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临川四梦”用韵研究∗

俞为民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是戏曲史上的经典之作,但前人在评论“四梦”时,只肯定“四梦”的内容,而批评其不合曲律,其中也包括对“四梦”曲韵的批评,认为其囿于方言而失韵。如明臧晋叔《玉茗堂传奇引》谓:“今临川生不踏吴门,学未窥音律,艳往哲之声名,逞汗漫之词藻,局故乡之闻见,按亡节之弦歌,几何不为元人所笑乎?”又如凌濛初《谭曲杂札》云:“惜其使才自造,句脚韵脚所限,便尔随心胡凑,尚乖大雅。至于填词不谐,用韵庞杂,而又忽用乡音,如‘子’与‘宰’叶之类,则乃拘于方土,不足深论。止作文字观,犹胜依样葫芦而类书填满者也。”清李调元《雨村曲话》也云:“惜其使才,于韵脚所限,多出以方音,如‘子’与‘宰’叶之类。”而汤显祖也表明自己不是吴越人,不精于曲律,自称:“不佞生非吴越通,智意短陋,加以举业之耗,道学之牵,不得一意横绝流畅于文赋律吕之事。”[1]1345那么汤显祖“四梦”的用韵是否真如前人所批评的不合曲韵韵律呢?以下即对“四梦”的用韵情况作一考察。

一、“四梦”的用韵与“中州韵”

汤显祖的“四梦”作于魏良辅改革南戏昆山腔之后,南曲曲韵是魏良辅改革昆山腔的重要内容,早期南戏因采用依腔传字的方式演唱,故以当地的方言乡音为韵,没有统一的曲韵。魏良辅将昆山腔原来依腔传字的演唱方法,改为依字声定腔,这就必须统一南曲的曲韵。元周德清《中原音韵》所总结的“中州韵”虽为北曲曲韵,但因其语音具有全域性,“不独中原,乃天下之正音”[2]233,故作南曲也权以“中州韵”为规范。如魏良辅《南词引正》指出:“《中州韵》词意高古,音韵精绝,诸词之纲领。”沈璟也提出当时作南曲“其它别无南韵可遵,是以作南词者,从来俱借押北韵,初不谓句中字面,并应遵仿《中州》也”[3]653。因此,自魏良辅改革昆山腔后,除了入声单列外,南曲的曲韵与北曲的曲韵渐趋融合,也以“中州韵”为标准韵。如明臧晋叔在《元曲选·序》中指出,南曲的用韵与北曲的用韵是相同的,曰:“南与北声调虽异,而过宫下韵一也。”明潘之恒《亘史》也云:“长洲、昆山、太仓,中原之音也,名曰昆腔。”又如沈自晋《南词新谱·凡例》云:“夫曲也,有不奉《中原》为南者哉!”《九宫大成》北曲卷首《凡例》也载:“曲韵须遵中原韵,南曲同。”因此,我们也以“中州韵”来检验“四梦”的用韵情况。

“四梦”共有182 出,合计1315 支曲调,其中一曲押一个韵部的有1199 支曲调,现将一曲押一韵、不混用通押的曲调数及所押的韵部列表如下:

剧 目韵 部 《紫钗记》 《牡丹亭》 《邯郸记》 《南柯记》 合计东钟 8 33 0 12 55江阳 17 35 40 49 141真文 24 3 25 7 59庚青 26 7 5 13 51支思 5 1 1 0 7齐微 12 18 4 27 61寒山 18 4 4 6 32桓欢 1 0 1 1 3先天 47 39 3 29 118皆来 31 29 12 14 86歌戈 11 34 6 42 93家麻 51 52 37 13 153车遮 16 27 0 0 33鱼模 40 27 24 17 108萧豪 36 38 41 17 132尤侯 18 18 0 10 46侵寻 0 1 0 6 7监咸 0 0 9 1 10廉纤 9 0 0 0 9合计 370 366 210 253 1199

从上表可见,在“四梦”的1315 支曲调中,不仅一曲押一个韵部的曲调占了绝大多数,而且,其韵字涉及《中原音韵》的十九个韵部,故从总体上来看,“四梦”的用韵也像当时的传奇作家一样,也是以“中州韵”为准。如沈璟的7 种传奇共1612 支曲调中,也有102 支曲调通押不同的韵部,而时人也不以其为不合韵律,如徐复祚称其剧作曲韵 “部伍甚严,用韵亦慎,且十九韵皆备”[4]390。

再如闭口韵的运用,《中原音韵》分设侵寻、监咸、廉纤三个闭口韵部,不与以开口收音的先天、寒山、齐微相混。“四梦”侵寻、监咸、廉纤三个闭口韵共26 曲,仅有2 曲与开口韵相混,即《紫钗记》第五十二出《剑合钗圆》的【山桃红】“彩云轻散”曲廉纤和先天、寒山混押,第五十三出《节镇宣恩》出【催拍】(【前腔】)“真乃是前生分定”曲监咸和先天、寒山混押,其他24 曲皆为单押,而且有3 出全用闭口韵,如《紫钗记》第四十五出《玉工伤感》出,全用廉纤韵:

【缕缕金】点。纤。盐。坫。帘。脸。

【番卜算】铦。琰。髯。厌。

【前腔】占。潜。炎。玷。俭。添。恹。

【前腔】掩。歉。瞻。险。嫌。谄。沾。淹。点。

【前腔】甜。掂。潜。闪。廉。检。淹。点。

【前腔】染。奁。觇。欠。拈。店。檐。淹。点。

【清江引】飐。焰。签。占。欠。

《邯郸记》第二十五出《召还》出,全用监咸韵:

【赵皮鞋】监。馋。臜。硷。

【步蟾宫】榄。甘。潭。减。

【前腔】谗。勘。耽。惨。缄。敢。镵。燂。

【缕缕金】岚。参。暗。骖。站。

【红芍药】参。轞。糁。咸。淡。潭。湛。

【红衫儿】淡。瞰。含。惭。忏。蘸。监。

【会河阳】儋。探。站。嵌。司 户。担。缆。

《南柯记》第三十五出《芳陨》出全用侵寻韵:

【遶红楼】深。阴。禁。心。

【哭相思】临。甚。

【红衲袄】心。锦。枕。衾。禁。喑。侵。

【前腔】心。恁。凛。沈。斟。飮。临。

另外,明清传奇作家不仅作南曲遵奉“中州韵”为标准韵,而且每出的用韵,也多模仿北曲杂剧一折用一个韵部的体例,一出戏押同一个韵部,一韵到底。如李渔提出了“恪守词韵”[5]260的主张,曰:“一出用一韵到底,半字不容出入,此为定格。”[5]261在“四梦”的182 出戏中,也多为一出戏押同一个韵部,如 “四梦”每出的用韵数:

剧目 总出数一出一韵一出二韵一出三韵一出四韵一出五韵一出六韵《紫钗记》 53 27 19 3 2 1 0《还魂记》 55 38 12 4 1 0 0《邯郸记》 30 23 6 1 0 0 0《南柯记》 44 29 12 1 1 0 1合计 182 117 49 9 4 1 1

二、“四梦”通押换韵考论

在“四梦”的1315 支曲调中,共有116 支通押换韵的曲调,现将这116 支曲调所通押的韵部和曲调列表说明如下:

剧 目通押韵部 《紫钗记》 《牡丹亭》 《邯郸记》 《南柯记》 合计支思、齐微 18 3 1 7 29齐微、鱼模 3 1 0 0 4支思、鱼模 2 1 0 0 3支思、齐微、鱼模 4 2 0 0 6寒山、桓欢 2 0 1 6 9先天、寒山 2 2 0 4 8先天、桓欢 2 1 0 0 3先天、寒山、桓欢 2 0 0 7 9先天、车遮 0 1 0 0 1

剧 目通押韵部 《紫钗记》 《牡丹亭》 《邯郸记》 《南柯记》 合计支思、皆来 0 0 0 1 1齐微、皆来 2 1 1 0 4歌戈、家麻 0 1 1 2 4家麻、车遮 4 0 0 0 4家麻、桓欢1 0 0 0 1庚青、真文 0 2 2 0 4真文、东钟 2 0 0 0 2庚青、东钟 0 0 1 0 1庚青、真文、东钟 1 0 0 0 1庚青、侵寻 0 0 0 0 0先天、寒山、廉纤 1 0 0 0 1先天、寒山、监咸 1 0 0 0 1寒山、桓欢、庚青 1 0 0 0 1车遮、齐微、皆来、家麻 1 0 0 0 1先天、车遮、鱼模 1 0 0 0 1支思、齐微、车遮 0 1 0 0 1真文、庚青、江阳、歌戈 0 0 1 0 1齐微、皆来 2 1 1 0 4支思、皆来 0 0 0 1 1先天、车遮 0 1 0 0 1先天、齐微、支思 1 0 0 1 2先天、齐微、桓欢 0 1 0 0 1先天、车遮、鱼模 1 0 0 1支思、齐微、车遮 0 1 0 0 1齐微、皆来、车遮、家麻 1 0 0 0 1齐微、支思、寒山、皆来 1 0 0 0 1先天、齐微、寒山、桓欢 0 1 0 0 1齐微、寒山、东钟、江阳、真文、鱼模、歌戈 0 0 1 0 1合计 56 21 10 29 116

上表所列的116 支通押的曲调,具体可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相邻韵部的通押。南曲曲韵以“中州韵”为主,但也须兼顾南曲曲韵的特征,即融入南方语音,允许在南方语音中发声出字相近的韵部之间通押。这种通押虽不符合“中州韵”一曲押一韵的通例,但因其兼顾了南方语音的特征,故仍符合南曲用韵的格律,曲律家们称其为“借韵”或“借叶”,如清钮少雅《南曲九宫正始》册五中吕过曲引录元传奇《蔡伯喈》【大圣乐】曲所标注的韵字和韵位:

【大圣乐】婚姻事难论高低,(韵) 论高低何如休嫁与。(借) 假如亲贱孩儿贵,(叶)终不然便抛弃。(叶) 奴是他亲生儿子亲媳妇,(借) 难道他是何人我是谁?(叶) 爹居相位,(叶) 怎说这伤风败俗,(不)非理的言语?(借)[6]288-289

此曲押齐微韵,而第二句的“与”字、末句的“语”字为鱼模韵,齐微与鱼模通押,钮少雅认为,这不是失韵,为“借叶”,没有违律。

在“四梦”的这116 支通押换韵的曲调中,属于“借韵”的主要有以下一些曲调和韵部:

一是支思、齐微、鱼模通押。

在南方语音中,支思、齐微、鱼模三韵的收声相近,皆收“噫”音。受南方语音的影响,在南曲曲韵中,这三韵多借叶通押。如明徐复祚也谓“本韵(支思)索之传奇中,无不与齐微混押,绝少纯用者”[4]302,如“《琵琶记》凡支思、齐微、鱼模三韵,靡不通借,无纯用者”[4]306。又如沈璟7 种传奇的102 支通押的曲调中,支思、齐微、鱼模三韵通押的就有36 曲。“四梦”中支思、齐微、鱼模三韵通押的有42 曲,其中支思、齐微通押的最多,共有29 曲: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紫钗记》第十四出《狂朋试喜》【玉山儿】至。(支思)飞。(齐微)辉。(齐微) 细。(齐 微) 喜。(齐 微) 嘴。(齐微)垂。(齐微)拜。(齐微)痴。(齐微)同上 【前腔】邸。(齐微)枝。(支思)眉。(齐微) 翠。(齐 微)日。(支 思) 气。(齐微)丽。(齐微)宜。(齐微)同上 【朱奴儿】妻。(齐微)氏。(支思)丝。(支思) 婿。(齐 微) 眉。(齐 微) 泥。(齐微)《紫钗记》第四十九出《晓窗圆梦》【集贤宾】耳。(支思)词。(支思)美。(齐微) 奇。(齐 微) 计。(齐 微) 息。(齐微)悴。(齐微)识。(齐微)同上 【前腔】水。(齐微)丝。(支思)肢。(支思) 宜。(齐 微) 气。(齐 微) 觅。(齐微)的。(支思)比。(齐微)同上 【前腔】的。(支思)丝。(支思)起。(齐微) 儿。(支 思) 婿。(齐 微) 子。(支思)事。(支思)悔。(齐微)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同上 【黄莺儿】时。(支思)回。(齐微)伊。(齐微) 谁。(齐 微) 衣。(齐 微) 儿。(支思)同上 【簇御林】儿。(支思)至。(支思)易。(齐微) 示。(支 思) 疑。(齐 微) 辉。(齐微)《紫钗记》第五十一出《花前遇侠》【新水令】丝。(支思)字。(支思)题。(齐微) 词。(支 思) 兹。(支 思) 二。(支思)四。(支思)同上 【收江南】差,(支思)比。(齐微)厮。(支思)词。(支思)雌,(支思)死。(支思)《紫钗记》第五十二出《剑合钗圆》【二郞神】妻。(齐微)的。(支思)丝。(支思) 你。(齐 微) 石。(齐 微) 起。(齐微)离。(齐微)同上 【啭林莺】起。(齐微)思。(支思)事。(支思) 诗。(支 思) 系。(齐 微) 实。(齐微)脾。(齐微)衣。(齐微)同上 【前腔】美。(齐微)时。(支思)日。(支思)岁。(齐微)避,(齐微)俐。(齐微)同上 【啄木鹂】【前腔】妻。(齐微)识。(齐微)的。(支思) 死。(支 思) 气。(齐 微) 腻。(齐微)髻。(齐微)同上 【啼莺儿】【前腔】枝。(支思)理。(齐微)济。(齐微)奇。(齐微)起。(齐微)同上 【玉莺儿】腻。(齐微)持。(齐微)翠。(齐微) 飞。(齐 微) 颓。(齐 微) 对。(齐微)奇。(齐微)时。(支思)同上 【前腔】会。(齐微)辉。(齐微)泥。(齐微) 蕊。(齐 微) 犀。(齐 微) 丝。(支思)事。(支思)《紫钗记》第五十三出《节镇宣恩》【忆多娇】催。(齐微)微。(齐微)西。(齐微) 喜。(齐 微) 知。(齐 微) 旨。(支思)《牡丹亭》第五出《延师》 【锁南枝】稀。(齐微)丝。(支思)医。(齐微) 世。(齐 微) 为。(齐 微) 的。(支思)《牡丹亭》第十八出《诊祟》 【一江风】厮。(支思)悴。(齐微)谜。(齐微) 回。(齐 微) 翠。(齐 微) 时。(支思)衰。(齐微)碎。(齐微)同上 【金落索】痴。(齐微)泥。(齐微)得。(齐微) 肌。(齐 微) 知。(齐 微) 微。(齐微)惜。(齐微)支。(支思)悔。(齐微)睡。(齐微)喜。(齐微)时。(支思)内。(齐微)四出《东巡》 【赛观音】际。(齐微)儿。(支思)氏。(支思)西。(齐微)《邯郸记》第十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南柯记》第三出《树国》 【惜奴娇】之。(支思)微。(齐微)国。(齐微) 易。(齐 微) 粒。(齐 微) 必。(齐微)枝。(支思)同上 【锦衣香】翠。(齐微)碧。(齐微)依。(齐微) 直。(齐 微) 枝。(支 思) 里。(齐微)祠。(支思)基。(齐微)会。(齐微)业。(齐微)细。(齐微)势。(齐微)同上 【浆水令】日。(支思)基。(齐微)巍。(齐微)回。(齐微)市。(支思) 世。(齐微)跪。(齐微)义。(齐微)立。(齐微)知。(齐微)十一出《系帅》 【三台令】枝。(支思)旗。(齐微)漓。(齐微)拟。(齐微)《南柯记》第三同上 【 南 画 眉序】杯。(齐微)里。(齐微)体。(齐微) 盔。(齐 微) 疑。(齐 微) 至。(支思)致。(齐微)息。(齐微)同上 【北沽美酒带太平令】体。(齐微)实。(齐微)识。(齐微) 归。(齐 微) 痴。(齐 微) 儿。(支思)资。(支思)势。(齐微)机。(齐微)奇。(齐微)儿。(支思)是。(支思)同上 【清江引】系。(齐微)殢。(齐微)时。(支思)记。(齐微)蚁。(齐微)

齐微、鱼模通押的有4 曲:

【玩仙灯】如。(鱼模)骑。(齐微)

——《紫钗记》第十出《回求仆马》

【生查子】玉。(鱼模)啼。(齐微)足。(鱼模)

——《紫钗记》第二十五出《折柳阳关》

【倘秀才】古。(鱼模)乌。(鱼模)髓。(齐微)暑。(鱼模)土。(鱼模)如。(鱼模)——《紫钗记》第三十出《河西款檄》

【金索挂梧桐】齐。(齐微)细。(齐微)闺。(齐微)悴。(齐微)肌。(齐微)持。(齐微)意。(齐微)知。(齐微)回。(齐微)疑。(齐微)息。(齐微)絮。(鱼模)

——《牡丹亭》第十八出《诊祟》

支思、鱼模通押的有3 曲:模)事。(支思)思。(支思)

——《紫钗记》第二十五出《折柳阳关》

【金珑璁】许。(鱼模)儿。(支思)驻。(鱼模)路。(鱼模)树。(鱼模)是。(支思)曲。(鱼模)

——《紫钗记》第二十五出《折柳阳关》

【绕池游】语。(鱼模)许。(鱼模)二。(支思)

——《牡丹亭》第三出《训女》

支思、齐微、鱼模通押的有6 曲: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紫钗记》第三十出《河西款檄》【滚绣球】低。(齐微)丝。(支思)侣。(鱼模) 狐。(鱼 模) 兔。(鱼 模) 猪。(鱼模)虎。(鱼模)鼓。(鱼模)图。(鱼模)糊。(鱼模)《紫钗记》第三十六出《泪展银屛》【梧桐花】贵。(齐微)美。(齐微)理。(齐微) 持。(齐 微) 与。(鱼 模) 是。(支思)同上 【前腔】泪。(齐微)里。(齐微)喜。(齐微) 知。(齐 微) 与。(鱼 模) 是。(支思)《紫钗记》第五十二《剑合钗圆》【啄木鹂】栖。(齐微)刺。(支思)飞。(齐微) 弃。(齐 微) 去。(鱼 模) 时。(支思)《牡丹亭》第三十三出《秘议》 【五更转】死。(支思)时。(支思)矣。(齐微) 鬼。(齐 微) 院。(齐 微) 你。(齐微)美。(齐微)主。(鱼模)《牡丹亭》第四十六出《折寇》 【玉桂枝】第。(齐微)妻。(齐微)女。(鱼模)日。(支 思)日。(支 思) 泪。(齐微)帔。(齐微)私。(支思)悔。(齐微)儿。(支思)国。(齐微)

二是先天、寒山、桓欢通押。

在南方乡音中,先天、寒山、桓欢三韵发声出字虽有异,但收声相同,皆舐腭收声。因此,在南方乡音中,先天、寒山、桓欢三韵常混而不分。如明沈宠绥谓:“先天若过开喉唱,愁他像却寒山。”[3]721“寒山一韵,类桓欢者过半,类先天者什仅二三。”[3]726明徐复祚也谓:“自元人北词而外,如寒山未有不混桓欢,甚且旁入先天。”[4]335故南曲曲韵受南方语音的影响,先天、寒山、桓欢三韵也多借叶通押。“四梦”中先天、寒山、桓欢三韵通押的有31 曲。其中先天、寒山通押的有8 曲:

【解三酲】续。(鱼模)无。(鱼模)许。(鱼模)虚。(鱼模)女。(鱼模)奴。(鱼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紫钗记》第五十三出《节镇宣恩》【催拍】园。(先天)苑。(先天)旋。(先天) 旋。(先 天) 关。(寒 山) 斑。(寒山)宣。(先天)圆。(先天)同上 【前腔】怜。(先天)盼。(寒山)残。(寒山) 残。(寒 山) 钱。(先 天) 言。(先天)《牡丹亭》第四十八出《遇母》 【番山虎】咽。(先天)寒。(寒山)元。(先天) 眷。(先 天) 奸。(先 天) 现。(先天)缘。(先天)缘。(先天)遍。(先天)《牡丹亭》第五十二出《索元》 【香柳娘】园。(先天)园。(先天)看。(寒山) 面。(先 天) 元。(先 天) 元。(先天)穿。(先天)苑。(先天)《南柯记》第十三出《尚主》 【醉翁子】罕。(寒山)坦。(寒山)远。(先天) 浅。(先 天) 寒。(寒 山) 眠。(先天)同上 【女冠子】展。(先天)盼。(寒山)殿。(先天) 缱。(先 天) 腆。(先 天) 见。(先天)扇。(寒山)浅。(先天)选。(先天)同上 【侥侥令】宽。(寒山)images/BZ_103_856_1678_894_1715.png。(先天)难。(寒山)山。(寒山)同上 【前腔】晚。(寒山)残。(寒山)显。(先天)还。(寒山)间。(先天)

桓欢、寒山通押的有9 曲: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紫钗记》第四十二出《婉拒强婚》【雁鱼锦】烦。(寒山)缓。(桓欢)旋。(先天) 缘。(先 天) 言。(先 天) 缠。(先天)限。(寒山)全。(先天)遣。(先天)传。(先天)《紫钗记》第五十二出《剑合钗圆》【不是路】湾。(寒山)间。(寒山)丹。(寒山) 阑。(寒 山) 返。(寒 山) 难。(寒山)眼。(寒山)盼。(寒山)唤。(桓欢)十四出《功白》 【六么令】伴。(桓欢)班。(寒山)冠。(桓欢)鸾。(桓欢)汗。(寒山)《邯郸记》第二十四出《卧辙》 【浪淘沙】寒。(寒山)官。(桓欢)安。(寒山)管。(桓欢)钻。(桓欢)《邯郸记》第三同上 【懒画眉】残。(寒山)看。(寒山)攀。(寒山)宦。(桓欢)颜。(寒山)同上 【山花子】满。(寒山)安。(寒山)安。(寒山) 完。(寒 山) 盘。(寒 山) 端。(桓欢)鸾。(桓欢)同上 【舞霓裳】鞍。(寒山)襕。(寒山)断。(桓欢) 看。(寒 山) 盼。(寒 山) 赞。(寒山)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十一出《遣生》 【金鸡叫】汉。(寒山)乱。(桓欢)断。(桓欢)弹。(寒山)间。(寒山)《邯郸记》第四同上 【皂罗袍】叹。(寒山)坦。(寒山)銮。(桓欢) 残。(寒 山) 慢。(寒 山) 端。(桓欢)宽。(桓欢)断。(桓欢)

先天、桓欢通押的有3 曲:

【喜相逢】绊。(桓欢)莲。(先天)怨。(先天)【夜游宫】馆。(桓欢)满。(桓欢)展。(先天)浅。(先天)

——《紫钗记》第四十二出《婉拒强婚》

——《紫钗记》第十六出《花院盟香》

【番山虎】天。(先天)莲。(先天)见。(先天)断。(桓欢)穿。(先天)乱。(桓欢)颠。(先天)天。(先天)奠。(先天)田。(先天)年。(先天)年。(先天)边。(先天)

——《牡丹亭》第四十八出《遇母》

先天、寒山、桓欢通押的有9 曲: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紫钗记》第七出《托鲍谋钗》 【普天乐】阑。(寒山)绽。(寒山)暖。(桓欢) 眼。(寒 山) 鸾。(桓 欢) 远。(先天)乱。(桓欢)瓣。(桓欢)环。(桓欢) 断。(桓欢)半。(桓欢)《紫钗记》第四十二出《婉拒强婚》【小蓬莱】山。(寒山)劝。(先天)管。(桓欢)《南柯记》第十三出《尚主》 【锦堂月】然。(先天)园。(先天)源。(先天) 远。(先 天) 坛。(寒 山) 馆。(桓欢)盏。(先天)院。(先天)同上 【醉翁子】卷。(寒山)满(寒山)。管。(桓欢) 晚。(寒 山) 鬟。(寒 山) 看。(寒山)见。(先天)安。(寒山)十四出《卧辙》 【浪淘沙】安。(寒山)官。(桓欢)还。(寒山)远。(先天)关。(寒山)《南柯记》第三同上 【一落索】判。(桓欢)转。(先天)还。(寒山)万。(寒山)同上 【懒画眉】端。(桓欢)还。(寒山)銮。(桓欢)短。(桓欢)官。(桓欢)同上 【山花子】管。(桓欢)官。(桓欢)闲。(先天) 难。(寒 山) 刊。(寒 山) 端。(桓欢)颜。(寒山)

剧目、出目 曲调 韵字同上 【大和佛】天。(先天)官。(桓欢)安。(寒山) 残。(寒 山) 限。(寒 山) 还。(寒山)算。(桓欢)眼。(寒山)斑。(寒山)阑。(寒山)

三是歌戈、家麻、车遮通押。

在南方乡音中,家麻、歌戈、车遮发声出字虽然不同,但出声之后皆为直喉音,都以“O”收音,故在南方乡音中,也多混淆。如清刘禧延指出:“车遮,吴语呼此韵字,与家麻无别。‘车’如‘差’,‘遮’如‘渣’,‘赊’如‘沙’。”[7]20-21又曰:“歌戈,此韵与沽模收音相似 ,而出音则不同 ,今人呼此韵,竟有与沽模混者。”[7]18受南方语音的影响,在南曲曲韵中,歌戈、家麻、车遮也多借叶通押。“四梦”中歌戈、家麻、车遮三韵通押的有8 曲。其中车遮、家麻通押的有4 曲:

【祝英台】冶。(车遮)惹。(车遮)也。(车遮)话。(家麻)佳。(家麻)滑。(家麻)价。(家麻)

——《紫钗记》第四出《谒鲍述娇》

【前腔】傻。(车遮)些。(车遮) 洽。(家麻)花。(家麻)嗟。(车遮)架。(家麻)家。(家麻)画。(家麻)

——《紫钗记》第四出《谒鲍述娇》

【望远行】挂。(家麻)花。(家麻)炧。(车遮)斜。(车遮)些。(车遮)

——《紫钗记》第三十九出《泪烛裁诗》

【渔家犯】纱。(家麻)蜡。(家麻)遮。(车遮)搯。(家麻)插。(家麻)恰。(家麻)鸭。(家麻)

——《紫钗记》第三十九出《泪烛裁诗》

歌戈、家麻通押的有4 曲:

【凤凰阁】咤。(家麻)化。(家麻)花。(家麻)下。(家麻)锁。(歌戈)话。(家麻)

——《牡丹亭》第四十一出《耽试》

【破齐阵】涯。(家麻)榻。(家麻)下。(家麻)火。(歌戈)鸦。(家麻)华。(家麻)

——《邯郸记》第二出《行田》

【梁州序】座。(歌戈)果。(歌戈)那。(歌戈)苦。(歌戈)过。(歌戈)磨。(歌戈)多。(歌戈)大。(家麻)萨。(家麻)花。(家麻)

——《南柯记》 第八出《情著》

【贺圣朝】化。(家麻)萝。(歌戈)莎。(家麻)下。(家麻)

——《南柯记》第十四出《伏戎》

四是东钟、庚青、真文通押。

东钟、庚青、真文收音相近,皆收于鼻音,只有全鼻音与半鼻音、前鼻音与后鼻音之别,如东钟出声后字音缓入鼻中,庚青出声后则急转鼻中。清徐大椿《乐府传声》云:“庚青二韵,乃正鼻音也;东钟、江阳,乃半鼻音也。……正鼻音则全入鼻中,半鼻音则半入鼻中。” 受南方语音的影响,南曲曲韵中,东钟、庚青、真文三韵也多借叶通押。“四梦”中东钟、庚青、真文通押的有8 曲。其中真文、庚青通押的有5 曲:

【念奴娇序】成。(庚青)隐。(真文)声。(庚青)兴。(庚青)胜。(庚青)星。(庚青)

——《紫钗记》第三十三出《巧夕惊秋》

【驻马听】曾。(庚青)应。(庚青)忍。(真文)憕。(庚青)情。(庚青)证。(庚青)清。(庚青)病。(庚青)

——《牡丹亭》第十六出《诘病》

【玩仙灯】人。(真文)尽。(真文)成。(庚青)陨。(真文)因。(真文)烬。(真文)

——《牡丹亭》第二十五出《忆女》

【浪淘沙】臣。(真文)津。(真文)民。(庚青)人。(真文)人。(真文)

——《邯郸记》第三十出《合仙》

【北沉醉东风】人。(真文)生。(庚青)醒。(庚青)印。(真文)亲。(真文)申。(真文)紧。(真文)

——《邯郸记》第三十出《合仙》

庚青、东钟通押的有1 曲:

【降黄龙】明。(庚青)情。(庚青)影。(庚青)兴。(庚青)敬。(庚青)声。(庚青)屛。(庚青)名。(庚青)咏。(东钟)

——《邯郸记》第八出《骄宴》

真文、东钟通押的有1 曲:

【探春令】重。(东钟)风。(东钟)问,(真文)种。(东钟)

——《紫钗记》第十四出《狂朋试喜》

庚青、真文、东钟通押的有1 曲:

【莺啼序】红。(东钟)莹。(真文)容。(东钟)缝。(东钟)莺。(庚青)凤。(东钟)梦。(东钟)重。(东钟)

——《紫钗记》第十四出《狂朋试喜》

五是开口韵与闭口韵通押。

在南方乡音中,侵寻韵与以[-n]、[-ng]收音的真文、庚青相混淆,廉纤多与以开口收音的先天、寒山、齐微相混淆。如王骥德《曲律·论韵》谓:“盖吴人无闭口字,每以侵为亲,以监为奸,以廉为连,至十九韵中,遂缺其三。”清李渔在《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恪守词韵》中也指出:“吴人甚至以真文、庚青、侵寻三韵不论开口、闭口,同作一音韵用者。”“四梦”的闭口韵虽多单押,但受南方语音的影响,也有2 曲与开口韵借叶通押。其一为《紫钗记》第五十二出《剑合钗圆》出【山桃红】曲廉纤与先天、寒山通押:

散。(寒山)圆。(先天)欠。(廉纤)填。(先天)前。(先天)烟。(先天)寒。(寒山)也。(先天)言。(先天)片。(先天)怜。(先天)筵。(先天)

其二为《紫钗记》第五十三出《节镇宣恩》出【催拍】曲监咸与先天、寒山通押:

燕。(先天)鬟。(寒山)鬟。(寒山)簪。(监咸)弦。(寒山)还。(寒山)宣。(先天)圆。(先天)

在“四梦”的116 支通押的曲调中,除了受南方语音影响而产生的通押外,也有15 支曲调既与“中州韵”不合,也与受南方乡音通押的常例不符。如《紫钗记》第三十二出《计局收才》出【薄幸】曲:

派。(皆来)盖。(皆来)客。(皆来)会。(齐微)外。(皆来)尉。(齐微)

——齐微、皆来通押

《紫钗记》第四十四出《冻卖珠钗》出【香柳娘】曲:

飞。(齐微)你。(齐微)坏。(皆来)来。(皆来)排。(皆来)戴(皆来)

——齐微、皆来通押

《牡丹亭》第三十六出《婚走》出【急板令】曲:

开。(皆来)排。(皆来)涯。(皆来)涯。(皆来)埋。(皆来)回。(齐微)来。(皆来)脉。(皆来)咍。(皆来)

——齐微、皆来通押

《邯郸记》第七出《夺元》出【夜行船】曲:

魏。(皆来)气。(齐微)代。(皆来)台。(皆来)宰。(皆来)概。(皆来)

——齐微、皆来通押

《南柯记》第九出《决婿》出【西江引前】曲:

开。(皆来)孩。(皆来)子。(支思)

——支思、皆来通押

《牡丹亭》第三十二出《冥誓》出【红衫儿】曲:

列。(车遮)折。(车遮)说。(车遮)月。(车遮)咽。(先天)

——先天、车遮通押

《紫钗记》第十一出《妆台巧絮》出【五供养】曲:

疑。(齐微)时。(支思)枝。(支思)卷。(先天)息。(齐微)急。(齐微)惜。(齐微)

——先天、齐微、支思通押

《南柯记》第四十四出《情尽》出【北望江南】曲:

妻。(齐微)里。(齐微)蚁。(齐微)恋。(先天) 时(支思)。。(齐微) 痴。(齐微)提。(齐微)

——先天、齐微、支思通押

《牡丹亭》第四十八出《遇母》出【番山虎】曲:

知。(齐微)全。(先天)官。(桓欢)院。(先天)穿。(先天)专。(桓欢)筵。(先天)荐。(先天)船。(桓欢)

——先天、齐微、桓欢通押

《紫钗记》第四十四出《冻卖珠钗》出【薄幸】曲:

烟。(先天)月。(车遮)绝。(车遮)玉。(鱼模)幅。(鱼模)睩。(鱼模)絮。(鱼模)粟。(鱼模)

——先天、车遮、鱼模通押

《牡丹亭》第四十六出《折寇》出【玉桂枝】曲:

意。(齐微)夷。(齐微)地。(齐微)起。(齐微)起。(齐微) 的。(支思)是。(支思)违。(齐微)水。(齐微)围。(齐微)说。(车遮)

——支思、齐微、车遮通押

《紫钗记》第三十八出《计哨讹传》出【香遍满】曲:

息。(齐微)些。(车遮)得。(齐微)才。(皆来)打。(家麻)

——齐微、皆来、车遮、家麻通押

《南柯记》第三十一出《系帅》出【南画眉序】曲:

齐。(齐微)你。(齐微)挥。(齐微)来。(皆来)安。(寒山)费。(齐微)致。(支思)息。(齐微)

——齐微、支思、寒山、皆来通押

《牡丹亭》第四十八出《遇母》出【番山虎】曲:

眠。(先天)饭。(寒山)天。(先天)前。(先天)谜。(齐微)天。(先天)嫌。(先天)断。(桓欢)连。(先天)

——先天、齐微、寒山、桓欢通押

《邯郸记》第三十出《合仙》出【混江龙】曲:

进。(真文)门。(真文)春。(真文)中。(东钟)众。(东钟)上。(江阳)两。(江阳)身。(真文)郡。(真文)军。(真文)门。(真文)品。(真文)神。(真文)真。(真文)扮。(寒山)绅。(真文)弟。(齐微)身。(真文)疾。(齐微)春。(真文)星。(庚青)火。(歌戈)坤。(真文)。门。(真文)睛。(庚青)骨。(鱼模)路。(鱼模)闾。(鱼模)筋。(庚青)贵。(齐微)孙。(真文)浑。(真文)薪。(真文)柮。(鱼模)饨。(真文)分。(真文)论。(真文)褪。(齐微)尊。(真文)

——齐微、寒山、东钟、江阳、真文、鱼模、歌戈通押

以上这15 支曲调所通押的韵部,无论其出声还是收声,在南方语音中都无相近之处,显然不是因为受南方语音的影响而通押的,确是失韵所致。

由上可见,对于汤显祖“四梦”曲韵中的通押,不能一概而论,虽有失韵违律之处,但并非全都失韵违律,而且多数是符合南曲曲韵特征的“借韵”。

三、“四梦”的用韵与曲意

在戏曲创作上,汤显祖重视曲意,主张要以内容为主,反对绌词就律,甚至提出,为了能把曲意充分表达出来,“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8]126,为此还与主张重曲律的沈璟产生了争论。那么在曲意与曲韵的关系上,是否为了表达曲意就要失韵违律呢?所谓曲意与曲韵的关系,也就是依据剧作的内容来选择使用相应的曲韵,而通过对“四梦”曲意与曲韵的考察,我们发现,两者基本上是相协调一致的,作者多能根据故事情节、人物、时空的变化来选用和改换曲韵。

如《紫钗记》第十一出《妆台巧絮》出,写霍小玉自从与李益定亲后,盼着佳期早日来临。某天早上小玉起来正在梳妆打扮时,鲍四娘带来了成亲的消息。全出戏按人物的上下场和情节的转换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霍小玉上场,独唱【番卜算】、【五供养】、【前腔】三曲。这一层次写霍小玉睡觉起来后,一则是喜悦,“日昨已许李郎定亲”;一则是烦闷,佳期“越近越思量,好闷人也”。[9]30这一层次选用了支思、齐微两个韵部的韵字,支思、齐微两韵都具有幽细的声情,适合表现低沉的情绪,在此用以描写霍小玉的相思之情,十分贴切,而且支思、齐微两韵在南曲曲韵中可以通押借叶。

第二层次是鲍四娘上场,唱【金珑璁】、【玉交枝】、【前腔】、【沉醉东风】、【前腔】、【尾声】六曲。此层次写鲍四娘告诉霍小玉成亲的日期,并向她贺喜。这一层次选用了皆来韵的韵字,皆来韵具有明快的声情,适合表现欢快的情景,正与这一层次所描写的情节相合。

又如《牡丹亭》第五十五出《圆驾》出是全剧矛盾冲突的高潮,写杜丽娘还魂后,杜宝不认,两人来到皇帝面前对质。作者在曲调上,采用了南北合套的组合形式,分别选用了家麻、歌戈两个韵部,旦(杜丽娘)唱北曲,用家麻韵,外(杜宝)唱南曲,用歌戈韵,用不同的韵部来强化南北曲调声情上的差异,并以此来突出情与理的矛盾冲突。如:

【黄钟·北醉花阴】瓦。刺。喳。牙。驾。衙。驾。

——家麻

【南画眉序】多。活。愿。魔。模。抹。破。和。

——歌戈

【北喜迁莺】答。花。查。答。沙。煞。化。差。

——家麻

【南画眉序】萝。萼。柯。合。破。和。

——歌戈

【北出队子】嫁。叉。榔。他。妈。

——家麻

【南滴溜子】夺。托。过。脱。活。

——歌戈

【北刮地风】查。喳。驾。枷。下。花。揢。揸。发。打。加。下。家。

——家麻

【南滴滴金】磨。柁。货。割。科。那。多。朵。

——歌戈

【北四门子】挂。花。吓。华。罢。家。衙。洒。化。

——家麻

【南鲍老催】夺。夺。错。嗑。个。拨。合。活。跋。

——歌戈

【北水仙子】呀。差。叉。马。架。咱。茶。喳。罢。邪。

——家麻

另如《邯郸记》第四出《入梦》出,写吕洞宾见卢生有半仙之分,便来到赵州桥头的一个小饭店里点醒了卢生。全出戏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写卢生来到店中,吕洞宾授予他枕头,让其入睡。卢生唱【锁南枝】四曲、【懒画眉】二曲、【朝天子】二曲、【不是路】三曲、【贺新郞】二曲、【节节高】二曲,向吕洞宾叙说怀才不遇的遭遇,选用了萧豪韵的韵字,与其所抒发的落魄不得志的情绪相符。第二层次写卢生进入梦境,来到清河县崔家,与崔家小姐结成夫妻,由生、旦、老旦、贴四人轮唱【懒画眉】二曲、【朝天子】二曲、【不是路】三曲、【贺新郞】二曲、【节节高】二曲,选用了家麻韵的韵字,与这一层次所描写的喜悦热闹的情节相合。

我们通过以上对汤显祖“四梦”用韵情况的考察可知,“四梦”的用韵虽也有失韵之处,但一来数量甚少,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因失律而“拗折天下人嗓子”;二来借叶通押的情况并不是受江西方言的影响,而是南曲曲韵的通例,也见于其他不同地区传奇作家的剧作,包括沈璟的剧作中。其实那些认为汤显祖“四梦”用韵不合律的人,多是沈璟的拥护者或吴地作家,如臧晋叔、王骥德、凌濛初,他们或是因为吴江派的门派之见,或是出于地域的歧见,对汤显祖“四梦”的用韵加以批评。因昆曲源于吴地,这些吴地昆曲作家自以为是正统的昆曲作家,而视非吴地的传奇作家为非正统,故对“生不踏吴门”的“临川生”汤显祖所作的“四梦”的曲律包括曲韵提出了批评,这显然是有失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