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敖天
2021年11月,由奈飞公司出品的电视剧《意料之外的杀手》上线,成功蹭了北欧悬疑剧的市场热度,获得大量好评,也将曾轰动世界的“瑞典首相遇刺案”带回公众视野。
1986年,瑞典首相奥洛夫·帕尔梅在斯德哥尔摩的闹市区被暗杀,凶手至今仍众说纷纭。这桩瑞典现代史上前所未有的政治血案,在案发后的数十年里,不断引出不同的解读。
1986年2月28日深夜,帕尔梅牵着妻子莉兹贝特的手,走在斯德哥尔摩街头。
几分钟前,夫妇俩刚在电影院门口与儿子和儿子女友告别。像往常一样,帕尔梅出门没有带保镖。毕竟,在当时的瑞典,政治暗杀闻所未闻。
走到最热闹的斯威亚威根街时,帕尔梅突然感到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还没等他回头,一发大口径手枪的子弹便击穿他的背部。59岁的帕尔梅应声倒地,他的妻子随即被第二发子弹击倒。帕尔梅的手表,定格在晚上11时21分。
身穿深色夹克的枪手在路人的尖叫声中,扬长而去。
帕尔梅夫妇中枪倒地后,几名有医疗经验的路人试图对他们进行急救。6分钟后,救护车赶到,把夫妇俩送到最近的医院。经过急救后,帕尔梅夫人死里逃生,帕尔梅则在午夜撒手人寰。
帕尔梅的惨死使整个瑞典陷入了悲伤和迷失,各种流言在街头传播,警局的电话也被焦急的市民打爆。“没人会想象到这种事(暗杀)会发生在井井有条的瑞典。”长居瑞典的英国记者布朗表示,“在瑞典人看来,这(首相被暗杀)和告诉他们首相被一只从阳台上掉下来的猪砸到一样(荒谬)”。
警方的状况也十分混乱:虽然在犯罪现场目击者甚众,但警方却在混乱中要所有人回家。前来刺杀现场悼念首相的人络绎不绝,导致现场许多关键线索被破坏。案发时正在山区同情人滑雪的斯德哥尔摩警察局局长第二天早上才回到警局。缺乏处理凶杀案经验的警员和侦探在不了解枪手的长相和穿着的情况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街头搜寻枪手。与此同时,离开斯德哥尔摩的航班和火车却在照常运行。
警方的调查进展十分缓慢。在询问了25名目击者后,警方终于凑出凶手的概况:男性,年龄30至50岁,身高180至185厘米,案发时身穿深色夹克。但对于凶手的长相与逃脱路线,警方一直没有得到确切信息。
1988年12月,帕尔梅被刺杀3年后,瑞典警方以谋杀罪名逮捕了有前科的克瑞斯特·佩特松。尽管佩特松在警方面前承认了自己“刺杀首相”,但法庭认为,佩特松身為瘾君子和酒鬼,没有刺杀首相的明显动机。同时,检方提供的证据链也存在诸多牵强之处。
佩特松最终被无罪释放。他叼着香烟,抱着酒瓶走出法院的照片,一时间占据了瑞典报纸的头版。在之后的30多年里,有超过130个人向警方“坦白”自己杀死了帕尔梅,但不是想出名的骗子就是臆想症患者。随着调查陷入困境,帕尔梅之死逐渐成为无头案。
一名瑞典人回忆:“我儿时最早的记忆,就是父母在餐桌上讨论谁杀死了帕尔梅。我很难解释这件事(指帕尔梅被刺)在瑞典人的心中留下多深的伤疤。”
自1969年首次当选,帕尔梅在瑞典担任首相累计超过10年,是瑞典在冷战高峰时期的掌舵人,也被瑞典政界赞为“瑞典二十世纪最有政治才能的人”。
帕尔梅也是一位以亲民著称的政治家。瑞典民俗学家英格曼回忆,当年瑞典人经常能在街头看到不带保镖独自行走的帕尔梅。“你可以随时跟他对话。(他)让人有一种亲近感。”
1927年,帕尔梅出生在一个工厂主家庭。从小衣食无忧的他却对社会不公极其敏感。1947年夏天,进入斯德哥尔摩大学不久的帕尔梅到美国做交换生,借机游历了美国和墨西哥。年轻的帕尔梅不满美国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压迫,又被当时美国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所激励。多年后他回忆道:“在美国的经历,使我成为一个社会主义者。”
回到瑞典后,帕尔梅加入了瑞典社会民主党。此后,他前往亚洲,游历了印度、斯里兰卡和印度尼西亚等国。这段经历既让帕尔梅见证了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给当地人民带来的灾难,也让他更加具有国际视野。美国学者摩伊这样评价:“他(帕尔梅)是一名无神论者,并相信战争是全人类最大的威胁。”
1968年2月21日,时任瑞典教育部部长的帕尔梅在一场反越战游行中发表演说,高呼“美国反对日内瓦和平协议!”“民主的目标不可能通过压迫的方式实现。人不能打着拯救一个村庄的旗号,去将这个村庄夷为平地,点燃农田,摧毁房屋,抓住和杀死村民。”这次演说让美国鹰派对他恨之入骨,西方右翼媒体也纷纷给他扣上“激进分子”“苏联间谍”的帽子。
1969年,帕尔梅当选瑞典首相,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北欧国家领导人。在任期间,帕尔梅成功扭转瑞典经济下滑的颓势,完善了社会福利制度,使瑞典人的生活水准得到大幅提高。帕尔梅也是欧洲推动环保政策的先驱者,并在美国三里岛核事故之后,推动瑞典国会通过了停止在瑞典兴建新的核电站的决议。
帕尔梅反对法西斯主义和帝国主义。他于1975年前往古巴,与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共享雪茄。他还拒绝向美国支持的智利独裁军政府派遣大使,称西班牙佛朗哥政府为“一群该死的杀人犯”,并号召对执行种族隔离政策的南非进行制裁。这使其成为西方国家领导人中的“另类”,也让他在国内和国际树敌颇多。很多人怀疑,帕尔梅被刺背后有外国势力的影响。
1996年,南非前警官库克向当地法院表示,他有证据证明当年南非种族主义政权的情报机关策划了对帕尔梅的暗杀,目的是阻止帕尔梅政府继续给曼德拉领导的“非洲国民大会”提供资金支持。瑞典警方随后前往南非进行调查,但最终没能找到可靠证据。
进入21世纪后,很多瑞典人感到帕尔梅遇刺案可能会永远成为一个悬案。
然而,2018年,一个神秘的男子又走进了瑞典警方的视野。这一年,瑞典杂志《筛选》刊登了记者托马斯·皮特森的文章《意料之外的杀手》。皮特森宣称,在经过12年的调查后,他终于可以确认杀死帕尔梅的凶手为施特格·恩斯特伦,一个出生于印度并长期受雇于斯卡迪亚银行的平面设计师。皮特森因此给他取了个“斯卡迪亚男人”的绰号。
在警方的调查中,恩斯特伦曾作为重要的目击证人和潜在嫌疑犯多次接受警方询问。他对警方表示,参过军的自己曾参加对帕尔梅的施救,并与受伤的帕尔梅夫人说过几句话。但最终警方认为,恩斯特伦只是一位“不可靠的目击者”,并停止了对他的调查。
但皮特森认为恩斯特伦到达案发现场的时间比他向警方承认的更早,事发后还在现场徘徊了很久。恩斯特伦在接受警方调查时说过许多前后矛盾的证言,并隐瞒了自己在现场携带一把装有子弹的手枪的事实。恩斯特伦还与瑞典的右翼政治团体有联系,并对帕尔梅的施政方案提出过不满。这也被皮特森认定为恩斯特伦参与暗杀的动机之一。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皮特森还采访了帕尔梅的儿子,并确认在帕尔梅被暗杀前,曾有一名酷似恩斯特伦的男子与他有过接触。
恩斯特伦的家属极力反驳皮特森的指控。恩斯特伦的前妻对媒体表示:“恩斯特伦是一个懦弱的人,他不敢刺杀首相。”
2020年6月,瑞典警方重新展开了调查。几个月后警方认为,尽管恩斯特伦在现场的服饰和体型与警方持有的嫌疑人画像一致,但是没有目击者证明枪响后恩斯特伦在现场周边出现。同时,警方也试射了一把恩斯特伦遗留下来的大口径马格南左轮手枪,发现其弹道特征并不符合警方此前的调查结果。
而警方调查最大的障碍是:恩斯特伦已经于2000年自杀身亡,因此警方无法再通过审问嫌疑人来获得更多有用信息。在这种情况下,警方只能再次以证据不足为由宣布停止对恩斯特伦的调查。但皮特森提出的“斯卡迪亚男人是真凶”之说引起了影视界的注意。《意料之外的杀手》就是据此创作的。
帕尔梅已经离世35年。许多瑞典人每年在他忌日到他的墓碑前献花,以怀念这位不幸的首相。在帕尔梅遇刺一段时间后,一名匿名的瑞典官员曾在给《纽约时报》的信中写道:“我们知道现在能找到(谋杀帕尔梅的)凶手的几率已经不足10%。但这不是我们面对的最大问题。我们真正面对的问题是:瑞典人到底相信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们会如何接受这件事。”谋杀帕尔梅的凶手依然无处可寻,他的亲友心中的伤疤,也恐怕需要很久才能愈合。
据网络
编 辑/王 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