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梅
维基因为错拿钥匙而无法进入一处住宅工作,欲联系公司时又发现手机没电,他只好向住宅旁的邻居求助。坐着轮椅的残疾女子海伦娜不仅让他进屋给手机充电,还大方地让他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但是,她不允许他把工具包带进门——她敏锐地嗅到了维基工具包里的餐盒散发出来的肉食的味道,而她,是个素食者。
在维基等待公司派人送钥匙过来的过程中,他与海伦娜开始了一段肉食者与素食者之间鸡同鸭讲的辩论与互嘲,维基不敌海伦娜,气得他退出海伦娜家坐进自己的车里。
第一局,海伦娜胜。
一个端着陶瓷煲的中老年妇人从维基车旁路过,维基闻到了陶瓷煲内飘出的肉香。只见她敲开了海伦娜的房门——原来是海伦娜的母亲送菜给自己的女儿,维基瞬间明白了什么。稍后,他謊称某个工具遗落在海伦娜家中,不顾海伦娜的反对闯进屋,果然,他发现了已经被海伦娜消灭得七七八八的土豆炖牛肉。
啊,你这个表里不一的所谓素食者!
第二局,维基胜。
吃下了土豆炖牛肉的海伦娜告诉维基:她酒后驾驶导致车祸,所幸没伤着别人,但自己双腿残废成了残疾人。她的母亲一直无法面对这一现实。出于对女儿的怜惜和过度保护,虽然知道她是个素食者,她母亲仍会煮荤菜送过来,每周一次。而她将吃下它视为感激母亲并令母亲心安的孝顺行为。
由于维基闯入屋时拉伤了自己的背,海伦娜又友好地为他疗伤,两人便没有继续争执下去,而是随意地聊着天。后来,两人更是相约去小区附近的沙滩吃素牛排,维基坐上海伦娜的备用轮椅,比赛谁先到达目的地。
抵达沙滩休闲区不久,海伦娜发现前男友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情绪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海伦娜两个月前与男友分手。当初两人相爱时,男友保证将与海伦娜保持一致,成为一名素食者。海伦娜相信了他。海伦娜每周二需要在医院做理疗,男友正好用这段时间与自己的朋友聚会。实际上,男友是趁机解馋,约发小一起去餐厅狂吃牛排。发现真相的海伦娜不仅感觉被欺骗,更有理由相信男友没有成为素食者的真心,于是选择分手。分手后,前男友还是会通过电话留言向海伦娜表达自己的爱意及思念。
维基通过海伦娜的神情变化发现海伦娜仍然爱着前男友,他当然也清楚海伦娜与前男友的故事,知道那位前男友也同样爱着海伦娜。突然,他有了一个好办法。
维基对海伦娜说:你前男友不是每周二会开荤吗?如果我选择每周有一天吃素,根据物质守恒的定律,这世界就依然有一个素食者和一个肉食者,这样你就可以原谅他,跟他复合了。
海伦娜用惊喜的目光看着维基,却又不放心地说:“你做不到的。”“为了朋友一周吃一天素有什么难的,我肯定做得到。”维基向海伦娜保证。闻言,海伦娜开心地启动轮椅,向前男友的方向赶去……
维基欣慰地看着远去的海伦娜,随即他扔掉手中的素牛排,让小食摊摊主赶紧给他烤一份猪排。
第三局:和(维基促成海伦娜和前男友的复合)。
以上情节很像一部轻喜剧,而它的内核便是一种心理学现象——合理化。
合理化是指当个体的知、情、意、行不能保持一致而导致内心冲突时,急需一些合理的解释来减免由此产生的焦虑与不适,以期重新达成内心的自洽。
以此案例说明:海伦娜是素食者吗?是,只不过她是名不彻底的素食者。关键是,她在认知上和情感上将自己视为一名坚定的、彻底的素食者。那么,当她每周一次吃下母亲送来的荤菜时,她的意志及行为就与她的认知与情感相左,从而造成内心的冲突和混乱。而她便用“母爱”和“孝顺”为理由,将自己的食肉行为合理化,以此重新获得心理上的平衡,暂时达成内心的自洽。
内心自洽就是整合内心的冲突和混乱,构建、形成自己稳定的人格。
维基知道海伦娜是在合理化自己的食肉行为吗?当然知道。只是他选择了“看破不说破”。从他在海伦娜离开后就迅速扔掉素牛排改吃猪排的反应来看,他其实根本没有真的想执行自己的方案,他只是为海伦娜提供了再一次合理化自己行为的机会而已。
维基的态度既是种善意的豁达,也是他作为一名坚定的肉食者对素食主义的不以为然。
需要提示的是:作为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合理化大都作用于潜意识层面,而非个体理性层面,所以,它是个“秘方”。
合理化虽然是种有效的心理防御机制,但并非成熟的心理防御机制,它可以使问题软着陆,却不能真的解决问题。
在美国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发生了一桩谋杀案:一名少女被抛尸于甘蔗地,并被汽车反复辗压了两个来回。
此案侦破过程非常艰难,引起小镇居民的极度不安,尤其当警方判定凶手极可能是本地人后,居民们更是人心惶惶。
其间,被害少女一家,尤其是母亲,都接受了左邻右舍的关心、支持及帮助。
当最终缉捕凶手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杀人凶手居然就是住在受害者一家对面的邻居,是与被害少女算得上玩伴及朋友的一名少年。
当警察讯问凶手的杀人动机时,凶手的解释是:对方表示要对他家施行巫术,所以他杀了她。
面对难以释怀的被害少女的母亲,警方告诉她:有时凶手不会说出真相。
无法获知凶手为何杀害女儿的真相已足够折磨这位母亲了,可她没想到,更让她绝望的是邻居们的背弃与指责。从居民们得知凶手的杀人动机后,他们不仅开始冷落她,更对她指指点点,像是在说:难怪凶手要杀你女儿,谁让她威胁别人呢?谁能受得了被人施巫术呀?
这位母亲悲愤地申诉:明明我女儿不会巫术呀!明明这只是凶手的一面之词呀!何况,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声称”要施巫术也不该被凶手如此残忍地杀害呀!
然而,居民们还是疏远她,转而去安慰凶手的家人。
在这起凶案中,一位母亲不仅痛失爱女,还匪夷所思地被孤立,失去了大家的支持。
小镇居民们为何如此不明事理?为何对受害者如此冷血?核心依然是:合理化。
要知道,凶案的发生及长时间的悬而未破,已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小镇居民的安全感。当发现凶手就是生活在自己身边的熟人时,再让他们接受“凶手会毫无人性地向任何人下毒手”的事实,那会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令他们寝食难安,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害者。于是,为了摆脱恐惧,为了修复内心的安全感,他们需要自我安慰,需要这样一种解释:凶手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杀人,只要你没有过错,没有冒犯别人,别人就不可能会杀你。
受害者过错论就这样适时而生。
于是,他们可以安心了。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会对自己说:只要我不犯错,不冒犯别人,我就是安全的。
其实,在此案中凶手也同样使用了合理化的防御机制,并且同样用了受害者过错论。
凶手不说出真相有多种因素,最主要的因素为:减轻自己的罪责;隐瞒真正的动机。
有一句俗话,可能现在说起来会觉得可笑,那就是:“不要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然而,合理化常常会导致这一结果:在自洽的过程中伤及他人。
不久前有条社会新闻:给妻妹喝下百草枯的姐夫声称,自己是因为被岳父一家瞧不起而产生的报复行为。
海伦娜的合理化只求利己,下毒姐夫的“合理化”兼顾损人利己(虽然结果是损人损己)。
果然,能测的,是心理学理论;莫测的,是人心。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