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沙记(组诗)

2022-04-15 16:28罗巴
雪莲 2022年2期
关键词:衣装浣纱太行山

缝衣

正如一条没有颜色的鱼牵着波浪

细小的针 牵住线

穿过辛酸的一丝一缕

只能是母亲 以双手

以心尖的微颤 拼接

刚刚裁好的布匹

儿子或者女儿的身形

就在她的心里

腿长 腰宽 肩膀的厚度

每个人的衣装 都在母亲怀中

从胸前到膝盖 吸收着

她的体温 体香 人间小屋

深夜的气温

萎靡不振的灯芯

头顶一粒 忽大忽小的灯火

酷似爱的饵料

是寒冷与黑暗的冬夜

母亲情感的沸点

失去但是难忘的

母亲的脸

俯在布和双手的上空

母亲强大的身影

从墙上 铺到地面

而针和线 穿梭 来回 无休 无止

一边缝制儿女的衣装

一边绞杀

母亲子夜中的青春

我将包裹在

母亲缝制的衣装中

远行 求学 靠近大户人家

小姐的背影

风和雨 打湿裤筒

从圆圆的领口 我的头颅伸向

温暖的初阳 或者

无情的大刀 双手

可能抓住袖口外

刚刚露面的春色 也可能抓住

千百万人的长叹

一枚纽扣 把我衣装之外的一切

扣在母亲的手边

绕线 形成漩涡般的线环

最后一针 带着指尖又一缕

强烈的鲜血

从线环穿过

如同穿越冷 到暖 穿过死到生

母亲轻柔而有力

将线收紧 咬断

然后 坐在床边

吹灭灯

在窗外的白霜和屋里的黑暗中

始终看着我们

浣纱

在鱼群的上方 她的倒影闪动

由双手的节奏引导 圆到完美的鱼眼

将一束电流通向她的指尖

指尖找破水的皮肤 探入

水的身体深处 河流在南风中退回安静

一件衣裳 更多衣裳

一定是白色的 云端上的白色

将洗得更白 比山间森林中深睡的象牙

和她的颈项更白

白天般白 冬雪般白

正好对应 她眼珠中心和

包着每根头发的乌黑

溪流欢唱 跳跃 转折

以最快的速度向前

在遇到的第一个悬崖 争先恐后纵身跃落

只为早日 从你的面容上经过

乌鸦的翅尖如匕首

刺向搓揉动作的正前方

吴国或者越国 先放到河水中清洗

因为战场及其周围

必将是人头和鲜血

一双鞋更黄 比沿路的黄泥更黄

一种被谷物堆砌在脸上的黄

因此要洗鞋 洗粗布纠结而成的帽子

带着深冬时分 头顶上升起的

松散的热气 用跌落的溪水漂洗

所有男人四个姐妹中的一个

在河边 洗家里送来的衣裳和鞋帽

有时也洗菜 淘米 浇花

做女人该做的全部事务 她灵动的头脑

确实想过漂在海洋脸上的花朵

和高高举起的 鱼的呼吸

让她做一个本来的人

只在石头平铺的手背

和流水激动的呻吟中

浣纱的姐妹 浣纱结束

升起炊烟 她只属于

邻村或者本村某个

宁愿为她跳落山崖的青年

不著名 不被找到 不被打乱 不功成名就

不要拦一辆马车 将她从家乡的大路掳走

不要把她送往

必将在她黑发的涡流中

沉沦的国度

牧羊:另一种活法

不一定

我非要回到京城

我就爱头枕一块石头

躺在这山坡上

看天上的云

一朵朵 一缕缕

飘近 再飘远

羊 也不勉强它们

它们低头吃草 抬头望月

公羊和公羊

为别人以及自己

每天打架

母羊却没心思关心

小河弯曲着清亮

几只羊看见自己的毛

如同膨化食品

好奇又担心

狼身影修长

身后紧跟北风和雪花

可能已从远方动身

羊或许知道

而我 只把故土

在心脏底下压实

将鞭梢弯成弓的面貌

我不射空中的鹰

我只射它

传到天边的叫声

我就爱四脚朝天

躺在这草地上

侧过身子 看不紧不慢的羊

像天上的云一样轻盈

我不一定非得

钻进一个屋子

回到京城

和某个名字

连在一起

跳起身来 我跟着羊

北风开始

我和我的羊

要换个地方

注定

离京城更远

开渠

有一支细细的河流

穿过一群冒烟的心

百年 千年

一群梦想 一群欲望

要在水里活过来

要洁净 滋润 饱满

要花开 要麦熟

要随时能够

在波浪上飞

不能等到

石头终于被泉水刺穿

不能把祖宗的家

背到別处

不能陷在田野的裂缝中

干枯地哭泣

将太行山放到火焰上烧红

在铁砧上锤打太行山

将太行山抓在手里

编成运送太行山的竹框

用钢的牙齿和全体指甲

啃出太行山腰部

那支细细的水流

细细的水流

向前走着 即将穿过

一个又一个

涵洞般的针眼

水 曾经永远在天的外边

现在 它就要

从你一直空着的指缝中

滴落

【作者简介】罗巴,原名陈寿星。安徽怀宁人。1986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1983年开始诗歌创作。安徽师大“江南诗社”发起人之一,大学时代开始在全国多家文学报刊发表诗作。业余时间自习油画。生活在城市与乡村老家之间反复切换。现工作于安徽某新闻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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