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花鸟题材在宋代达到巅峰,宋代的君王也都普遍爱花,而有簪花、花宴、贡花、插花等习俗。花卉也成为一种符号表明某一特定的季节或节令。据文献记载李嵩《花篮图》有四幅,分别描绘四时花卉,目前传世的《花篮图》仅有春、夏、冬三幅。结合宋代文献与传世书画作品,来论述李嵩的《花篮图》产生的社會文化背景,宋代插花习俗所呈现的盛况,及《花篮图》背后所蕴含的节令文化及象征意义。
关键词:花篮图;李嵩;宋代插花;四时观;节令挂画
一、《花篮图》作品分析
《花篮图》是南宋宫廷画家李嵩的作品。元代夏文彦《图绘宝鉴》记载:“李嵩,钱塘人,少为木工,颇达绳墨,后为李从训养子,工画人物、道释。得从训遗意,尤长于界画,光、宁、理三朝画院待诏。”[1]可从两个信息点确认《花篮图》是画家李嵩的作品,一是从《花篮图》本身,在《春花篮图》的右下角、《夏花篮图》《冬花篮图》的左下角皆有“李嵩画”三字款书,三幅图上也均有“项子京家珍藏”印;二是在文献著录上:清代著名鉴藏家吴其贞在其《书画记》中也记载了李嵩《花篮图》相关信息,“又李嵩《花篮图》四张。皆识:‘李嵩’二字”[2]。
李嵩现存世的《花篮图》有三幅,分别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上海龙美术馆。三幅画构图及表现手法一致,均是三角形构图,背景不着一笔。花篮位于画面的正中位置,每个篮中都各有五种花卉,穿插有序,分别表现春、夏、冬三个季节的时令花卉。比如《春花篮图》中画的有白碧桃、海棠、迎春花、林檎等春季花卉;《夏花篮图》中,有蜀葵、栀子花、石榴花等夏季的花卉,主花是鲜红的蜀葵;《冬花篮图》中,有瑞香花、茶花、水仙、腊梅、绿萼梅冬季花卉,茶花位于主花的位置。全画在笔法上严谨精细且极具写实,以双勾法描绘花卉,设色上重彩填染,具有浓厚的装饰意趣,属于典型的南宋院体花鸟画富丽画风。上文提到,李嵩是木工出身,《花篮图》中对藤编花篮细致入微的描画可能得益于少时的木工经验。李嵩对《市担婴戏图》货郎担的描绘完美展现了其精湛的绘画技法。
二、花篮题材出现与宋代插花风俗盛行
《花篮图》是以竹篮插花作品为主要绘图对象,以写生式的表现手法将插花绘满整个绘画空间。宋代之前,很少见到有在作品中以装有花卉的器物为主体的作法,这种插花题材从宋代开始流行开来,存世的花篮题材作品有赵昌的《花篮图》、南宋佚名《花篮图》等。为什么宋代开始出现这种独立插花题材呢?这与宋代插花的普及,并逐渐走向世俗化、大众化有着密切关系。事实上,宋人的赏花习俗从唐朝就已经开始并得以延续,例如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描绘的就是宫中贵族妇女头戴簪花。到了宋代,花卉种植技术日益精进,种植面积比前代扩大,赏花习俗也具有极强的普遍性与世俗性,花卉在人们的饮食、居住、日常交往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黄永川在《中国插花史》中认为宋代插花至少呈现出如下的特征与成就:宫廷对插花的重视;插花理念与理学的结合;文人雅士的倡导;鉴古之风盛行对古董器物插花观念的提倡;各类造型和质地的新花器的出现,以及寺院、庶民阶层对插花艺术的热情响应[3]。
(一)宫廷插花
宋代宫廷插花规模非常大,插花活动是宫廷一大盛事,并由四司六局专门机构负责宫廷的花事。宫廷插花也可分为日常插花和节日插花两类,日常插花以装饰为主,节日插花排场则更大,犹如一场插花盛会。宋代宫廷对于插花的花材、花器也都有讲究。在花材的选取上,以名贵艳丽的品种居多,主要以牡丹为主,搭配海棠、山茶、栀子等。李嵩《花篮图》中的花卉正是宫廷最喜爱的名贵花材,在赏花之日或节日之时还会用专门的技术处理花卉,保持其鲜艳度。在花器的选取上,多选择宫中的官窑瓷器、大食玻璃等贵重花器。无论在花材的选取上,还是花器的安放上,宫廷对插花、赏花一事都极为看重。
(二)文人插花与赏花风俗
花与宋代文人的生活关系极其密切,宋代文人内敛、理性、清雅的气质反映到花卉文化中,形成了精细描绘、以花抒写理性的特征。宋代的文人插花是一种内容重于形式的审美之趣。在宋代文人的推动下,“插花、挂画、点茶、焚香”视为“四艺”。北宋中后期,文人士大夫阶层也掀起了一股喜梅之风。到了南宋,受理学思想的影响,注重内在化的道德观念,也常常将花拟人化,以花表达人生的理想,插花也多用于文人岁朝清供欣赏。和宫廷插花不同,文人在花器和花材选择上,多使用仿古彝器或者瓷器。在插花的花型意态上,更偏于自然化的枝形。此外,在文士群体中间,还有专门的理论著作来谈养花技术,及如何维持花期等。北宋徽宗《文会图》、南宋牧溪《观音图》里的插花图像所体现的便是文人插花清雅素朴之味。
(三)民间插花
民间插花主要受宫廷士大夫插花的影响,与市井生活结合得更为紧密,和宫廷插花风俗一样,按照季节时令的不同进行插花。但是宋代民间插花不似宫廷插花那么华丽,也不似文人插花那么注重花卉的内在品格,宋代市井百姓插花随意且自由,插花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美观,或是装点店面。到了特殊节日,插花还能起到驱邪纳福的作用。从传世的宋代风俗画、民间壁画就可看到民间插花的景象,在河北宣化张氏家族墓中就有几处对瓶中插花的描绘。此外,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里也有三处卖花的场景:一处在护城河的拱桥桥头,卖花人手里拿着一束深红的花枝,正向两个路人热情兜售;另外两处都在孙羊店前。我们可以看出,宋代的插花风俗由上及下,蔚然成风。
三、《花篮图》中节令文化与四时观
宋代是花卉文化和“四时”美学观念成熟的时期[4],人们的日常活动都要依四时而作。宋代传世的很多山水画花鸟画作品都是观“四时”而作。如佚名《四季丛花图》、马和之《豳风图》、刘松年《四景山水图》等。或专为节令而制的画作,在元宵节的节令画代表有北宋易元吉《元宵图》、李嵩《货郎图》等;描绘七夕节令的代表作有李嵩《汉宫乞巧图》,苏汉臣《秋庭婴戏图》里姐弟二人所玩的“磨合罗”玩具也是七夕节民间市场上的畅销物之一。传为苏汉臣的《秋庭婴戏图》,也有同样画幅的《冬景婴戏图》,两幅图的构图基本相似,很可能是宫廷根据时节的不同来装饰的屏风画。宋代也是年画的初兴期,在南宋临安市场上还有专门卖纸画的小摊,年画市场一到过节就空前繁荣,民间在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贴上钟馗画。这种挂四时花卉的风气到了明清时期依然盛行,甚至影响到了文人书斋里的装饰,文徵明所画的《寒林钟馗》便是在新年挂在书斋里。
《花篮图》里所展现的皆为名贵花材,应是宫廷所需。但《花篮图》又放在宫廷的什么地方呢?书画是宋代室内装饰不可或缺的,厅堂里懸挂尺幅大作,或是安置画屏,在室内较小空间的墙壁上则悬挂小幅作品[5]。纵观李嵩现存世的三幅《花篮图》,尺幅大致为26×26cm的方形册页。《梦梁录》中提到在市井店面里会挂名人画来装饰店面。市井插花风气和挂画风气皆受到宫廷的影响。我们可以由此推测,李嵩《花篮图》很可能也是经过装裱后挂在宫廷的某一处,并且随着季节的更迭挂上相应的画作。此种挂画形式也影响到明清时期宫廷节令装饰。明代刘若愚在《酌中志》中描述了哪些画可以作为节令画在宫廷中悬挂:“御用监武英殿画士所画锦盆堆,则名花杂果;或货郎担,则百物毕陈。或将《三月韶光》、《富春山子陵居》等词曲,选整套者分编题目,画成围屏,按节令安设。”[6]
宫廷里挂四时花卉不仅起到了美观作用,更因花卉的特殊属性有了实际的功用,使人观之能获得身心愉悦。比如《夏花篮》中的蜀葵,因其花开五色,也被称作“五色蜀葵”。“五色”象征阴阳调和,蜀葵花在药理上也属于清热解毒的药物,因此,人们认为蜀葵花也具有驱邪避毒的作用。在南宋宫廷收藏中也可见到与端午节令相关的花鸟画作,如黄居寀的《萱草山鹧》、徐崇嗣《蜀葵》、赵昌《萱草蜀葵》《石榴花》等。我们由此可以推知,李嵩的《花篮图》在当时也很可能是时令装饰的节令挂画。
四、结语
在赏花和插花风气盛行的宋朝,宫廷中会用鲜艳的时令花卉来装点廊柱,美化空间。画院里的画家也会参与到这场花的盛宴中。现实中的花卉易逝,而画在册页上的《花篮图》,却始终保持花朵最绚烂的样子,形象化地留住最美一瞬。宫廷和民间的合力推动了四时花卉画的流行,加上节令风俗文化的盛行,李嵩的《花篮图》也因此增添了节令文化的象征涵义。
参考文献:
[1]夏文彦.图绘宝鉴(第2版)[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78.
[2]吴其贞.书画记(下)[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2:672.
[3]黄永川.中国插花史[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7:73.
[4]施.“四时”与“一年景”装饰风尚——《簪花仕女图》年代新论[J].装饰,2016(2):100-102.
[5]闫锦.宋画中的“容器插花”图像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20.
[6]刘若愚.酌中志[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107-108.
作者简介:石绍芬,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美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