉祜语有相同形式多与其他语言舌根清送气塞音或擦音声母对应(1)李永燧.桑孔语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2:279,217-218.。
在彝语支语言中,小舌音较为少见,它是桑孔语乃至彝语支语言中一个具有特色的语音现象。
一般情况下,一些有小舌音和软腭音的语言中,两组音是分布互补的关系,如阿尔泰语系语言、新疆达斡尔语和蒙古语族语言(2)见:郑仲桦.阿尔泰语小舌音的类型学分析[J].满族研究,2018(1):82-88;丁石庆.新疆达斡尔语小舌音浅析[J].民族语文,1992(5):53-57.;一些语言中,小舌音趋向于与软腭音合并,如在拉基语及其它一些仡央语言中(3)梁敏.拉基语[M]//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429.吴雅萍.仡央语言的小舌音[J].民族语文,2013(6):64-70.。孙宏开和刘光坤先生也指出,羌语支西部方言中有的语言小舌擦音已经合并到舌根音或喉音里面去了(4)孙宏开,刘光坤.也谈西夏语里的小舌音问题[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6):59-63.。
从以上研究结果来看,小舌音和软腭音具有密切关系。但人们对这两个音的认识,一般限于其发音部位前、后而造成的听感上的区别。从声学研究的成果来看,对小舌音和软腭音进行声学实验研究的还不多见。本文按桑孔语小舌音q、qʰ和软腭音k、kʰ的调音过程和其对后接元音的影响进程,考察它们的声学表现,同时进行对比分析,以期发现这两组音更多的声学特征,获得更多的认识。
本实验发音人为1 名60 岁以上老年男性,母语为桑孔语,口音纯正。发音语料为语保项目“景洪桑孔语”3 000 个词语,其中带有小舌音q 的310 个,带qʰ的229 个,带软腭音k 的272 个,带kʰ的238 个。录音环境为标准语音实验室,使用北语录音软件进行录音,采样率44 010Hz,采样精度16 位;使用语音分析软件Praat6.1 进行数据测量分析,并用WaveSurfer1.8.3 对有疑问的语图进行辅助对比观察;使用SPSS25.0 完成统计分析;使用Origin 2018 完成作图。
GAP(闭塞段)指塞音的成阻和持阻段。VOT 指塞音从除阻爆发到其后接元音声带开始振动之间的时间,是用来量化塞音发音过程中调音和发声两大系统之间的时间配合关系的语音参数。测量桑孔语双音节后字含有q、qʰ、k、kʰ塞音的GAP、VOT 平均值,考察塞音的声学空间分布,测量结果如表1。
表1 桑孔语塞音GAP 和VOT 参量测量结果
(1)GAP 分析。从表1 中可以看出,在闭塞段,q 和k 的GAP 时长比送气的qʰ和kʰ较长,与“清不送气塞音的闭塞段比清送气塞音的闭塞段长是一个普遍规律”的结论一致。将q 和k、qʰ和kʰ分别进行比较,发现不管是送气或不送气,小舌音与软腭音的GAP 值各不相同,但比较接近。这表明虽然“不同类别甚至不同部位塞音的闭塞段长度都是存在差异的”(5)石锋,冉启斌.中和水语四套塞音的声学考察[J].民族语文,2007(2):52-59.,但小舌音和软腭音的差异不大。
(2)VOT 分析。在嗓音起始段,q 和k 的VOT 值在0~50 之间,有的甚至出现q、k 结束后马上接元音,VOT 值很小的情况。qʰ和kʰ 的VOT 值大于50,是因为发音部位与后接元音的舌位相差较远,除阻后还存在静止段或者除阻后还要经过一个送气段才能接上元音。这符合VOT 略大于0 就是清不送气塞音,VOT>50 就是清送气塞音,VOT 数值越大,送气程度越强的结论(6)林焘,王理嘉.语音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87.。图1 表现了这个特征,从图中间选中部分来看,qʰ、kʰ搭配后接元音时有明显VOT 大于50 的送气段乱纹,ʑim⁵⁵qʰo³¹“家具”(左图)的VOT 为136 毫秒,ma⁵⁵kʰo⁵⁵“相貌”(右图)的VOT 为110 毫秒,也证明qʰ、kʰ后接相同元音“o”时,发音位置相对靠后的qʰ的VOT 时长比kʰ更长的事实。
图1 ʑim⁵⁵qʰo³¹ “家具”(左)、ma⁵⁵kʰo⁵⁵ “相貌”(右)波形图和宽带语图
将小舌音和软腭音进行两两对比,q 和k 的VOT 为37>34;qʰ和kʰ的为97>96,即不管是送气还是不送气,小舌音的VOT 值均比软腭音的稍大,说明两个事实:一是小舌音的发音位置相对靠后;二是小舌塞音比软腭塞音有更长的VOT 只是一个并不明显的趋势。
(3)声学空间分布。将表1 的数据绘入VOT 横坐标—GAP 纵坐标的二维坐标中,得到桑孔语小舌塞音和软腭塞音声学空间图,可见小舌音与软腭音的声学空间关系,如图2。
图2 q、qʰ、k、kʰ的声学空间图
上面声学空间图显示出桑孔语小舌音和软腭音的两个特征:
一是桑孔语中q、qʰ、k、kʰ4 个塞音符合音类具有聚集特性的一般结论。小舌音和软腭音送气、不送气4 个塞音分为较为明显的两个聚合,即q 和k 的VOT 值接近,聚合在一起,qʰ和kʰ接近,聚集在靠向横轴VOT 值较大一方,呈现出两个集聚区。此外,小舌塞音q 与软腭塞音k 的位置最高,相互比较接近,且最靠近纵轴,总体位置居左上角,证明不送气清塞音q 和k 在桑孔语中已经区分不清。送气清塞音qʰ和kʰ离纵轴都比较远,图中两个塞音的横轴VOT 值、纵轴GAP 值也无大差异,证明qʰ和kʰ在桑孔语中的区别趋于模糊。
二是桑孔语的4 个塞音有很明显的位置规律,分为较为明显的两个聚合。不送气清塞音q、k 分布在声学空间图最上、靠左的位置,送气清塞音q、k 居于降低、靠右的位置。在空间图中具体位置是,q、k 纵坐标位置(GAP)处在95~110 之间,qʰ、kʰ的纵坐标位置(GAP)处在70~80 之间,说明发qʰ、kʰ时肌肉更加紧张。同时,q、k 的横坐标(VOT)处在35~40 之间,而qʰ、kʰ横坐标位置(VOT)处在95~100 之间。这种位置关系说明送气与不送气两组塞音的发音方法基本一致,但送气程度差别较大。
凌峰认为,塞音的调音过程包括闭塞段、爆发段、过渡段、送气段。其中,过渡段包括爆发段和后续与相同部位擦音相似频谱特征的摩擦,称为Ⅰ型摩擦,送气段指Ⅰ型摩擦之后既有与后继元音共振峰结构相似的频谱特征又有高频区乱纹,称为Ⅱ型摩擦(7)凌峰.上海话塞音和塞擦音的时间结构[J].中国语文,2020(3):317-333.。
在10 000Hz 频率的窄带语图上考察桑孔语4 个塞音的Ⅰ型摩擦音和Ⅱ型摩擦音时长,延伸4 个塞音的VOT 研究,得到表2 数据:
表2 桑孔语塞音Ⅰ型Ⅱ型摩擦音测量结果
从表2 可以看出,在Ⅰ型摩擦段,q、k、qʰ、kʰ塞音除阻后的Ⅰ型摩擦的时间都较短,非常接近,没有明显差别。q 和k 在Ⅰ型摩擦过渡段的时间很短,接近VOT 值,几乎看不到送气段,有的甚至出现辅音结束马上接元音的情况,VOT 值接近0(参见表1),几乎看不到q、k 的Ⅱ型摩擦送气段。而qʰ与kʰ的Ⅱ型摩擦送气段时间很长,接近Ⅰ型摩擦的两倍,送气和不送气有明显不同。
下面以xe⁵⁵qʰa³¹“鹦鹉”、 tshe⁵⁵qø³¹“十九”、xaŋ³¹kʰu³¹“饭碗”和kei³¹ken³¹“宽”的波形图和宽带语图进一步说明q、k、qʰ和kʰ的Ⅰ型摩擦和Ⅱ型摩擦特征。
图3 qʰ(1) 、q(2)、kʰ(3)、k(4)波形图和宽带语图
图3 中,乱纹分为两段,前面高频的乱纹是擦音部分,后面的乱纹是送气部分。小舌部位的送气塞音qʰ不仅有Ⅰ型摩擦乱纹,而且有明显的Ⅱ型摩擦送气段,时长较长。在送气段出现类似后面元音共振峰能量,元音已经开始但高频区还有乱纹毛刺渗入元音里面部分,见xe⁵⁵qʰa³¹“鹦鹉”(1)中竖虚线位置。不送气塞音q 只有Ⅰ型摩擦过渡段且时长较短,乱纹只有前面高频的擦音乱纹,几乎没有后面的送气乱纹部分,见tshe⁵⁵qø³¹“十九”(2)中竖虚线位置。软腭塞音kʰ、k 也有类似表现,见xaŋ³¹kʰu³¹“饭碗”(3)、kei³¹ken³¹“宽”(4)的竖虚线位置。
在5 000Hz 频率的窄带语图上比较q、k、qʰ、kʰ过渡音征的瞬时能量频谱,比较它们与相同后接元音、相同声调的双音节CV 音节的瞬时能量频谱,例词为mo³¹qa³¹“草”、xe⁵⁵qʰa³¹“鹦鹉”、ta⁵⁵ka³¹“秧田”、phu³³kʰa³¹“胡同”,结果如图4。
图4 塞音瞬时能量频谱和变化趋势图
图4 表达的是瞬时能量频谱和Ltas 能量变化趋势,4 个塞音的能量都集中在低频区1 300Hz 以内,直线表达的是能量从低频到高频能量的变化趋势,低频到高频能量变化趋势的衰变系数的绝对值越大、直线越陡峭,截距是起始基频。图4 中,(1)是mo³¹qa³¹“草”的频谱,不送气的小舌清塞音q 的能量集中在3 个 区,20~1 300Hz 能 量 为20.315Pa2 sec,2 150~2 750Hz 能量 为0.065Pa2 sec,3 450~4 750Hz 能量 为0.611Pa2 sec,衰变系数-10.9dB/decade,起始基频103.6dB。(2)是xe⁵⁵qʰa³¹“鹦鹉”的频谱,送气的小舌清塞音qʰ的能量集中在两个区,20~1 300Hz 能量为73.926Pa2 sec,2 200~4 300Hz 能量为2.154Pa2 sec,衰变系数-14.8dB/decade,起始基频122.2dB。(3)是ta⁵⁵ka³¹“秧田”的频谱,不送气的软腭清塞音k 的能量集中在3 个区,20~1 300Hz 能量为57.853Pa2 sec,2 250~2 650Hz 能量为0.065Pa2 sec,3 000~4 350Hz 能量为0.501Pa2 sec,衰变系数-16.7dB/decade,起始基频123.3dB。(4)是phu³³kʰa³¹“胡同”的频谱,送气的软腭清塞音kʰ的能量集中在4 个区,20~1 300Hz 能量为46.833Pa2 sec,2 200~2 600Hz 能量为0.965Pa2 sec,3 300~4 050Hz 能量为0.880Pa2 sec,4 600~5 000Hz 能量为0.201Pa2 sec,衰变系数-15.4dB/decade,起始基频124.6dB。
将图4 瞬时能量变化趋势图放在一张图上观察,能更清晰地看出4 个塞音之间的趋同表现。图5 中,4 个塞音瞬间Ltas 能量变化趋势线很接近,从低频向高频衰减,0Hz 到5 000Hz 之间,能量从80dB 上下开始衰减60dB 上下。其中,q 与qʰ的两条能量趋势线在低频区有区分、在5 000Hz 附近交叉,k 与kʰ的几乎平行;突出的是qʰ、kʰ两条能量趋势线几乎重合,没有区别;q、k 两条能量趋势线比较接近并在2 800Hz附近交叉。这说明,桑孔语中这4 个清塞音的区别并不明显,qʰ、kʰ趋同的程度比不送气的q、k 更为明显,q、k 在2 800Hz 附近也是没有区分的。
图5 塞音瞬时能量变化趋势图
单从提取和测量塞音本身的声学参量考察塞音,存在较大难度和局限。而塞音对其后元音的影响,也能体现塞音的声学特征。石锋、冉启斌指出:“辅音的声学差异也会表现在邻接的元音上面。不同的辅音会使后面元音的频谱出现差异。”(8)石锋,冉启斌.中和水语四套塞音的声学考察[J]. 民族语文,2007(2):52-59.冉启斌进一步提出:“塞音对邻近语音的影响体现在很多方面,例如塞音对其后元音共振峰的影响,对其后元音音高的影响,以及塞音与后接元音之间的过渡音征(Transition cues)等。”(9)冉启斌.辅音声学格局研究[J].当代外语研究,2011(9):12-16.本文对小舌和软腭清塞音的音轨频率和后接元音谐波能量差进行考察。
根据Harvey Sussman 等人的轨迹方程式,测量音轨频率时,“只要元音前有共振峰过渡的数据,通过比较辅音除阻后可见的第一时间点与其后定义元音音质时间点的F2 频率,计算出每个辅音的理想轨迹”(10)彼得·赖福吉.语音数据分析田野调查和仪器技术入门[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174-177.。本文使用这一方法,测量了桑孔语q、qʰ、k、kʰ后接元音的情况,计算出的音轨方程和音轨频率,如表3 数据和图6 中4 个塞音散点图及拟合线所示:
表3 四个塞音音轨方程的数值及音轨推算值
表3 给出了4 个辅音音轨方程的斜率、截距及由方程推算出来的音轨,4 个模型都可以进行很好的回归,q 解释变量解释了67%因变量、qʰ解释变量解释了79%因变量、k 解释变量解释了63%因变量、kʰ解释变量解释了73%因变量,模型回归十分显著。“斜率数值反映了辅音受后接元音影响的程度,数值越大其影响就越大。”(11)鲍怀翅,林茂灿,主编.实验语音学概要[M].增订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417.所以小舌塞音q、qʰ受后接元音舌位的影响相对较大,而软腭塞音k、kʰ受后接元音舌位的影响相对较小。但这种“大”“小”区别是不显著的,斜率都在0.724±0.048。从相关性R 可以看出,4 个塞音的F2 与后接元音的F2 相关系数相当高,在0.8 到1 之间,线性相关程度很高,属于极强正相关。这说明后接元音对前面塞音的影响非常大。
在图6 塞音音轨方程中,横坐标为元音中间点的F2、纵坐标为辅音除阻时的F2。我们把4 个塞音的F2 频率值都标绘出来,与元音的F2 值相对。塞音与后接元音的关系由一条与竖轴相交于某个频率值的直线标明,可以把它大概看作是该辅音理想的抽象轨迹,相交的频率即音轨频率。图6 中,(1)为q 与后接8 个元音a、a-、ɯ、o、o-、u、e、ø 组成的69 个CV 音节词汇,计算出的音轨方程为y=0.768x+218,音轨频率位于670Hz。(2)为k 与后接10 个元音a、e、ɤ、ɯ、ɯ-、o、o-、ø、u、u-组成的81 个CV 音节词汇,计算出的音轨方程为y=0.718x+313,音轨频率位于740Hz。(3)为qʰ与后接6 个元音a、a-、o、o-、e、ø 组成的60个CV 音节词汇,计算出的音轨方程为y=0.752x+241,音轨频率位于700Hz。(4)为kʰ与后接8 个元音a、u、o、ɯ、ø、e、ɤ、ɯ-组成的79 个CV 音节词汇,计算出的音轨方程为y=0.659x+425,音轨频率是810Hz。
图6 塞音音轨方程
图6 中4 个音轨方程的拟合优度、音轨频率各不相同,其中大部分点有明确的关系,分布在截距线上,有的点没有对应关系。正如赖福吉所指出:“这也是音轨迹方程式的一个局限,比如声道形状与共振峰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测量辅音除阻后的共振峰很难,确定轨迹方程并不是那么简单直接。”(12)彼得·赖福吉.语音数据分析田野调查和仪器技术入门[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177-178.
将图6 塞音音轨方程的拟合线放在一张图上观察,能清晰看出4 个塞音之间的异同,如图7。图7 中送气塞音以虚线标识、不送气塞音用实线标识,4 个塞音拟合线很接近,音轨频率指向750Hz 附近。其中,q、qʰ两条拟合线几乎重合,k、kʰ两条拟合线也比较接近,4 条拟合线在1 800Hz 附近交汇。这也说明桑孔语的小舌与软腭送气或不送气塞音在音轨上并不容易区别。
图7 4个塞音的拟合线
测量后接元音的谐波能量差,可以制作频谱图,测量高频区和低频区的相对能量,常用的方法有测量H1(F0)与H2,或者H1 与F1,或者H1 与F2,或者H1 与F3 的能量差。但“这几种方法中,没有哪一种方法完全适用于所有元音”(13)彼得·赖福吉.语音数据分析田野调查和仪器技术入门[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193.。本文采用比较基频F0(H1)与第二谐波H2 的能量差(PF0-PH2)的方法,考察桑孔语q、qʰ、k 和kʰ对其后接元音的影响。
测量时在每个塞音音节的元音起始部分、中间位置和结尾部各取3 个点,以便观察不同位置的情况,这样每个塞音音节得到3 个数值(14)石锋,冉启斌.中和水语四套塞音的声学考察[J]. 民族语文,2007(2):58.。计算每个塞音音节的元音起始部分、中间位置和结尾部分谐波能量差的平均值,见表4(数据略)。
表4 q、qʰ、kʰ、k 三个位置的(PF0-PH2)平均值
一般情况下, 在正常元音中能量差(PF0-PH2)值常为负值,而在气化元音中由于低频部分能量大大增强,往往为正值。从表4 数据来看,桑孔语不送气清塞音q、k 的后接元音谐波能量差都为负值,表明其为正常元音,前面的辅音没有对元音产生气化作用;送气清塞音qʰ、kʰ起始部分的能量差值均为正值,说明清送气塞音对后接元音的气化作用很明显。
此外,表4 数据也表明,谐波能量差在不同塞音后接元音的起始部分有明显差别,而在中间位置和结尾部分则差异很小。为了检验这种存在差异或者没有差异的统计意义,我们进行了以塞音类别为因子的单因素方差分析,以检验这种差异是否显著(显著性水平α=0.05),得到表5 的结果。
表5 q、qh、k、kh三个位置谐波能量差单因素方差检验结果
从检验的结果来看,桑孔语q、qʰ、k、kʰ的起始部分谐波能量差值是显著的,在中间位置、结尾部分则均不显著。在起始部分,显著性系数0.000,小于0.05。在中间位置,显著性系数0.273,大于0.05。在结尾部分最不显著,显著性系数0.945,远大于0.05。这种趋势表明:随着位置向后移动,不同类别塞音后面元音特征差别的显著性逐渐降低。这实际上反映了辅音对后接元音的影响作用。在元音开始的部分距离辅音很近,所以影响很大;随着位置后移,与辅音的距离逐渐增大,则影响也逐渐减小。换句话说,元音起始部分的某些特征反映了辅音的声学特征。
在LSD 多重比较中发现,q、k 对后接元音起始部分没有显著差异,显著性为0.150、大于0.05,这与谐波能量差的结果-1.465 对-0.620 相对应。qʰ、kʰ对后接元音起始部分更没有显著差异,显著性为0.606,与谐波能量差的结果4.543 对4.859 相对应。
为进一步验证多重比较中发现的影响差异,我们将q 与k、qʰ与kʰ对后接元音不同位置谐波能量差,进行了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见表6。
表6 三个位置谐波能量差T 检验结果
表6 的T 检验结果有相同的发现:塞音q、k 对后接元音起始部分影响的显著性为0.131,大于0.05,没有显著性差异,即塞音q 或k 对后接元音起始部分影响差异较小,读作q 还是k 并无明显区别,非常接近。塞音qʰ、kʰ对后接元音起始部分影响的显著性为0.624,远远大于0.05,说明qʰ或kʰ对后接元音起始部分影响差异非常小,读qʰ还是kʰ几乎没有区别。这反过来证明了q 与k 的同化趋势,qʰ、kʰ的同化程度比q、k 更强。
本文考察了桑孔语q、qʰ、k、kʰ的GAP、VOT 特征、声学空间分布,观测了Ⅰ类Ⅱ类摩擦音在波形图和语图的表现,分析了过渡音征的瞬间能量频谱和能量趋势图,计算出音轨方程和音轨频率,讨论了后接元音谐波能量差,并进行了单因素方差和T 检验,发现桑孔语小舌与软腭清塞音之间存在区别,但并不明显,而且小舌音有前移或软腭化的趋势,即小舌音逐渐向标记性低的软腭音靠拢。据此,得出下面3 点认识:
(1)小舌和软腭清塞音在发音部位上有前、后的差别,因而听感不同,但从声学特征上来看,两组塞音的区别并不十分明显,因而根据发音部位的配合关系,小舌音倾向于与后元音配合,软腭音倾向于与前元音配合,这可能是一些语言中小舌音和软腭音呈互补分布,或小舌音是软腭音变体的原因。
(2)桑孔语部分词语中,小舌塞音q、qʰ发音部位前移,有向相应的软腭音k、kʰ演变的趋势。其原因主要是省力原则。正如王双成所指出,“依据省力原则,发音难度大的音往往向比较容易发的音变化”(15)王双成.安多藏语的小舌音[J]. 语言科学,2011(5):519-527.。
(3)基于以上的认识,以及桑孔语小舌音与其他彝语支语言软腭音对应、拉基语、哈给方言、仡佬语、木佬语等仡央语言(16)吴雅萍.仡央语言的小舌音[J]. 民族语文,2013(6):64-70.、羌语支部分语言小舌音与软腭音合并的语言事实可以看出,小舌音向软腭音演变是语言演化的一种共性。
当然,本文只是基于对一个发音人所得样本进行的分析研究,对桑孔语的小舌和软腭清塞音的声学特征得到了一些认识。对这个语言塞音更加全面、深入的了解,还需对来自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等更多样本进行研究和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