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图志：综论改革开放四十年“全国美术作品展”中国画金奖作品

李 森

(宜春学院 美术与设计学院，江西 宜春 336000)

“全国美术作品展”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国家级美术作品展，展览影响范围大，参与人数众多，入选作者与获奖作者受到艺术界与社会的广泛关注。就中国美术发展的历程来看，“作品展”是中国进入现代社会以来，在美术作品创作者职业化、专业化后，引入的具备现代社会性的美术作品传播方式。早在民国期间即有全国范围举办的美术作品展，而自1949年起伴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的“全国美术作品展”成为由国家文化部主办的中国美术家协会组织推动的规范化、制度化的活动。这一活动对当今中国美术发展与社会活动都具有重大影响，其原因在于作为国家官方机构组织与推动的社会文艺活动具有对主流艺术作品价值判断的导向性。这样的导向性体现在入展作品的选择标准上，尤其是获奖的作品，它们深刻体现出社会主流价值、时代风貌与创作者之间的互动，也就是说“全国美术作品展”体现出的是艺术作品与艺术家的社会功能、社会价值。通过对近四十年中国画获奖作品的分析解读，展现出以“全国美术作品展”为平台当代中国画家与时代社会历史之间的互动关系。[1]

“全国美展”入展艺术品种类众多，其中“当代中国画”这一门类是对传统艺术的继承和发展，而投展作者大多是在现代美术教育背景之下使用传统的笔墨材料进行艺术创作，尤其是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的十五幅金奖作品集中体现出艺术家对时代和社会生活的呼应，他们以笔墨记录了历史情境与人文情感，以此体现出作为职业艺术家的社会价值。

一、1980-2014年十五幅中国画金奖作品概述

在第五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之前，由于评选、展出制度不完善，艺术家会选择自己的优秀作品参评，在评选逐渐制度化之后，入展作品更多是有针对性的创作，艺术家主动捕获新时代精神风貌成为入展作品的特征。[2]改革开放后从第五届中国美术作品展至今(1980-2014)，中国画一类评选出的金奖作品有十六幅，见表1：

表1 第五届-第十三届美术作品展中国画一类评选金奖作品

在列表中可以看出，从金奖作品的主题来看，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都展示出对时代的呼应性，这一呼应往往以人物画创作体现出来。所以人物画获得美展金奖的比例最高，16幅金奖作品中人物题材占到了12幅，占73%；共20位作者，女性5人占25%；合作4幅，占26%；双人合作3幅，多人合作1幅；解放军选送作品4幅，占26%；浙江选送作品3幅，占20%；其次北京2幅，山西、陕西、天津、河北各1幅。

二、获得金奖作品所表现时代风貌论析

以上述中国画金奖为例，艺术家创作一幅作品参与一项展览活动，艺术创作必须以展览的目的和要求作为核心，越是能够高度契合展览要求的作品便更加有可能脱颖而出。从作品所描绘的题材来看，获得金奖作品的社会价值取向非常明显，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能够抓住时代的主题，以巧妙的构思描摹时代的发展细节成为获奖作品的重要特征，同时体现出强烈的地域特色。对历史场面或者历史题材的描绘是获奖作者选取创作题材的主要内容之一，而这些场面的描绘凸显出的是艺术家对于重大历史事件的理解以及对其中价值意义的判断，而对于历史意义的揭示体现出的是其对当代中国的影响。例如，第五届美展一等奖作品《人民与总理》所描绘的是1966年周恩来总理赴河北省邢台宁晋县震区慰问百姓的场景；第六届获得金奖作品《太行铁壁》描绘了太行山区的革命历史题材，谢振瓯所描绘的《大唐伎乐图》则展现了开放自信的大唐盛世，与改革开放的当代中国互相呼应。到了第七届全国美展时，邢庆仁所描绘的《玫瑰色的回忆》以女红军战士的青春面貌从新角度对革命历史题材进行了深入的发掘与表达。《晓色初动》是陕西、山西的艺术家对改革开放时代面貌的一种描绘。第九届美展韩硕的《热血》描绘了抗日知识分子的肖像，爱国情怀饱含于画面之中。解放军总政治部多人合作的《民兵史话长卷》全面展示了民兵的生活面貌。袁武的《抗联组画》则以巨大的尺幅表现了不屈的抗联战士顶风冒雪保卫家园的情境。[4]

进入21世纪之后，历史题材逐渐减少，而反映时代风貌的作品则逐渐涌现，画家的创作题材更加多样化。军旅艺术家的《嫩绿轻红》表现了在新时代的背景下，年轻女性选择军旅生涯，以青春报国的家国情怀。另一幅《物华》以全新的手法描绘山水田园，画面主体虽然重新回归到中国画传统的题材，但画面中有一种强烈的时代气息，既有现代人对田园意趣的向往，也有对新农村的寄望。到了第十一届美展时代性的题材更加突出，军旅艺术家苗再新的《雪狼突击队》描绘了在和平年代守卫家国的武警战士形象，是人们生活中的无名英雄。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抗震救灾成为中国社会的焦点，孙震生《回信》这幅描绘大地震之后救灾场景的画作中，放弃了对救灾场景的正面描绘，而是以一个灾后场景展示出受到帮助的人们满怀的感恩之心。第十二届美展时，优秀传统文化和道德价值的回归是此时的社会主旋律，《儿女情长》在画作中展现出一家三代五口人之间的和谐关系，对长辈的关怀、对孩子的慈爱体现出了尊老爱幼的传统道德品质。而十三届美展的《使命》艺术家将目光聚焦在了一直在为社会默默付出的消防战士这一特殊职业者们。

可以看到，“全国美展”中国画组别的获奖作品在题材上都是与时代的主旋律高度契合的，即便是历史题材的作品也是以一种“现代性”的理解之后由艺术家创作出来的。全国美展是具有巨大影响力的社会活动，它所承载的不仅仅是艺术的审美功能，更是“善”与“美”的高度结合。在西方艺术的世界中“美”往往具有一种终极性的价值，尤其是近现代艺术对“美”更是倍加推崇，艺术家也以达到“美”的境界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然而在中国的社会中，无论是古代还是当代社会“美”和“善”的并存才是一件艺术作品能够具备更高价值的标准。因为，在社会的公共生活中，艺术是具有社会功能的，艺术家也是具有社会责任的。[5](P3-4)

三、获得金奖作品画面形式特征的论析

美术作品除题材以外最主要的是画面结构形式，画家以笔墨在平面的空间中塑造出形象，以此表达思想情感。历届获奖的全国美术作品展作品都是极具艺术表现力的佳作，这些就反映在作者别具匠心的画面构成中。

在金奖作品中，以人物群像为主题的《人们与总理》作者利用左右下角的两块留白空间，形成了“V”型构图，加强了群众目光指向总理的视觉效果，使观看者亦将视线聚焦于总理身上，同时将观者营造在地震的废墟空间中。与此构图类似，《热血》以清雅的水墨描绘了抗日七君子，七人位置疏密不同目光却是一致“向外”的，对于观者来说可形成与画中人物目光交汇的效果。两者相较《人民和总理》将观者的视线引入画面之中，而《热血》则是将画中人物的视线聚焦在了画面外的观者身上，二者同样给人以感同身受的视觉效果。

《太行铁壁》以水墨大写意的手法，将太行山壁立千仞的坚毅融入了血肉之躯，画面以邓小平、彭德怀、朱德作为画面中心，人民群众犹如强大的后盾与靠山一般，将历史伟人的形象置于画面中线以上，给观者一种仰视的角度。同样是革命历史题材，袁武的《抗联组画》篇幅宏大，使人物偏置一边，巧妙的留白加上大俯视的视野效果描绘了严酷的林海雪原的自然环境。与《太行铁壁》一样同样《抗联组画》前者利用仰视突出了丰碑感，而后者则选择了俯视角度表现出战士与恶劣环境的抗争，同样体现了伟大的革命精神。

《玫瑰色回忆》则受到了版画的影响，立体性有意被减弱，平面性加强，营造了照片的视觉效果，构图上作了横竖对比，四块黑白灰的大色阶作为画面背景，六个为理想付出青春的女红军战士形象安排成正三角形，给人简洁大方、细节丰富的感受。《民兵史话长卷》用一种打破时空的构图描绘了民兵不同的日常活动，使用了“X”形构成指向不同时空，展现出民兵从事的各项活动，巧妙的表现了民兵的身份特点——既是战斗人员又是一般百姓。

军旅题材作品中不同性别的作者也以不同的感受，做出了不同的表达。《嫩绿轻红》以其独特的女性作者视角，工笔细腻的表现，用现代重彩工笔描绘出了新时代下解放军的坚守。画面中心两位穿着整齐的军装、有着坚毅的目光的解放军女兵与周围都市里的环境形成了对比，将新时代军人的信仰与坚守、对时代的担当作了诠释。而《雪狼突击队》则以男性作者刚毅的写意笔墨、多次积染塑造出武警战士人物群像，画面有意用力平均排成墙壁，利用人物身后的警械将观看者的视线拉出画面以外，形成上不封顶的高耸画面感受。《使命》中作者有意将画面中所有线条进行直线化处理，从而传递出消防战士的刚毅感及丰碑气质，在心里感受上增强了观者的稳定感，同时利用矿物色的颗粒熟悉加强脸部及手部的塑造，进一步增强了消防战士常年辛劳的皮肤特殊。

获奖中国画以自然风貌为主题的有《晓色初动》和《物华》。《晓色初动》在构图上与《玫瑰色的回忆》有着很高的共同性，黑白灰的明确的对比，大块的黑灰中切出亮色，塬上的草木与夜色融为一体，塬高处亮着的灯光成为全画的焦点，为远归的行人指明了方向。《物华》以重彩岩彩代替水墨，采用西方透视技巧描绘了一片田园风光，运用新兴材料，以新时代、新气象、新思维构成了这一作品的新面貌，中景农家小院的红墙隐约藏于近处的树丛里，用蛤粉将树的光影效果提高，植物的光感强，树丛后面一望无际的农田，用印象表现了新时代新农村的新气象。《书香门第》用工笔细腻的描绘了江南庭院的人文气息，前厅的竹石，窗后案几上的青花瓷瓶、线装书、算盘这些都是传统的文化符号，视线穿过门廊后院，幽深的景色吸引人一探究竟。[6]

在生活题材的表现手法上，获奖作品都采用了小中见大的构思。《回信》作者是大地震的幸存者，其切入点也是历届美展不多见的，画面将六人目光统一聚焦在左下角所书写的信件上，当观者的目光有意被作者拉向左下角时会看到“军用毛毯”箱，人民解放军在地震救灾中的作用得以展现，孩子稚嫩纯洁的眼神与努力认真书写信件的瞬间被准确捕捉，画面在不知不觉中传递出了一种来自内心的感动。《儿女情长》同样以细腻的手法表现了新时代下的中国家庭生活细节，画面分为三部分，爷爷孙女的对话、爸爸的看报纸和儿媳为母亲比衣服，前两部分的动态幅度相对狭小，而左边婆媳的动作拉大，形成了画面的主体，同时也有效的将观者目光引入其中，母亲和面之手张开，表情微笑，开心的享受这慈孝的这一刻。

综上所述，获得“全国美展”中国画金奖的作品，往往以社会性、历史性为主要内涵，所以在构图上作者使用了普遍的艺术手法，而在细节上用心刻画，以此突出画面所要表现的题材。也就是说，对画面的形式的追求在这里并不是画家的第一目标，对画面主题的表现才是作者对画面语言的第一要求。

近现代西学东渐以来，艺术家获得了独立的社会身份，对于美的追求，往往成为艺术家独树一帜的人生目标。在中国画领域，无论是传统中国文人画的思想情怀，还是近代以美术启蒙民众的先辈，其所追求的艺术目标往往是希望自己的作品承载历史与社会生活中最大的人文价值，他们不仅追求美的艺术形式，更希望创作出与时代相呼应的艺术作品。这也正是“全国美术作品展”中国画类别所要树立的主流艺术价值、评判标准。走过了四十年，面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新局面，将期待在未来的“全国美术作品展”中出现更多反映历史脚步与时代风貌的中国画作品。

注释：

①第八届美展未设金奖作品，所以未录入列表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