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水游
乡愁是永恒的文学主题。读王跃文《喊山应》、黄耀红《一路还乡》,真的是借他们的酒杯浇自己的愁,尤其怀人、纪实的文章,仿佛共同,如在目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所谓心安处即故乡,是无可奈何的自嘲。真正的故乡,那是你的根脉,是你人生的来处。特别是长身体时期,每天两餐饭对我的印记太深:早起自己煮饭,吃了赶紧去生产队挣三厘的工分,再去上学;放学后,继续去挣工分,晚上再吃一顿饭。“双抢”时节,体力消耗极大,一天两餐如何撑得住。以致现在,我吃饭都相当虔诚,实在是乡下饿怕了。早五年,父母相继离世,才知道故乡是回不去了。“年岁愈长,怀旧愈多,乡愁亦愈深”,说的实话啊。
作为读书人和藏书家的朱航满在小品文集《雨窗书话》中说道:“记得小时候,如果下雨,我总是喜欢半躺在床上,听窗外雨声,翻翻杂书和报刊,感觉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而我那时在乡下点煤油灯读书,一年一次随父母到县城送公糧,看二分钱一本的连环画或杂志。后来,发现小学有图书室,借来《西游记》《三家巷》《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小说看,从而走上与文学结缘之路。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作家湘军独成一派,令文坛刮目相看,莫应丰、叶蔚林、韩少功、何立伟、蔡测海、残雪等以各色小说震撼文坛。而韩少功扛鼎“寻根文学”,成为湘军的主力。后来,文坛走进实验小说时期,不同地域的作家各显神通,各领风骚三五天,慢慢地走入文学的低潮期。这段时间乃至后来,韩少功与残雪二位作家反倒放手去写,他们都走上形而上的思索之路,从而超越了同时代作家。
我私下以为韩少功的散文比小说更有魅力。他与残雪都展示现实拷问和理念演绎的现代派新路数,把故事叙述、心理描写、情景分析和哲理铺展结合起来。如果说,残雪在捂紧桶盖,严丝合缝,不留半点窥视角度,让读者半信半疑之中去猜小说。那么韩少功则是揭开盖子,任由人看透彻桶里的东西,但你读他的作品需要相当的知识储备和人生阅历才能真正理解与领悟,不然读了就了,毫无所得。韩少功从最早的散文集《夜行者梦语》起,他就成了这个急遽变革时代的批判代言人,面对纷纭芜杂的众生相和变化迅猛的技术予人文的压力,他从容应答,挠到时代的痒处,让读者叹服。这本厚重的文集《人生忽然》一出手,我感叹的是要读多少书,才能有与之匹配的知识;要有多深刻的人生洞察和趋势研判,才能与之相接近;要有多曲折的人生历程,才能与之共和。
“我想起多年前自己在乡村的一幕:当太阳还隐伏在地平线以下,萤火虫也能发光,划出一道道忽明忽暗的弧线,其微光正因为黑暗而分外明亮,引导人们温暖的回忆和向往。”乡村岁月已远,而那道“微光”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