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雷击事件”相关问题考证

2022-04-07 04:40徐建国徐书城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延川县公粮仁政

徐建国 徐书城

(1.中国延安干部学院 党史教研室,陕西 延安716000;2.中央司法警官学院 研究生部,河北 保定 071000)

延安时期发生的“雷击事件”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来看都是一个大事件,对此有学者进行了研究,主要有张希坡的《陕甘宁边区征粮法规及有关史实考辨》、魏德平的《雷击边区县市长联席会议事件与救国公粮征收关系考论》。张文认为“雷击事件”发生在1941 年6 月3 日,并认为“雷击事件”没有造成1941 年减征公粮,两者之间没有直接必然联系[1]。魏文认为“雷击事件”发生不是因为征收公粮过重,而是运盐、公债等负担过重所致,并且毛泽东把挨骂作为克服党内存在的官僚主义,进而转向重视经济工作和制定正确政策的重要契机[2]。从以上两文不难看出作为“大事件”的内涵存在巨大差异,当时只把它看成在陕甘宁边区政府组织召开的县长联席会议上因突遭雷击而造成人员伤亡的自然事故,后来则把它作为党群关系出现冲突时被及时化解的标志性事件,从而赋予它领袖关心群众疾苦的浓厚政治色彩和政治内涵。正因为如此,人们没有过多关注事件本身的历史真相,以致于造成有些问题长期以来存在错讹,需要在现有基础上作进一步研究。本文对它涉及到的关键问题加以考证,主要包括因雷击殒命的延川县代县长是李彩云还是李彩荣、代县长是否是代理县长、毛泽东如何得知群众咒骂、毛泽东挨骂是否只是运盐和公债等负担重、毛泽东通过该事件提出“大仁政”观等问题,以求能起到还历史本来面目的作用。

一、关于“雷击事件”的不同说法

所谓“雷击事件”指的是陕甘宁边区政府组织召开的县长联席会议上发生的因雷击而造成人员伤亡事件。大致情况是,1941年6月3日下午,边区县长联席会议正在召开之时,因天气突变,雷雨交加,雷电穿入会议室,当场造成一死七伤的严重事故。《谢觉哉日记》中连续三天记载了有关信息。6月3日:“五时往山下看麦,见西方天黑欲雨,即回,才及门大雨至”。6 月4 日:“上午定国(引者注:谢觉哉夫人王定国)来,知昨日下午大雨时边府会议室触雷电,县长联席会正在开会,有八人中电,延川代县长(现四科科长)李彩云最重,当即身死,……真不测之祸也。”他还为此撰写了挽联,其中有“电花飞处失元良。造物何残?人命何脆?”6 月5 日:“午后回边府去参加李彩云同志的追悼会”[3]314-315。这说明谢老把此事看作天灾,感叹生命的脆弱和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雷击事件”发生在县长联席会议上,并且,当时正是党群干群关系紧张之时,难免引起民众的猜测甚至是谣言流传,因此,《解放日报》连续两天作了报道。6 月5 日报道:“三日下午边区政府县长联席会正在进行之际,突然天空阴雨,电光闪闪,一声巨响,雷电从东面屋角穿入会议室内,所有到会人员受巨雷声震动,头脑皆晕,纷纷逃出室外。时会议室内突然传出‘救命’呼声,林主席当即派人入室,将触电人员携出。延川县四科科长(代县长)李彩荣同志触电过重,经多方救治无效,遂以殒命!”其他受伤人员经救护脱险,边区政府决定今日举行追悼会以资悼念[4]。6月6 日报道:“昨日下午五时,延安各界于南门外举行追悼李彩云同志大会,到各机关学校人员及代表千余人”,先报告李彩云触电遇难经过及其生平事略,最后由林伯渠等人讲话,“号召到会同志要担负起李彩云同志未竟之伟业,为完成边区经济建设计划而奋斗”[5]。

以上是关于该事件的原始记载,如果事情仅限于此,后人可能也只把它看作自然事故,但在近四年后的中共七大上,毛泽东在作报告时四次提及此事。第一次,4 月20 日,“一九四一年边区老百姓中有人说雷公咋不打死毛泽东,这就引起我的警觉,分析原因,发现是征粮太重了。”第二次,4 月24 日,“一九四一年边区要老百姓出二十万石公粮,还要运输公盐,负担很重,他们就哇哇地叫。那年边区政府开会时打雷,垮塌一声把李县长打死了,有人就说,唉呀,雷公为什么没有把毛泽东打死呢?”第三次,5 月31 日,“为什么有人希望雷公打死我呢?当时我听到这个话是很吃惊的。说这个话的时间是一九四一年,地方是边区,那年边区公粮征收二十万石,还要运公盐六万驮,这一下把老百姓搞得相当苦,怨声载道,天怒人怨,这些事还不是毛泽东搞的?”第四次,5 月31 日,“说雷公为什么不打死我,我不怪说这个话的人,而怪我们自己征了二十万石公粮”[6]285,338,403-404,406。

从毛泽东提及该事件所谈问题看,主要涉及群众咒骂、20 万石公粮两个关键词。或许正是受到这种引导,后人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事件的悲剧色彩,而对它与这两个词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丰富想象和推理,逐渐演变成群众借机咒骂毛泽东,毛泽东通过反思挨骂原因决定减征公粮,这在有关书籍和文章中都是如此。如师哲在回忆录中说:“延安县代县长李彩荣,经抢救无效殒命。……消息在群众中传开,人群密集的新市场也是议论纷纷。有一位赶集的农民在群众中骂道:‘雷公怎么不把毛泽东劈死?!’保安处闻讯,拘留了那个农民。”毛泽东得知此事后,认为群众有什么不满才骂的,当即指示问清楚之后就放了这位农民,原因是农民公粮负担过重而不满意[7]217-218。再如《伟人毛泽东》一书的描述:延川县代县长李彩荣因触电过重身亡,这天正逢集市,南关市场上十分热闹。一位50 来岁的安塞老乡拉着毛驴也来赶集,不幸遇到大雨,他拴在木桩上的毛驴也被雷电打死了。“他边哭边数落着:‘老天爷瞎了眼,为甚不让雷公打死毛泽东,偏要打死李县长,打死我的毛驴。’老汉的话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延安城。顿时,街头巷尾,传言四起,……毛泽东陷入了沉思,……负担过重,伤害了群众的生产积极性,也损害了党和群众的关系,以至出现不少牢骚和怨言。”[8]809-811以上所述多出了赶集农民被击死的毛驴,内容更加生动、详细。

还有一种说法说不久之后毛泽东又第二次“挨骂”,骂人者是农妇伍兰花,但除名字外,关于她为什么骂人以及她家庭情况的描述差异很大。如《毛泽东在延安“挨骂”》一文中说:不久,清涧县又发生一起类似事情,伍兰花的丈夫在山上用铁犁耕地时,不幸被雷电击毙。伍兰花一边悲痛,一边大骂“世道不好”、“共产党黑暗”、“毛泽东领导官僚横行”等。中央社会部闻讯把伍兰花押到延安,建议判处死刑,报边区高等法院审判和中央审批后即枪毙,以稳定社会局势和群众情绪。后来,毛泽东知道了这件事,说:“你们不能这样做吗!……如果不做调查,就随随便便抓人、杀人,这是国民党的黑暗做法!就这些而论,人家骂得就有道理呀!”[9]《党章学习讲座》一书中的说法则明显带有整合以上两种说法的迹象:开会的一名县长被击死,伍兰花家的毛驴也被击死。她生气地说:“怎么雷公不劈死毛泽东,而要劈死县长和我家的驴呢?”保卫局就把她关起来了。毛主席得到报告后亲自见了她,向她了解相关情况[10]257。再如一本关于干部选拔的书中说:一位县长被雷打死,伍兰花就说:“雷公为什么没有把毛泽东打死呢?”她丈夫痴呆,三个孩子幼小,婆母年迈,只靠她一人种田度日,因交不上公粮与干部发生矛盾,气急之下骂人,政府定性为“反革命分子”,要处以极刑。毛泽东看到这个消息,让人把她带来了解情况,并下令释放了她。毛泽东说:“她是好人,也讲真话,是为我们提意见的好同志。”[11]495从以上所述不难看出想象和推理的明显痕迹,更加富有故事性,内容也越来越丰富。

作为延安时期党群干群关系转变的标志性事件,“雷击事件”也被写进《毛泽东传》、《毛泽东年谱》中,说法大致相同,只是在细节上存在差异,但都强调了对事件背后原因的思考。《毛泽东传》中说:“延川县代县长李彩云被电击死。事后,一个农民便说:老天爷不睁眼,咋不打死毛泽东?保卫部门要把这件事当作反革命事件来追查,被毛泽东制止了。这个农民的话引起了毛泽东的深思:一个农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它反映我们工作中到底存在什么问题?”[12]625《毛泽东年谱》中的描述更丰富一些:“延川县代县长被雷电击中身亡。同时,一位农民的一头驴也被雷电击死,这个农民逢人便说:老天爷不睁眼,咋不打死毛泽东。保卫部门要追查这个农民,毛泽东加以阻止,并说要想想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引起了群众的反感。”[13]303两种说法都是“一个农民”,没有特别强调是赶集的农民,但前者说延川县代县长被雷电击死而引起咒骂,后者则说是农民的驴被雷电击死而引起咒骂。

可以看出,本来属于自然事故的“雷击事件”被赋予浓厚的政治色彩和政治内涵,逐渐演变成领袖倾听民众呼声、关心群众疾苦的精彩故事,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感染力和说服力,因而得到人们的敬仰和颂扬。毛泽东不但制止要对骂人者加以追查、拘捕、判刑甚至是枪毙的做法,还对挨骂原因进行深刻反思,为此,人民群众感叹领袖的宽阔胸襟和关心群众利益的情怀,从而达到人民领袖爱人民、人民拥护领袖的圆满结局。后来担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胡绩伟在回忆录中说:“毛泽东很能体谅人民的疾苦,而且宽宏大量,能容忍对他的咒骂”,“这件事同打雷打死县长一样,很快就传遍了边区各地,十分得人心,很多老百姓称赞毛泽东主席是‘明君圣主’。”[14]236

二、延川县代县长是“李彩云”还是“李彩荣”

如前所述,“雷击事件”中殒命的延川县代县长出现“李彩云”和“李彩荣”两个名字。《毛泽东传》中“李彩云”的说法来自《谢觉哉日记》[12]625,或许是不确定哪个名字更准确,《毛泽东年谱》中干脆没有出现名字,直接用“延川县代县长”的说法。日记是可信度高的第一手资料,但谢觉哉不是直接当事者,他当时正在离延安不远的光华农场休养,并且,他的记载来自同样不是当事者的王定国。如果《谢觉哉日记》中的说法本来就是错误的,那么,《毛泽东传》中的说法自然也是错误的。同时令人感兴趣的是,《解放日报》的报道中也出现两个名字,6月5日通篇用的是“李彩荣”,6月6日报道的标题中是“李荣彩”,正文中却是“李彩云”。那么,哪一个名字是准确的呢?

《解放日报》后来刊登的一篇介绍雷电的科普文章中恰好采用了这个例子,文中说:“能把握这道理才可以避免雷击。不懂这道理就是很好的好人,象去年延川县代理县长李彩荣同志,竟在为公开会的时候,触电而死”,“李彩荣同志就是靠在湿的柱子上而触电的”[15]。另外,还有其他材料可以印证。县志作为由官方组织编写的一种地方志,具有较高的权威性和真实性,可信度高。《延川县志》“人物志”中收录了抗战时期牺牲的烈士名单,其中有“马家河乡李家原村李彩荣”[16]748。此外,当时与他一起工作的当事者的回忆,更是有力的证据。据建国后曾任新疆自治区纪委副书记、组织部副部长等职,时任延川县委宣传部长的刘耀明回忆:县政府四科科长是“李彩荣”,“兰亭(引者注:当时的延川县县长辛兰亭)同志得知李彩荣被雷殛的噩耗,悲痛万分。直至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每提起此事,兰亭同志总是为李彩荣代他去开会时不幸遇难而深感内疚自责。”[17]20-21以上证据说明准确的名字是“李彩荣”,《谢觉哉日记》《毛泽东传》等书籍文章中“李彩云”的说法是错误的。

至于《谢觉哉日记》中“李彩云”的说法,可能的原因是:一是王定国告诉他时就错了;二是他的误听,因为两个名字发音相近,从词语联想角度讲,“彩云”比“彩荣”更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三是谢觉哉虽然参加了追悼会,但心情悲痛的他可能没有过多关注逝者的名字,在参加完追悼会后的日记中依然说是“李彩云”。

6 月6 日《解放日报》报道中的错误说法,最大的可能是排版问题。由于受技术条件制约,《解放日报》采用铅字人工排版印刷,负责承印的中央印刷厂下设刻字部、排字部、铅印部等部门,条件和技术非常简陋。据当时在该厂工作的万启盈回忆:“《解放日报》和《参考消息》的排字房挤在一间弥勒佛石洞内,弥勒佛是就地凿成的,与石洞地面浑然一体,莲座四周约60 平米放了二十多只字架、三个拼版台,十五六个人拥挤在一处,两人合用一副廿四盘,拣字时你闪我让,活象兵乓双打一样。弥勒洞外是很高的石岩,遮住光线,加之排报纸是凌晨四点钟开始工作,靠汽灯和蜡烛照明,不论排稿或还字(当时打过纸型的铅字是还回字架的)都非常吃力。”[18]275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排版或印刷错误在所难免,这可以从《解放日报》中的其他报道中得到印证。

三、这里说的“代县长”是否是代理县长

按照现在人们的理解,“代县长”就是“代理县长”的意思。《谢觉哉日记》中说李彩云是“延川代县长(现四科科长)”,《解放日报》最初的报道中说他是“延川县四科科长(代县长)”,这两种说法虽然一致,但人们很可能会认为他以四科科长职务被上级委派任“代县长”。《毛泽东年谱》、《毛泽东传》中都用“延川县代县长”的说法,其模糊之处在于人们容易对“代县长”的含义产生歧义。值得注意的是,《解放日报》上介绍雷电的文章中称李彩荣为“延川县代理县长”,毛泽东在七大上也说“垮塌一声把李县长打死了”,更不要说后人了,许多书籍和文章中称之为“延川县代理县长”或“延川县县长”。如《叶子龙回忆录》中说:“延川县县长李彩云触电身亡”[19]69;《朱德元帅》中说:“延川县的代理县长李彩云因遭雷击不幸殉职”[20]325;《陕甘宁边区政府大事记》中说:“延川县代理县长李彩云当即身亡”[21]68;《毛泽东的道路》中说“延川县代理县长李彩云,当即雷殛身亡”[22]1234。这种说法不一而足。

那么,这里所说的“代县长”就是“代理县长”吗?在党的历史上,代理某一职务是一种常见现象,但这种“代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条件限制。1941 年11 月,边区第二届参议会审议通过的《陕甘宁边区县政府组织暂行条例》规定:“由县参议会选举县长一人(必要时加选副县长一人)”,县长任期为两年,“连选得连任,在未届期满而升调或失职者,由县参议会改选之,在县参议会休会期间,由边区政府委人代理”,“县长出巡或请假时,由科长(或副县长)代理职务,并须呈边区政府”[23]8。这里说得很清楚,县长未届期满而被提拔或被撤职时,在无法改选的情况下,由边区政府委托人代理县长职务;由科长或副县长代理县长职务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县长出巡或请假,二是报经边区政府批准。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各县都没有设立副县长一职,并且这种状况一直没有改变。1938 年2 月,边区政府颁布《关于边区行政组织的编制》的命令,指出:为提高行政效能以适应抗战需要起见,边区政府各厅、院、局、处、分区、县及区的行政组织人员,均须按照编制实行缩编。按照规定,无论是边区一级的政府主席、各厅厅长、法院院长,还是行署专员、县长、区长、乡长,只设一个正职,都没有设立相应的副职[24]28-34。这种状况在施行精兵简政政策时更不可能改变了。1941 年11 月,边区第二届参议会上审议通过了精兵简政议案,随后开始付诸实施,为此专门成立边区整编委员会,制定实施方案,具体负责各级行政组织机构的精简裁并及人员编制等工作。次年一月,边区政府发布《关于各级行政区划等级及人员编制名额》的通令,在县一级,按照各县人口、地区、富力以及自然与政治环境等因素作了等级划分,人口在八万以上的为甲等县,人口在四万以上的为乙等县,人口在四万以下的为丙等县。按照不同等级,县政府工作人员编制从二十人到三十多人不等,都没有设立副县长一职。如与延川县同属甲等县的清涧县精简后为37人;属乙等县的安塞县精简前为43人,1942年初精简后为33人;属丙等县的固临县精简后的工作人员仅为20 人[23]12-14,29,125。既然没有设副县长一职,延川县政府四科科长李彩荣有代理县长资格,但这是事实吗?

既然是县长联席会议,本来应该由县长参加,延川县为什么由“代县长”李彩荣参加呢?这是由当时的特殊情况造成的。5 月16 日,边区政府发出召开直属县县长联席会议的通知[25]265,而时任延川县县长的辛兰亭因突生急病无法参加,于是他指派李彩荣代替他参加会议。辛兰亭,1912年11 月出生于清涧县,1932 年2 月参加革命,1934 年任陕北省苏维埃政府土地部部长,1936 年任陕甘宁省苏维埃政府内务部部长。抗战爆发后,他历任边区政府民政厅三科科长、巡视团团长等职。1939年底至1943年6月,他连任延川县县长。兰州解放后,辛兰亭历任兰州军管会秘书长、甘肃省财政厅厅长等职。新疆解放后,辛兰亭先任中共中央新疆分局委员、常委等职,1956 年7 月,他被增选为自治区人民委员会副主席[17]1-3。

据刘耀明回忆当时的具体情况是:1941 年5月间,我正在中央党校学习,辛兰亭为在延川县开设信用银行等事到边区政府汇报工作。第二天,在返回延川走到甘谷驿时,因腹痛无法行走,于是到设在甘谷驿的八路军医院检查,做了急性阑尾炎手术,由于伤口感染化脓导致高烧不退。我到医院看望他,并把情况通报给县委。正在这时边区政府通知召开县长联席会议,辛兰亭就派李彩荣代替他去开会[17]20-21。辛之所以派李代替他参加会议,是因为会议主题正是李彩荣任科长的县政府四科的职责,研究讨论运盐和经济生产等方面的工作。1939 年1 月,陕甘宁边区召开了第一届参议会,选举产生了边区政府组成人员,2月初召开的边区政府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决定各县的机构设置,设立一科(主管民政)、二科(主管财政)、三科(主管教育)、四科(主管经济建设)、五科(主管治安)[21]19-20。后来,为了进一步推动工作开展,1942 年初,边区政府颁布了《陕甘宁边区县政府组织暂行条例》,按照条例规定,县政府所属设有秘书室、第一科、第二科、第三科、第四科等科室,其中第四科的职责是“掌理农、牧、工、矿、水利、森林、道路、合作社、生产运动、社会经济调查及其他经济建设事项”[23]9。所以,这里的“代县长”不是通常人们理解的“代理县长”,而是“代替县长来开会”,最准确的表述是“延川县政府四科科长李彩荣代替县长辛兰亭参加边区县长联席会议”。

四、毛泽东如何得知群众的咒骂

如前所述,人们对毛泽东如何得知挨骂作了丰富想象。毛泽东从中听到群众对政策的不满,立即采取措施加以纠正,这虽然是皆大欢喜的事,但人们所作的想象、推理以及得出的结论无疑受到后来政治环境的影响,不符合历史事实。从对事件性质的认识来讲,保卫部门要对骂人者进行调查甚至拘捕是可能的,但如果说要处以枪毙的严惩,可能有言过其实之嫌,没有资料能够证实这种说法。相反,毛泽东在战争年代对群众的不满甚至咒骂一直持慎重态度,他自己就说过:“过去军队里面有人编歌谣骂人,我们不禁也不查,军队还是没有垮。”[26]279他一再说群众骂人只是“闲话”,但要反思背后的原因。他在中共七大上三次说过这样的话,第一次,“老百姓中有人说雷公咋不打死毛泽东”只是“闲话”,但要“把各种闲话都引到自己的责任上来,这就卸下了一个大包袱”;第二次,“愈是敢让人家讲话,给人家讲话的机会,人家的批评可能会愈少。我们要学会听闲话,我们长两个耳朵就要听闲话”;第三次,“说什么雷公为什么不打死毛泽东?这些都是闲话”,“我就有这个经验,许多话就是从闲话中听到的”[6]285,399,403。可以看出,毛泽东把听群众的“闲话”当作收集意见、改正错误的机会。1948年1 月,他在转战陕北途中又说:“我们要习惯听闲话,准备多听闲话,把听闲话当作收集舆论的机会。……如果是好人讲的,说明你这个领导在工作上很可能有问题。我们讲党要听闲话就是这个道理,注意收集不同的意见。”[27]28

建国以后,即使在执政全国的情况下,毛泽东依然保持强烈的忧患意识,秉持严肃对待群众意见的态度。1956 年11 月,他在八届二中全会上尖锐地指出:“现在,有这么一种空气,有相当这样的人,好像得了天下,就高枕无忧,可以横行霸道了。”“现在我们有些同志,对待人民内部问题动不动就想‘武力解决’,这是非常危险的,必须坚决纠正的。”[28]5711958 年1 月,他告诫党员干部特别是负责干部,“要随时准备挨骂。人们骂得对的,我们就应当接受和改正。”[29]3551962 年1 月,他又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说:“要真正把问题敞开,让群众讲话,哪怕是骂自己的话,也要让人家讲。骂的结果,无非是自己倒台。”[30]291所以,《毛泽东年谱》中说毛泽东制止保卫部门要追查骂人者的说法,是可信的,其他对骂人者加以逮捕、关押甚至是枪毙的说法,则缺乏事实依据。

还有,从查阅到的资料看,赶集农民发出咒骂的说法,均没有原始出处或者根本没有出处,这种说法不可信在于它不符合常理和逻辑。据谢觉哉日记记载,“雷击事件”发生在下午五点以后,这个时候集市早已散了。另外,在当时的信息沟通条件下,赶集农民不可能如此快地得知县长联席会议上因雷击造成人员死亡。伍兰花的说法也没有原始出处,这种说法可能来自叶子龙,但叶在回忆录中也只是说:“一次,清涧县的一位农民被雷电击死,其妻早就对公粮负担重不满,借机骂政府和共产党,被当作反革命分子押到延安受审。”[19]69至于怎么会演绎出伍兰花以及相关事件,没有其他资料可以印证。

到底是谁最先发出咒骂,这恐怕无法搞清楚,也没有必要纠缠于这个问题,因为这是相当一部分群众的呼声。所以,更为符合逻辑的推理是,“雷击事件”后,群众从报纸上或别的渠道得知此事,有群众借机说出“雷公咋不打死毛泽东”的话,这在同样不满的群众中传开。群众竟敢咒骂领袖,这必然引起保卫部门的注意,要追查骂人者。中央社会部把这件事作为反映社会状况的资料写进报送给中央领导的《情况汇报》中,毛泽东得以知道此事[31]78。这件事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在于,群众对政策强烈不满的严峻事实已经严重影响到党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影响到党的执政基础的稳固,所以,他在七大上四次提到这件事,说明他对群众不满的重视以及对政策的反思。

五、毛泽东挨骂是否只是运盐、公债等负担重

毛泽东在七大上的说法可能存在记忆上的时间错位,他的头脑中想的或许是1942 年才开始实行的夏季征收公粮,因而把群众咒骂和公粮重两件事联系起来。事实上,毛泽东挨骂除了有文章指出的运盐和公债负担重之外,还有其他引起群众不满的多种因素。

首先,救灾不力引起群众的不满。陕甘宁是自然灾害频发地区,“地处西北高原,气候变化激烈,常年发生旱、雹、水、冻、霜、虫、瘟等灾害。”1941 年1 月,林伯渠针对灾情发出呼吁:“边区辖境素称贫瘠,旱涝频仍,赤地遍野。……1940 年夏秋灾情奇重,为30 年来所罕见,水旱风雹交相侵凌,全边区受灾区达22 县1 市,灾民689342 人,损谷禾298961 亩,损牲畜8692 头,瘟死2205 人。”[32]203,209-210受灾人口近70 万,占边区总人口130 多万的一半还多[33]35。要救济灾荒,“今年非有粮4000 石、款50 万元无以救眉急。此数虽微,已无法筹募”[32]210。更严重的是,1941年边区各地又连续遭灾,各县几乎都包括在内,“1941年春夏,青黄不接,群众啼饥号寒,遍地皆是,各县呈报灾情要求救济的告急文电如雪片飞来”[34]135。如在曲子县,有尽食树皮草根者,有离家乞讨者,有全家搬走者,“此种情状日渐严重,牲畜农具尽都出卖,更痛心的是出卖人口度用,……此种情形,已成普遍现象。目前大部群众不仅没粮,且自己的购买力已尽。”政府虽拨出80 石粮食和4500 元钱进行赈济,但“仍不足以彻底解决,农作散缓,学生仍辍课,乡村工作碍难进行”[25]270-271。在严重灾害面前,人民群众当然寄希望于政府的救助,但政府财政处于极端困难局面,林伯渠称之为“我政府于万分艰窘中”[32]210,虽竭尽所能,能够下发的救济粮款为数甚微。即使在有限的救济粮款发放中,也存在发放不及时不到位等情况。5月,边区政府专门发出《关于赈济灾难民的指示信》,指出:“边区地瘠民贫,连年歉收,灾黎急待赈济。……边府在财政异常艰窘中,按照各县灾情,已拨给赈济粮款,现值青黄不接的时候,灾难民待救若渴,各县应将已拨之粮款,迅速发放。”指示信要求各级政府把赈灾上升到政治高度来认识,强调:“反对敷衍塞责,反对贪污,反对私情观念。我们应在此次赈济工作中,提高人民拥护政府的热情,使人民与政府更加亲密起来。我们的成就在于一方面解决了灾难民的饥寒痛苦,另方面要解决好政府的政治影响。”[32]202,203由于政府无力给予充分救助以及救灾工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这与人民群众的心理预期产生巨大落差。同年11 月8 日,林伯渠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承认:“连年灾情的严重,……虽则我们已是尽了最大的力量,但人民得到的仍是杯水车薪。”[32]37因此,有群众说出“我们饭也吃不上,开什么会,开什么荒,还要什么教育经费”等抱怨的话[25]271。

其次,公债分配数额不均导致群众不满。为应对严重的财政经济困难,边区政府决定发行500万元公债。对发行原因,边区政府用三句话作了概括,“国民党不发我们军饷了,外边捐助的钱汇不进来了,必需的货物被封锁了”[33]308。毛泽东也说:“我们曾经弄到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我们的困难真是大极了。”[35]892发行公债在边区尚属首次,再加上宣传解释工作不够,群众认为是搜刮民财,“只认为是政府要钱”,比较普遍存在的认识是“公债是派款”、“不相信会还”。如赤水、新正群众“认为是‘要人头税,每人五元’”,“出了这款子不指望公家还钱了”。另外,在公债分配方面,群众“提出公债分配不均”,在地区和部门之间、县与县之间都存在不均。从分配数额看,主要面向边区各地,而机关团体分配数额很少,具体分配情况是:各直属县市239 万元,关中分区31.5 万元,三边分区42.4万元,陇东分区94.3 万元,绥德分区82.4 万元,党政军机关团体人员10 万元[33]310-313。如4 月,甘泉县在给边区政府的信中说:甘泉县原有9765人,分配公债9.2 万元;延安县有4 万人,分配公债28万元,这样算起来,延安县每人仅需负担7 元,“甘泉平均每人加了二元二,(是)不是太有些多,请钧府再考查研究实际情形决定之”。最后,边区政府回复“该县所报当系实情”、“将救国公债数目分配送财厅酌减”[25]192。公债分配在区与区、乡与乡甚至是户与户之间也存在不均。如5月,甘泉县在给边区政府的呈文中再次要求减少数额,“除了各种动员外,每人要买七元以上的公债票,还有城区每人要买十五元的公债,故至于其他之负担还不算”[25]286。由于种种因素制约,从公债推销结果看,与开始时的预想差距甚大,原定8月底完成,然后被迫延期到11 月底,但到“12 月还远远没有完成任务”,“各县已交金库之公债,为数不过300 万元,其未完成者几有半数之巨”。公债分配不均以及工作方法上存在的问题,从而“减低了群众对政府的威信”[33]312-314。

再则,借粮、公盐代金等其他负担造成群众不满。1940 年征粮仅9 万石,同年12 月国民党停发八路军军费,外援断绝,脱产人员却已达8万之多,粮食缺口很大,为应对燃眉之急,边区政府决定采用向民众借粮办法以渡过难关,但由于计划不周,先后被迫两次借粮,这必然严重影响民众生活。1941 年8 月,林伯渠说:“第一次借粮32705 石,现在还需要第二次借粮16000 石。”时任财政厅厅长的南汉宸也说:“1941年春,人数增加,缺粮太多,四月初即闹粮荒,又无通盘计划,曾被迫下令两次借粮,一次征购。个别地方如延安、富县借粮有达八九次的,扰民太甚。”[32]38-39两次借粮都是在政府大力号召、动员甚至是部分强迫的基础上才完成的,“1941年春夏之交,动员大批干部两次下去,向人民借粮49705石,动员频仍,形成严重的扰民现象。”[33]71林伯渠也承认借粮“致粮食恐慌与困难达于极点”,但又表示“需要带三分强制性的说服动员,这在战争与革命的环境中,是不可避免的”。借粮之举造成民众对政府不信任,因而不得不在秋季征粮时再三作解释,“过去借粮一律归还。明年不再借,再不官价买粮,望群众能予我们以帮助”[32]38,39。对此,毛泽东也指出:“1941年的粮食供给,由于没有掌握总的收支,以致两次借粮,一次买粮,动员频繁,近于苛扰,引起群众不满,这是一大缺点。”[33]366

除借粮外,无能力运盐的民众则要缴纳公盐代金。运销食盐是边区政府打破经济封锁、发展边区经济的重要举措,但运盐负担都压在民众身上。1941 年的运盐计划是6 万驮,“公盐是一种劳役负担,是人民对政府的一种义务劳动。”公盐代金指的是政府不出运费,民众运一驮即150 斤公盐,留下45 斤作为运费,只向政府缴纳105 斤。缴纳一驮公盐代金,就是向政府交105 斤盐的价钱,这“实际上是人民用货币支付的劳力负担”,大约在边币1000 元左右。1941 年,政府共计征收公盐代金是边币700 万元,占当年边区财政收入的27%多,成为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但从1941年运盐结果来看,“费力很大,其所收效果,远逊于我们所花的力量”[33]22,277-280。1948 年由西北财经办事处编的一份文件中也说:“1943年以前为了发动大量运盐,用过动员贩运、运公盐、组织运输、设立草料店督运等,结果弄得‘天怒人怨’‘人赶牲口’‘牲口赶人’‘赔本叫苦’。”[36]323这就是毛泽东所说的:“老百姓为我们运公盐和出公盐代金,……也是不小的负担。”[35]893

面对救灾不力、公债分配不均以及借粮、缴纳公盐代金等负担,衣食不继、生活困苦的群众借机发泄不满是可以理解的。1941年5月,甘泉县政府在给边区政府的呈文中说:“因抗战动员及负担,已引起人民怨愤呼声”,有的群众说“要拿出粮来没有的,又不能求恳,也不能抵抗,只好善〔赸〕走”,有的说“今天政府自称顾及人民生活,有的说绝不可能”。从中不难看出群众对政府的不满情绪。对此,边区政府指出:“百姓之不满,已积蓄不止一日。”边区政府也承认了解下情不够,指出:“应经常注意民众对政府政令设施之认识及评论如何,向上反映,以便政府了解,作为参考或筹措之备。”[25]284-286可以说,1941 年是整个延安时期党群干群关系最紧张的时期。

六、“雷击事件”与毛泽东提出“大仁政”观

1941 年征收20 万石公粮是1937 年以来最多的一年。毛泽东也说:“人民给了我们粮食吃:一九四〇年的九万担,一九四一年的二十万担,一九四二年的十六万担,保证了军队和工作人员的食粮。”[35]893“雷击事件”和征收公粮最多都发生在1941 年,后人可能认为公粮重已经造成人民群众对党和政府的信任危机,毛泽东也承认公粮重,从而得出毛泽东在听到咒骂后决定减征公粮的结论,这显然只是出于赞颂领袖的美好意愿。毛泽东说到“雷击事件”时提及公粮重,没有说1941年就减征公粮,而是说“一九四二年公粮减少了,一九四三年也减少了,这就解决了问题”[6]404。减征公粮不是由某个领导人的主观意志所能决定的,加征公粮也是由当时的特定情况决定的。相反,通过这件事,毛泽东提出在政策制定上“大仁政”和“小仁政”之间的辩证关系,也就是长远利益和当前利益之间的关系,这是毛泽东治国理政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可以说,这种“大仁政”观不仅扭转了当时财政经济困难造成的危机局面,也奠定了建国以后毛泽东作出抗美援朝决策、发展工业和开展科学技术研究的思想认识基础。

首先,毛泽东批评了党内存在的单纯“仁政”观点。1942 年12 月,他在陕甘宁边区高干会上已经提出这种观点。他对边区民众抱有极大的感激和同情,认为他们生活很苦,“我们在粮食方面还是依靠老百姓”,边区地广人稀,“供给这样多的粮食,是不容易的”。但他又说:“为了抗战和建国的需要,人民是应该负担的”,“在公家极端困难时,要人民多负担一点,也是必要的”。他强调要有“大仁政”观,“有些同志不顾战争的需要,单纯地强调政府应施‘仁政’,这是错误的观点。……人民负担虽然一时有些重,但是战胜了政府和军队的难关,支持了抗日战争,打败了敌人,人民就有好日子过,这个才是革命政府的大仁政”[35]893-894。必须承认,毛泽东具有的战略眼光,他一直强调不仅要“小仁政”,更要在考虑全局问题的基础上实行“大仁政”,这种情况在建国后也遇到了。1953 年9 月,毛泽东在一次讲话时指出:抗美援朝期间,我为什么反对减少征收农业税的“施仁政”观点,“仁政有两种:一种是为人民的当前利益,另一种是为人民的长远利益,例如抗美援朝,建设重工业。前一种是小仁政,后一种是大仁政。两者必须兼顾,不兼顾是错误的”,但“重点应当放在大仁政上”。并且,他专门提及“雷击事件”:“一九四一年,陕甘宁边区征了20万石公粮,一些人就哇哇叫,说共产党不体贴农民。共产党的个别领导干部也提出所谓施仁政问题。那时我就批评了这种思想。当时最大的仁政是什么呢?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如果少征公粮,就要缩小八路军、新四军,那是对日本帝国主义有利的。”[26]105-106

其次,正是考虑到“大仁政”和“小仁政”之间的关系,边区党和政府认为1941 年的20 万石公粮虽然很重,但还没有到民众根本无法承受的程度。1941年8月,林伯渠指出:“群众粮食生产的力量,并非绝对不能供给我们8万人的需要。”[32]3911月,林伯渠又说:人民负担确实比以前加重了,“但是,我们应该指出,边区人民的负担比之大后方的每顷田赋征粮十二石,和河东某些友区的贫农每年负担六百元,中农每年负担千元,仍然是比较轻的。”西北局在给各级党委的指示信中也说:“今年征收公粮是最多的一年,但最高额不至超过收获物的10%及剩余粮的30%”,“平均每人不过一斗多粮和十几斤草,……人民是可以负担得起的。”[33]94-96针对各地普遍存在的反映公粮过重问题,《解放日报》发表专文加以驳斥,“在救国公粮宣传调查工作的阶段中,甚至在征收的过程中,有许多老百姓与个别干部都在讲:‘今年公粮征收完,明年连米汤也喝不上了。’……公粮征收任务完成后,是否会影响到群众生活严重到那样程度呢?”文章还列举了具体事实,最后得出结论,“在救国公粮征收以后,对农民生活的影响,并不像讲的那般严重。”[37]征收20万石公粮的任务虽然遇到了重重阻力,但最终完成了,这正是在处理“大仁政”和“小仁政”关系上作出的正确决策。

再则,征收20 万石公粮实属无奈之举,为了“大仁政”就要暂时舍弃“小仁政”。为了保证党政军民学各机关的基本生存需求,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对当时的困难局面,1941 年11 月,林伯渠指出:“中央政府停发军费后,边区的部队不得不由边区人民给以适当供给了。加以友区的封锁,今年边区人民的负担无疑的是比前数年加重了。”“我们已用尽一切方法减轻民众的负担,机关部队为了解决自己的经费,都进行生产。这是历史上所没有,其他地区所不能做到的。但是由于中央政府停发了八路军的全部经费,政府难为无米之炊,因而在用尽一切努力之后,仍不能不稍微增重边区人民的负担。”[33]96作出加征公粮的决定确实是艰难之举,南汉宸后来说:征收20 万石公粮,“政府经过很慎重的考虑,最后方获通过”。而且,加重征收公粮也与财政经济混乱、没有注重发展经济有紧密关系。南汉宸指出:“在粮食上,1940 年对军需的严重性估计不足,还没有改变单纯的量入为出的财政方针,仅征公粮9 万石。”由此造成的后果是,“财政上狭隘的‘仁政’观点,主观上企图减轻人民负担,而实际上却大大扰了民,最后还不得不更加重了人民的负担”[33]22。如果只顾及到“小仁政”而忽视了“大仁政”,势必会造成工作中的被动局面,这也说明“大仁政”观的正确性。

综上所述,本属自然事故的“雷击事件”逐渐演变成人们歌颂领袖关心群众疾苦的政治叙事,有一个受政治环境影响不断丰富完善的过程。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建国后,党一直强调民心向背的重要性,延安时期是党群干群关系最好的时期,要论证党执政的合法性是在历史选择中形成的,需要典型事例加以印证。“雷击事件”为后人提供了展开丰富想象的脚本,领袖通过群众的咒骂反思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表现了博大胸怀和关心群众疾苦的态度,为减轻群众负担而采取有效措施,从而重新获得群众的支持和拥护。讲故事的方式确实具有感染力、吸引力、说服力强的特点,但这以尊重历史为前提,否则,不仅违背实事求是原则,也违背了在学习历史中总结经验教训的原则。所以,人们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讲故事的同时,更要从理性的高度关注在这个事件背后,党和政府面对群众的信任危机如何反思存在的问题,并采取哪些具体措施加以补救,从中吸取了什么经验教训,这才是达到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的核心要义所在。同时,这也说明在历史研究中对引用的史料要加以辨析,摒弃感情因素和政治环境的影响,才能达到从历史发展中探寻社会发展规律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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