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下”到“国家”

2022-04-14 19:37杜赫
公关世界 2022年6期
关键词:民族国家

杜赫

摘要:.在中国历史上,“天下观”曾深入人心。受此观念影响,古代中国人甚至只知有“天下”而不知有“国家”,并坚信自己身处整个宇宙之中心。但晚清以来,列强通过坚船利炮打破了这种美好幻想,晚清政府在完成工业化的西方民族国家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战争的失败让更多的中国人意识到中华文明彼时已不再是最发达文明的代表,而传统的“天下观”也已经开始在中西方文明的碰撞中式微。在此背景下,构建一个符合时代潮流的现代民族国家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关键词:天下观 民族国家 中西方文明

一、“天下观”的历史和发展

对于“天下观”,中外学者曾做出过不同解读。不少国内学者从中国传统文化出发,认为“天下观”是中国传统文化核心价值观的集中体现。例如李扬帆认为“天下观”源自天道—天理观念,其本质是一种华夏文化中心论(sinic centralism)。[ 1 ]钱穆认为古代中国人并没有狭义的国家观念,他们心中只有一个超越国家疆界的“天下”。[ 2 ]相较之下,国外学者更倾向于从现代国际关系的视角理解“天下观”,如本杰明·史华慈把“天下观”解释为中国的世界秩序观。[ 3 ]列文森认为“天下”就是中华帝国,他还指出相较“权力体”的“国”,“天下”是一个价值体。

结合上述,“天下观”更多体现出的是古代中国人的一种世界观。在地理层面上,传统的“天圆地方”思维让中国人认为世界有边缘和中心之分,中国居于中心,其他国家散布四周;在文明层面上,自视拥有最高文明的中国人认为中国就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其他文明都是欠发达、缺教化的。基于这些概念,古代中国人认为自己身处宇宙中心就不足为奇了。事实上,“天下观”从初现到深入人心也经历了一个发展演变的过程。

自周朝以来,“天下观”的理论开始出现。这种观念最早只是抽象出来的一种上层意识,真正能理解其含义的仅为受过良好教育的士大夫阶级。为了让更多的底层百姓明确何为“天下”,“天下观”开始被形象化:以同心圆为基本形态,文明程度最高的中国位于同心圆的最中央,外一圈为臣服于中国的具有一定文明的朝贡国,最外圈为未开化、野蛮的四夷。在这样的形象刻画下,地处同心圆中央的中国人自然就产生了强烈的优越感。那么,古代中国人对“天下观”的信仰是否就体现着一种盲目自信,认为自身所代表的文明始终都占据了宇宙中心的位置呢?

有关谁是文明中心的问题,源于儒家思想的“夷夏之辩”提供了一个客观的解读:“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这一理念体现了“天下观”的包容性和灵活性,即区分华夏和夷狄最重要的因素并非血统、种族,而是是否有文明、被开化。随着历史的演变,这种思想也在不断进化,“理失而求诸野”就表明如果夷狄在时代中的发展超越华夏,那么夷狄入主华夏也是能被接受的。因此,几千年来,中国大地虽然几经朝代变迁,其中也不乏数次夷狄入主中原的情况出现(元、清),但思想上的“天下”观念依旧坚挺。中国人对“天下观”的自信直到晚清才被打破,自那以后中外文明间多次的碰撞让中国被迫开启了从“天下观”向近代中国国家观念的转变。

二、文明的碰撞

近代中国国家观念的转变是受多种因素共同影响的,但深究其源,文明的碰撞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费正清在欧洲中心论的基础上提出的“冲击-反应”模式就是暗示只有在西方的冲击下,中国才能抛弃传统的“天下观”,进而走向欧洲式的民族国家之路。尽管这一观点在今天看来似乎有些绝对,但历史上“西方冲击”所带来的影响力却不能被忽视。

十六世纪,中国与西方开始了第一次官方接触。万历年间,传教士利玛窦为大明皇帝带来了一幅最新的世界地图——《坤舆万国全图》,图中绘出了当时已知世界的大致模样,并展示了包含中国在内世界各国的地理分布情况。据此,彼时的统治阶级内部,传统的“天下”观念已经开始动摇。地图表明至少在西方也有和中国类似的“国家”,它们的文明程度也似乎并不低于中国。甚至,如果中西方文明的碰撞在此时发生,已经完成地理大发现的西方可能会不落下风。不过由于当时的欧洲列强并未将战略重心放在中国,所以明末爆发在中国沿海的几次双方间的小规模战争都以中国的胜利而告终,这反而让统治阶级认为西方不足为虑。机缘巧合之下,“天下观”在当时并未受到大幅度冲击。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清,当完成工业革命的西方列强再度来犯,并一举攻到大清国的首都北京时,似乎一切都变了。生活在“天下”体系这个同心圆中央的人们突然发现,这些同样有着高度文明的侵略者在获得胜利后并没有急于寻求占领这块“神圣”的土地,他们选择的是通过签订不平等条约来攫取利益、掠夺资源。这一冲击在思想上似乎比现实中打了败仗来得更加猛烈,人们开始意识到,原来长期以来引以为傲的“天下”中心也并非人人向往,西方列强在获胜后并没有像之前的入侵者那样急于入主这块土地、建立自己的王朝。半个世纪后,在不断涌起的质疑声中,1895年的甲午溃败彻底粉碎了中国人心中的“天下观”。如果说之前受制于西方是因为对敌人不熟悉,那败给日本就不能再以此为借口了。甲午战争的震撼之处在于日本长期以来被中国人民视为藩属国,历史上中国也曾多次战胜日本。但甲午一战彻底打破了这些幻想。文明冲突中的落败意味着传统的“天下观”已不再具有强大的解释力,中国人的世界观需要做出改变。世界不再是同心圆的形象,而是由大小不一、各自独立的国家构成,中国同其他任何文明的国家一样,只是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

三、近代中国国家观念的确立

战场上的不断失利让晚清知识分子们开始思变,并寻求构建近代中国的国家观念。他们以欧洲近代民族国家的理念为基础,结合当时的中国国情,推动了中国式民族国家的建立。相较于欧洲近代民族国家,中国式民族国家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着自身的特点。欧洲民族国家意识的出现可追溯至“三十年战争”时期,当时以“One nation,one state”为宗旨建立起来的欧洲民族国家是以种族(ethnicity)为划分依据的,其形式是从一个大的帝国分裂成各个小国(如早期的神圣罗马帝国、后期的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组成这些新国家的人民大多都有着强烈的认同感,他们不仅有着相似的血统,还共享着相似的语言文字。所以严格意义上,欧洲建立起来的应该是一个个“种族国家”。中国式民族国家的建立呈现出了与欧洲截然不同的过程。1902年,梁启超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首次提出了“中华民族”的概念,他认为“中华民族自始本非一族,是由多民族混合而成”。受此启发,孙中山在建立民国之时提出了“五族共和”,也就是在清帝国覆灭后,中国不会像欧洲国家那样根据不同的“种族”而四分五裂,而是鼓励各民族的大融合,最终形成一个以中华民族为主体的中国式民族国家。

尽管这种转变已具备一定的革命性意义,但在民国成立之初,“民族国家”这个新概念并未引起普通百姓的共鳴,或者说真正的民族主义观念还尚未在广大中国人民心中形成,这一新观念依旧仅存于少数上层精英团体之中。对普通百姓而言,中华民国的建立或许仅代表统治阶级从满族变为了汉族,而这都对他们的生活并不会产生实质影响。随后几十年的军阀混战更是加剧了这种观念,在当时中国人的心中,对个人生活的关切要远大于对国家、民族的归属和认同。

直至抗日战争时期,全体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才得到真正唤醒。日本人的侵略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次外来势力对中国的入侵。抗战之前的外来入侵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诸如蒙古人(元)和女真人(清),在推翻汉族政权后寻求的是“以夷变夏”,他们仍崇尚中华文明,并希望继承传统的“天下观”;另一类诸如西方列强,在经历礼仪之争、传教受阻后,他们也不再寻求颠覆中华文明,转而通过“门户开放”政策将目光放在掠取实际利益之上。相较而言,深受“脱亚入欧论”影响的日本入侵者对中华文明则有着强烈的抵触心理,他们不仅在所到之处强制推行日本文化,要求学习日本语言文字,还尽可能地尝试消除中华文化和文明的印记。日本人的目的显然是要在思想上扼杀刚刚成型的中华民族意识,而当每个中国人的切身利益都在日本侵略者的压迫下受到威胁时,统一的民族主义精神终于得到了大规模唤醒,“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声音也真正开始走进每个中国人的内心。对全体中国人而言,这一刻不仅意味着又一个“朝代”、“政权”的终结,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甚至都将面临被颠覆的风险。这场全民族的危机开始让普天之下的国人不再固守 “只耕自家田,不闻窗外事”的利己主义思想,而是要在实际行动中构筑“统一战线”、开启“全民抗战”。自此,全体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终于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唤醒,近代中国的民族国家观念也随之确立起来。

【参?考?文?献】

[1]李扬帆.涌动的天下.知识产权出版社.(2012).

[2]梁启超撰,夏晓虹导读.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3]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商务印书馆.(1994).

(责任编辑:姜秀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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