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彦 袁晶晶
摘 要:明末清初,胡正言在南京创立的十竹斋及其刻印出版的《十竹斋书画谱》和《十竹斋笺谱》,在形式和印制方法上都突破了传统木版画的方式,形式上脱离以往的插图式绘画,还使用最先进的水印木刻方式,使木版画具有独立的审美功能,在我国印刷史和版画史上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对我国的版画艺术史产生了重大影响。本文主要运用社会学方法探究十竹斋二谱版画创作的社会背景及其影响。
关键词:十竹斋书画谱;十竹斋笺谱;十竹斋;水印木刻;社会学
十竹斋主人胡正言,字曰从,安徽休宁人,寓居南京。胡正言主持刊印的版画图谱《十竹书斋书画谱》在崇祯六年(1633年)出版,在已知的几套彩色套印版画中,其刊刻时间最早。其中收录了大约30位艺术家(包括胡正言本人)的大约320幅版画。它由书法、竹、花石、鸟兽、梅、兰、果八个部分组成。这本图谱可以作为艺术品收藏,也可以作为一本艺术入门的书籍。因为书籍中有准确的作画位置和用笔技巧的说明,并提供了一些绘画作品供初学者临摹。虽然这些说明只出现在关于兰花和竹子的部分,但这本书仍然是对中国画进行分类和分析的第一本书。《十竹斋笺谱》是胡正言主持刊印的另一部版画图谱,是中国笺纸出版中的经典。其笺纸上皆绘以花、石、兽、物等简洁雅致的艺术图像,尤其是后两卷中更是运用象征的手法,用简单器物来描绘一个典故,象征一种文化意涵,传达一种精神。
一、明代末期版画艺术与社会的关系
(一)明末经济文化因素影响
明代处于版画的鼎盛时期。明代社会中的经济因素和文化因素都在影响着版画的发展。在经济方面,明代初期经济发展比较稳定,手工工匠从底层的地位中解放出来,大大提高了工匠的生产热情。这极大促进了明代手工业的发展,在雕版印刷方面也呈现出显著的进步。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和社会分工的不断发展,促进了明代工商业的迅速繁荣,表明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已经处在萌芽状态[1]。这对明代版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
在文化方面,明太祖大力推崇程朱理学,明代前期的版画作品多以佛教故事和经史等传统题材为主。在明代中后期,阳明心学影响扩大到了文人名士阶层当中。因为明初所推崇的程朱理学并不能满足于当下统治阶级的需求,逐渐失去它的社会功效,而王阳明的心学思想中重视个人以及重视发展个性的思想主张给当时想要挣脱传统道学思想的文人名士产生了巨大影响,进而逐渐成为当下的哲学主流。王学左派提出重视、解放和发展个性等较为系统的哲学主张,不仅动摇了明初时期程朱理学一统天下的局面,还冲击了各种封建传统的教条,也被看作是晚明时期一股新兴的文化思潮。李贽在《焚书》中提道:“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李贽的这段话高度肯定了戏曲小说类等通俗文学的社会地位和文学价值。这些思想的盛行直接推动了晚明时期艺术的高速发展,文学方面表现在明末时期出现大量的通俗文学作品,艺术方面表现在写意花鸟画的兴盛。随着文学戏曲小说的兴起,版刻插图的需求逐渐上升,版画的需求量增大从而促使各地的书商刻书的发达,刻书的发达又产生了新兴的职业——刻工,随之产生了各地区的版画流派。刻工的增加必然会产生竞争,竞争的过程中刻工的技艺不断提高,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明朝末期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王阳明心学中提倡自我回归、自我解放思想的兴起,逐渐形成了明末特有的民间文学,例如各种题材的小说、戏剧、诗歌、酒牌叶、旅游图册等,读者数量的迅速增加等原因又促进了当时出版业的发展,所以民间文学是明末版画繁荣的沃土[2]。明代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提道:“今人事事不如古,固也,亦有事什而功百者,书籍是已。”[3]45这也间接反映出明代末期印刷行业的繁荣发展,这个时期的版画质量也从明代初期的粗糙简略逐渐变得精致细腻,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印刷技术也得到不断提高,从而出现了彩色套印版画,为十竹斋“二谱”的问世提供了技术支持。
(二)明末南京的地理优势与文化氛围
顾起元曾言:“天下财赋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戎马盛于西北,而金台为其枢。并建两京,所以宅中图治,足食足兵,据形势之要而为四方之极者也。”[4]明末清初,社会的动荡并沒有击垮南京的商业,反而使商业和手工业都有一定的发展。缘由之一就是南京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明末时期大量外来人口为躲避战乱而迁入南京,使得南京的人口大幅增长,避难的迁入者大多都是商人和绅士大夫,他们的迁入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积累的财富和文化都对南京的城市商业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没有经济生活的压力导致在日常生活中,他们都寄情于各种收藏和赏玩活动,因而促使南京的商业繁荣发展。
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人口的急剧膨胀带来的商业发展以及浓厚的人文环境等使得明末时期南京一跃成为全国书籍出版和售卖的中心地带。“吴会金陵,擅名文献,刻本至多,巨帙类书咸荟萃焉……至荐绅博雅,胜士韵流,好古之称藉藉海内,其藏蓄当甲诸方矣。”[3]42描述的就是当时出版事业的蓬勃发展。南京的商业繁荣发展以及先进的出版业大大吸引了四方的文人、商人来到此地寻找机会,也为许多文人名士和工匠们施展他们的才学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三)画、刻、印的关系
中国木版画的早期创作中画、刻、印三者是有区分的,分工成为三种角色,这也成为了版画的一个特殊性。早期的版画需要三种角色的相互协调共同创作完成。其中画师与刻工是版画创作的关键,前者的绘稿能力与后者的刊刻能力对于版画创作极为重要。画师的绘稿能力不断提高并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间接影响了版画作品的风格[5]34-36。
从中国木版画逐渐发展到产生饾版水印的时期,绘稿能力与刊刻能力虽然也很重要,但在最后产生万般变化的,还是印制技术。十竹斋“二谱”的印制中最为复杂的不是单像以往一样只是印制单线单色的雕版一样印刷,要根据画师的画稿进行一定的印制变化。印制方面的技术难点在于,在印制的过程前要把握好宣纸的干湿程度、印制过程中墨色和彩色浓淡的把控,以及印刷的轻重缓慢等,这一道道复杂的工序都是版画史上难题的一道道突破。
十竹斋的印刷确是“穷工极变”的,从作品来看,虽然还分辨不出这是肉印或指印,但是在表现上,正是由于有这样的工巧,才有了表现不同物体的不同质感的艺术效果。对于17世纪的木版画印刷来说,水印木刻技术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是历史上空前的创造。
二、十竹斋的水印木刻在社会中的影响
明代学者陆深曾的《俨山外籍》卷三有云:“隋文帝开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勒:废像遗经,悉令雕撰。”在隋代时期就已经出现雕版印刷技术。由于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的高速发展,再加上佛教文化的深刻影响,社会对于佛经等纸质书籍的需求增多。因此,印刷行业也随之蓬勃。伴随着士大夫重人文、重礼教思想的不断推进,属于绘画的高雅艺术也走向市民阶层,与市民艺术相互影响。不同层级的需求推动了传统水印木刻艺术的发展。宋代文人山水画飞速发展,推进了传统水印木刻的发展。为了使其效果与当时的绘画审美更为接近,水印木刻的线条较之于以前更为娟秀,场景也更加宏阔。此后历经辽、金、南宋、元等,传统水印木刻题材也由佛经、佛谱到医书、历典逐渐涉及书籍插图,笺谱以及民间年画等也陆续出现。这充分表明,传统水印木刻在当时社会中的运用范围日益广泛,技艺也在不断提高,为明代水印木刻跨越式发展提供了条件。
明朝的版画出现了木刻水印和饾版拱花等技术,多版套色版画也开始兴起,逐渐将版画推向历史巅峰。这些新兴技术的出现不仅使我国的版画艺术达到了鼎峰,同时也为我国的印刷出版事业谱写了辉煌的篇章。
明末作为版画艺术的“黄金时期”,传统水印木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全国各地都建立了众多书坊,随之建安版画声名鹊起,其书籍中以图配文、上图下文的形式受到了广泛关注和效仿学习,之后在南京、杭州、徽州等地,传统木刻版画通过改良作品形制来突破建安版画的束缚,皆以单面大版文图相配的形式,提升了水印木刻画的独立性和艺术性。此时,传统水印木刻在书籍刻印、年画、图谱和画谱中都有极为出色的表现。《十竹斋笺谱》的出现,标志着中国传统水印木刻达到了顶峰。
十竹斋水印木刻的兴起不仅丰富了版画的表现手法,也充满了新颖的民族风格。十竹斋之木刻水印作品不仅开启了彩色套印技艺的运用模式,更为后来的版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十竹斋的水印木刻包含了两个特点,其一是一种属于工艺复制性质的艺术品,其二是发挥了版画创作的特点。他们要求刻印的以假乱真,对当时的印刷来说,确实达到惊人的程度。另一方面,十竹斋的作品也重视木趣刀味以及套印在版画表现上的特殊作用。正所谓“镌手”都是“刀头具眼,指节通灵”的表现。也如杨文骢在“翎毛谱”的题辞,对于这些水印,“不敢作刻画观”[6]202-209。后在康熙时期,李渔在南京刊刻的另外一本彩色套印版画《芥子园画谱》就是受十竹斋“二谱”的影响而创作的。
十竹斋“二谱”和《芥子园画谱》的出现与流传,对日本的浮世绘版画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日本浮世绘画家铃木春信的锦绘就充分应用了我国明末清初时期发明的多版套印技术,利用木版画刻成拱版凹凸的轮廓,表现浮世绘版画中水痕、花纹、翎毛、衣饰纹路等,形成无色的压印痕迹,同时也形成了多样的表现方式,丰富了画面的表现内容。
三、结语
胡正言刊印的十竹斋“二谱”版画作品,形式新颖,内容有创意,突破了传统的木刻技法,开创了饾版拱花等版画技术,将传统版画推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在版画创作中,水印木刻作为具有中华传统文化底蕴的印制方式,其内涵丰富,不仅将中国画中的笔墨神韵融入其中,还包含了传统版画创作的特点。促进中国版画在当代繁荣发展的条件之一,就是结合时代背景加以继承和发扬,赋予其新的涵义。十竹斋二谱的版画创作是创作边界的拓展、思想观念多元迸发的产物,当代版画家不仅要传承专业技艺,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精神标识进行提炼,还需转化为精神追求,树立文化自信。
参考文献:
[1]王伯敏.中国版画通史[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2002:52.
[2]康鸣.明末版画的繁荣与式微[D].南京:南京師范大学,2014.
[3]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M].北京:中华书局,1958.
[4]顾起元.客座赘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7:36.
[5]张聪,张坤.明末版画发展影响因素刍议[J].艺术评鉴,2020(22):34-36.
[6]王伯敏.胡正言及其十竹斋的水印木刻[J].东南文化,1993(5):202-209.
作者简介:
涂彦,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学硕士研究生。
袁晶晶,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