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陵水沿岸

梅林

北纬18度，串连起世界上热情又迷人的热带岛屿，海南陵水县就在这条黄金纬线上。它位于海南岛东南部，虽然名气远不如三亚，但绮丽的风光与人文底蕴，不亚于海南任何一片地域。

这里常年受阳光眷顾，一侧是湛蓝的大海，浪潮涌上沙滩，卷走沙粒，留下鱼虾贝蛤，使得古朴的海上人家得以世代传承；一侧是苍翠丛林、礁石、野果，独特的动物家族在此繁衍生息。靠近陵水沿岸，才能真正捕捉到当地人的生活轨迹。

会唱歌的沙滩被视作南北气候分界线的岛屿

在陵水县东南部，有一条绵长绝美的海岸线，数万年前火山喷发，海面上升，海水浸润陆地，使得海岸线渐渐变得弯曲，那些成凹状的部分便成为了海湾。有人说陵水别的不多，就海湾特别多，大大小小的海湾呈现出不同的风光。

清水湾是陵水最著名的海湾，集合了海南岛东西两边截然不同的地貌，东边是银滩，西边是礁岩。银滩上浪轻坡缓，细沙的触感如同白雪，当人们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沙粒相互摩擦、挤压，发出“咯吱”一般清脆的响声，这时浪潮涌来，踩沙声与涛声共鸣，奏出一段撩人的旋律，春季歌声轻盈悦耳，夏季则微弱低沉。据说沙粒会唱歌有几种原因，一是沙子质感细腻，所以移动时会发出高频短促的声响；二是与空气湿度相关，湿沙蒸发时形成空气薄膜，薄膜受到振动从而发声……至于春夏季音质不同，也许是因为湿度变化导致。

清水湾除了会唱歌的沙滩，还有一座林立海边的灯塔相当独特。相传这里曾有一位黎族姑娘阿什，宽容大度，与海边外来的渔民相处和睦，但其他族人并不愿意接纳外来的人群，于是阿什为了黎族与渔民能够和平共处，四处奔走。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位姑娘，在清水湾修建了一座“自由”灯塔，希望岛屿能平安祥和，也期许外来的游人能尽情享受自然的恩赐。白色灯塔下，是石头筑成的“护面块体”，方正的石块凌乱排列着，用以消减浪涛的力度，巩固堤坝。

从清水湾向北出发，乘船绕过南湾半岛，便能到达分界洲岛。亿万年前，牛岭山是连接陵水陆地与分界洲岛的桥梁，但由于海水入侵，淹没了山脉海拔较低的一端，所以分界洲岛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孤岛。这座岛屿的獨特之处在于，它是海南南北气候的分界线，岛上有着“牛头下雨牛尾晴”的奇观。站在高处眺望牛岭山脉两侧，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气候的变化：夏季时，山北大雨倾盆，山南烈日当空；冬季时，山北乌云笼罩，山南晴空万里。

分界洲岛的海豚湾极适合潜水，这里的海水如同天空一般清澈，阳光能毫无阻碍地透射到海下几十米处。潜入水中，能与海豚、鲸鲨、大石斑等大型鱼类一同遨游，也能探入海底，触摸那些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大量珊瑚呈白色，少量珊瑚吸收了海中的有机物质，呈现黑色或蓝色，而罕见的宝石级珊瑚以红色、橙色为主，当颜色各异的鱼群在珊瑚中穿梭，似乎世界上所有的颜色一同撞进眼眶里，让人眼花缭乱。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陵水县的海湾受热带季风影响，每年3月至10月都能接收到东南风，而11月至次年4月，东北季风携卷着浪潮再度袭来。所以陵水县大大小小的海湾，几乎一年四季都处在风口浪尖，向世界各地的冲浪高手敞开大门。

南湾猕猴家族山海间自由的生灵

从陵水城区向南约14公里处，便能望见大海，从地图上看，海岸线向大海深处延伸一部分，又圆润地向陆地迂回，勾勒出的形状就如同鱼钩，而鱼钩的尖端坐落着南湾猴岛。

据说很久以前，一位英国商人从海外运送猕猴去香港，途经南海时遭遇风暴，不幸翻船后，猕猴们逃窜到海南的山林，在这里繁衍后代。当地人结合传统故事，编出了这么一段渊源：孙悟空曾在南海拜见观音菩萨时，留下了猕猴子孙……他们用神秘的口吻说：海南猕猴也许是孙悟空的后裔。

南湾猴岛上有大小12个山头，深山密林中生物多样性丰富，有动物近百种、热带植物近400种，茂密的阔叶林和灌木丛林中，野果飘香，是猕猴最理想的栖息地。在热带气候加持下，雨水与海风侵蚀岩壁，使得岛上乱石嶙峋堆砌，恰好为猕猴铺就了追逐嬉戏的乐园。

如今生活在猴岛上的猕猴多达2000余只，它们过着家族群居的生活，二三十只结伴成群活动，每一群由一只猴王带领。猕猴性情洒脱，常在日间与同伴追逐嬉闹，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与尖锐的叫喊声响彻林间；但它们又谨慎多疑，为确保自身安全，活动范围一般控制在0.5平方公里以内，而且没有固定的栖息地点。到了夜间，猕猴们从猴群中选出一位“哨兵”去高地“站岗”，每隔一段时间轮换一次，而余下的猕猴，三三两两依偎在树梢或是灌木丛中休息。猕猴拥有灵敏的耳朵，很轻易就能捕捉到任何风吹草动，如果“哨兵”巡视时发现危险，便会叫喊着提醒同伴，随后猴王立即带领猴群逃散。gzslib202204021312

猴王是一个群体的胜利者、领导者。每年10-12月是雌猴发情的季节，猴王争霸赛于是拉开序幕。它们一对一或一对二地相互打斗，往往需要经过反复较量，最终体格最强健、表现最勇猛的雄猴夺得桂冠，取得优先交配权。当一个群体诞生了猴王，那么它们的生活须听从猴王指挥，没有猴王带领，成员不敢远离自己的活动领域。同时，猴王也是一个群体的保护者。在南湾猴岛，成年雄性猕猴的平均体重达到6.56千克，最重者可达9千克；而成年雌猴只有5.14千克，从体重上看来，一对一竞争的情况下，雌猴需要猴王的庇护。

但矛盾的一点是，猴王的重要性也仅此为止，甚至有时远不及雌猴的地位。因为猕猴群是以雌猴为主的母系社会。雌猴是哺育后代的功臣，母爱是它们的天性，在跳跃疾驰、觅食饮泉时，它们都紧紧搂抱着仔猴，几乎与整个猕猴群体形影不离，直至死亡。但对于群体来说，猴王仅仅是过客一般的存在，它们常常需要独自面对外来雄猴的挑衅，一旦在竞争中失败，轻则屈居下位或离开群体，重则受伤死亡，终其一生，它們都不会在同一个群体里长期定居。

为了研讨猕猴自然繁衍的规律与生活习惯，猴岛上专门建有猕猴保护区，观测者记录了猴王变迁的过程：曾有一只雄猴担任一个大猴群的猴王，长达一年时间，期间没有任何竞争者与之匹敌，然而它仍然主动迁移到另一个小猴群里……此外，他们甚至惊讶地发现，哪怕岛上一个猴群的猴王不知所踪，雌猴们也能在4个月内正常活动。

多年以来，保护区持续观察这些生灵，也为它们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在保护区的山脚下，专设有两处喂猴点，放下食物后，一旦吹响哨子，猕猴便从四面八方奔来觅食。此外，为迎合猕猴戏水的天性，区内还设有一汪“圣浴池”专供猕猴使用。猕猴潜水的姿态相当可爱，在入水前，它们会模仿人类做出捂住口鼻的动作，提醒自己屏住呼吸。很难想象，猕猴在水下穿梭自如，与在树上的灵活程度别无二致。

经过长期的驯化，保护区周边的猕猴并不戒备人类，在人类面前，它们能够尽情奔跑，在树枝间晃荡、在礁石上晒太阳，无拘无束。

新村港疍家渔排漂浮在海上的村落

一条跨海索道横亘在南湾半岛的高空中，全长2138米，将热带港湾、南湾猴岛的风光串成一线。沿着索道往南方望去，碧波荡漾的海面一览无余，湾内风平浪静、水质清澈，由于海水含盐量适中，且湾内水流频繁交换，带来丰富的海洋生物，使得此处诞生了天然良港——新村港，而这片港湾就是疍家人的海上家园。

有关疍家人，《太平寰宇记》有记载：“疍户，县所管，生在江海，居多舟船。随潮往来，捕鱼为业，若居平陆，亡即多，似江东白水郎业。”旧时，珠江下游的流动渔民、水上居民并未被官府登记户籍，也不受陆地居民的认同，于是他们依海而生、以舟作家。他们的船只如同海上漂荡的蛋壳，每个人生来与海洋搏斗，死后葬在沙岗地带，生命也如同蛋壳一般脆弱，故取“蛋”的同音字，称疍家人或疍民。

据说海南的疍民来自广东福建一带，流民们乘船来到海南，上岸时身无分文，遭到当地渔民的驱逐，于是只得回到船上给当地船主做工，从一条渔船辗转另一条渔船，长此以往，他们积累起一些财物，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渔船，但疍民身份仍未被世人承认，只得继续漂泊，于是他们团结起来，决定在海上安身立命。首先利用木板、渔网、绳索等工具将船只连接起来，再将一口口渔排网箱排列成“井”字状。当船舶成群，红顶浮屋成片，疍民们便在船头捕鱼，在船尾做饭、睡觉，共同集结成一个水上村落。水上村落与大陆村落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条条水道四通八达，划分出不同的生活区域，民居、餐厅、加油站等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派出所也飘在海上，守护港口的宁静。

出海打渔的生活极其艰辛。出发前需要筹备鱼料与人员，所以出海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在凌晨三四点，新码头市场人头攒动，即将出海的疍民或是在灯光下采购鱼料，或是准备捕鱼工具，或是在岸边转悠，补给船只、号召人员。何时准备就绪，何时就出发，而一旦出海，就意味着将有几天或十几天都漂在海上，但也有例外，如果出海后某一天不幸遇上暴风雨，船只必须果断掉转船头，重返港湾。

每当夜色降临，海面上一片漆黑，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和浪花激荡的回响，如果不打开探照灯，船就如同在墨里航行。灯光照亮的一小片海面上，隐约能看见渔网，船员们聚集在亮处，开始拽动渔网，这时，网中的鱼群绕圈游动，白花花的鱼肚露出海面，疍民们接收到丰收的讯号。船只满载而归，在港口下货。疍民们说“下完货要趁热打铁”，当船只上收获的鱼虾被一卸而空，紧接着他们会去海上再次召集人员，继续出海。

大海的影响早已深入疍家生活的方方面面。20世纪50年代，疍家人习惯戴海帽，这是一种用竹叶竹条制成的斗笠，帽顶是一个正六边形，帽檐微微下垂约5厘米，一年四季都可防晒防雨，又被称作疍家帽，疍家女子还会用各种配饰装饰帽子，在帽檐贴上七彩胶丝，或是用丝线编织笠带，缀上贝壳。疍家船装以宽松的短衫、长裤为主，蓝灰为服饰的主色调，给人以干净、简洁的感觉。渔排上，无数个身着短装的身影在袅袅烟火中忙碌，他们正在为一日三餐筹备海鲜。疍家人相信原汁原味的食物更能触动人的味蕾，所以烹饪方式都以简洁为主，将水烧开，把刚捞上岸的海鱼、海虾洗净，放入水中浸熟，撒些盐，辅以蒜、酱油即可，以求保留纯粹的鲜味。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陵水一带的疍家人，在沙滩上搭起了疍家棚，每当节庆或有喜事，疍民商讨、聚会、祭拜都在棚屋里进行。水上婚礼是疍家人特有的结婚仪式。疍家男女青年如果两情相悦，便会互赠戒指，男方请媒人到女方家中提亲，双方家庭定下亲事后，需要择日子“过银定”，即男方准备猪肉、鸡肉、疍家酒、槟榔等宴请女方家人。最后，水上婚礼的宴席将在沙滩上进行，称作沙边宴。宴会的鞭炮炸响后，在100多名迎婚人的簇拥下，新郎手持红飘带，与新娘并坐船头，浩浩汤汤朝新郎家里划去。他们一边划一边哼唱起咸水歌（疍家调）：“一拜天地感天恩，红烛一双影信任；花好月圆开富贵，夫唱妇随百岁齐……”声音悠远敞亮，相隔百米的人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据说这种传统的疍家歌曲基本上只有一个调子，但歌曲没有固定的歌谱，都由疍民们即兴创作，重在贴近生活，表达当下的思想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