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发现与艺术呈现

摘  要：小淮剧《寿礼》在对美的发现和艺术呈现方面有其鲜明特色，首先是剧作家善于从现实生活中发现美、捕捉美、提炼美，并由此形成剧作的题材;其次是以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生动活泼的大众化语言，以及人物心灵上的强烈感受与变化、发展作为重心来进行艺术呈现;再次是以轻喜剧的形式，形象地表现出民众在艺术审美水平上的提高和观念上的进步;最后是通过演员精彩绝伦的舞台艺术表演，传达出发现美、创造美和表现美的剧作主旨与社会意义，整个剧作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完整地呈现在广大观众面前，由此而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和专家的好评。

关键词：小淮剧;寿礼;美;艺术呈现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1年江苏高校“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培养项目（[2021] 11）;2021年度盐城市政府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论以唱见长的淮剧文化审美特征”（21skD90）研究成果。

艺术是美的，艺术美是生活美的反映。生活中的美，是一种客观存在，艺术家怎样去发现生活中的美，又如何用艺术的形式来传达、呈现这种美，在这方面，由金学贵、孙玉华编剧、建湖县文化馆和淮剧团联合排演打造的小淮剧《寿礼》[1]，不仅做出了令人满意的回答，更在戏剧的创作方面有着重要的引领、示范作用。此剧以全新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在乡村老人特意购买人体雕塑的艺术品作为给老伴六十岁生日礼物而引发的一系列喜剧性矛盾与冲突，并最后在笑声中化解的喜剧故事，生动地表现了改革开放新时期社会主义新农村所呈现出来的新生活、新气象、新风貌，形象地反映了新农民新的思想情操和审美观念，颇为切合当下宣传与表现的“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的伟大时代主题。剧作题材新颖别致，构思巧妙别具匠心，格调清新典雅，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充满艺术情趣，堪称戏剧创作表演中的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尤其是其在美的发现和艺术呈现上，更有其独到创新、新颖别致之处[2]，因此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与业内专家的好评。

一、美的发现

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说过：“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同样的意思，黑格尔则说：“世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戏剧创作与其他文学创作活动一样，其本质是表现人、抒发情感，其目的就是打造一件经典、精美的艺术品，而其实质就是创造美。这当中，首要的则是剧作家能发现现实生活中的美，继而再加以艺术的表现和传达。改革开放以来，广大农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随着乡村经济的迅猛发展，农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衣食足则知荣辱”，按照马斯洛关于人的需要层次论，当人在最基本的温饱问题解决后，自然地会由原来对物质的低级追求逐步转到对精神追求的高级需要上来，如对包括衣着美、形体美、健康美和精神美等美的追求。当下，人们不仅在衣着、打扮上日渐讲究起来，而且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也更加高涨，如农村广场舞、戏曲表演等文化活动也日益丰富多彩，人们的审美观念也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精通装潢技术的老农民田老伯，就因为在城里一教授家作过装潢，见过其家里摆放的“维纳斯”等各种艺术品，受其感染，于是决定在老太婆过60岁生日的时候，改变自己过去也学城里年轻人送鲜花、化妆品和买衣服等习惯、老套做法，特意选择购买了一座“浴女”的人体雕像，作为送给老伴60岁生日的“寿礼”，以表示对她的庆贺。而文化水平不高，再加上长期受传统、保守社会伦理、风俗习惯的深刻影响的田老太则一时难以接受，并由此误解田老伯被城里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擔心他会因此做出荒唐之事，故生气地要砸掉它。经过田老伯一番耐心细致的开导，老太婆于是开心而愉悦地收下了这一极具新意而难得的“寿礼”。通过小小的一座人物雕像，反映了当下农民尤其是老一代农民在精神追求、审美水平上的不断提高和发展。什么是美，又如何来发现美和表现美，可谓不同的剧作家和观众都会有自己的思考、理解和认知。剧作家正是以自己独具的艺术眼光，从现实生活中发现美、捕捉美、提炼美，可谓是既慧眼独具，又别具匠心，同时还对其作出生动形象的艺术表现和反映。

二、美的呈现

美，或者说美感，是人的一种心灵感受和情感体验。有时候，同样的事物、现象，在不同人的心目中会有截然不同的审美感受与情感表现，如唐代诗人罗隐的《雪》：“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富贵者观雪赏景欣喜万分，而贫困者则因雪而饱受饥寒，只因其身份、处境的不同，使得其对雪的情感、心理、态度而迥然相异。正如黑格尔所说：唯有艺术美才是真正的美，而“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的美”[3]。就小淮剧《寿礼》来说，其主要是通过富有生活情趣、精彩动人的普通大众的乡村生活故事，以及人物前后截然不同的心灵感受、情感体验和心理变化来呈现的。虽然只是十几分钟的小戏，但其人物心理上的前后巨大变化堪称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而引人入胜。首先是“念寿礼”。开场时，田老太喜气洋洋，开心不已，因为这是其60岁的生日，儿孙们都要回来进行庆贺，尤其是老头子还特意坚持要去街上给自己购买贺寿的礼品，真不知老头子这回又会玩什么新把戏，给自己买上什么令人感觉好奇的礼品回来。其次是“猜寿礼”。正在她翘首盼望之时田老伯回来了，其先是不愿意把礼品给她看，接着又特别强调说只准他们老夫妻以后自己看而不让儿孙子女们看，充满了一种颇为神秘、怪异的气氛。于是悬念、包袱、扣子就这样一层层地设计下了，让观众由此进入急欲一探究竟的审美期待之中。老太婆在田老伯的要求下，根据物品多为雕塑类的外在形状，并按照祝寿的风俗习惯和往常经验，便充满自信地相继猜是“寿星佬”“观世音”“小宝宝”“金元宝”，谁知竟先后遭到了老头子的一一否定。再次是“砸寿礼”。就在老太婆迫不及待地欲对到底是什么“宝贝疙瘩”而一探究竟时，老头子才不慌不忙地打开包裹，田老太惊讶发现其居然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女子雕像，遂指责老头子是“花花肠子”“贼心不死”，生气地要摔雕塑人像。接着是“释寿礼”。田老伯见老太婆不理解自己良苦用心而生气地欲摔礼品，便对其进行耐心解释，一方面是自己在城里教授家装潢时看到的叫作“维纳斯”的人像雕塑时，当时只是觉得好看而已，然而教授认为自己有审美水平和品味，由此受到启发，觉得自己虽是农村人，但也要与时俱进，应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和审美水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田老太、年青时的田妹子，就像这座精美的人体雕像一样美丽漂亮，雕塑仿佛就是其当年的俊美形象的写照和化身，由此而引起了田老太对自己当年青春的美好回忆。最后是“收礼品”。当明白老头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以及田老伯欲借此表达老夫妻真心相爱、相伴到老的真挚心意与美好愿望、祝福时，她被深深地感动了，于是欣喜异常地接受了这一充满美好寓意和新意的珍贵“寿礼”。剧作开头巧设悬念、制造噱头，引起观众的观看兴趣。当剧中田老太猜测丈夫在给自己精心购买的贺寿礼品是什么“西洋景”时，实际上是剧作家在有意制造悬念，吸引观众对此的注意力。田老伯不愿让田老太观看为其所购买的“礼品”“暂时保密”，而要其再三、反复猜测，也是故意卖关子、设置“包袱”。后来田老太欲摔礼品、田老伯解说礼品，田老太最终喜收礼品，这使得剧情的发展既层层深入、向前推进，又紧张曲折、跌宕起伏，吊足观众的胃口，激发其好奇心。尽管剧作短小精炼，但其并非平铺直叙，其情节发展层层深入，不断向纵深推进，其给人以引人入胜之感，从悬念的设置、到包袱的一层层抖开、再到谜底解开，其最后喜剧性的结局，让观众始终有一睹为快、一探究竟的欣赏冲动，以及欲罢不能的强烈审美期待。剧作不仅其情节的安排与设计匠心独运而别具一格，其整体结构也是前后呼应、严丝合缝，艺术构思极为巧妙，从而使得剧作有一种强烈而难得的艺术感染力和审美张力。“螺丝壳中做道场”“杯水之中兴波澜”，显示出剧作家炉火纯青的非凡创作功力。诚如黑格尔所说：“我们对于艺术品的品评，不是出于一时偶然的特殊的感觉或嗜好，而是基于从艺术的普迫性或〔美的〕本质着眼时观点。”[4]

三、美的杰作

此剧为美的杰作，主要表现在其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极具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情的活泼语言上。在美的发现和艺术呈现方面，此剧堪称是美的杰作。剧中的人物形象鲜活、生动，给观众留下深刻而难忘的印象。田老伯人老心不老，充满童心，他不仅学年轻人在情人节时给老伴送鲜花，节假日给其买化妆品，每逢其生日还要精心为其购买礼品作庆贺。即使在平时的家庭生活中，老夫妻俩也是相亲相爱，田老伯还经常不断地给老伴制造一些意外惊喜，使得原本枯燥、沉闷的家庭生活变得欢歌笑语而富有生活情趣和乐趣。老爷子给老伴买生日礼品回来后竟然不让她看，而是要她先猜猜是什么东西，甚至事先还故意强调“时髦”、突出“新潮”，故意卖关子、搞噱头，使得老夫妻的日常家庭生活始终充满一种难得的情趣和乐趣。两个老人之间还会像年轻人一样说说笑笑、“打情骂俏”、彼此戏谑一番。如田老太说田老伯经常玩弄“新花招”，特别喜爱“赶时髦”“赶新潮”，追求“浪漫情调”，还要老太婆学会欣赏“艺术”，提高审美“品味”等等，以及田老太对田老伯在表面上的数落、批评话语中实际上含有肯定、赞美的内涵，更多的则是老夫其间的调笑、戏谑之语，故常常引起观众的会心一笑。如田老太称田老伯是“老东西”“花心萝卜”“花花肠子，贼心不死”，担心他“花花世界”“晚节不保”，说“浴女”雕塑是个“一丝不挂的小婆娘”，而维纳斯塑像则是“洋货”“妖精”，真可谓风趣、幽默、滑稽至极，直让人笑而喷饭。至于田老伯“你是我心中的‘维纳斯’”，以及张口闭口的“艺术”“欣赏”“审美”“品味”等，则显然是从别人那里学习、贩卖而来，多少有点卖弄风雅的意味，也有点自我标榜、炫耀之嫌，但主要还是其审美的水平与品味在不断提高。正因两人文化水平、社会阅历、人生视野的不同，以及受传统社会伦理风俗习惯影响深浅的差别，使得田老伯与田老太不仅在思想观念上，而且在文化修养、审美水平上，都存在着一定的差距，田老伯的现代、开放与田老太的传统、保守，形成了两人之间对“浴女”艺术雕像的认知矛盾和审美冲突，他们就像院中那缠绕拥抱在一起的大树一样，堪称地上连理双枝，天上比翼双鸟，两者既珠联璧合、相映成趣，又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剧中人物语言极为生动、鲜活、形象，如“说什么留住点青春找回点俏，难得这好岁月赶赶新潮。我故作生气装不要——暗地里偷着喜欢乐滔滔”“少见多怪乱吃醋”，维纳斯像“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弄断了半截膀子”“鱼比鱼，虾比虾，癞蛤蚂只能比青蛙……人家满脑子是艺术，你满脑子都是玉米花”等，都是大白话，既贴合人物身份和性格，又具有浓郁的乡村生活气息，更具有喜剧的鲜明风格和色彩。许多民谚俗语，以及带有地域性浓郁乡土色彩的的歇后语，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些是剧作家自己首次使用而著意创造出来的，如“猪八戒穿西装——摆的什么阔”“洗脚桶里扎猛子——不知深浅”“反穿皮袄——假充‘羊’”等，既通俗浅近，又生动活泼，还雅俗共赏，具有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常使观众忍俊不禁而拍手叫好。

四、美的传达

戏剧是一种再现艺术，故需要有美的传达，即艺术表演。黑格尔说：“戏剧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都要形成最完美的整体。”[5]因为戏剧包括剧本创作、舞台表演、观众欣赏等主要环节，剧本只是剧作者的一度创作，还要通过导演、演员的二度创造即舞台表演才能呈现在观众面前，缺少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戏剧都是不完整的，当然也就难以成为一个完整、完美的艺术品。故此处所谓美的传达，主要指演员的舞台表演，以及观众对艺术的欣赏和接受。此剧正是通过演员在舞台上的精彩绝伦、精美无比的二次创作和艺术呈现，使得剧作的喜剧风格、基调和色彩而显得更加的鲜明和强烈。年轻演员李志芬饰演的田大妈，不仅在穿着、打扮、形象上颇为接近，而且在语言、动作、举止上毕肖，尤其是在神态、神韵上更是酷似，在观众看来其仿佛就是一个现实生活之的中老年农村妇女，甚至其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到每一句唱词的准确处理，或顿挫有致，或声情并茂，都充满了艺术美感，尤其是在对田老伯的数落、调侃、戏谑方面的分寸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达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程度。再如其倒提着人像时说“这是个什么东西”“雪白粉嫩的”，最后接受雕像时又故意假装一时失手再在瞬间接着的幽默滑稽表演，充满了喜剧情趣，让观众拍手称妙。其在唱、做、表等方面，都显示出其扎实的戏曲表演功底和精湛技艺，故有人说其“全身都是戏”，其可谓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表演的情境当中。何敏星、李志芬两位演员联手演出，配合默契，可谓是强强联合。尤其是两人或生动活泼、或幽默风趣、或诙谐滑稽、或夸张多变的精彩表演，既给观众留下难忘而深刻的印象，又大大增强了此剧的喜剧氛围和色彩[6]。因此，此剧能获得全国性的戏曲展演大奖则是自然而然又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戏曲创作也好，戏剧表演也罢，其都是一种审美的创造，只有剧作者和演员的共同配合与协作，才能使剧作真正成为一个美的艺术品。因此，对此剧来说，不论是剧作者、演员共同的审美创造，还是剧本在内容和形式上所表现出来的艺术之美，都达到了一种浑然天成、相映生辉的完美艺术境界。

参考文献：

[1]杨磊.淮剧《寿礼》全国小戏精品展演获奖[EB/OL].[2014-11-18].https：//www.xiquwenhua.com/huaiju/xinwen/94668.h.

[2]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4.

[3]李晓.风趣幽默 寓庄于谐——简论孙智宏喜剧创作特色[J].汉字文化，2020（10）：71-73.

[4]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120.

[5]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40.

[6]李晓.一部来自于现实生活的喜剧——论《马家荡里唱大戏》的喜剧性构成[J].剧影月报，2020（3）：15-17.

作者简介：李晓，硕士，盐城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讲师。研究方向：戏剧文学评论、地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