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斐斐
(1.厦门大学 教师发展中心,福建 厦门 361005;2.厦门大学 教育研究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既是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重中之重,也是高等教育强国建设以及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诉求。2010年教育部为解决我国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公平问题突出、政府对教育经费投入长期不足等问题颁布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简称《教育规划纲要》),其中在高等教育区域间发展不平衡问题上提出,要继续“优化区域布局结构”“实施中西部高等教育振兴计划”“新增招生计划向中西部高等教育资源短缺地区倾斜”“扩大东部高校在中西部地区招生规模”,提升东部高校对西部高校的对口支援力度,加强中西部地方高校优势学科和师资队伍建设,促进高等教育均衡协调发展[1]。《教育规划纲要》实施以来,十年间西部社会经济持续发展促进了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因此有必要系统梳理十年来西部地区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成效及经验,判断和分析当前面临的困难及挑战,以实现高等教育均衡协调发展及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
教育评价指标的择定是为了能够可靠地评价某一国家或某一地区教育发展之状况,选取恰当的评价指标对测量教育发展水平至关重要。在浏览与对照相关高等教育发展水平文献的基础上,与其他学者构建的评价体系相比发现,学者张男星等构建的七维度测量指标体系能够较客观地总结高等教育发展水平[2],也与本文核心主题较为契合。为此本研究在借鉴张男星等测量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水平评价时采用的七个维度基础上加入其它能够反映西部高等教育发展水平指标来共同呈现西部高等教育十年发展成就(表1)。其中,一级维度包括反映高等教育发展现状的整体规模、师资力量以及社会服务;反映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的国际化水平和信息化程度;反映政府及社会力量多元办学支持的经费投入和参与情况。就二级维度而言,整体规模包括西部高校数量、在校生人数以及每十万人口高校在校生数;师资队伍建设包括西部高校教职工数、普通高校专任教师数、具有博士学位的高校专任教师数、科技研究与发展人员数以及高校教师培训情况;国际化水平包括高校教师国际交流、中外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数、国际合作研究成果数;信息化水平包含计算机数量、高校用于教学的网络多媒体教室数量、运行机制建设、师生信息素养水平及智能管理服务水平;社会服务包括高校科学技术转让合同金额、高等教育非学历培训毕(结)业人数;经费投入涵盖高校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生均预算内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多元参与主要以民办高校数量、民办高校在校生规模、高等教育投资主体多元程度来衡量。
表1 指标维度
在区域划分上,教育内外部关系规律指出,教育与社会中各子系统以及社会大系统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其中,经济与教育之间联系甚密尤其是高等教育,因此本研究根据国家统计局依经济发展程度不同对我国地区进行划分,将重庆、四川、云南、贵州、陕西、西藏、青海、甘肃、宁夏、新疆、广西、内蒙古等12个省(直辖市、自治区)[3]归为西部地区;文中数据皆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0-2019)[4]、《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11-2019)[5]、《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2010-2019)[6]、《中国科技统计年鉴》(2010-2019)[7]、国家统计局[4]、教育部官方网站[8]以及地方统计局等,具有客观性和科学性。
以往发展观指出,西部高等教育的发展要以赶上东部地区高等教育发展水平为目标,然而我们既需要以赶超东部地区发展水平为目标,更需要回到西部高等教育本身来思考,需要深入挖掘西部高等教育历时性发展演变之状以及在这一演变过程背后,如传统文化、制度、社会变迁对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影响等问题。从历时性发展而言,《教育规划纲要》颁布十年以来西部高等教育在整体办学规模、师资力量、国际化、信息化、社会服务、经费投入以及多元参与等多方面取得了不菲成效。
《教育规划纲要》实施十年以来,我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从26.5%(2010年)[9]增加至51.6%(2019年)[10],意味着高等教育已迈入了普及化阶段,这既得益于我国整体高等教育办学规模的逐步扩大,也得益于西部高等教育的稳步发展。十年间,西部地区高等教育规模与结构不断发展与进步。
其一,西部高校①数量持续增长。2010年全国共有2358所高校[9],西部高校数量为564所,占比23.92%。至2019年全国共有2688所高校[10],分布于西部地区的高校有711所,占比为26.45%。十年间,西部高校增加147所,增幅达26.03%。其中,贵州省十年间增加近30所高校,新疆增加20所,四川省增加34所高校,西藏增加1所高校,相比其他西部省份,西藏、青海、宁夏高校数量总体较少,均在20所以下。
其二,在校生人数不断增长。在校生数量能够体现某一区域高等教育规模的大小。西部高校十年来在校生发展趋势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在校生总人数(研究生、本科生和专科生)逐年增长。2010年西部高校在校生总人数为534.88万人,占全国比例为22.42%。2019年西部高校在校生总人数达853.80万人,占全国比重为25.76%。十年间增长了318.92万人,增幅达59.6%,接近60%;另则是每十万人口高校平均在校生人数不断扩大(表2)。2010年西部高等教育中每十万人口高校平均在校生人数为1753人,至2019年该数量为2464人,增幅达40.56%,增幅较快的省份为贵州(121%)、广西(88.69%)和云南(72.61%),这极大地促进了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到来。
表2 西部每十万人口高校平均在校生人数(单位:人)
高校的教学实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高等教育质量状况。十年间,西部高等教育不仅从数量上有所增加、规模有所扩张,其师资队伍也在不断壮大,师资结构不断优化。
一是西部高校师资队伍不断增加。教职工规模逐年扩大,2010年西部高校教职工数为48.27万人,到2019年教职工数增加至62.03万人,增幅达28.49%;高校专任教师数量增加。按照《教育学名词:2013》的定义,高校专任教师是具有教师资格且专门从事教育教学工作的在编在岗人员[11]。2010年至2019年,西部高校专任教师数量从30.52万人增长至42.84万人,十年间增长12.31万人,增幅达40.34%,增幅较快的省份为贵州(85.51%)、广西(53.95%)、云南(56.63%)和重庆(46.56%);专任教师占普通高校教职工的比重也在逐年上升,至2019年西部高校专任教师占普通高校教职工总数的69.06%,说明专任教师是西部高等教育机构中比重最大的资源,承担着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工作[12]。
二是西部高校专任教师学历层次提升。高校专任教师的学历结构能够反映出教师的知识状况、专业水平。《教育规划纲要》实施以来,西部高校专任教师的学历层次逐步提升,博士、硕士学历的专任教师人数逐年上升(表3),而本科及以下学历专任教师所占比例逐年下降。2013年西部高校博士学历专任教师人数为4.98万人,占总体专任教师比例为13.69%,至2019年博士学历专任教师人数为9.09万人,所占比例为21.22%,增幅达82.5%,博士学历专任教师增加较多的省份有内蒙古(96.60%)、广西(96.51%)、贵州(187%)、甘肃(93.58%)、宁夏(98.33%),除云南省之外其余省份增幅均超过全国平均水平(66.27%);硕士学历专任教师人数及所占比例也呈逐步增长趋势,其人数从2010年的13.60万人上升至2019年的16.97万人,占比从37.39%增长至39.61%,增幅达24.74%。与此同时,西部高校本科及以下学历的专任教师人数在逐年下降,2010年为17.8万人,到2019年减少至16.78万人,占比从48.92%减少至39.17%,减少了近10个百分点②。
表3 具有博士学历高校专任教师数(单位:人)
三是西部高校研发人员数量逐渐增加。科技研发人员的投入能够体现高校的科研发展水平。随着国家及政府对西部高校科研经费投入力度的不断加大,不断改善西部高校科学研究软硬环境,研发人员规模不断增加。西部高校科技及社科研究与发展全时人员从2010年的4.12万人增加至2019年的5.21万人,十年间增幅达26.47%③。同时,2010年西部高校研究与发展人员为6.86万人,发展至2014年为7.39万人,2019年增长至9.51万人,增长幅度达38.60%④。
四是教师培训愈发受到重视,教师发展中心数量增多。高校高质量的教学水平需要有高素质的教师队伍助力,教师发展中心的设立为提升教师队伍专业素养做出了重要贡献。“十二五”期间全国共有30所国家级教师教学发展中心,其中分布在西部高校的国家级教师教学发展中心有重庆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四川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西安交通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西南财经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陕西师范大学教师专业能力发展中心、西南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西南交通大学教师发展中心等7所教师发展中心[13]。教师教学发展中心通过为教师专业发展搭桥,组织一系列说课等活动促进了教师教学水平,提升了西部高校师资质量。
《教育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将扩大教育开放作为国家教育体制改革的一个重点,并指出要持续推进国际教育与合作,在政策推动下西部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平近十年来明显提升。
一是留学生人数逐年增加。留学生教育是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扩大留学生规模是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首要任务。2012年西部各高校留学生数量均未超过1万人,也均未进入全国前十省份,留学生规模比较小。至2015年广西和云南省在校留学生数量首次超过万人,达10287人和12087人。2016年来自世界205个国家和地区的44.28万名国际学生在中国829所高等学校[14]、科研院所和其他机构中学习或研修,西部省份如四川省在校留学生数量首次超过万人,达10796人;2018年,广西、云南、四川及陕西省留学生数量均已超万人。这一成果既得益于《教育规划纲要》的推进,也得益于《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15]文件中“通过设立‘丝绸之路’政府奖学金、完善全链条留学人员管理服务体系,全面提升来华留学人才培养质量”政策[16]的实施。
二是高校教师国际交流增多。教师的国际交流亦是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组成部分。促进教师在国际间的交流能为教师提供一个良好的交流和学习平台,从而提升教师国际化视野,带动整个高等教育的国际化[17]。十年以来,西部高校逐渐重视教师的国际交流活动,专门设立针对教师的国际交流项目,如高等教育教学法(加拿大、丹麦、新西兰、美国、新加坡)、高校英语教师(英国)、高校专业课程教师(加拿大)及高等教育行政管理人员(新加坡)项目,来扩展高校教师的全球视野,最终达到提升人才培养质量的目的。
三是中外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数量与日俱增。2010年全国共有中外合作办学项目数20个,西部高校仅有1个。十年间西部高等教育中外合作办学从无到有,2020年西部高校共有中外办学机构和项目121个,占项目及机构总量的10.87%[18],主要集中于四川省、陕西省和重庆市,不仅丰富了西部高等教育资源的供给,也为学生增加了多样性的教育选择。
四是国际合作研究力度逐年加大。十年间西部高校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人数和国际合作科技研发合作项目派遣人数显著增加,西部高校在国际中的知识扩散能力不断地增强。2010年至2019年,西部高校国际合作研究次数从0.76万人次增加至1.76万人次,呈现稳步上升趋势,增幅达1.33倍,这种成就受益于国家与高校对高校人才的重视[19]。
高等教育信息化是教育信息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全面评价高等教育信息化水平是信息化建设与发展的关键。十年来,西部高等教育信息化硬件和软件设施在不断发展,表现在:一是高校拥有的计算机数量不断增加,2013年至2019年,西部高校计算机拥有量从203.96万台增至299.27万台,增加95.32万,增幅达46.73%。同时西部高校的生机比在下降,这意味着生均教学用计算机数量在提高;二是2013年至2019年,西部高校用于教学的网络多媒体教室数量在不断增加,从6.81万个增加至11.14万个,增加4.33万个,增幅为63.67%;三是运行机制建设不断完善,西部高校在推进信息化建设中,其财力资源、师生信息素养、智能管理服务等不断发展。如重庆市民办高校中88%的学校接入带宽在1000M以上,76%的学校建立了可供实验的虚拟仿真实验室,所有高校均建有校园门户网站、信息化管理平台等一系列数字化校园平台,82%学校有专门的信息化管理机构[20]。重庆大学通过一系列重点项目的实施(网络教学服务平台、联盟化课程文献中心、“联盟网上课堂”建设),引领着西部高校信息化发展[21]。在陕西省的西安交通大学2019年以中国西部科技创新港为依托平台,建成了“智慧学镇5G校园”,从而实现了智慧教育、安防、物业等十大功能,融通“校、园、社”一体化的智慧教育服务[22]。在教师信息素养方面,如西藏高校教师教育技术能力不断提高,90%的教师对常见信息通用技术工具掌握良好,七成教师能够借助技术工具为教学活动设计、组织与提供恰当的教学资源[23]。
随着大学职能的不断扩展,社会服务逐渐成为继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后的一项重要职能。高校可以利用其资源优势,为所在城市以及国家服务,而城市与国家则给予高校以支持来提升办学质量。高校的社会服务包括知识和科技成果转化、社会决策、培训等[24]。十年来西部高等教育的社会服务能力不断加强,科学技术转让合同金额不断增加[25]。2010年西部高校科学技术转让合同金额为43.10亿元,2014年增加至53.15亿元,之后不断增加,至2018年为107.24亿元,增幅达1.49倍(表4)。此外,科技服务成为高校服务经济建设的重要一环,西部高校科技服务项目数不断提升,2010年至2018年,科技服务项目数迅速增加,从3860项增至11025项,增幅达1.86倍,在全国占比从14.44%增加至22.95%。同时,高等教育非学历培训毕(结)业人数不断增加。发展非学历高等教育是高等教育“社会服务”职能的重要体现之一[26]。2010年至2014年,高等教育非学历培训人数从151.71万人次增加至266.80万人次,增幅76%,至2019年,四川、广西、贵州高校非学历培训人次已超过大部分中部地区高校,超10万人次,表明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就业之需,非学历高等教育已成为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表4 西部高校科技转让合同金额(单位:千元)
教育要发展,最根本的物质保证是教育投资,换言之,要谋求教育的发展,则必须有充裕的教育经费予以支持。二者之间的关系,正如罗森庭格在谈到要谋求教育的发展时所言:“学校经费如同教育活动的脊椎。”[27]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是高校所有教育经费投入的重要部分,囊括了财政拨款、学校的税收减免、专项及学生补助和科研拨款。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的多少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高校的专业、招生、规模、科研等,而预算内教育经费投入则是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的主要构成[28]。2012年西部高校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为765.33亿元,占比22.91%。至2018年增加至1248.89亿元,占比24.74%,其中最高省份—四川省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为301.41亿元,而最低省份—西藏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为25.17亿元⑤,虽然区域内部差别明显,但从历时性角度而言所有西部地区高校的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皆呈现增长趋势,投入总量在逐年不断增长,同时其总体增速高于中部地区,这表明了近些年来国家更加重视高等教育区域的均衡发展问题,而逐渐加大了对西部地区高等教育的经费投入力度,尤其是以甘肃、陕西、云南省为例的区域“后发展型”省份[29]。同时,2010年至2018年,西部高校生均预算内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各省份均不断增加⑥(表5),尤其是甘肃(177%)和青海省(182%)两省,部分省份经费支出额已超过中部地区和全国平均水平(21792.44元)。
表5 生均预算内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单位:元)
高等教育多元参与的价值在于能够满足不同利益主体的诉求。近十年来,西部高等教育的多元参与趋势凸显。一是西部民办高等教育的大力发展。民办高等教育的发展为整个高等教育体系提供了更多元的供给,从而满足民众对高等教育的需求。《教育规划纲要》指出,“民办教育是教育事业发展的重要增长点和促进教育改革的重要力量”。至2019年底西部民办高校数量达205所,占全国民办高校数量比重的26.52%,其中大多数高校是在2013年和2014年成立的,主要集中在四川省、陕西省、重庆市和广西。西部民办高校数量增加的同时西部民办高校在校生规模十年来也在不断增加。二是西部高等教育投资主体的多元化趋势。《教育规划纲要》提出“要健全以政府投入为主、多渠道筹集教育经费的体制,高等教育实行以举办者投入为主、受教育者合理分担培养成本、学校设立基金、接受社会捐赠等途径筹措经费”[1]的机制。基于国家政策和法律的支持和保障,西部高校不断完善高等教育经费来源,2010年,西部高校民办学校中举办者投入经费所占比重较低,如西藏、甘肃、青海、新疆高校经费来源结构中民办学校举办者投入所占比例较低甚至为0⑦,社会捐赠收入所占比例也普遍较低。经过近十年不断完善,西部高校扩宽了经费来源渠道,云南(2.25亿)、广西(1.03亿)、重庆(1.34亿)、四川(1.87亿)高校经费来源结构中民办学校举办者投入大幅度增加,均超过1亿元,四川、陕西、重庆几省社会捐赠收入超4000万元⑧(表6)。同时也出现了其他诸如校企联合等的办学形式的参与。
表6 西部高校民办学校中举办者投入和捐赠收入(单位:千元)
西部高等教育处于不断发展变化之中,引起这种变化的动力主要来源于国家对西部的大力支持、西部产业转型之需以及社会需求的满足。
其一,“国家在场”是西部高等教育得以发展的基本前提。十年间西部高等教育的发展态势离不开国家出台政策的支持,这也体现了国家在西部高等教育发展中所发挥的“在场”作用。国家在场包括国家权力的代理人在场、国家机构在场、象征国家权力的文本符号在场三种表现形式[30]。在西部高等教育发展中,主要是以象征国家权力的文本符号在场出现,如法律法规、政策文件及部门规章等,进而通过这些在场形式实现国家对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治理。继2010年国务院颁布《教育规划纲要》后,2013年教育部等三部委联合印发《中西部高等教育振兴计划(2012-2020)》[31]。接着,为着力解决高等教育资源、布局结构不合理现象,国家相继实施了“中西部高校提升综合实力工程”[32]、“中西部高校基础能力建设工程”[33],全面系统振兴西部高等教育。2018年教育部强调“部省合建学校与部直属高校同等对待”[34],来提升中西部高等教育水平,提出以部省合建模式重点支持14所中西部高校发展。2020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出台《关于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指导意见》[35],提出要推动西部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加强适应西部地区发展需求的学科建设。总体来说,此种强有力的“国家力量”运用,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西部高等教育的发展,其发展经验表明“国家行动”或“国家在场”在促进高等教育发展上是有合理性的。对于后发展型区域的西部地区来说,如果没有国家支持的保障,没有国家的政策制度建设,则会在很大程度上阻碍其发展[36]。此外,国家留基委也以促进西部高校教师出国留学政策而发挥着“在场”作用,留学基金委通过与各省、市签订合作协议的方式,确定各省市高校的资金配套、留学类别等。
其二,财力支持是西部高等教育持续发展的重要保证。“高等教育要维持一定质量和规模的发展,必须要有相应的教育资源和办学环境,这就是高等教育系统能够维系平衡的生态承载力。”[37]高校为了提升人才培养的质量、科学研究的效能以及服务社会的力度,都需要有充裕财力的支持。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主要优势在于经费投入的力度大,国家对西部高等教育的经费支持已超过中部地区和全国平均水平,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财力环境”持续改善,生态系统中的能量流(即办学经费)输入在持续增长:2012年至2018年,西部高校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从765.33亿元增加至1248.89亿元,增幅达63.2%,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总量逐年不断增长;2017年至2019年,西部高校生均预算内高等教育经费支出从2.16万元增加至2.47万元,增幅达14.25%,经费支出额超过了中部地区(1.71万元)和全国平均水平(2.35万元)⑨。
其三,社会需求是西部高等教育持续发展的内在动力。近十年来随着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趋势越发明显,高等教育场域中各个利益相关方的诉求越来越多元化,为了满足多元化需求,发展高等教育成为重中之重。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多元需求主要体现在:一是政府需求,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甚至是普及化阶段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政治决策之结果,西部高等教育发展亦是如此;二是经济需求,经济的发展迫切需要高级专业人才的支持,西部近十年来经济持续发展,2019年人均GDP达53568.25元,经济的持续发展影响了高等教育规模扩大和结构调整;三是科学技术发展需求。近些年我国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对高等教育提出了更高水平的要求,这为西部高等教育发展提供了契机;四是入学需求。个体对高等教育入学的需求是高等教育社会需求中的一个重要部分,2010年至2019年,西部各省市高中毕业生人数持续不断增加⑩,为高等教育的发展提供了入学可能需求。
其四,产业转型是西部高等教育持续发展的外部驱动。产业转型通过对人才的规格需求、学科的适应程度来调整高等教育的规模、结构和质量,通过影响高等教育的供需来影响规模,通过劳动力的供需影响结构变化,以适应产业之需[38]。相关研究表明,产业转型在短期内对高等教育有正向的影响,贡献值达22.41%,近年来西部地区产业不断发展,四川、重庆、陕西以及贵州制造业集聚程度进一步提高,产业规模不断扩大[39],在此驱动下西部高等教育为主动服务国家战略发展之需,需要加快培养主要服务于西部产业发展急需的复合型人才,极大地促进了西部地区高等教育规模的扩张以及结构布局的调整。
《教育规划纲要》颁布以来,西部高等教育总体呈较快发展态势,但既存在着基于以东部地区高等教育发展整体水平为参照系的区域间差异显著问题,也存在着西部地区内部高等教育不均衡的问题,更存在着由于西部地区社会大系统如经济、社会及文化原因引起的各种问题和挑战。
其一,区域间差异显著,区域内部发展不均衡。西部高等教育优势在经费投入力度大,弱势在整体规模和师资力量上。除四川、重庆和陕西的高等教育发展水平相对较高之外,其余西部各省市高等教育发展水平均较低,与东部地区横向相比区域差异较大,整体规模、师资队伍、国际化、信息化水平等均落后于东部地区。在此以师资队伍和国际化水平为例:师资力量稳定性难以保证,在西部高校师资队伍中,虽然拥有博士学历的教师在逐年增加,但硕士和本科学历的教师仍然占比较大。2019年西部专任教师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8.45年,尚未能达到2010年的预期水平[40],专任教师平均受教育年限相对偏低[41];国际化水平依然不高。我国中外合作办学项目及机构大部分集中在经济、教育相对发达的中东部地区,西部地区中外合作办学项目及机构总量为121个,而西部地区目前还未有中外合作办学大学。此外,区域内部亦存在较大差异,陕西、四川、重庆高等教育发展水平远远高于其他省份,尤其是西藏、宁夏和青海高等教育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师资队伍建设、国际化水平以及民办高等教育发展长期处于滞后状态,影响了西部高等教育的整体发展水平。
其二,高等教育质与量失衡,质量水平偏低。十年间,西部高等院校数量以及学生规模实现了持续发展,但质量水平难以保证,量与质处于失衡的状态。西部不仅大学数量少,而且高水平大学更少,西部地区只有9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一流学科建设高校有28所,在QS世界大学排名(2018)[42]中,西部高校只有西安交通大学入围前500强。在世界前650位的中国高校中,西部高校仅有3所。在软科中国大学排名2021[43]中,表现最好的西部高校—西安交通大学位居第10位,此类种种现象表明了西部高等教育“质”的欠缺[44]。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绝不仅仅是数量的增长,应是层次合理、结构科学、高水平的人才培养质量等的综合,西部高等教育质与量之间的失衡影响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的建设。
其三,西部高校人才困境长存。近几年西部高校人才流失速度也在不断加快,特别是高学历、高职称的人才,他们对自身的期望以及期望的满足程度进行权衡,在各种因素驱动下流失,去向东部发达地区。尽管西部各大高校为了有效防止人才流失,都采取了相应的对策来引进和稳定人才队伍,但出台的政策并未达到理想的效果,政策驱动未能取胜教师个体诉求(人是有目的、有意识且理性支配的),如西藏高层次人才的流失表现为流失教师多为汉族,多数人才流向区外高校,多以优秀青年教师为主,高校中重点学科以及热门专业的人才流失量较多。隐性流失现象亦存在,多数教师因出走高校成本较高而选择开展副业以满足个人需求等[45],西部其他省(区)也是如此。西部高校人才的流失既影响师资队伍结构的平衡和优化,同时也造成一些学科和专业师资力量的断层,影响人才培养结构和质量,最终制约西部地区经济的发展,经济发展水平又影响高等教育的发展,形成低层次的循环状态,不利于整个高等教育生态及社会生态的持续发展。
其四,数字化建设水平依然较低,难以满足教育之需。十年间,西部高等教育信息化资源整体水平虽不断提高,但是依然存在区域内部和区域间发展不均衡及“数字鸿沟”问题。西部高等学校信息化的运用方式单一,未能发挥信息技术的价值和优势,如甘肃省在高等教育信息化发展过程中存在关注教育信息资源的量而轻视质、关注对显性教育信息资源的整理与收集而轻视对隐性教育信息资源的挖掘与利用等问题[46];宁夏高等教育信息化发展中依然存在科研信息化运用水平低,信息资源匮乏,供给与需求之间出现失衡现象[47];新疆各院校之间缺少共享共通的资源共享平台,优质教育资源整合率低[48];内蒙古高校学生对教育信息化满意度一般,对基础设施、校园上网便利性、网上选课系统不满意[49]。此外相对于以上省份而言,陕西、四川和重庆省市高等教育信息化水平较高,西部区域内部差异明显,此种差异导致出现了教育信息资源在个别省份的累积效应,影响西部高校信息化整体发展。
虽然前文在论述中比较了东西部高等教育发展水平,但是以赶超东部为理想目标的西部高等教育“跨越式发展”是不现实的,即使西部高等教育发展已经十分迅速,但也比不过东部高等教育的发展速度,“东部高等教育发展已经达到量变引起质变的集群效应阶段,高等教育的质量提升效应更是西部高等教育无法企及的”[50]。因此,在新时期,西部高等教育应基于其自身面临的机遇和挑战,采取有效措施来实现高质量发展。
一是进一步加大对西部地区高等教育的政策支持与经费支持。一方面,政策持续支持。高等教育具有准公共产品的这一特性使得教育政策的保障性作用得以发挥,近十年间西部高等教育的发展在《教育规划纲要》指引下取得了良好的成绩,这也表明政策支持对高等教育发展的正向作用。因此在新时代新发展理念下,国家对西部高等教育的支持政策是不可缺少的,需要在高校发展的各方面予以支持。另则是经费支持向多元化发展。经费投入作为高等教育生态系统中的能量流,对高等教育平衡发展起着重要作用。然而西部高等教育中的能量输入渠道单一成为制约其发展的重要因素。优化西部高等教育生态需要增加能量输入的“渠道”,也要对能量输入进行调整[51]。从以往各年份统计年鉴中发现,西部高等教育尤其是西藏、青海、宁夏等省份高等教育经费投入来源中民办高校举办者投入甚少,甚至为零投入,捐赠收入也较少,高等教育多元投资方式在西部高校未能实现,单一经费投入的有限性限制了长远发展,需要拓宽西部高校多元化筹资渠道,增加社会力量支持办学[52],制定相应的捐赠制度激励社会参与西部大学捐赠。同时也要对能量输入进行合理的调整,采取合理的方式激励地方政府的投入。
二是建立良好的人才流动机制以壮大西部高校师资力量。西部高校人才为何会流失甚至是恶性流失?环境、高校以及个人三方面因素均对其产生了影响。西部地区的地理位置及环境导致教师留在西部的意愿较低;高校中与教师有关制度体系的满足程度影响教师的去或留;同时“组织内部的等级制度是根本原因,一旦人为地将内部结构划分为层级制度,就会诱使组织内部的人员只关心自己在等级中的晋升问题,而不是自己的职责如何”,个人层面由于人的复杂性,其行为动机具有双重特征,既有追求物质财富最大化的一面,又追寻非物质财富,西部高校教师为追求更好的发展,而流出原有高校[53]。各种原因的相互交织对西部高校人才的稳定性产生了威胁,因此切实加强人才队伍建设,培养高素质专业化教师队伍成为亟需解决的问题。在招揽人才上,建议通过各种方式进一步提高教师的工资待遇,同时,国家应加大支持力度,给予西部地区高校教师实质性的政策倾斜[54]。
三是着力推进数字化发展以促进西部高校信息化水平。高等教育领域,信息技术在不断地推进高等教育变革,慕课、翻转课堂、云课堂等技术在高等教育领域逐渐兴起,高等教育领域的数字化发展成为当前及未来发展趋势,同时也成为新时代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而在如何推进数字化发展中,首要的并不是消除技术本身之障碍,而是文化障碍,尤其是西部地区相对封守的文化特性是否能够深入地认识到数字化发展之价值,因此理念转变尤为重要;其次人才是数字化发展制胜的关键。高等教育数字化涉及信息技术等诸多方面内容,需要精通的复合型人才,教师应转变教育理念,努力提升自我综合能力,将运用网络资源能力与教学科研能力相结合。此外,还须借助新的教育技术来大力发展跨区域“开放式”大学,联通东中西部的高等教育资源。
总之,十年以来西部高等教育在规模与结构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回顾十年发展,反思和总结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经验与不足,对西部高等教育实现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我们对高等教育的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对科学知识和卓越人才的渴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55]当前,作为社会经济发展助推器的高等教育在区域社会发展中扮演的角色愈加重要,在新时期西部高等教育需要着力向高质量发展,为努力实现我国高质量高等教育做出更大贡献。
[注 释]
①普通高等学校包括本科院校(也包含独立学院)、高职(专科)院校。
②专任教师不包括行政人员、教辅人员以及工勤人员以及科研机构人员、校办企业职工以及其他附设机构人员。
③科技及社科研究与发展全时人员是从事研究与发展(包括科研管理)或从事研究与发展成果应用、科技服务(包括科研管理)工作时间占本人全部工作时间90%及以上的人员。
④研究与发展人员是从事研究与发展工作时间占本人教学、科研总时间10%以及的“教学与科研人员”。
⑤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18)。
⑥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2010-2018)。
⑦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2010)。
⑧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2018)。
⑨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2012-2019)。
⑩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10-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