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烨露 浙江省诸暨市草塔中学高一(6)班
我根本不知道打扰我的那个黑衣男子是谁,只知道他也是从京城来到此地的。
我丈夫上个月就去浮梁做茶叶生意了,没有来信,不知几时回来。他去了后,我便在这湓江边守着空船,只有寒冷的江水和明月的清辉陪伴我。今夜其实我早就睡了,但忽然梦见青春往事,在梦中哭醒了,无以遣怀,就一个人弹起了琵琶——这琵琶,陪伴我的日子比丈夫还长。
一曲弹完,我就听到外面有一个轻轻的声音,似乎在喊我。我还以为刚才这一曲《慢曲子心事子》,不过随手弹来冷暖自知、聊以遣怀罢了,怎晓得竟打扰到了他人?慌乱中我收起拨子,轻声向他们道歉。不料外面那几个人说朋友送别,要我去演奏助兴,这使我颇费踌躇。虽然我13岁时就位列教坊头牌,但自从弟弟当兵去了北边、宠爱我的阿姨去世后,我就离开京城嫁人了。我曾经荒废了大好时光,再也不能浪费我仅剩的美好时光了。我婉言谢绝。
不料有个男子说是从京城中来,这勾起了我的思乡梦。即使他不喊我演奏,一听他是从故乡来的,我也要见见他。我要对他说:“先生,我是虾蟆陵的。”我知道在京城生活过的人受不了这里的荒凉偏僻、低洼潮湿。我刚嫁到这里的时候,满眼所见是黄芦苦竹,满耳所闻是杜鹃猿啼,殊不习惯。今日得见故乡来人……乡党啊,我们有共同的地域、共同的心迹。
我移船靠近他们,通过跳板到了他们船上。他们兴高采烈,点亮灯火,重新摆下酒席。我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拧动弦轴,试弹了三两个乐音,试好音后,我先弹了有名的《霓裳羽衣曲》,又弹了时下正流行的《六幺令》。我随意地切换大小弦,乐曲结束收回拨子时,我当中一划,四根弦像撕裂绢帛一般同时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一手势,无人能及,曾经让那些五陵子弟争着送我数不清的红绡。
那个黑衣男子没有叫好,只是怃然。
他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我不知怎的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他向我絮絮地说起了自己的一些经历,这时我才知道,这位名叫白居易的黑衣男子是河南新郑人,在京城做官,如今被贬谪到九江,老朋友元稹来看他,今天他们要分别了。听了他的述说,让我也回忆起青年时期的往事,心里也颇难受。他赞扬说我的琵琶演奏技术相当高妙,让我再弹一曲,他会按那曲调写一首诗歌送给我。其实送不送,我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丈夫早日平安归来,一起过太平日子。于是我将弦调得更紧,弹得更急,我也很久没有这般尽兴了。
不久以后,到处有人在传诵一首《琵琶行》的长诗,但这首诗已经和我无关了。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丈夫,不是因为诗里没有我的名字,而是因为我不愿意做“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