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渭清的担当

2022-04-13 08:48:48
世纪风采 2022年4期
关键词:右派毛主席同志

吴 镕

江苏省委的老书记江渭清同志,以90岁高龄逝世,但人们对他的思念,仍绵绵不绝,历久弥新。

给人们印象最深的是,他在任期间勇于担当的精神。我们受过他的耳提面命。他常说:“做领导干部,要敢于担当,肩膀要宽,肚量要大,耳朵要硬(不偏听偏信)。”

党代会上不划右派

1957年冬,开中共江苏省第三届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号召大鸣大放。其时批《文汇报》的七一社论等早已发表,反右形势已很明显。江渭清同志根据中央指示,叫代表们“大胆地放,坚决地放,彻底地放”。开始气氛很沉闷,但经不住一再动员。我们的干部都很可爱,于是响应号召,大字报铺天盖地。南京16个印刷厂,都赶印大字报。领导叫我们做秘书工作的原文照录,一字不改,印了上百本。

风头一转,有不少“右派言论”,白纸黑字,无法抵赖,人人自危。

但以江渭清同志为书记的江苏省委,竟然决定,要冷处理,党代会上不划右派。只是号召年青干部上山下乡锻炼。在玄武湖开了动员大会。当时宜兴县委书记郑铎等写大字报,上台发言《我鸣之歌》,带头下放。

早在会前,中央派彭真、邓小平来江苏监督反右派,问省委有何打算。江渭清答,我们看干部队伍都很好,排来排去,准备划36个右派。来人大为不满。毛主席问江渭清:“你们省委没有右派吗?”江答:“可能有,不过我还没有发现。”后来,毛主席亲临江苏,并指定人给《新华日报》写社论《反击右派不能温情主义》。江苏也只好点名批评了汪海粟、刘少傥等。“文革”后我们编写了《汪公海粟》一书,江老写序言,表示了纠错和对汪海粟的敬意。

原原本本传达庐山会议

1959年庐山会议后,省委开会传达。邻省都是先发会议材料之一《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我那时是镇江地委的工作人员,秘书长在领回文件后悄悄地叫我看了“材料一”,然后问我:“小吴,你看彭老总的意见书怎么样?”我说:“很好呀,说出了我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马上把手掩住我口:“千万不要这么说了。这是反党纲领。”我当时大吃一惊。后来连夜偷偷看了之二到之七的6本材料。见朱德老总只讲了二百多字,有人一人就揭发了一大本。

第二天会议正式开始,江渭清同志说,庐山出了大事,中央作了决议。我们现在原原本本传达,大家好好学习。地县委书记一起默默看了材料,谁也不敢出声了,一致表示拥护中央决定。

会议开了好几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也有个别同志公开表示不理解,“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抗美援朝拼了命,他怎么会反党呀?

还是老规矩,会上没有反一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邻近的几个省,因为先只发“材料之一”,让大家讨论,就反出一大批右倾分子来。

低调蹲点搞四清

1964年,刘少奇同志批评江渭清不蹲点,官僚主义。江渭清同志写了两次检讨。后来毛主席说,你不要再检讨了。才歇手。

当年夏天,王光美同志到南京来作报告,讲“桃园经验”。在南京军事学院礼堂讲了两个半天。一位党史名家说江渭清拒不出席。这是误传。在当时情况下,他能这样做吗?!我们当时听报告,是江渭清同志亲自主持的。但他只是中性地介绍:“今天,中共中央办公厅王光美同志,来为我们作报告,讲她在河北抚宁县在桃园搞四清的蹲点经验。大家认真听。”报告中途休息十分钟,每人可以领吃一支八分钱的雪糕。这在当时也是难得的享受。

听来听去,她讲桃园支书“是个坏人”,但未听出什么具体罪行。

会后不久,江渭清同志就下句容县天王公社蔡巷大队蹲点,化名江淮。(当时王光美在桃园化名董朴,陈毅夫人张茜到句容蹲点化名陈英,经济学大家薛暮桥化名余霖,等等。)戴个老头帽,貌不惊人。警卫小赵佩手枪,蔡巷农民喊小赵“赵省长”,叫江淮为老江或老头。

渭清同志有时到社教总团团部来作报告,讲他蹲点体会,我那时在总团当秘书。他讲得很精彩,我把他的讲话整理成文,请他过目。他告诫我:“小吴啊,我讲话,讲过就算了,千万不要印出来。”他也是心有余悸啊!

深入农村搞调查

1961年是毛主席号召的调查研究年。江政委(当时还不时兴叫书记,都称呼他为政委)常常到农民家“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他对农村干部说:“你要牛耕田,要与牛共眠。”他有时考农村公社书记:“说说二十四个节气给我听。”一些年青干部答不清。他就谆谆教导:“二十四个节气都不了解,你怎么指导农民耕田啊!”

三年困难时期,江苏苏北有饿死人事件。苏南高淳县也很严重。江渭清指派纪委书记康迪坐镇核实:“保证农民一天一斤大米!”全省支持。江渭清对浮夸风深恶痛绝。他说,我看经济形势,不大相信上报的工农业产值,我要自己用眼睛看:一看学堂,二看住房,三看银行,四看衣裳,五看脸庞。人民是面如桃花,还是面有菜色,一目了然。

调查以后,有时就在县里作报告,讲调研心得,现场指导工作。他对我们说,第二天要作报告,头天晚上打个腹稿,听众的耐受力大约是两个钟头,可以讲四个问题,每个问题分析三两点,不能太繁,大一二三套小一二三,听的人也记不住。确实,那时听报告,柯庆施的长,刘顺元的短,江政委的规正,各有特色。

巧护顺元同志

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毛主席大概是听了柯庆施的报告,在会上指名道姓地说,我们党内也有资产阶级代理人,江苏的刘顺元就是一个。江渭清听了很震惊,在会后返程轮船上,忧心忡忡地与随行的吴镇(省委副秘书长)谈心:“顺元这个同志你看怎么样啊?”

“很好呀!他在旅大时敢于抵制苏军的大国沙文主义。理论水平也高,工作深入细致。”

“有什么毛病呢?”

“有点知识分子的清高吧。”

回南京后,柯老要江批刘顺元。江渭清说,我是班长,批判二把手不大好,是不是把我调走,让其他同志来主持。毛主席不同意。

拖了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一天中办来电,说彭真同志来传达毛主席的口信。江在西康路招待所迎候。彭来了就带一句话:

“渭清恐怕有点右啊!”

“还有吗?”

“没了,就这一句。我传达完就回去了。”

江渭清听后立即请五大书记开会,即江、惠浴宇、刘顺元、陈光、许家屯。

“怎么办?”

都感到不好办。沉默良久,还是江渭清开口:“我看这样好不好?我身上有多个枪眼,毛主席说我随时可以休息。我请病假。顺元身体也不好,也请假治病疗养,由老惠代理第一书记。怎么样?”

惠浴宇同志立即摆手:“我干不了,当省长已够累了,我是大老粗。”(其实当然并非大老粗。)

后来大家一致推举陈光为代理第一书记。

江渭清等一班人还决定提彭冲、包厚昌两人为候补书记。

在1962年12月党代会期间,江渭清同志亲自到各代表团做工作。“我们省委需要充实一些年轻力壮的同志。讲资历,可以当书记的多啦,如欧阳惠林,但他身体不大好,年纪也大了些。彭冲、包厚昌年轻力壮。怎么样?”大家当然一致赞同。

江、刘都休息了,拖了两年多,毛主席也不再追问。江、刘又复出了。直到“文化大革命”一起被打倒。

“文革”以后,刘老对我们说过心里话:“在省委书记当中,渭清那样实事求是敢担当的,不容易啊。他是我遇见的好班长。”

如今,两位都以九十多高龄而逝去了。故人已逝,清风长在。

坐在小板凳上讲党史

20世纪80年代,江渭清同志退出工作岗位,从江西回江苏养老,住在西康路招待所东楼(今西康宾馆)。爱人徐敏同志先他而逝。他很孤独,冬日,常坐在门口台阶下一个小板凳上晒太阳。我和办公厅张小刚去办公室从招待所后门进,常看到江老独坐。他也常招呼我们:

“干什么去啊,这么急急忙忙?”

“来陪我坐坐,说说话。”

我们也就常常坐下来,听他讲话,讲的都是生动的党史啊!但那时我们懵懂,也没有想到录个音什么的。讲了很多事情,都淡忘了。但保护刘顺元等事印象太深了,还未忘记。他个人的事也说过:“我文化低。毛主席老人家知识渊博,讲话古今中外,天南海北。我和有些文化不高的省委书记会后常去找田家英同志为我们讲解。因为只有周总理和家英同志,对毛主席讲话理解深,但总理太忙了,只有找家英。那么好的人,可惜早逝了。”

“我老了,回江苏好。但我不干政,就是自己养老。中央规定我伤残可以用六个人,太浪费了。砍掉一半,用一个机要,一个生活秘书,一个服务员,够了。月工资因为来人啦,大约二十来天就用完了。还有个把星期我就下县里去‘打抽丰’。混点吃吃,也听听新鲜消息。现在有不少新名词啊?失业了叫待岗,生产下降叫滑坡、负增长,还有什么信息化啦,我也跟不上时代啦!思想僵化,身体老化。你们搞现代化,我是准备火化啦!”但他讲得很爽朗,说说笑笑,十分感人。

我们后继者,一直以江老等老一辈革命家为榜样,不忘初心,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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