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租赁风险识别与控制研究

章连标（教授）李华楠

（中国民航大学 天津 300300）

一、引言

飞机租赁是租赁的重要领域之一，是航空产业链中的枢纽环节，将上游航空公司与下游飞机供应商紧密连接起来，提供了一个以较低成本引进飞机的交易平台。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航空公司选择以租赁的方式引进飞机，以国航为例，其机队中有50%以上的飞机是以租赁形式引进的。受疫情期间经济波动和产业周期的影响，全球航空业及上下游产业遭遇巨大冲击，飞机租赁相关业务也受到较大影响，租赁公司面临着租赁资产回收困难、租金延收、现金流压力增大、业务拓展乏力等一系列问题。因此，如何精准识别公司存在的风险以及制定完善的风险控制措施已成为飞机租赁公司共同的关注焦点。本文以飞机租赁交易结构为研究基础，从出租人视角出发，分析飞机租赁公司经营管理中存在的风险，并根据风险类型提出具体的风险控制措施，对飞机租赁公司经营管理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二、飞机租赁公司发展现状

飞机租赁是现代租赁的一个分支，以“融资+融物”的形式为航空公司减轻引进飞机所面临的巨额资金负担和财务风险，使航空公司可以在短期内以较低的成本引进所需飞机，提高了航空产业链上下游整体工作效率，优化了产业链资金运转，使整个行业实现了效能最大化。如今，飞机租赁仍处于不断发展当中，由于各国的法律法规、行业政策不尽相同，飞机租赁衍生出多种租赁模式，飞机租赁简易交易流程如图1所示。首先，航空公司需根据自身经营需求挑选合适的机型与飞机制造商签订购买协议。然后，航空公司与特殊目的公司签订飞机租赁协议，转让其飞机所有权，飞机价款由特殊目的公司负责筹集并向飞机制造商支付。特殊目的公司是飞机租赁公司全额出资成立的子公司，独立运营飞机租赁项目，负责沟通协调承租人、贷款人及投资人三方。飞机制造商完成飞机生产任务后，将飞机直接交付给航空公司。租赁合约期间，航空公司负责飞机后期的运营管理，并按合同要求按期支付飞机租金。租金优先用来偿还投资人与贷款人，若租金有剩余，则为出租人的收益。

图1 飞机租赁简易交易流程

近几年，我国飞机租赁行业发展迅速，2014年我国飞机租赁市场规模约781.3亿元，到2019年已经增至1 201.3亿元。中资飞机租赁公司虽然起步较晚但成长迅速，截至2020年6月，共有15家中国飞机租赁公司进入到全球飞机租赁商50强当中。但是，2020年新冠疫情的爆发，使整个航空业陷入停滞状态，航空公司、飞机制造商、飞机租赁公司等各方均承受着巨大的经营压力，我国飞机租赁市场规模也由2019年的1 201.3亿元降至1 066.1亿元，同比下降11.25%。旅客的出行需求被大大抑制，再加上航空疫情管制等原因，旅客运输量锐减。航空公司经营压力骤增，据IBA数据统计，2020年共有34家航空公司倒闭，11家航空公司破产重组。2021年上半年，又有10家航空公司倒闭，1家航空公司破产重组。在这些已经处于破产重组状态的航空公司中，有71%的机队是通过飞机租赁公司获取的，所持有的飞机中有69%处于停场状态，航空公司获得的收益不足以支付飞机租金。航空公司通过租赁的方式引进飞机，将本应承担的涉及飞机资产的风险转移给了飞机租赁公司。受疫情影响，飞机租赁公司正面临着租金延付、承租人违约、业务维持和拓展困难等问题。在飞机租赁端压力骤增的情况下，有很多租赁公司为航空公司提供了延期或暂停支付租金的方案，以便帮助航空公司渡过难关并恢复到以往盈利水平来足额支付租金。目前，疫情对航空业的负面影响仍在不断显现，航空市场的恢复也存在高度不确定性，飞机租赁公司仍需时刻关注市场动态，根据市场变化及时调整应对方案，尽可能地降低公司受到的损失。

三、飞机租赁公司租赁风险类型

（一）信用风险

信用风险是指交易对方无法按照合同协议约定到期偿还债务的风险。在实际交易中，大部分信用风险是企业因自身经营不善而不能如期偿还租金所导致的，也有一部分是由于客户的恶意欺骗所导致的。在飞机租赁中，产生信用风险的直接原因是承租人的违约行为。承租人的违约概率体现了承租人的信用状况，承租人的信用程度直接决定了租金是否能有效归还。租赁公司以租金作为其偿还飞机价款的主要来源，受承租人偿债能力的变化影响较大，如果承租人出现违约、破产等情况使其无法按期交付租金，租赁公司的偿还能力也将受到严重影响。

（二）筹资风险

筹资风险是指企业进行负债筹资后因筹资决策失误或企业管理不当而无法偿还债务的风险。在飞机租赁交易初期，租赁公司需要根据飞机型号及价格选择合适的筹资渠道筹集相应的资金支付飞机价款以及其他相关费用，其面临的主要风险是债务性筹资带来的风险，一般可以使用偿债能力指标进行评估。负债筹资具有筹资成本低、税前支付利息的优点，为租赁筹资提供了便利，但如果筹集的资金不能如预期产生相应的效益，租赁公司将因无法按期足额还本付息而面临经营困难和更高的经济损失。

（三）流动性风险

流动性风险是指企业因经济形势波动、市场环境变化以及经营决策失败等面临资金调配受限的风险。由于信用风险、市场风险和操作风险的风险控制缺陷会间接导致企业的流动性不足，因此流动性风险也被视为一种综合性风险。飞机租赁公司资金流动性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承租人租金支付能力、飞机价款筹资方式以及租赁公司的经营管理水平。比如，飞机租赁公司的筹资方式包括银行贷款、资产证券化、债券、海外融资等，其中银行贷款是主要资金来源，虽然银行贷款能提供较大额度的资金，但较长的飞机租赁期与银行贷款期限并不是完全匹配，租赁公司将承受较大的资金流动性风险。

（四）资产减值风险

资产减值风险是指由于租赁资产价值波动，特别是资产价值大幅降低，租赁资产剩余价值不足以用来弥补租金敞口，从而使出租人遭受损失的风险。资产与整个生产经营活动息息相关，受企业内外部影响较大，随时会因企业经营不善或经济环境下行发生减值，其可回收金额低于其账面价值的差额即为资产减值金额。一般来说，飞机租赁期限大多都超过五年，租赁到期后，航空公司可以选择支付飞机残值获得飞机所有权。飞机在租赁期间受诸多不确定因素影响，较长的租赁期限不仅加大了飞机租赁公司资产减值确认的难度，还影响到租赁期满后的资产交易金额。

四、飞机租赁公司租赁风险成因

（一）承租人经营压力增大

航空公司是飞机租赁中的承租人，是飞机的需求方，其飞机租赁需求往往受客运量、航线规划和公司利润的影响。如下页图2所示，受新冠疫情影响，2020年我国民用航空客运量为41 777.82万人次，较上年下降约36.7%，是近五年来客运量最低的一年。大量航空公司取消或暂缓飞机租赁订单以应对疫情下的航空客运市场变化。由于疫情防控和航班管制，航空公司的旅客订单大幅减少，导致航空公司的净利润大幅下跌。如下页图3所示，南方航空、中国东航、春秋航空、中国国航以及吉祥航空的净利润在2020年均大幅下滑，其中中国国航亏损为最严重。航空公司盈利能力下降，日常运营获得的收益无法完全覆盖飞机租金，很多航空公司申请延期支付租金以缓解公司资金压力。航空公司取消飞机租赁订单或延期支付租金会严重影响飞机租赁公司的现金流周转，租赁公司可能无法按预期开展后续的租赁项目，增加了公司经营压力。如果航空公司面临着破产倒闭，租赁公司需要收回航空公司租赁的飞机，并开展后续相关的资产处置工作，由此加重了租赁公司的经营负担。

图2 2016—2020年民用航空运输量（客运）

图3 2016—2020年航空公司净利润

（二）出租人信用评级下调

信用评级体现了企业存在的信贷违约风险，当评级机构下调企业的信用评级时，企业可能遇到较以往更为严苛的贷款条件，比如说更高的利率，除此之外还会降低市场对企业的信心，将资本撤出企业。飞机租赁公司的信用评级会影响其筹资的难易程度。对于银行系租赁公司，其控股股东为商业银行，受信用评级的影响较小，以中银租赁为例，其控股股东为中国银行，中国银行此前授予中银租赁已承诺无抵押循环信贷额度20亿美元，并于2020年将信贷额度增加至35亿美元，到期日从2022年4月28日延长至2026年12月31日，给予了中银租赁充分的缓冲时间来应对疫情下的租赁市场。相比之下，非银行系租赁公司没有商业银行做支撑，处境较为困难，在筹资过程中会遇到较为严苛的贷款条件，被给予的应对疫情的缓冲时间也比较短。

（三）供应商设备产量减少

飞机制造商的职责主要是在收到项目货款后完成飞机的生产任务，向航空公司交付飞机并为其提供售后支持服务。受疫情影响，航空公司采取延迟接收新飞机或取消飞机订单来应对航空市场需求的下降。相应的，飞机制造商以大幅裁员和降低产能来应对当前的困境。在全球航空市场中，波音和空客在飞机制造商中占据着双寡头地位，如表1所示，为应对疫情造成的经济影响，波音和空客分别调减了各自主流机型，波音和空客在2018年分别交付飞机806架和800架，而2020年仅交付飞机157架和566架。一般来说，飞机制造商在接收航空公司订单后两至三年才能交付飞机。现阶段大部分飞机订单均是延迟交付状态，若是继续向飞机制造商发出新订单，飞机交付的时间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推迟。飞机的延迟交付将导致飞机租赁公司现金流周转出现延后，使租赁公司无充足的资金开展新的租赁项目。

表1 波音&空客飞机减产情况

（四）租赁物资产价值降低

飞机的市场价值由航空运输市场的供需决定，在疫情期间航空运输市场表现出运力供大于求的现象，飞机价值大幅下降，其中受影响最大的是机龄较大飞机和宽体飞机。英国航空咨询公司IBA2021年1月的统计数据显示，窄体机的市场价值平均同比下降0%至18%，宽体机的市场价值平均同比下降0%至36%，这导致飞机租赁公司资产减值的压力大幅增加。另外，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航空公司的经营业绩大幅下滑，部分飞机承租人破产重组，这将直接导致飞机资产估值下降和固定资产减值增加，从而使飞机租赁公司资产呈现断崖式负增长。

五、飞机租赁公司租赁风险控制措施

（一）优化飞机租赁交易结构

可以考虑在飞机租赁交易结构中加入专业的风险管理机构，置于特殊目的公司与投资人之间，作为特殊目的公司与投资人的风险控制关卡，将风险控制前置。风险管理机构独立于投资人与特殊目的公司而存在，具备独立性、客观性、公正性，机构自行组建专业风险评估团队，对具体的飞机租赁项目进行尽职调查、风险评估，为企业提供最为客观公正的风险评估报告，报告将作为投资人与特殊目的公司双方投资决策的依据。由于飞机价值巨大，投资人通常包含多个企业，设立独立的风险管理机构将有利于节省各企业用于风险评估的时间成本，同时可以为飞机租赁公司规避潜在风险，防止租赁公司遭受巨大损失。

（二）加强承租人资格审核力度

在租赁项目正式开始前，飞机租赁公司必须对承租人的信用状况进行严格审查，包括企业的基本资质、盈利能力、偿债能力以及企业的发展前景等。租赁公司可以设置“资质+经验”的审核模型，也就是结合企业资质标准和以往项目经验构建数学模型，利用计算机语言快速测评承租人资质。第一步，计算机自动识别审核承租人的资质是否符合租赁公司预先设定好的资质要求，符合要求的承租人自动进入下一阶段审核。第二步，利用模型评价承租人履约情况、盈利能力、偿债能力等，逐项迭代评价，如果全部达到租赁公司要求的标准，则该承租人可以进入人工业务办理流程，如果承租人企业情况较差，则需要审核人员进行二次审核，判断该承租人是否具有承租资格。这样既可以加快前期承租人资格审核进度，又可以使审核人员对风险较高的承租人实施更具有针对性的风险评估程序。

（三）拓宽租赁项目筹资渠道

筹集足够的资金是飞机租赁项目能够顺利开展的前提之一。为此，租赁公司需针对筹资风险实施相应的风险控制措施。首先，飞机租赁公司在筹资阶段要尽可能地选择多种筹资渠道，将筹资风险分散化。通常，银行贷款是飞机租赁资金的主要来源，具有资金来源稳定和费用少的特点，可以为企业提供稳定的资金保障。除了银行贷款，租赁公司还可以考虑利用其他方式进行筹资，增加企业资金来源，保障资金的稳定供给，预防资金短缺的风险。其次，飞机租赁公司需优化企业资本结构，提高防御筹资风险的能力。租赁公司可根据自身战略规划、业务计划、市场定位等调整现有的资本结构，重点关注资产负债率，保证企业拥有足够的偿债能力来按期偿还既有债务，预防因不能按时清偿而产生的筹资风险。

（四）提升资产价值评估水平

飞机的资产价值对航空市场变动较为敏感，会随着市场的变化而上下浮动，飞机租赁公司需结合航空市场环境现状具体分析飞机的资产减值情况。首先，租赁公司应定期搜集资产相关的行业信息，确保信息的及时性和准确性，根据行业信息判断当前市场情况，估计合理的资产价值，确定资产是否有减值倾向。其次，租赁公司应随时关注资产的市场环境动态，随着企业外部环境的变化，当初用来确定资产减值的依据或现象可能已经不存在，资产价值会随之回升，租赁公司需要根据市场环境判断是否需要调整以前会计期间的资产减值，以真实反映公司期末资产价值。

（五）培养复合型风险管理人才

飞机租赁业务综合性较强，从事飞机租赁风险管理的人员不仅要精通风险识别、评估及控制相关的专业知识，还要掌握飞机租赁相关的行业知识。与国外成熟的租赁公司相比，我国飞机租赁公司在人才培养方面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因此，培养复合型风险管理人才是飞机租赁公司重点关注的事项。租赁公司可以定期开展飞机租赁风险管理经验交流会，邀请国内外飞机租赁领域的专家进行专题讲座，为在职人员提供交流学习的机会。从业人员将学习到的国内外成熟的风险管理手段运用到我国飞机租赁业务中，将有利于提高租赁公司的风险管理水平，促进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

六、结论

经过多年的发展，飞机租赁充分展现了其在引进飞机上的高灵活性，大大降低了航空公司的运营成本，是航空公司引进飞机、扩张机队的优先选择。受新冠疫情影响，全球整体经济形势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跨境业务繁多的飞机租赁公司必然会面临来自于航空公司、飞机制造商以及飞机租赁公司自身的诸多风险，如信用风险、筹资风险、流动性风险以及资产减值风险。为应对各种风险，飞机租赁公司可以在飞机租赁结构中加入专业的风险管理机构，提高风险管理水平；选择多种筹资渠道，使筹资风险分散化；提升资产价值评估水平，根据资产市场发展动态及时修正资产减值，使其能够真实反映公司期末资产价值；加大培养全方面风险管理人才的力度，提高公司整体风险管理水平，保证公司的稳定运行。总之，飞机租赁公司应多措并举，进一步提升风险管理水平，为行业营造健康、安全、稳定的环境，使我国飞机租赁稳步前进，进而得到更长远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