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 牛金格
巴金是德国汉学界译介研究最多的中国现当代作家之一。自20世纪50年代至今,共有七部中长篇小说、七篇短篇小说、一部散文集、十篇散文和一部日记(选译)被译成德语,多部作品被重译、转载或再版,就译介实绩和传播影响而言,堪称中国现当代作家之翘楚。然而,目前对于巴金在英、美、法、俄、日、韩等国家的翻译接受研究,学界已有丰硕成果①,却唯独缺失巴金在“世界第一翻译出版大国”②德国的整体译介研究。尽管偶有约略提及巴金在德译介,但均置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欧美传播与研究的宏观范畴③,“多依赖个人感悟和经验总结”,“实证研究几乎还是一片空白”④,影响了可信度和有效性。本文旨在依据德国权威报纸杂志、卫礼贤翻译中心图书目录以及德国国家图书馆等文献资料,力求全面系统地梳理巴金在德国的译介历程与研究现状。
一、巴金作品在德国的译介
1954年,巴金长篇小说《憩园》由奥地利作家、翻译家约瑟夫·卡尔默(Joseph Kalmer)译为德语,德国知名出版社卡尔·汉泽尔出版社出版,开启了巴金在德译介的先河⑤。时隔五年,柏林人民与世界出版社推出《三月雪花:中国小说集》作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民主德国建交十周年的贺礼,文集共囊括鲁迅、胡适、茅盾、巴金、赵树理、萧平等十多位中国知名作家的十五篇小说,由德国汉学家埃伯哈德·埃勒(Eberhard Eller)翻译的巴金短篇小说《奴隶底心》因“描述中国古代家庭中奴隶的悲惨境遇”⑥被收录其中。
是年,巴金代表作长篇小说《家》由德国汉学家约翰娜·赫茨菲尔德(Johanna Herzfeldt)翻译,民主德国格赖芬出版社出版,该书封面题词赞誉“巴金是新中国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出神入化地刻画了旧家庭的衰败与新的人际关系的美好”,足以“列入世界文学伟大现实主义家庭小说”⑦。译者在跋中将巴金誉为“中国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⑧,并阐明小说德文题目“官员之家”(Das Haus des Mandarins)的由来:“这部作品于1956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再版并被翻拍成电影。1958年,该电影在民主德国以‘官员之家为名放映,小说沿袭了德语电影的标题。”⑨
50年代,巴金共有两部长篇小说与一篇短篇小说在德国译介出版,译介数量微不足道,但鉴于整个1950年代中国现当代文学德译作品仅有三十五部的现实⑩,便显得尤为难能可贵。然而,20世纪六七十年代国际形势风云变幻,国内形势动荡,巴金德语译介陷入停滞,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80年,才重新焕发活力并迎来高潮。福尔克尔·克勒普施(Volker Kl?psch)翻译的短篇小说《苏堤》收录于《寄望春天:中国现代小说集》(第一卷1919—1949年),他将巴金小说主题概括为“追求个人幸福与承担社会责任之间的矛盾冲突”,一方面对“巴金可以引起激情四溢的年轻人的共鸣”加以肯定,另一方面则指出“巴金作品中强烈的情感表达会让读者感到尴尬,尤其是西方读者”11。
同年,弗洛里安·赖辛格(Florian Ressinger)重译《家》,顾彬为此书作跋。这是继民主德国推出《官员之家》后,由隶属于联邦德国的柏林奥伯鲍姆出版社出版的另一译本。新版并未沿用旧名“官员之家”,而是直译为“家”。顾彬在跋中阐明《家》作为《激流三部曲》的开端之作大获成功的原因:“首先,巴金通过三对恋人(觉新—梅、觉慧—鸣凤、觉民—琴)的命运,揭示中国传统封建家庭对生命的摧残与压迫;其次,他将希望寄托于青年人,视他们为唯一的反抗者;此外,巴金并未与人物保持距离,而是与他们悲欢与共、同仇敌忾,这也是小说情感炽烈的原因……最后是巴金对中国传统文学的借鉴,尤其《红楼梦》对这部作品中代际冲突的表现与女性角色的塑造影响至深。”121985年,弗洛里安·赖辛格版《家》由苏坎普出版社推出,从而进一步扩大了巴金及其作品的影响力13。
1981年是巴金作品在德译介的“丰收年”。德国汉学家赫尔穆特·福斯特-拉奇(Helmut Forster-Latsch)翻译的小说《砂丁》由法兰克福苏坎普出版社出版14,“巴金的初衷是创作一部像左拉《萌芽》那样的作品,《砂丁》讲述了木匠学徒为给心爱的女孩赎身,将自己卖身为锡矿矿工而为此丧命的故事”15。福尔克尔·克勒普施在德国知名报纸《时代周刊》(Die Zeit)发表《哭泣与斗争:中国作家巴金的三部作品》,评价“《砂丁》是巴金跳脱自己熟悉的资产阶级环境,转而迈向无产阶级工人世界的一次尝试,是向批判社会的现实主义致敬的一部作品”16。《寒夜》由扎比内·佩舍尔(Sabine Peschel)与芭拉拉·施皮尔曼(Barbara Spielmann)合译,亦由法兰克福苏坎普出版社出版;顾彬在《跋》中考证,该书是“巴金基于1944—1945年期间在国民党临时政府所在地重庆的亲身经历而著”17,讲述了“一个知识分子对当前形势感到万念俱灰而走向毁灭的故事,巴金借这部作品表达了对国民政府的严厉谴责”18。
时隔四年,《寒夜》由彼得·克莱汉坡(Peter Kleinhempel)从英文转译为德文,1985年经柏林人民与世界出版社出版19,这是继1980年联邦德国出版第一个译本之后由民主德国推出的另一个译本。此外,巴金短篇小说《我的眼泪》由汉学家托马斯·坎彭(Thomas Kampen)翻譯,发表于德国著名文学杂志《季节女神》(die horen),坎彭在译作前言中高度评价巴金与《寒夜》,“巴金在过去几十年中虽常常因卷入各种运动风波遭到打击,但他仍是继郭沫若与茅盾之后中国最具声望的作家”,“《寒夜》是作者最后一部、但也许是最好的一部小说”20。
1985年,荟萃巴金晚年思想的代表作《随想录》德译删节版由科隆欧根·迪德里希出版社出版,巴金亲自作序:“这五卷书不仅是我数十年来生活与工作的经验总结,而且不加修饰、真诚坦率地讲述了萦绕在我内心深处并使我不断前进的事物。我希望德国读者能够通过阅读这部作品了解它们,并加深对我们思想与感情的理解。”21主编赫尔穆特·马丁(Helmut Martin)强调《随想录》在德国的出版意义非凡,“巴金对往事的回忆以及真相的探索,对于德国读者如何看待德国历史亦具有借鉴意义”22,并称誉“巴金是民国时期知名作家中唯一敢站出来,对中国当代文学现状发表令人瞩目的评论且毫不妥协的勇者……而他正是凭借毫无保留的自我批判与毫不妥协的态度赢得年轻读者与青年作家的喜爱与敬重”23。略显遗憾的是,为便于德国读者理解,编译者对该作进行了删减,并根据主题重新编排24。需要提及的是,德国著名文学期刊《腔调》(Akzente)提前刊载德译《〈青年作家〉创刊词》25,即收录于中文原版《随想录》中的《作家》,为图书出版宣传热身。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
1988年,西尔维娅·纳格尔(Sylvia Nagel)主编《〈结婚〉: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集》,收录鲁迅、叶圣陶、巴金、茅盾、赵树理、王蒙与老舍七位作家的十三篇短篇小说(其中,包括她亲自翻译的巴金作品《能言树》《废园外》与《雨》),“借此展现20世纪上半叶中国文学佳作迭出的盛况”26;这些作品“描述了农民为生存进行的艰苦斗争……革命爆发前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人们对三十年代反动派恐怖主义、社会主义改造初期官僚主义的不满,展现了青年对根深蒂固的封建习俗的反抗和20世纪初女性或饱受包办婚姻折磨、或迫于生计沦为娼妓的绝望处境”27。同年,巴金散文《“文革”博物馆》刊载于德国《东亚文学杂志》(Hefte für ostasiatische Literatur)第七期。28
20世纪90年代,受政治、文学等各种因素影响,中国现当代文学德语译介整体式微,译介数量由上个十年的五百二十五部/篇骤降至三百四十一部/篇29。“全球化带来的后果已经显示了出来,图书市场越来越向美国集中,越来越受制于美国”30,但在“中国现代文学经典几乎无一例外地淡出德国译介视野”31的大背景下,巴金的德语译介既有新作,也有转载再版,可谓其作品经典性与影响力的有力证明。
1990年,德国出版《中国讲述:14篇小说》(China Erz?hlt. 14 Erz?hlungen)收录西尔维娅·纳格尔翻译的《雨》32。两部德语版中国现当代文学合辑《中国故事集》33与《中国小说集》34,均收入弗洛里安·赖辛格翻译的长篇小说《家》的节选片段。“出版《中国小说集》的初衷,是通过文学与传记作品揭示20世纪中国人民的生活经历与情感世界”35,“中国拥有几千年的历史,它的力量、它的美丽壮阔与异域风情无不使西方读者着迷”36。而巴金的作品无疑让德国读者看到了一个古老中国的衰落,青春中国的新生。随后,《论说真话》37《作家》38两篇散文入选文集《咬文嚼字派的瓦解——中国现代作家作品》与《黑色眼睛寻找光明——80年代中国作家》。90年代,巴金共有六篇作品首译为德语:《家庭的环境》39由英戈·舍费尔(Ingo Sch?fer)翻译收录于德国杂志《新中国》(das neue China)(1990年第6期),《对注定失败的制度的抗议——从一个四川地主家庭的毁灭开始》40(原文标题为《谈家》)由鲁特·凯恩(Ruth Keen)收录于《苦涩的梦——中国作家的自述》(1993年),《小狗包弟》《鸟的天堂》《独立思考》与《忆鲁迅先生》41均收录于《二十世纪中国散文选译》(1998年)。
新世纪以降,弗洛里安·赖辛格翻译的《家》由柏林奥伯鲍姆出版社再版42。德国汉学家亚历山大·赛西提希(Alexander Saechtig)翻译的《春天里的秋天:巴金小说选》由中国外文出版社出版,译者坦承:“在巴金百年华诞之际,将《春天里的秋天》连同《狗》和《鬼》译成德文呈现给德语地区的读者,对我来说是极大的乐趣。”43
2005年巴金逝世,德国各大主流报纸杂志纷纷撰文寄托哀思。《法兰克福汇报》刊登《阅读时代的终结——一个民族的梦想和梦魇:论中国作家巴金之死》44,报道最后一位中国现代文学大师与世长辞。德国记者、汉学家约翰尼·埃林(Johnny Erling)在《世界報》(Die Welt)发文《20世纪中国伟大的文学巨匠巴金逝世》,将巴金奉为“中国最知名的现代作家,也是20世纪最后一位文学大师,与鲁迅、茅盾、胡适、老舍齐名,是中国最广为传阅的作家之一”45。德国《明镜》刊文《巴金逝世》,赞颂巴金是“进入中国文学的一扇大门”,“在反映中国的理想与危机方面无人能与之比肩”46。德国汉学家埃娃·穆勒(Eva Müller)撰写《巴金讣告“有梦想的人是幸福的”》,刊于德国《东亚文学杂志》第39期,她积极评价巴金在跌宕起伏的百岁人生中取得的辉煌成就,“正是巴金对祖国摆脱积贫积弱的现状、打破封建教条主义从而建立人人平等的新社会的渴望驱使他笔耕不辍,积极参与政治活动”47。
以巴金的陨落为契机,德国汉学界再次追忆这位文学大师的作品,掀起一波翻译、研究巴金作品的浪潮。2005年,《“文革”博物馆》由亚历山大·赛西提希翻译发表于德国杂志《勇气》(MUT)48。2006年,由安特耶·鲍尔(Antje Bauer)、托马斯·布雷茨克(Thomas Breetzke)等人合译的《狗》刊发于《东亚文学杂志》第40期49,“巴金逝世是翻译这篇作品的契机,该作以社会责任感和中国人在政治与现实层面所遭受的苦难为标志,是典型的巴金作品”50。鲁特·克雷梅留斯(Ruth Cremerius)以《一位文人的日常生活——巴金〈上海日记〉节选》为题翻译巴金在1962年11月期间撰写的日记,“这30篇日记记录了巴金每日的工作、发生的事情、拜访者与被拜访者、寄信者与来信者等大量关于巴金的个人信息……揭示了20世纪60年代初上海文人的日常生活”51。2008年,由福尔克尔·克勒普施翻译的《苏堤》52再次收录于《2009年岛屿出版社年鉴——中国》。2009年,由亚历山大·赛西提希翻译并出版的《从郭沫若到张洁:20世纪中国叙事艺术的杰作》涵盖民国以来优秀的叙事作品,“借此希望德国读者概览20世纪和21世纪初的中国文学,鼓励他们接触更多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53;收录其中的巴金小说《雾》,“深刻体现了1919年席卷全国的反抗精神,揭露了许多具有改革精神的城市青年在与传统决裂时遇到的一系列问题”54。此外,亚历山大·赛西提希翻译的巴金小说《第四病室》55也由外文出版社出版,至此巴金在德译介暂时告一段落。
综而观之,巴金德语译介历程几近一个甲子,为更加清晰直观地表现其作品在德译介的数量和变化趋势,下附图表:
二、巴金在德国的评价与阐释
1980年代早期,巴金相继获得意大利但丁国际荣誉奖、法国荣誉勋章、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名誉外国院士等诸多国际奖项和赞誉,引发德国主流报刊和权威汉学杂志的热评与推介,亦成为德国汉学研究青睐的对象。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
首先,德国学界将巴金奉为“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这一美誉源自赫尔穆特·马丁为庆祝巴金八十华诞而发表于《世界报》的评论文章《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56,代表着德国学界对巴金关切国家命运、坚守人性道德、关怀呵护后辈与支持出版事业给予的高度评价。2004年11月25日《法兰克福汇报》刊文《充满希望的悲惨命运——典范人生:中国作家巴金迎来百年华诞》赞誉巴金为中国的“世纪作家”,“不仅因为他年届百岁,更因为其作品自民国以来就以反映中国人的理想、忧患以及中国在现代世界中自我定位的撕裂感为己任”57。“巴金紧跟时代步伐,不论是《萌芽》,还是《憩园》、抗战三部曲《火》,抑或艺术手法最为成熟的《寒夜》,无一不表达了知识分子在战争结束前后的希望与绝望。其笔下的主人公,不管是对自身幸福的追求,还是对民族、国家的希望,都转化为他自身的梦想与动力。”58而巴金晚年撰写“集思想、回忆、探索、真话于一体的《随想录》”,“敦促中国知识分子重拾道德,坚守道德底线”59,在当时获得了“真正意义”60。鲁特·克雷梅留斯称颂巴金如同“旷野中孤独的呐喊者”,“不断提醒人们不要忘记‘文革,呼吁人们对每个人承担的责任进行探讨。他不想报复,因为担心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便通过写作对抗集体性遗忘”61。
值得注意的是,巴金作为声名显赫的作家,“其对出版事业所做的贡献常常被人忽视”。德国汉学家约翰娜·赫茨菲尔德强调,“正因他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发挥着重要作用,给许多作者提供发表作品的平台,包括他们创作和翻译的外国文学作品。1957年,他在上海创办的文学杂志《收获》至今仍处于行业领先地位,不仅鼓励期刊作者向广大读者展示自己的作品,还支持他们,为他们辩护”62,“为广大读者推介了许多宝贵的中国新文学作品”63。巴金倡议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文学馆的铜铸件门把手印有巴金手印,象征着他对此项目的大力支持和诚挚欢迎每一位进入中国文学殿堂的人”64。正是巴金作为知识分子的反躬自省、孜孜不倦的创作精神以及对工作的兢兢业业使他扬名海内外,“因作品中体现的道德操守与热情,被尊为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65,成为中国良知的代表。
其次,巴金作品中的自传因素和人物形象塑造。在《激流三部曲》中,几乎所有人物均在巴金的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的人物原型,“这些原型是他塑造人物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巴金添加其他人物的特征,直到这些人物拥有‘生命能够按照虚构的个性行事”66。典型代表是琴,原型是巴金的一位表姐,“热心地读了不少传播新思想的书刊”67,最终却没有成长为革命者和致力于妇女解放的斗士,而是沦为性情孤僻的老处女。“巴金在书中改写琴的命运,在她身上汇集了许多他后来在上海、南京和巴黎遇到的‘新女性的特点,使琴成为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进步青年的女性代表,在读者心目中可与觉慧相媲美的人物形象。”68觉新的原型是巴金的长兄,因不得不遵从长辈旨意,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心爱的姑娘,甚至自己的性命69。“巴金通过对自己、家人与朋友的观察,在《激流三部曲》中塑造了那个时代的中国青年,使许多读者在阅读这部作品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70他创作这部作品并非给自己的家族立传,而是为了记录一般官僚地主的家庭史71。彼得·邦森(Peter Bonsen)在《“牛棚”中的作家——巴金“分门别类的自传”》中指出,巴金通过《随想录》“为中国文学创立了全新的文体:有意带有主观色彩写作风格的‘分门别类的自传”72,囊括巴金的笔记、讲话、对漫长人生的回憶和对中国当代社会、文学的评论73。巴金曾表明自己的创作初衷是“只想反映我熟悉的生活,倾吐我真挚的感情”74。顾彬指出巴金写作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特点是将生活与文艺糅合,这也是他的文学创作如此多产的原因之一75。
自传色彩使得巴金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极具感染力,对当时女性命运的悲悯使他在《激流三部曲》中“以高超的艺术手法塑造了许多具有反抗精神的年轻女性”76,“体现了女性为摆脱封建礼教强加在她们身上的桎梏所做的艰苦斗争”77:高淑英为躲避父母安排的婚姻逃到上海,重获自由78;淑华则是一位天生的革命家,她心直口快、疾恶如仇、敢于反抗;许倩茹虽不是主要人物,却十分真实,她剪掉头发参加学生运动,后经父母同意到北京读书79。《寒夜》的精彩之处在于“巴金彻底颠覆了读者对男女性别角色的认知,塑造了一位完全摆脱父权家长制的女性形象。妻子作为银行职员的收入远远高于丈夫,这使她能够打破封建壁垒,追求自己的幸福”80。在对老一辈人物的刻画中,“最成功的是高老太爷,他具有巴金祖父的许多特征,是一个内涵丰富、矛盾复杂的人物,既有教养又十分庸俗,既充满热情又十分残忍,临终前变得善解人意、宽容仁厚,让人既爱又恨”81。但对于从小长于深宅大院的巴金而言,“有些反面人物的塑造不够生动,过于脸谱化,如冯乐山、周伯涛等人物形象单薄,不够立体”82。
最后,中德名家名作的比较研究。顾彬认为《家》拥有同时期其他文学作品不具备的乐观精神:“与鲁迅、茅盾、丁玲等人不同,这部作品不满足于停留在表现人们在衰败世界中的陌生感,从辩证的角度看,毁灭的反面是青年人身上体现的反抗精神。上面提及的作家,即便是五四运动时期的鲁迅,也不敢在刻画青年时表现出如此乐观的态度,而在身为共产党员的茅盾的《子夜》中,起义工人也只是民族工业和资产阶级衰败背景下的次要力量。”83奥尔加·朗(Olga Lang)将《激流三部曲》与《红楼梦》作比较,虽然“《激流三部曲》在哲学维度、心理分析、人物描写等层面不及《红楼梦》……但这两部具有自传性质的家庭小说是旧社会的写照……描述的皆是中国封建地主官僚家庭的生活,拥有诸多共同之处”84;然而,两部作品中主人公的命运截然相反:“《红楼梦》中人物的抗争是无意识的、被动的,如贾宝玉追随道家和佛家的神秘召唤离家出走消极避世……而《激流三部曲》中具有反抗精神的年轻人在外积极闯荡,追求丰富多彩、充满意义的生活。”85
福尔克尔·克勒普施认为“中国现代文学中最成功的家庭小说《家》可以与托马斯·曼所著的家庭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相提并论”86。维尔纳·罗斯(Werner Ross)在《与〈布登勃洛克一家〉截然相反——一部来自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家庭小说》中指出,“虽然《家》也刻画了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但与《布登勃洛克一家》不同的是,在这部作品中,家庭的解体意味着升华与解放:当第二代沉迷赌博吸食鸦片挥霍家财时,第三代积极汲取新思想,为新中国崛起而奋斗”87。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
德国汉学家托马斯·齐默尔(Thomas Zimmer)在《他者的构想——对老舍与巴金早期域外作品研究》一文中梳理中国域外文学的发展变化过程,着重分析巴金与老舍域外文学的异同,并将巴金的域外小说奉为“当时最成熟的作品”88。他高度评价巴金与老舍在域外文学取得的突破性成就:他们摒弃了对国外经历的回忆,采用完全虚构的创作手法;他们不再以描写中国留学生的命运为主,而是基于自己的观察描写异域风情和外国人的生活,但中国人的出现也会增加故事的戏剧性。德国汉学家马丁·韦斯勒(Martin Woesler)通过分析周作人、巴金、朱自清三位作家的政治性批判散文指出,“相较于其他文学体裁,散文中的作者与第一人称叙述者更加统一,因此读者在阅读中能够与作者进行思想交流,得以窥见作者不加修饰的灵魂”;“巴金并不是一位基于意识形态调整自己文学作品的自我批评者,他终其一生都在为言论自由和文学自治而奋斗。只要有机会,他总可以在不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中表达自己的想法”89。
此外,德国汉学界围绕巴金创作手法和语言等方面存在争议性评价。福爾克尔·克勒普施指出“高度情感化”是巴金作品的特色,“继英国作家塞缪尔·理查逊的感伤小说之后,我不记得还有哪部作品如此催人泪下。但西方读者在评价这种感伤时会有所保留。不同文化背景下,情感表达的界限会发生变化。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在阅读‘黛玉葬花一幕时会洒下泪水,但西方观众也许会对这种感伤付之一笑”90。顾彬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巴金)的作品的那种呼吁式调子今天在更多情况下是吓走而不是吸引人”91。福尔克尔·克勒普施批评“巴金不像老舍等人对语言拥有高超的驾驭能力,可以通过对话直接刻画人物性格”92;顾彬甚至认为,“茅盾、丁玲或老舍这样的叙事者都是真正的文体家,清楚地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然而巴金却不一样,他经久不衰的声誉和他作为作家的实际语言能力毫不成比例。他的中文更多地以一种情感冲击力为特征,而不在于对修辞的讲究,这种炽烈情感一直以来都紧紧攫住青年读者”93。如此个人化的评价显然颇具争议性,但正如巴金坦陈:“我写文章,尤其是短篇小说的时候,我只感到一种热情要发泄出来,我没有时间想到我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形式。我是为了申诉,为了纪念才拿笔写小说的。”94这恰恰暗合与彰显出德国汉学家的胆识和灼见。巴金作品在德国汉学界享有极高的国际声望,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在20世纪成为中国最广为传阅的作家之一,有生之年便已成为经典大家”95。一方面“他报道自身生活,把自身生活变成了文学”;另一方面“他善于营造抒情气氛和乐于使用对话的形式……也许就是充溢于字里行间的那份坦诚正直,才如此触动了读者的心弦”96。
巴金在德译介起步较早且持续较久,俨然成为20世纪中国现当代文学德语译介史的晴雨表。巴金作品译者如托马斯·坎彭、福尔克尔·克勒普施、约翰娜·赫茨菲尔德、弗洛里安·赖辛格、扎比内·佩舍尔、亚历山大·赛西提希等皆是德国汉学界的中流砥柱;发表巴金作品和研究成果的报刊,如《法兰克福汇报》《世界报》《时代周刊》《东亚文学杂志》《袖珍汉学》等皆为德国一流媒体;评论巴金及其作品的汉学家中更是不乏顾彬、赫尔穆特·马丁、福尔克尔·克勒普施、埃娃·穆勒、托马斯·齐默尔等资深学者。毫不夸张地说,巴金在德国的译介实绩与接受影响,堪称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典范。
【注释】
①如高方、吴天楚《巴金在法国的译介与接受》(《小说评论》2015年第5期);李逸津《俄罗斯对巴金作品的译介与研究》,(《汉学研究》第十集,学苑出版社,2007);王苗苗《英语世界的巴金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近藤光雄《巴金研究在日本》,(《大连大学学报》2020年第2期);何宇《巴金在韩国的传播与接受研究》(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等。
②陈巍:《从德国“国际译者之家”看中国文学走出去》,《文艺报》2017年4月12日。
③如宋绍香在《走向现实的中国新文学——欧洲中国现代文学译介、研究管窥》(《国外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中提及1981年德国法兰克福《莱茵河畔》与苏坎普出版社分别发表、出版巴金小说《寒夜》德译版;马祖毅、任荣珍的《汉籍外译史》(湖北教育出版社,1997)在“中国文学翻译在德国”这一节中曾提及巴金的《家》《寒夜》与《砂丁》已被译为德语;孙国亮、李斌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在德国的译介研究概述》(《文艺争鸣》2017年第10期)统计了巴金著作被译为德语的数量。
④冯小冰:《80年代中国现当代文学德译回顾——基于数据库的量化研究》,《德语人文研究》2016年第1期。
⑤Ba Jin,Garten der Ruhe,übers. von Joseph Kalmer,München:Carl Hanser Verlag,1954.
⑥Werner Bettin,Erich Alvaro Klien,Fritz Gruner,M?rzschneeblüten. Chinesische Erz?hlungen,Berlin:Volk und Welt,1959,S. 11.
⑦⑧⑨63Ba Jin,Das Haus des Mandarins,übers. von Johanna Herzfeldt,Rudolstadt:Greifenverlag,1959,Klappentext、S. 337、337、338.
⑩2931孙国亮、李斌:《中国现当代文学在德国的译介研究概述》,《文艺争鸣》2017年第10期。
11Ba Jin,“Su-Deich”,übersetzt von Volker Kl?psch,in Volker Kl?psch und Roderick Ptak (Hg.),Hoffnung auf Frühling. Moderne chinesische Erz?hlungen. Erster Band 1919—1949,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Verlag,1980,S. 188.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
1283Wolfgang Kubin,“Nachwort”,in Ba Jin,Die Familie,aus dem Chinesischen von Florian Reissinger,mit einem Nachwort von Wolfgang Kubin,Berlin:Oberbaumverlag,1980,S. 420、426.
13Ba Jin:Die Familie,aus dem Chinesischen von Florian Reissinger,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Taschenbuch Verlag,1985.
14Ba Jin,Shading,übers. von Helmut Forster-Latsch,unter Mitarbeit von Marin-Luise Latsch und Zhao Zhenquang,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Verlag,1981.
1522232459Helmut Martin,“Ein Nachwort zu Ba Jin”,in Ba Jin,Gedanken unter der Zeit. Ansichten- Erkundungen-Wahrheiten 1979 bis 1984,aus dem Chinesischen übertragen von Sabine Peschel,K?ln:Eugen Diederichs Verlag,1985,S. 198、196、195、202、195.
16778086909295Volker Kl?psch,Weinen und K?mpfen. Drei Bücher des chinesischen Schriftstellers Ba Jin,in Die Zeit,07.10.1983.
17Wolfgang Kubin,“Nachwort”,in Ba Jin,Kalte N?chte,übersetzt von Sabine Peschel und Barbara Spielmann,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Verlag,1981,S. 293-294.
18Helmut Martin,“Ba Jins Memoiren-Gedanken unter der Zeit”,in Helmut Martin,Chinesische Literatur am Ende des 20. Jahrhunderts. Chinabilder II. Neuanf?nge in den 80er und 90er Jahren,Dortmund:Projekt Verlag,1996,S. 200.
19Ba Jin,Nacht über der Stadt,aus dem Englischen von Peter Kleinhempel,Berlin:Verlag Volk und Welt,1985.
20Ba Jin,“Meine Tr?nen”,übers. von Thomas Kampen,in die horen,Bd. 2,1985,S. 67.
21Ba Jin,“Vorwort Ba Jins zu dieser Ausgabe”,in Ba Jin,Gedanken unter der Zeit. Ansichten-Erkundungen-Wahrheiten 1979 bis 1984,aus dem Chinesischen übertragen von Sabine Peschel,K?ln:Eugen Diederichs Verlag,1985.
25Ba Jin,“Geleitwort für die Zeitschrift Junge Autoren”,übers. von Monika Basting,in Akzente:Zeitschrift für Literatur,Heft 2,1985.
2627Sylvia Nagel (Hg.),Die Eheschlieβung. Chinesische Erz?hlungen des 20. Jahrhunderts,Berlin/Weimar:Aufbau-Verlag,1988,Vorwort.
28Ba Jin,“Ein Museum der ‘Kulturrevolution”,übers. von Weijian Liu und Clemens Murath,in Hefte für ostasiatische Literatur,Nr. 7,1988.
30雷丹:《對异者的接受还是对自我的观照?——对中国文学作品的德语翻译的历史性量化分析》,李双志译,载马汉茂等编《德国汉学:历史、发展、人物与视角》,大象出版社,2005,第595页。
32Ba Jin,“Regen”,übers. von Sylvia Nagel,in:China Erz?hlt. 14 Erz?hlungen,ausgew?hlt und mit einer Nachbemerkung von Andreas Donath,Frankfurt am Main:Fischer Taschenbuch Verlag,1990.
33Ba Jin,“Vor dem Familienfest”,übers. von Florian Reissinger,in Jutta Freund (Hg.),Chinesische Geschichten,München:Wilhelm Heyne Verlag,1990.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
343536Ba Jin,“Die Familie”,übers. von Florian Reissinger,in Andrea W?rle (Hg.),Chinesische Erz?hlungen,München: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1990,S. 273,?ber dieses Buch.
37Ba Jin,“?ber die Wahrheit”,in Helmut Martin,Christiane Hammer (Hg.),Die Aufl?sung der Abteilung für Haarspalterei,Reinbek bei Hamburg:Rewohlt Verlag,1991.
38Ba Jin,“Gleitwort für die Zeitschrift Junge Autoren”,in Helmut Martin (Hg.),Schwarze Augen suchen das Licht. Chinesische Schriftsteller der achtziger Jahre,Bochum:Brockmeyer,1991.
39Ba Jin,“Mein Zuhause”,übers. von Ingo Sch?fer,in das neue China,Nr. 6,1990.
40Ba Jin,“Mein Protest,diesem todgeweihten System entgegengeschleudert:Von dem Zusammenbruch einer Gutsherrensippe in Sichuan”,in Helmut Martin (Hg.),Bittere Tr?ume. Selbstdarstellungen chinesischer Schriftsteller,Bonn:Bouvier,1993.
41Ba Jin,“Niao de tiantang”,“Yi Lu Xun xiansheng”,“Dulisikao”,“Xiao gouBaodi”,in Martin Woesler (Hg.),Ausgew?hlte chinesische Essays des 20. Jahrhunderts in ?bersetzung,Bochum:MultiLingua Verlag,1998.
42Ba Jin,Die Familie,aus dem chinesischen von Florian Reissinger,mit einem Nachwort von Wolfgang Kubin. 2.,durchges. Aufl.,Berlin/St. Petersburg:Oberbaumverlag,2002.
43Alexander Saechtig,“Nachwort”,in Ba Jin,Herbst im Frühling,übers. von Alexander Saechtig,Beijing:Verlag für fremdsprachige Literatur,2005,S. 353.
44Mark Siemons,Die Zeit des Lesens ist vorüber. Traum und Albtraum einer Nation:Zum Tod des chinesischen Schriftstellers Ba Jin,in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19.10.2005.
4564Johnny Erling,Ba Jin,der groβe alte Mann der chinesischen Literatur,ist tot,in Die Welt,18.10.2005. https://www.welt.de/print-welt/article171573/Ba-Jin-der-grosse-alte-Mann-der-chinesischen-Literatur-ist-tot.html.
46Ba Jin ist tot,in Der Spiegel,18.10.2005. https://www.spiegel.de/kultur/literatur/chinesische-literatur-ba-jin-ist-tot-a-380380.html.
475862Eva Müller,“‘Glücklich der Mensch,der Tr?ume hat.Nachruf auf Ba Jin”,in Hefte für ostasiatische Literatur,Nr. 39,2005,S. 9、11、11.
48Ba Jin,“Gedanke 145”,aus dem Chinesischen von Alexander Saechtig,in MUT. Forum für Kultur,Politik und Geschichte,Nr. 449,2005.
4950Ba Jin,“Ein Hundeleben”,übers. von Antje Bauer,Thomas Breetzke,in Hefte für ostasiatische Literatur,Nr. 40,2006,S. 74、75.
5161Ruth Cremerius,“Literatenalltag-Ein Auszug aus den Shanghai-Tagebüchern von Ba Jin”,in Michael Friedrich (Hg.),Han-Zeit. Festschrift für Hans Stumpfeldt aus Anlass seines 65. Geburtstages,Wiesbaden:Harrassowitz,2006,S. 82、113.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
52Ba Jin,“Der Su-Deich”,übers. von Volker Kl?psch,in Christian Lux und Hans-Joachim Simm (Hg.),Insel-Almanach auf das Jahr 2009. China,Frankfurt am Main:Insel Verlag,2008.
5354Alexander Saechtig,“Zwischen Instrumenta-lisierung und Eigenst?ndigkeit:Die chinesische Literatur des 20. Jahrhunderts”,in Meisterwerke chinesischer Erz?hlkunst des 20. Jahrhunderts. Von Guo Moruo bis Zhang Jie,übers. und hrsg. von Alexander Saechtig,Frankfurt am Main/München/London/New York:Weimarer Schiller-Presse,2009,S. 19-20、9.
55Ba Jin,Krankenzimmer Nr. 4,übers. von Alexander Saechtig,Beijing:Verlag für Fremdsprachige Literatur,2009.
56Helmut Martin,Chinas intellektuelles Gewissen- Zum 80. Geburtstag des nonkonformistischen Schriftstellers Ba Jin. Ohne Abstriche die Wahrheit sagen,in Die Welt,24.11.1984.
57Mark Siemons,Vom tragischen Schicksal der Hoffnung. Ein exemplarisches Leben:Der chinesische Schriftsteller Ba Jin wird hundert Jahre alt,in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25.11.2004.
607273Peter Bonsen,Schriftsteller im “Kuhstall”. Ba Jins “punktuelle Autobiographie”,in Rhein-Neckar-Zeitung,31.05.1986.
65Barbara Hoster,“Ba Jin (1904-2005)”,in China Heute,Nr. 6,2005,S. 207.
6668697076787981828485Olga Lang,“Die chinesische Jugend zur Zeit der 4.-Mai-Bewegung. Ba Jins Romantrilogie ‘Reiβende Str?mung”,in Wolfgang Kubin (Hg.),Moderne chinesische Literatur,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Taschenbuch Verlag,1985,S. 329、341、330、329、340、340、342、335、335、343、344.
6771巴金:《巴金选集》第十卷,四川文艺出版社,2010,第98、95页。
74巴金:《随想录》,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第35页。
75919396顾彬:《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范劲等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第122、202、121、121页。
87Werner Ross,Umgekehrt wie die “Buddenbrooks”. Ein Familienroman aus dem China der dreiβiger Jahre,in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30.05.1981.
88Thomas Zimmer,“Entwürfe des Fremden. Exotistische Versuche im Frühwerk von Lao Sheund Ba Jin”,in minimasinica,Nr. 1,2005,S. 130.
89Martin Woesler,Der kritische politische Essay in China. Zhou Zuoren,Ba Jin und Zhu Ziqing in neuem Licht,Bochum:Europ?ischer Universit?tsverlag,2005,S. 28.
94巴金:《巴金文集》第十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第142页。
(张帆,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中国话语与世界文学研究中心”;牛金格,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当代名家名作德语译介数据库建设與传播影响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20BZW179)C56CCDF7-D66B-4F4C-B5D5-0C57C5E307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