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鸡内金质量评价研究概述

袁铭君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道地药材国家重点实验室培育基地

张恬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道地药材国家重点实验室培育基地

叶杨玉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道地药材国家重点实验室培育基地

李军德＊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道地药材国家重点实验室培育基地

鸡内金又名鸡食皮、鸡合子、化石胆，始载于《神农本草经》，是雉科动物家鸡Gallus gallus domesticus Brisson的干燥沙囊内壁。具有健胃消食、涩精止遗、通淋化石的功效，常用于食积不消、呕吐泻痢、小儿疳积、遗尿、遗精、石淋涩痛、胆胀胁痛[1]。鸡内金全国各地均产、来源复杂、用途广泛、炮制品多样，是我国传统消导药之一，可药食兼用，市场需求逐年上升。

据统计，269 882张内科处方中鸡内金使用频率达9.68%，排在内科用药频率的第35位[2]。药智网数据显示，鸡内金为山楂麦芽口服液、太子参葡萄糖酸锌口服液、山楂麦芽片等62种保健品主要原料；是蚕蛹鸡内金固体饮料、山楂鸡内金固体饮料和梨果仙人掌鸡内金压片糖果的主料。鸡内金在医药、保健食品、食品等领域应用不断拓展，其质量也越来越受到大众的关注。由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中药民族药检定所牵头，安徽省食品药品检验研究院承担的“2018年全国中药饮片专项抽验——鸡内金质量研究”发现，市场上存在用鸭内金或鹅内金冒充鸡内金的现象[3]。在2019年全国各省中药材及饮片、中成药质量检验督查中还发现，采用混入泥沙等增重鸡内金的行为较突出[4]。

本文通过查阅鸡内金国家标准、地方标准及国内外相关文献，对其质量标准、质量控制等研究现状进行整理归纳与分析，剖析存在的问题，为完善鸡内金质量标准、提高质量控制水平、保障其临床效果提供参考。

1 质量标准

1.1 国家标准

1963～2020年，共计10版《中国药典》收录鸡内金，并规定其来源为雉科动物家鸡Gallus gallus domesticus Brisson。1963年版《中国药典》从来源、鉴别、炮制、贮藏等对鸡内金进行规定，并认为优质鸡内金为个大、完整不破碎、无杂质者[5]。1977年版《中国药典》删除鉴别项，增加性状描述，规定优质鸡内金为色黄、少破碎者[6]。从1985年版《中国药典》开始，删除优质鸡内金描述[7]。1990年版至2020年版《中国药典》，增加鸡内金厚度（2mm）[8]。2005年版《中国药典》，新增水分、总灰分、酸不溶性灰分、醇溶性浸出物[9]。2010年版《中国药典》中总灰分限量由2005年版不得过1.0%提升至2.0%，删除酸不溶性灰分[10]。现行2020年版《中国药典》一部规定了来源、性状、检查（水分、总灰分）、浸出物，以及鸡内金、炒鸡内金和醋鸡内金的炮制方法及炒鸡内金性状[1]。

1.2 地方标准

鸡内金全国各地均产，炮制形式多样，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制定其地方标准。本文收集了相关地方标准并进行汇总整理。由表1可知，仅《台湾中药典》第三版对鸡内金中有害物质进行了规定。各地方标准中对鸡内金水分、总灰分、酸不溶性灰分要求不一。台湾、陕西、北京、江西、广西、湖南、浙江、上海8地地方标准收录鸡内金。其中，湖南、浙江未规定水分限量，台湾、广西、上海规定水分不超过15%，陕西、北京、江西规定水分不超过13%；江西规定总灰分和酸不溶性灰分的限量最高，分别为不超过8.0%和3.0%，陕西、广西、上海规定不超过2.0%和1.0%；湖南规定浸出物含量不低于9.0%，陕西、北京、广西、上海规定浸出物含量不低于7.5%。陕西、江西、广西、湖南、浙江、上海6地地方标准收录炒鸡内金，但仅陕西规定了水分、总灰分、酸不溶性灰分、浸出物的检测标准。陕西、北京、山东、江西、广西、湖南6地地方标准收录醋鸡内金，仅陕西规定了水分、总灰分、酸不溶性灰分、浸出物的检测标准。另外，存在炮制品名称相同炮制方法不同的情况。例如，陕西、江西规定炒鸡内金采用清炒法，江西、广西、湖南、浙江、上海规定采用砂炒法；北京规定醋鸡内金所用醋为米醋，其他各地未做要求，且北京、广西规定醋鸡内金用文火炒。按地方标准炮制加工的鸡内金往往会流入其他地区，但各地方标准有异，增加了监管的难度。

表1 鸡内金相关地方标准

续表

2 质量控制

中药质量控制是采用必要的方法、技术或措施监控中药质量使之达到药用要求。其内容主要包括真伪鉴别和优劣评价两方面。真伪鉴别是中药质量控制的首要任务，是对中药来源真实性的检验。优劣评价是在保证中药真实性的条件下对其各项指标的检测，包括活性成份、指标性成份、杂质检查、卫生学检查等。

2.1 真伪鉴别

2.1.1 基原鉴别

鸡内金来源于雉科动物家鸡Gallus gallus domesticus Brisson的干燥沙囊内壁。家鸡由红原鸡驯化而来，品种繁多。狼山鸡、北京油鸡、鹿苑鸡等15个鸡种COI基因序列存在特异性突变位点和单倍型，这些特异性遗传标记为品种资源的鉴定提供了客观依据[11]。

2.1.2 性状鉴别

鸡内金性状鉴别应注意形状、厚度、颜色、表面特征、断面5个方面。2020年版《中国药典》规定鸡内金性状为不规则卷片，厚约2mm。表面黄色、黄绿色或黄褐色，薄而半透明，具明显的条状皱纹。质脆，易碎，断面角质样，有光泽[1]。伪品鹅内金较鸡内金稍大，呈圆片状或片块状，长7～10cm，宽5～7cm，厚1～1.5mm，表面黄白色或灰黄色，外部边缘有齿状短裂纹，断面无光泽；伪品鸭内金稍厚，呈蝶形碎片状，厚1～3mm，表面暗绿色、黑绿色、紫色或黄棕色，表面纵纹较少，断面无光泽[12]。性状鉴别简单、快速，但对于破碎的鸡内金，则存在局限性。若鉴定者经验不足，易出现误判情况。

2.1.3 显微鉴别

鸡内金经粉碎后性状特征消失，肉眼难以鉴别。翟延君等[13]曾利用光学显微镜对婴儿消食散中鸡内金粉末进行研究，其形状不规则, 边缘不整齐，半透明或略呈淡黄色，表面皱缩具扭曲纹理。张鑫等[14]采用显微鉴别法对十味益脾颗粒中鸡内金进行鉴别，发现鸡内金中有不规则的无色或棕黄色碎块。姚志凌等[15]采用显微鉴别法对肝维康胶囊中鸡内金进行鉴别，发现鸡内金有不规则的淡黄色内壁组织碎片，表面具明显的条状纹理。鸡内金粉末显微特征专属性弱，实际工作中鉴别难度较大。

2.1.4 理化鉴别

鸡内金含蛋白质类成份，其理化鉴别多聚焦于电泳检测。采用聚丙烯酰胺凝胶电泳法（SDSPAGE）对鸡内金、鸭内金、鸽内金进行检测，电泳图谱显示三者谱带数目及区域存在差异，可有效区分三者。另外，不同生长阶段、不同性别鸡内金电泳谱图也不同[16-17]。SDS-PAGE法重现性好，但耗时耗力。高效毛细管电泳法（HPCE）高效、低耗、快速，对鸡内金、鸭内金的酸性、中性、碱性蛋白提取液进行检测，3种提取液HPCE图谱均存在显著差异，可有效鉴别鸡内金与鸭内金[18]。红外检测研究发现，鸡内金、鸭内金、鹅内金吸收峰特征不同，可作为其定性方法之一[19]。此外，廖立英[20]与崔恩忠等[21]分别建立了肾石颗粒、消石通颗粒中鸡内金的薄层色谱鉴别法（TLC）。

2.1.5 分子鉴别

近年来，分子鉴别在中药鉴定领域发展迅速。以线粒体DNA细胞色素b基因通用引物L14841和H15149对鸡内金和鸭内金DNA进行扩增、测序、比对，发现二者DNA序列存在明显差异，可准确区分鸡内金和鸭内金[22]。以COI基因序列的差异片段[23]和12S基因序列的差异片段[3]设计特异性引物，进行扩增和电泳检测，均能快速、有效区分鸡内金及其伪品。另外，熊文乐等[24]采用DNA条形码技术对小儿消食片、胃炎宁颗粒、胃可安胶囊3种剂型11种中成药中鸡内金进行鉴定，得出该方法可行、高效[25]，但成本较高，不能排除掺入除鸡沙囊内壁以外鸡组织、器官的可能性。

2.2 优劣评价

2.2.1 成份研究

鸡内金富含蛋白质，碱提取物中蛋白含量达60%[26]。有学者认为蛋白酶、淀粉酶可能为鸡内金活性蛋白[27]。还有学者认为氨基酸在鸡内金功能主治方面起着重要作用[25]。氨基酸自动分析仪测得肉鸡鸡内金水解氨基酸总含量达86.924%[28]，柱前衍生化RP-HPLC 测得鸡内金氨基酸含量在261.7～571.3mg/g[29]。有研究表明，鸡内金多糖有较强的清除羟自由基、螯合二价铁离子、抑制脂质过氧化物活性的作用[30]；已分离纯化出的新型多糖（PECGp）具有心脏保护活性[31]。现已知鸡内金多糖由甘露糖、盐酸氨基葡萄糖、核糖、鼠李糖、葡萄糖醛酸、氨基半乳糖盐酸盐、葡萄糖、半乳糖、木糖、阿拉伯糖、岩藻糖11种物质组成[32]。综上，鸡内金成份研究主要集中在总蛋白、氨基酸定量及多糖定性研究阶段，活性成份尚不明确，而活性成份是中药优劣评价的关键内容，活性成份缺失增加了鸡内金质量控制的难度。

2.2.2 优劣评价方法

研究发现，蛋白酶活力为醋鸡内金（112～113U/g）＞炒鸡内金（85～90U/g）＞生鸡内金（77～78U/g）；淀粉酶活力为生鸡内金（10～11U/g）＞醋鸡内金（9.5～9.6U/g）＞炒 鸡 内 金（2～3U/g）[33]。该发现为使用酶活性评价鸡内金优劣提供了理论参考。近年来，生物活性测定法在动物药材优劣评价中取得了一些进展[34]。其是以药物生物效应为基础，生物统计为工具，运用特定实验设计，测定药物有效性的一种方法[35]。黄伟等[36]以胃蛋白酶活力为评价指标，采用质反应平行线法建立了基于胃蛋白酶活性的鸡内金生物效价测定法,该方法为鸡内金质量优劣评价提供了新的思路。

3 存在的问题

3.1 质控指标待完善

理化、分子鉴别技术已在鸡内金真伪鉴别中有所应用，而现行标准仅对性状等内容有所规定，缺乏专属性较强的鉴别方法。鸡内金富含多种金属元素，如铝、钙、镉、钴、铜、铁、镁、锰、钼、铅、锌等[37]。其中，铅、镉、铝、铜低剂量对人体有益，高剂量则对人体有害。2020年版《中国药典》虽在四部规定了重金属、有害元素等检测方法，但尚未设定鸡内金检测限度，缺乏与疗效相关的【含量测定】，难以保证鸡内金有效性。鸡内金饮片存在生熟异用现象，但其饮片无专属性质控指标。另外，部分鸡内金生粉中存在大肠埃希菌、沙门菌[38]，应加强该指标研究与监测力度。

3.2 采收加工标准尚不具体

采收加工是影响中药质量的重要因素之一。2020年版《中国药典》规定了鸡内金采收过程，但未规定其采收具体时期与采收年限。有资料显示，鸡内金全年均可采收[39]。另外，白羽肉鸡9周龄达到出栏体重，地方鸡品种17 周龄达出栏体重[40]，所以市售鸡内金存在基原动物生长周期不一的情况。又因家鸡不是以药用为目的进行养殖，鸡内金也非主要产品，其产地初加工缺乏统一的标准化操作规程。

3.3 品种复杂多样

家鸡资源丰富，全球各地均产。《中国家禽品种志》（1989年版）共收载了家鸡地方品种26个（仙居鸡、北京油鸡、清远麻鸡等）、培育品种9个（北京白鸡、郑州红鸡、海江黄鸡等）、引入品种11个（白来航鸡、洛岛红鸡、洛克鸡等）[41]。《中国畜禽遗传资源志-家禽志》（2011年版）共收录107个地方鸡品种[42]。《国家畜禽遗传资源品种名录（2021年版）》共收录102个地方鸡品种。家鸡品种多样造成了鸡内金来源的复杂性[43]。肉用型鸡鸡内金促进小鼠胃蛋白酶分泌作用强于蛋用型；但肉用型鸡鸡内金组小鼠的小肠推进率和胃排空率均低于蛋用型组[44]。白羽肉鸡鸡内金胃蛋白酶活力和淀粉酶活力远大于家养鸡鸡内金[45]。不同品种家鸡鸡内金药效作用和成份差异如何，需进一步系统研究。

3.4 与临床疗效关联研究较少

《本草蒙筌》记载：“鸡种类最多，古今方书常用，并以毛色分优劣。丹雄者取冠血并头，黄雌者称卵及卵白。其心、肝、胆、血、肠、肪、翅、黄皮等，取乌雄者为优焉。”《本草害利》记载：“鸡虽属木，分而配之，则丹雄鸡得离火阳明之象，白雄鸡得庚金太白之象，故辟邪恶者宜之，黄雌鸡属土，故脾胃宜之。”《滇南本草》记载：“红者味甘，无毒。白者气味酸，寒。红者治妇人诸虚损、血崩漏下，温中。白者疗风、治狂，下气消渴。”姚僧垣所著《集验方》首次提出鸡内金在临床使用过程中应遵循男用雌、女用雄的原则。此后，《本草纲目》《本草备要》《本草原始》等多部古籍均有记载。故宫博物院所藏清宫鸡内金有“雄”字标注，且光绪三十四年三月初七至九月二十九日，由御医张仲元为慈禧太后开具的处方中，曾5次出现使用“雄鸡内金”的记录。有研究表明，雌鸡内金和雄鸡内金蛋白谱带存在差异，雌鸡内金较雄鸡内金多一条较浅的谱带[18]。但未见不同羽色、雌雄等与临床疗效关联研究。

4 小结与展望

鸡内金是一味常见药食同源药材，开发利用前景广阔。其质量控制工作虽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仍有一些不足。为提高鸡内金质量，保障临床用药安全有效，笔者提出以下建议：一是尽快提升完善其质控标准。如增加电泳法、DNA分子鉴定等现代鉴别方法；组织开展鸡内金大样本研究，制定重金属、有害元素的限量标准。二是开展鸡内金采收时间、采收年限、产地初加工规范化研究，制定其采收加工过程技术规范。三是深入研究不同品种家鸡鸡内金之间的异同，包括性状、成份、药理活性等，在此基础上选择优良品种进行以药用为目的标准化养殖。四是重视鸡内金性状、成份等对临床疗效影响的相关研究，构建与临床相关联的动物药材质量控制技术体系，传承创新中药源于临床实践的科学内涵。

动物类中药物质基础复杂，一直以来都是中药质量控制的难点。鸡内金作为《中国药典》品种，无明确药效成份，整体质量控制水平较低。鸡内金富含蛋白质、多糖等。可利用定量蛋白质组学（iTRAQ）、蛋白质酶切、双向电泳技术等，开展鸡内金活性成份研究；也可利用鸡内金中多糖成份，建立鸡内金多糖酶解产物多维色谱特征分析图，探索建立以多糖为指示性成份的质量控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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