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左边界句法成分的制图分析

2022-03-24 02:52:46熊仲儒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论元张三焦点

熊仲儒

引言

汉语无定主语一直备受学界关注①相关内容可参见刘丹青(2018)、方梅(2019)及其中所引文献。。这一问题涉及话题、焦点与主语的句法区分,一般认为主语是句子的核心成分,主语左侧的话题和焦点是句子的左边界成分。本文拟从生成语法的视角出发,探讨主语与话题、焦点的关系。之所以选择生成语法,是因为生成语法的研究不依赖于形态②印欧语中的词类与句法成分等常有相应的形态标记。与之相比,汉语缺乏形态标记,属于孤立语,所以有人认为汉语没有词类和(语法)主语。生成语法认为,格(Case)有抽象格(abstract Case)(Chomsky,1995),句法成分由结构定义(Chomsky,1965),这些观点使得生成语法的研究不依赖于形态。沈家煊(2018)根据汉语没有类似于“it”“there”这样的虚主语而怀疑汉语是否有语法上的主语。但从生成语法的角度来看,虚主语出现与否跟T 有没有强制性的EPP 特征有关,如果汉语没有强制性的EPP 特征,那么它就没有虚主语。宋文辉(2020)等根据汉语名词短语没有格形态以及谓语动词没有一致形态而怀疑汉语是否有语法上的主语。但从生成语法的角度来看,有没有形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得到特征值。生成语法的研究虽不依赖于形态,但可以对各种形态作出合理的解释,而且解释形态变化也是驱动生成语法理论发展的重要因素。早期提出的词缀跳转(affix hopping)是为了解释动词的形态变化,也为由短语平面转向转换平面提供了证据;近期提出的协约操作(Agree)可以解释名词的格形态和动词的一致形态,也为层级理论提供了证据。因此,生成语法不仅可以解释形态变化,也为汉语这种缺乏形态变化的语言提供了解释空间。,这对作为孤立语的汉语而言是一种便利;此外,Rizzi(1997)与Haegeman(2012)等在生成语法理论下所发展的制图理论(Cartographic Approach)对左边界成分的分析而言也是一大利器(Abe,2017;Bayer & Dasgupta,2016)。制图理论的核心思想是详细地描述自然语言中功能范畴的层级图谱,并用功能范畴解释个体语言的句法语义与跨语言的共性和差异。①相关内容可参见张志恒(2013)和司富珍(2019)。本文论述分为4 部分:第一部分介绍左边界的边界确定问题(主语);第二部分探讨话题与焦点及其对应功能范畴的层级图谱;第三部分阐述本研究的理论蕴涵;第四部分将对研究结果进行总结。

一、左边界的边界确定:主语

左边界的句法成分要以主语为边界进行识别,主语及其左侧的成分都可以算作句子左边界的成分。但汉语缺乏形态变化,主语的识别很困难。例如,有人认为例(1a)中全句的主语是“昨天”,有人认为是“张三”;有人认为例(1b)中的“李四”是主语,也有人认为它不是主语;有人认为例(1c)中的“一个人”是宾语,也有人认为它是主语;有人认为例(1d)中的“主席团”是主语,也有人认为它是宾语。本文将论证例(1a)中的“张三”是全句主语,例(1b)中的“李四”不是主语,例(1c)中的“一个人”是主语,例(1d)中的“台上”和“主席团”都是主语②典型的主语在类型学中具有施事性与话题性特征,“台上”具有话题性但没有施事性,“主席团”具有施事性但没有话题性。沈家煊(1999)从类型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台上”与“主席团”都是不典型的主语。。

例(1)

a.昨天张三批评了李四。

b.李四,张三批评了。

c.来了一个人。

d.台上坐着主席团。

我们识别主语的依据是时制范畴(T)。这种识别方式不仅适用于英语这样的屈折语,也适用于汉语这样的孤立语。在印欧语中,语法上的主语可以根据谓词的形态进行识别。Croft(1990)指出,结构主义有5 条独立的证据可以将直接前置于动词的NP 鉴定为主语,如格标记、主谓一致以及在非限定形式、祈使句和并列结构中的删略等。从生成语法的视角来看,格标记、主谓一致与非限定形式中的删略都与时制范畴有关。

第一,主语的格标记和主谓一致都与时制范畴有关。主格是由时制范畴为某个跟它进行协约操作(Agree)的名词性短语所定的格特征值;主谓一致也是时制范畴在同某个具有完整phi-特征集(性、数、人称)的名词短语进行协约操作时所获得的特征值,并且它将该特征值传递给了毗邻的动词(Chomsky,2001)。例如,例(2a)中句首的“he”跟T 协约操作,得到主格,所以“he”为主语;例(2b)中“Teresa”跟T 协约操作,前者将T 的phi-特征集定为第三人称、单数与阴性,T 将该特征传给动词,动词“love”取“第三人称单数形式”,所以“Teresa”为主语。需要注意的是,格可以有形态,也可以没有形态,phi-特征可以有形态,也可以没有形态,如例(2c)中的“John”没有格标记,“John”与“loved”之间也没有主谓一致的形态表现,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将“John”识别为主语。按照Chomsky(2001)的协约操作,虽无形态表现,但“John”在例(2c)中获得主格特征值;此外,“John”也会为T 的phi-特征集定值,如第三人称、单数、阳性等。

例(2)

a.He congratulated him / *he.

b.Teresa loves / *love John.

c.John loved Teresa.

第二,非限定形式中的删略也与时制范畴有关。时制范畴的phi-特征集不完整时,就只能为与之协约操作的成分指派空格(null Case),该成分只能采用零形式,即PRO,如例(3)中内嵌句是非限定形式,即其中的T 在phi-特征集上不完整,不能为有语音形式的名词短语的格特征定值,所以其主语只能是无语音形式的PRO,表现为删略形式;在语义解读上受成分统制它的主语“Jack”的控制。

例(3)

Jack wants[PRO to leave]

在Chomsky(1995/2001)等一系列著作中,均提出时制范畴T 具有普遍性。按照Chomsky(2001)提出的一致性原则(uniformity principle),即在缺乏强有力的反面证据的情况下,需假定结构具有一致性,所以我们假定汉语也存在抽象格系统,并有为之定值的时制范畴与轻动词。在生成语法的框架中,我们将主语定义为“跟时制范畴进行协约操作的成分”。根据该定义,例(2a)中的“he”、例(2b)中的“Teresa”与例(3)中的“Jack”和“PRO”都是主语,这也符合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判断。

根据Chomsky(2001)的一致性原则,在缺乏强烈反例的情形下,我们可以假定汉语也有时制范畴,汉语名词性短语也要跟时制范畴进行协约操作。因此,根据时制范畴,我们也可以识别出汉语句子中的主语及其他相关句法成分。

①能够区分主语与状语

首先,我们来看例(1a),它涉及到附加语会不会成为主语的问题。由于时制范畴不会跟附加语进行协约操作,所以附加语不会成为主语。例如:

例(4)

a.T…[VP昨天[vP[DP张三][v’[v][VP[V批评了][DP李四]]]]]

b.Top…T…[VP昨天[vP[DP张三][v’[v][VP[V批评了][DP李四]]]]]

例(1a)中的“批评”是及物动词,“张三”是它的外部论元,“昨天”不是它的论元,所以可以指派例(4a)。在例(4a)中,“张三”是离T 最近的论元,最先跟T 协约操作,所以它是主语。因为“昨天”不是论元,所以不会跟T 协约操作。根据协约操作,我们可以将“张三”识别为主语。由于“张三”的phi-特征集完整,在与T 协约操作之后,T 不会继续搜索另一论元“李四”,所以“李四”虽然是论元,但不会成为主语。

例(4a)中并未引进话题范畴Top,引进Top 之后的结构为例(4b),“昨天”也可以同Top 协约操作,即也可以被分析为话题。也就是说,在引进Top之后,“昨天”先做附加语,后做话题,但不能做主语,因为它没有论元身份。赵元任(1979)与朱德熙(1982)等持话题—主语等同说,他们之所以将“昨天”处理为主语,是由于状语也可以话题化;而黄伯荣、廖序东(2011)等持话题—主语不等同说,所以将“昨天”处理为状语。

②能够区分主语与话题

我们接着来看例(1b),它涉及内部论元会不会成为主语的问题。进行协约操作时,探针(Probe)向下搜索目标(Goal),作为探针的T 会跟临近的论元相匹配,该临近论元会成为主语。临近T 的论元往往是外部论元。如:

例(5)

例(5)中的“批评”是及物动词,“张三”是离T 最近的论元且phi-特征集完整,如例(5c),所以只有“张三”可以成为主语。“李四”即使处于句首也不能成为主语,它处于句首是话题化作用的结果,如例(5b)。在汉语学界,一般认为例(5b)是主谓谓语句,即“李四”是大主语,“张三”是小主语。但在协约论中,只有“张三”是主语,“李四”则是话题。这在英语中非常清楚,如例(6)中的主语只有“I”,“that new book by Thomas Guerbsey”不是主语,前者跟T 协约操作,使得“have”呈现“have”形式而不是“has”形式。

例(6)

That new book by Thomas Guerbsey | I haven’t read yet

主语也可以话题化,例(5a)中的“张三”是主语,也可以做话题;但例(5b)中的“李四”只是话题,而不是主语。如果我们接受Rizzi(1997)的多话题观,则例(5b)中的“李四”与“张三”都可以是话题。主语、宾语与附加语都可以话题化。

③能够区分主语与宾语

我们再来看例(1c),它涉及的也是内部论元会不会成为主语的问题。可以成为主语的主要是非受格动词与被动句中动词的内部论元,因为它们没有办法从非受格动词、被动句动词或相应的轻动词那里获得主格,在单句内只能跟T 协约操作。如:

例(7)

a.There comes a man.

b.The man comes.

例(7)中的“come”是非受格动词,其内部论元只能通过协约操作从主句T 那里获得格,协约之后主语和时制范畴达到一致,即表现为主谓一致。从主谓一致可知,例(7a)中的“a man”虽然在动词之后,但也获得了主语的功能。在英语中,没有人会根据语序将例(7a)中的“a man”看作宾语;但汉语学者却会根据语序将例(8a)中的“一个人”分析为宾语,将例(8b)中的“那个人”分析为主语。如:

例(8)

a.来了一个人。

b.那个人来了。

c.T…[VP[V来了][DP一个人/那个人]]

如果将主语定义为“与时制范畴进行协约操作的成分”,那么例(8a)中的“一个人”与例(8b)中的“那个人”都必须分析为主语。类型学家也将例(8a—b)中的两个名词短语分析为主语(如Li & Thompson,1981),但他们的依据是意义,我们的依据是句法。

英汉的差别在于时制范畴EPP 特征的强弱。英语时制范畴的EPP 特征强,非受格动词的唯一论元或移到时制范畴的指示语位置,或留在动词的补足语位置;留在原位时,需借助虚主语“there”来满足时制范畴的EPP 特征。与之相比,汉语时制范畴的EPP 特征不强,非受格动词的唯一论元或移到时制范畴的指示语位置,或留在动词的补足语位置;留在原位时,不需要借助虚主语。

④能够允许多个主语出现

我们再来看例(1d),它涉及主语语法功能的分裂问题。在进行协约操作的时候,如果与时制范畴协约操作的第一个目标成分在phi-特征集上不完整,那么时制范畴还需要同第二个目标成分进行协约操作,否则它的不可解释的phi-特征将无法得到定值。phi-特征集不完整的有存现句中的介词短语与“there be”句型中的“there”等,它们都可以跟时制范畴进行协约操作,并因此成为主语。如:

例(9)

a.[TPDPi[T[VPti[V PP]]]]

b.[TPPPi[T[VPDP[V ti]]]]

c.An old man sits on the chair.

d.On the chair sits an old man.

例(9a)和例(9b)是Rezac(2006)指派的结构,前者可推导出例(9c),后者可推导出例(9d)。例(9d)是存现句,也叫处所倒置句,其中的介词短语移到了TP 的指示语位置,满足了T 的EPP 特征(见例<9b>);由于介词短语的phi-特征集不完整,所以T 会接着跟DP 进行协约操作,这可以从动词的形态上看出来(见例<9d>)。所以,在存现句中,介词短语①关于介词短语主语功能的问题,可参见Bresnan(1994)。和DP 都具有主语功能。

例(10)

a.There is a man in the classroom.

b.Is there a man in the classroom?

c.[TP[there][T’[Tis][pP[an old man][p’[p][PP[Pin][DPthe classroom]]]]]]

例(10a)和例(10b)是“there be”句型。从助动词—主语倒置来看,“there”是主语,如例(10b)。从协约论来看,例(10c)中的“there”是通过外部合并同T 进行协约操作,且满足了T 的EPP 特征;但“there”的phi-特征集不完整,T 还会跟“a man”进行协约操作,以获得相应的定值,如系动词实现为“is”。也就是说,例(10)中“there”与“a man”都负载了一部分主语的语法功能,两者都是主语。汉语也是如此。如例(11b)所示,如果“台上”与“主席团”都是论元的话,那么T 会与受其成分统制的毗邻的“台上”进行协约操作,所以“台上”是主语;如果“台上”像英语中的介词短语一样phi-特征集不完整,那么时制范畴会接着跟“主席团”进行协约操作,这时“主席团”也会负载一部分主语的功能。换言之,在例(11a)中,“台上”与“主席团”都是主语。

例(11)

a.台上坐着主席团。

b.T[ExistP[台上][Exist’[Exist-着][VP[V坐][DP主席团]]]]

例(11a)中的“台上”不是附加语,而是论元。如果它是附加语,从理论上来说,“主席团”可以移进TP 的指示语位置,但结果将难以接受。试对比:

例(12)

a.台上坐着主席团。 ?台上主席团坐着。

b.昨天来了一个人。 昨天一个人来了。

例(12b)中的“一个人”是“来”的论元,而“昨天”不是。前者可以跟T 在原位进行协约操作,也可以被提升到T 的指示语位置。而如果说例(12a)中的“台上”是附加语,那么理论上“主席团”也可以像例(12b)中的“一个人”那样前移,但实际上接受度很低,除非借助对举的方式将例(12a)中的“主席团”焦点化,才可以提高接受度,如例(13a)将“主席团”焦点化,例(13b)将“牛肉”焦点化,两者都需要对比项。

例(13)

a.?台上主席团坐着。 台上主席团坐着,主持人站着。

b.?张三牛肉吃了。 张三牛肉吃了,米线没吃。

主语是时制范畴的协约对象,可以是直接合并的虚主语,也可以是论元层中的论元。在后一种情况中,主语通常是动词的外部论元,如果没有外部论元或者外部论元被贬抑了,也可以是临近的内部论元。如果与之协约操作的成分phi-特征集不完整,时制范畴就会继续搜索下一个目标,这时便会出现多个成分负载主语语法功能的情况。据此,可以将主语同状语、话题、宾语区分开来。状语是附加语,不是时制范畴搜索的目标;话题高于时制范畴,也不是时制范畴搜索的目标。此外,主语跟语义角色(如施事)也没有关系。人们之所以认为它们有关系,是因为施事常指派给外部论元,外部论元只要不贬抑就会跟时制范畴进行协约操作。

二、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的层级图谱

生成语法的早期理论认为,句子只有主语和谓语两部分。但事实上,主语的左边还会有其他成分,如一般疑问句中倒置的助动词、特殊疑问句中前移的wh-短语等。为容纳这些成分,Bresnan(1970)在句子的左边界(left periphery)中增加了一个补足成分。在X’-理论中,这些补足成分一部分成为标句词C,一部分成为C 的指示语。后来人们发现,仅仅一个C 及其指示语是不足以描写左边界的,所以Rizzi(1997)又对C 作了分裂,得出了Force、Top、Foc 与Fin 等功能范畴。其中,Top 指示语位置的成分为话题(topic),Foc 指示语位置的成分为焦点(focus)。话题与焦点和句子的信息结构有关,一直被当作语用成分,但在制图分析中可以被当作句法成分,因为它像主语一样,可以通过结构进行定义。如:

例(14)

a.[TopP[ XP ][Top’[Top][YP]]]

b.[FocP[ XP ][Foc’[Foc][YP]]]

c.Top*…Foc…TP

Rizzi(1997)将例(14a)中Top 的指示语XP 定义为话题(topic),将Top 的补足语YP 定义为述题(comment);将例(14b)中Foc 的指示语定义为焦点(focus),将Foc 的补足语YP 定义为预设(presupposition)。TP 以外的焦点跟话题有一定的次序,如话题在焦点上;且TP 以外可以有多个话题,如例(14c)。为了讨论的便利,本文将主要探讨单个Top 的情况。

van Gelderen(2013)认为,CP 层的话题可以有基础生成与移位生成两种,但CP 层的焦点都是移位生成的。汉语也是如此。我们将话题定义为“与话题范畴Top 进行协约操作的短语成分”,这意味着例(14a)中的XP 有两个来源,一是移位过来的,一是在Top 的指示语位置直接合并生成的,即可以分为移位生成的话题与基础生成的话题两种。如:

例(15)

a.我读了《红楼梦》。

b.[TopP[我1][Top’[Top][TP[t’1][T’[T][vP[t1][v’[v][VP[V读了][DP红楼梦]]]]]]]]

例(16)

a.小说,我读了《红楼梦》。

b.[TopP[小说][Top’[Top][TP[我1][T’[T][vP[t1][v’[v][VP[V读了][DP红楼梦]]]]]]]]

例(15)中的“我”是移位生成的话题,例(16)中的“小说”是基础生成的话题。例(15)中的“我”由vP 的指示语位置移到TP 的指示语位置,再移到TopP 的指示语位置;相应地,“我”在这3 个位置上分别充当逻辑主语、语法主语与话题。在例(16)中,“我”由vP 的指示语位置移到TP 的指示语位置;相应地,“我”在这两个位置上分别充当逻辑主语与语法主语,“小说”在TopP 的指示语位置,为话题。

能够跟话题范畴Top 进行协约操作的短语被指派了话题特征。理论上,任何非无定的短语都可以指派话题特征,主语、宾语与附加语都有可能。如在例(17)中,3 个句子的话题分别由主语、宾语和附加语充当。只要句法允许,各种非无定的短语都可以话题化。当把话题视为主语的时候,例(17)中3 个句子的句首成分都可以被视为主语(赵元任,1979;朱德熙,1982)。

例(17)

a.[张三]Topic,昨天读了《红楼梦》

b.[《红楼梦》]Topic,张三昨天读了

c.[昨天]Topic,张三读了《红楼梦》

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具有平行性,都可以激发与其进行协约操作的短语成分的移位,所以位于句首的成分既可以被分析为话题,如例(17),也可以被分析为焦点,如例(18):

例(18)

a.[张三]Focus,昨天读了《红楼梦》是[张三]Focus,昨天读了《红楼梦》

b.[《红楼梦》]Focus,张三昨天读了是[《红楼梦》]Focus,张三昨天读了

c.[昨天]Focus,张三读了《红楼梦》是[昨天]Focus,张三读了《红楼梦》从表面上看,例(18)和例(17)中词类的线性序列完全相同;如果作层次切分的话,其结果也应当相同。但从生成语法的制图理论来看,例(17)跟例(18)结构不同:前者是话题结构,后者是焦点结构。话题与焦点的差别可以表现在语音上,例(18)中的焦点可以带逻辑重音,即焦点重音,左边界的焦点也可以用“是”进行标记。

相对来说,主语最容易话题化。因为主语在TP 内部的位置最高,只要赋予其话题特征便可以话题化(即移到话题范畴的指示语位置),而有些成分,如汉语中的间接宾语、介词的宾语等,除非借助复指代词,否则即使被赋予了话题特征也较难话题化。在有接应代词的情况下,句首左置成分常被分析为基础生成的话题,如例(19a)中的“张三”;而例(19b)中的“张三”是间接宾语,不能直接话题化。

例(19)

a.张三,我送了他两本书。

b.?张三,我送了两本书。

焦点也是如此,说话人赋予哪个成分(对比)焦点特征,该成分就可以与CP 层的焦点范畴进行协约操作,任何成分都可以被赋予焦点特征,包括词与语素。在这一方面,焦点与话题截然不同。如通过分析例(20)中的5 个句子可以发现,不仅主语、状语和宾语可以指派焦点特征(如例<20a>、例<20b>和例<20d>),动词也可以被指派焦点特征(如例<20c>),甚至语素也可以被指派焦点特征(如例<20e>中的“红”)。

例(20)

a.[张三]Focus昨天读了《红楼梦》

b.张三[昨天]Focus读了《红楼梦》

c.张三昨天[读]Focus了《红楼梦》,没有抄《红楼梦》

d.张三昨天读了[《红楼梦》]Focus

e.张三昨天读了《[红]Focus楼梦》,没读《青楼梦》

将例(19)和例(20)进行对比可以发现,一个成分只需要被指派焦点特征便可以成为焦点,而一个短语即使被指派了话题特征也可能很难成为话题。这是因为焦点特征可以通过逻辑重音显现,而话题特征却没有比较好的凸显方式,最后只能借助移位,用线性位置来体现话题特征。徐烈炯、刘丹青(2007)将“把”后成分分析为次话题。这是个十分有趣的观察:它意味着要么次话题可以在原位同句首的话题范畴进行协约操作,要么VP 的左边界也有话题范畴。根据Chomsky(2013)的标记计算,我们选择后者。如:

例(21)

a.张三把书放在桌子上。

b.T…[α[DP张三][vP[v把][β[DP书][VP[V放][PP[ 在桌子上]]]]]]

c.T…[α[DP张三][vP[v把][γ[DP书][TopP[Top][VP[DP书][VP[V放][PP[在桌子上]]]]]]]]

例(21b)中α 的标记可以在“张三”移位之后定为vP;但β 在例(21b)中无法得到标记,因为DP 与VP 都有核心,除非“书”发生移位,否则不符合Chomsky(2013)的最小搜索操作(minimal search)①最小搜索相关操作参见张连文(2019)中的介绍。。在“书”移位之后,β的标记为VP。为了使β 获得标记,需要在β 之上设置一个范畴来激发“书”的移位。目前学界一致认为,“把”后成分应符合指称性要求。根据这一原则,我们可以设置话题范畴,如例(21c)。这样就可以利用“书”这个DP 的核心D 与TopP 的核心Top 二者的共同特征(如)来对γ 进行标记。

话题特征与焦点特征在汉语中相互排斥,一个成分不能被同时指派话题特征和焦点特征。刘丹青(2016)列举了汉语主句的主语不是话题的7 种情况:①主语为对比焦点;②主语为信息焦点;③主语出现于整句焦点句;④主语受焦点敏感算子约束;⑤新信息主语句;⑥最小量化主语句;⑦无定主语句等。前6 种都跟焦点特征有关;后1 种跟话题特征有关,即不能向(存在解的)无定成分指派话题特征。主语可以被指派焦点特征,也可以被指派话题特征,当然也可以不被指派焦点特征与话题特征,所以主语可以是焦点与话题,也可以不是焦点与话题。

在PF 层,留在原位的焦点,通过逻辑重音凸显焦点特征;但在LF 层,留在原位的焦点还是需要移位到FocP 的指示语位置的②具体可参见Rizzi(1997)。。这一现象可以用于解释Chomsky(1976)提出的弱跨越效应。如:

例(22)

a.*Hisidog bit JOHNi.*他i 的狗咬了约翰i。

b.*Whoidid hisidog bite ti? *他i 的狗咬了谁i?

c.*Hisidog bit everyonei.*他i 的狗咬了每一个人i。

例(22b)发生了疑问短语的显性移位,跨越了同标的代词,导致推导失败;例(22c)含有量化短语,量化短语也需要移位到左边界以获得解释,这种强制性的左移使其同样也跨越了同标代词,从而导致推导失败。如果我们也按照类似的方式对例(22a)加以解释,那么其中的焦点也必须在LF 层发生移位。作为对比焦点,非量化短语会产生量化用法,并导致量化提升,这也是例(22a)中“JOHN”与“约翰”会产生弱跨越效应的原因。

按照Rizzi(1997)的看法,一个句子中可以存在多个话题,但(对比)焦点却只能有一个。我们在以上的论述中只讨论了一个话题范畴的情况,实际上也可以存在多个话题范畴,并产生多个话题。例如,例(23a)中的“昨天”与“我”分布于焦点标记词“是”的左侧,二者都是话题;例(23b—d)也都是含有两个话题的情形。上文的分析中只引进了一个Top,这里则引进了两个Top。张志恒(2013)也认为汉语一个句子中可以有多个话题范畴。“是”是焦点标记词,它表明左边界的焦点低于话题,由此我们可以为汉语左边界建立起如例(24)所示的层级图谱,在将来的研究中可以对该图谱作进一步的完善。

例(23)

a.[昨天]Topic,[我]Topic,是书没看

b.[小说]Topic,[我]Topic是读了《红楼梦》

c.[张三]Topic,[昨天]Topic,是读了《红楼梦》

d.[那部电影]Topic,[我]Topic是看过了

例(24)

除逻辑重音和焦点标记词以外,语序也常常被用来区分话题与焦点。如例(24)所示,语序反映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的层级。一般认为,汉语中的“S外部论元O内部论元V”①还有一种伪“S外部论元O内部论元V”语序,其中S 实为O 的领有者。如:a.我的作业做完了。 → b.我作业做完了。b 句中的“我”也可以被分析为“作业”的领有者,具体可参看熊仲儒(2015)及其中所引文献。例(25b)也可进行类似的分析(为确保主题的集中性,本文不作具体展开)。如:c.我的那部电影看过了。 → d.我,那部电影看过了。按照这种方法进行分析,例(25b)中的“那部电影”也可不必分析为焦点,如可以分析为主语或次话题。是最典型的焦点表达语序,其中作为内部论元的O 是焦点。沈家煊(1999)认为这里的“O”一定具有对比性,Sun & Givón(1985)也有类似的看法。如:

例(25)

根据例(24),若例(25a)中的“我”是主语,则“那部电影”是话题或焦点;若“我”是焦点,则“那部电影”是话题;若“我”是话题,则“那部电影”是另一话题。从左边界来看,外部论元“我”已经由主语话题化了,“那部电影”或为话题,或为焦点,话题可以分析为“我啊,那部电影呢,早就看过了”。如例(24)所示,在汉语的左边界,话题范畴高于焦点范畴。所以,在单一话题范畴的框架中,SOV 中的O 为焦点,S 为话题;而在多重话题范畴的框架中,SOV 中的O 也可以是话题。我们可以用逻辑重音来识别SOV 中的O 是话题还是焦点。将SOV 中的O 分析为焦点,采用的是单一话题范畴框架。例(25c)非常有趣,一方面它表明一个句子中不能有两个对比焦点——“我”为“是”标记的对比焦点,“那部电影”为语序标记的对比焦点;另一方面它也表明汉语话题范畴不能介于焦点范畴与时制范畴之间,也就是说,当“那部电影”被分析为话题、只有“我”一个对比焦点时,句子也不合法。

一般认为,vP 与TP 平行,TP 之外有话题与焦点,vP 之外也有话题与焦点,话题的数量均没有限制。Shyu(2014)的观点与此类似(如例<26>所示)。Paul(2002)等也曾探讨过句内话题,即vP 的左边界话题。本文只讨论TP 左边界的成分问题。

例(26)

Subject > TopicP* >(lian-)Focus > VP

话题是跟话题范畴进行协约操作的成分,焦点是跟焦点范畴进行协约操作的成分。成为话题的成分可以基础生成,也可以移位生成;成为焦点的成分,可以移位生成,也可以在原位协约操作。两者的差别主要体现在韵律上,即焦点成分有逻辑重音,而话题成分没有。虽然焦点成分还可以通过语序与标记词得到凸显,不过逻辑重音还是最为关键的。在层级上,话题范畴高于焦点范畴,这可通过焦点标记词“是”来显现。

三、理论蕴涵:无定主语的允准

主语与话题在逻辑学上是相同的,都是用来满足谓词“λxP(x)”的饱和要求的①一般情形下,话题与主语都是“λxP(x)”的论元,“λxP(x)”是对应的述题与谓语的语义。因此,话题与主语在语义上都是被陈述的对象。但是,焦点与这两者不同,它不是“λxP(x)”的论元,其本身具有量化属性,所以可以认为“λxP(x)”是焦点的论元。如“张三喜欢李四”,作为对比焦点的“张三”,其语义表达式为“λP∀x[P(x)→ x=张三]”,其预设集为“λy 喜欢(李四)(y)”,所以整个焦点句的表达式为“∀x[喜欢(李四)(x)→x=张三]”。。汉语名词性成分缺乏格形态,所以汉语的主语和话题常被当作同一种句法成分,如赵元任(1979)、朱德熙(1982)提出了“话题—主语等同说”,沈家煊(2017/2018)与宋文辉(2018)等也认为“主谓结构就是话题—说明结构”。但也有学者持话题—主语分离说(如Li & Thompson,1981;徐烈炯、刘丹青,2007 等)。而在语法学中,主语与话题是不同的概念,二者分别是与时制范畴T 和话题范畴Top 进行协约操作的短语成分。在话题与主语之间,还有个焦点②我们可以用多种手段区分话题、焦点与主语,如名词短语的指称性与关系化等。关于关系化手段,请参见熊仲儒(2015)及所引文献,本文只探讨指称性手段。。

时制范畴只跟含phi-特征集(性、数与人称诸特征)的成分进行协约操作,至于这个成分在指称上是不是无定,时制范畴是不予考虑的,所以可以存在无定主语。而话题范畴只跟具有话题特征的成分进行协约操作,由于无定成分不能指派话题特征,所以话题范畴排斥无定成分,也就不存在无定话题。朱德熙(1982)等认为汉语主语有强烈的有定倾向,这实际上主要是从话题的角度来说的,话题排斥无定成分;范继淹(1985)认为汉语存在无定主语,这实际上是从主语的角度来说的,主语不排斥无定成分。如:

例(27)

刘丹青(2016)认为例(27)中的无定成分没有话题属性,熊仲儒(2008)认为这些无定成分实为主语。话题另由一个看不见的时空论元(spatio-temporal argument)充当,该话题又称阶段话题(stage topic)。如例(28)所示,这样的时空论元也是可以补充出来的。

例(28)

我们一般将谓词分为个体性谓词(individual-level predicate)和阶段性谓词(stage-level predicate)两类。个体性谓词描述的是事物或个体比较稳定的属性,该属性不会随着时空的改变而改变,如“很漂亮”“很聪明”等;阶段性谓词描述的则是事物或个体临时性的行为或状态,该行为或状态会随着时空的变化而变化。①对这两种谓词更详细的描述可参见刘丹青(2018)。Erteschick-Shir(1997)认为只有阶段性谓词才有阶段话题。根据Kratzer(1995),阶段性谓词句可以有时空论元,而个体性谓词句没有时空论元(Diesing,1992)。这两种谓词对句首名词性成分有不同的要求,如例(29a)中的谓词是阶段性谓词,准许无定成分出现在句首;而例(29b)中的谓词是个体性谓词,不准许无定成分出现在句首。对此,可以认为无定成分能够充当阶段性谓词的主语,但不能充当个体性谓词的主语。但在本文看来,例(29a)与例(29b)的差别不在于“a man”能否充当主语,而在于句中有无话题。根据Kratzer(1995)的观点,例(29a)中的谓词有时空论元,所以可以通过时空论元满足话题范畴的协约要求;例(29b)中的谓词没有时空论元,所以只能通过主语满足话题范畴的协约要求。

例(29)

a.A man is injured.A man is drunk.

b.*A man is intelligent.*A man has red hair.(Lyons,1999:249)

如例(30b)所示,“a man”具有无定特征,不符合话题范畴的要求,所以例(29b)推导失败。同时,例(29a)之所以合法,是因为句中具有无定特征的“a man”没有同话题范畴进行协约操作(如例<30a>)。刘丹青(2018:5)也指出,阶段性谓词“对主体论元的指称属性就不再强制要求,有定无定均可”。如例(31a)中的“一个学生”是无定成分,例(31b)中的“这个学生”是有定成分。这两个成分都具有phi-特征集,且受时制范畴成分统制并离时制范畴最近,所以它们都可以跟时制范畴进行协约操作并成为主语。由于无定成分不能指派话题特征,所以例(31a)中的话题范畴不能跟无定的“一个学生”进行协约操作;为了满足其EPP 特征,话题范畴只能跟隐含的时空论元进行协约操作——这是最后的策略(last resort)。例(31b)中的“这个学生”是有定成分,可指派话题特征,所以“这个学生”在成为主语之后,还会接着成为话题。有些研究者不能接受例(31a)这样的句子,但有些研究者认为可以接受,所以学界才会有关于无定主语的讨论。可以接受,是因为时空论元具有修复作用。不能接受,或者是因为这类说话者/研究者不允许隐含的时空论元存在,最后因无法满足话题范畴的EPP 特征而导致推导崩溃(crash);或者是因为这类说话者/研究者强行将无定主语移位到TopP 的指示语位置,最后因特征不匹配而导致推导崩溃。在笔者看来,在不接受的理由中,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例(31c)在加了“有”之后,所有人都接受,说明话题范畴的EPP 特征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可以通过时空论元得到满足;“有”对不接受无定主语的人而言,起着阻止无定主语提升为话题的作用。满足准则的成分会在准则位置(criterial position)凝固(Rizzi,2015),如疑问短语在移到“wonder”的补足子句的句首之后就不再移位了。“有”后为无定成分的准则位置,例(31c)中的“一个学生”位于准则位置,即使时空论元是隐性的,它也不会移到TopP的指示语位置。

例(30)

a.[TopP[stagetopicspatio-temporal argument ][Top’[Top][TPa man is injured]]]

b.*[TopP[stagetopica man ][Top’[Top][TPa man is intelligent]]]

例(31)

a.一个学生做了实验。

b.这个学生做了实验。

c.有一个学生做了实验。

(刘丹青,2018:4)

个体性谓词没有隐含的时空论元,所以对句首成分的指称属性要求比较严格。如例(32a)中有定的“这个农民”与例(32b)中无定的“一个农民”都能够充当主语,因为它们都可以满足要与时制范畴(T)进行协约操作的所有条件。这一点与例(31)是一样的。但是,只有例(32a)中的“这个农民”才能跟话题范畴协约,因为该句的谓词没有时空论元。由于没有时空论元,例(32b)本应是个不合法的句子,但刘丹青(2018)对其的判断是“接受性低”,所以标注了“??”。这是因为例(32b)在TP 之上也可以受焦点范畴扩展。刘丹青(2018:4)指出:“如果在对比的情况下,则无定成分可以通过排除法获得更大的特指性,从而促成谓语落地,就可以带属性谓语了。”例(33)中“一个农民”跟“其他”构成对比焦点。熊仲儒(2008:542)也有类似的观察(如例<34>),他认为焦点范畴对“成分的定指性不敏感”,可以允准无定主语。

例(32)

a.这个农民很辛苦。

b.??一个农民很辛苦。

(刘丹青,2018:4)

例(33)

一个农民很辛苦,其他都不辛苦。

(刘丹青,2018:4)

例(34)

a.*一个小孩很聪明。

b.一个小孩很聪明,一个小孩很笨。

(熊仲儒,2008:542)

一个无定主语句是否被允准,与话题范畴或者焦点范畴的协约操作密切相关。包含阶段性谓词的无定主语句,可以通过时空论元得到话题范畴的允准;包含个体性谓词的无定主语句,可以通过对比得到焦点范畴的允准。但有时候,个体性谓词的无定主语不一定是对比焦点。如例(35a)中的“一个女人”和例(35b)中的“一个小孩”是以无定的形式表达非无定的意义。本文所讲的无定主语,表达的是存在义,而不是全称义或类指义。无定短语本身并没有量化语力,要在语境中才可获得存在、全称、类指及其他量化等解读。例(35)中的无定主语获得的是类指解读,可由话题范畴允准,话题范畴排斥的无定成分实际上是存在解读的无定短语。换言之,有定、类指等成分都可以获得话题特征。

例(35)

a.一个女人能做出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

b.一个小孩喜欢吃糖,将来他的牙齿就会早早坏掉。

Rizzi(1997:288)指出了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的选择性问题,即TP 可以只受话题范畴扩展,也可以只受焦点范畴扩展,还可以在受焦点范畴扩展之后再接着受话题范畴扩展。例(33)与例(34b)就只受焦点范畴的扩展而未受话题范畴的扩展。可以想见,如果例(33)还受话题范畴的扩展,就会导致推导失败,因为话题范畴的协约操作将无法进行。

“无定主语句”可以留在TP 的指示语位置,这跟焦点无关,如例(27)与例(29a)中阶段性谓词的主语;它也可以移位到FocP 的指示语位置充当焦点,如例(33)与例(34b)中个体性谓词的主语。阶段性谓词的无定主语也可以做焦点(如例<36>)。

例(36)

a.一个学生在做实验,另一个学生却在闲聊。

b.一个人来了,另一个人还在家磨磨蹭蹭。

话题范畴排斥无定成分,不能与无定成分进行协约操作。这一点不仅适用于汉语,其他语言也是如此(如例<29>)。有时无定成分似乎也可以充当话题。例如,汉语学界一般将句中语气词视为话题标记,按照这一观点,例(37)中“一个老头儿”这样的无定成分也成了话题。但事实并非如此。话题后可出现句中语气词,但后边出现句中语气词的成分不一定都是话题。例如,在以“得”为标记的述补结构中,“得”后也可以加语气词,如例(38)中“唱咑(得)好听”是述补结构,但“唱咑(得)”就不能分析为话题。方梅(1994:130)也考察了类似的例子,她认为“从句法上看,(例<39>中)语气词隔开的两个语段不是句子的直接组成成分”,这些成分自然不能成为话题。例(37—39)告诉我们,不能将所有的句中语气词都当作话题标记。

例(37)

例(38)

他唱咑·(得),好听。

(赵元任,1979:179)

例(39)

(方梅,1994:130)

指称性跟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的层级性应该没有关系,话题范畴排斥无定,焦点范畴不排斥无定。如果主句中的TP 不受扩展,则无法说明无定主语句的语法性差异,而无定主语句语法性的差异能够证明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的存在。因此,有必要在句子的左边界引进话题范畴与焦点范畴。

结语

汉语有没有主语,这一争论可能还会持续下去。这主要是因为汉语缺乏形态变化,而学者们又大都以印欧语的眼光去看待汉语的主语。有些学者虽然排斥印欧语眼光,但往往又在无意中落入了印欧语的窠臼。生成语法以发现语言的共性为目标,不拘泥于形态。从生成语法的视角来看,时制范畴是必有的理论构件。相应地,尽管汉语没有时制范畴的语音形式,也没有主格形态,但是汉语必有主语。话题通常位于句首,是句子的起点,也是述题陈述的对象,排斥具有存在解读的无定成分。(对比/排除)焦点位于TP 之上,能够引发量化现象,带有逻辑重音,可以由“是”或逻辑重音标记,有时也由特殊的语序标记,如特殊语序“SOV”中的“O”为对比焦点。主语是跟时制范畴协约操作的成分,常为外部论元,也可以是非受格动词或被动句中动词的内部论元。根据“是”这一标记,话题、焦点与主语所对应的功能范畴,其层级图谱可绘制为“Top*>Foc>T”。话题范畴只对无定成分敏感,只要是被指派了话题特征的非无定成分都可以成为话题。主语对名词短语的指称性不敏感,只要有phi-特征集中的某个或全部特征、且受时制范畴成分统制并离它最近,都可以成功地跟时制范畴协约操作。焦点对名词短语的指称属性也同样不敏感。只要有办法将无定成分锁定于时制范畴的指示语位置或焦点范畴的指示语位置,推导就能成功。换言之,如果考虑指称属性,就需要区分话题、焦点与主语。

(致谢:修改时得到《二外学报》编辑部与审稿人的帮助。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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