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美国平面设计大师——兰尼·索曼斯

文／孟 刚（南京工业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

兰尼·索曼斯（Lanny Sommese），国际著名平面设计大师，国际平面设计联盟AGI会员，美国大学及学院设计师协会荣誉会员，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艺术与建筑学院杰出教授（见图1），1943年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东莫林，成长于佛罗里达州的盖恩斯维尔。他在佛罗里达大学学习平面设计、艺术并参加篮球运动队，先后获绘画艺术学士以及设计学士学位。1966年毕业后，索曼斯获得了研究奖学金前往位于厄巴纳的伊利诺伊大学攻读研究生，1970年获该校平面设计的艺术硕士学位。此后一直在宾夕法尼亚州州立大学（见图2）任教，目前是该校杰出教授及平面设计专业负责人，同时也是该校艺术与人文研究院研究员。此外，索曼斯是慕尼黑设计期刊NOVUM北美地区特约撰稿人，以及国际平面设计联盟会员(AGI)。索曼斯和妻子克莉斯汀拥有他们自己的公司——索曼斯设计公司，该公司专注于企业形象、印刷、包装以及海报的设计。40年来，索曼斯已在平面设计的世界舞台上确立了其卓越的声誉，在这个领域里他是最重要的设计师之一，同时也是美国最受尊敬的平面设计教育家之一。1999年索曼斯以其突出的成就被遴选为国际平面设计联盟会员(AGI)。该组织只接纳世界上最有成就的、最受尊重和具有高度影响力的设计师（见图3）。

图1 兰尼·索曼斯与笔者在PSU工作室（2017）

图3 AGI会议海报（2006）

索曼斯的作品已经被世界各地许多博物馆展出或收藏，其中包括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国会图书馆、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芬兰拉赫蒂艺术博物馆、德国柏林的德意志历史博物馆、日本富士现代艺术博物馆、法国肖蒙海报收藏馆等。

他获得过许多奖项，其中包括墨西哥国际海报双年展金奖、俄罗斯莫斯科平面设计双年展金蜂奖、保加利亚索菲亚国际戏剧海报三年展金奖，以及一项科罗拉多国际海报邀请双年展最高奖。GRAPHIS杂志、IDEA杂志、NOVUM杂志、 《传达艺术》杂志和《设计步骤》杂志都曾专题介绍过索曼斯及其设计作品。此外，他的作品还包括在中国出版的“当代世界大师设计意念丛书”之一的《意念的创造：兰尼·索曼斯》。

在其职业生涯中，索曼斯长期以来在国际上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和好评。他的作品已被数以百计的权威期刊和书籍转载和发表，其中包括IDEA、GRAPHIS、 《方式》 《艺术工作室》 《传达艺术》 《应用艺术》《平面设计》《设计步骤》和《新平面设计》。书籍有《图形煽动》《图形年鉴》《极微设计》《另类设计》《东京字体指导协会年鉴》《纽约字体指导协会年鉴》《美国平面设计协会年鉴》《当代平面设计史》以及《平面设计史》。

自1975年以来，作为德国慕尼黑出版的NOVUM杂志北美地区特约撰稿人，索曼斯已经撰写了大量有关设计和设计教育的文章，为推动国际平面设计的发展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他也经常应邀担任国际评委，并在世界许多专业和学术机构演讲。

40年来，在宾州州立大学索曼斯激励和指导了一代又一代的设计师。他的设计理念和创新教育方法，驱动着该校平面设计专业处于设计教育的前列，被业内人士及学术界列为全美顶级的平面设计专业。他那富于传奇色彩的教学风格也成为诸如在IDEA、NOVUM和《印刷》等杂志文章所讨论的主题。作为他教学的直接结果，宾州州立大学平面设计专业的校友有许多已经成为成功的艺术指导、设计师、教育工作者以及企业家，其中有许多业已成为该行业里有影响力的人物。

从著名作者的畅销书封面到著名的全国性杂志，从企业形象、零售产品的设计和包装到广告，从动态的图形到网络以至于交互设计，索曼斯及其学生的作品持续不断地为美国文化增添光彩（见图4）。

图4 “和平”海报（2005）

您能对艺术设计学院的学生说几句打招呼的话吗？

当然！ 大家好，非常感谢你们对我在设计制作和平面设计教育的观点感兴趣。首先，我想与大家分享在平面设计课程开始时，我对我的学生所说的话： “你想要变得伟大，就必须渴望伟大，并且要全力以赴展现最佳的自己。”

对于4年的平面设计本科学习，您有什么好的或者重要的建议吗？

嗯……我希望每位平面设计专业的学生都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首先，对专业的社会和历史背景以及其中的专业人士有广泛的了解；第二，在视觉和口头语言，技术技能和专业技能方面有所擅长；第三，拥有一系列能展现出个人能力和多种个人风格的作品；最后，每个学生都应该对现实抱有期望，并且对毕业后如何开始自己的职业有所了解。

自从你开始学习平面设计专业，您一直如何看待自己的进步呢？

由于我的经验，我做事更快。然而，我的工作有时没有我年轻时的优势，我努力寻找我的方式。也许流行歌手Bob Seger的歌词最能说明这一点： “我希望我不知道我年轻时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如今，我一直在努力保持这种优势。

您作为教授的身份对您的作品有影响吗？

绝对有。正如前面我讲的，大学是海报设计师的理想之选。校园是充满文化、政治、社会、体育、戏剧活动、演讲、表演和各种活动的地方，并且它们每一项都有设计的机会。这种背景是完美的。校园中不仅有大量的人需要设计帮助，而且校园里充满着步行的观众，这都是海报设计者交流的理想之选。当然，多年来，我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工作，我试图充分利用大学社区提供的各种独特机会。结果是完成了数百个项目，其中不仅包括海报，还包括品牌、展览、包装、路标以及身份牌的设计。

您能谈谈您的创作过程和工作习惯吗？

我将我的许多成功归功于我的工作狂性格和竞争意识。当我看到一张打动我的海报时，它促使我做得更好，并且更加努力。

常常，我的海报的图像是由一个相关的想法决定的。这里的执行词是“相关的”。为确保适当，我进行了研究并充分定义项目或者问题，从而推动了创新进程，直至开发出与该想法特别相符的图像。设定好之后，我便回过头来看看它实际上是否合适和有效。它会从墙上跳下来吗（它的粘贴牢固吗）？它会与目标受众说话吗（它能被受众接受吗）？运用的视觉方法正确吗？如果对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回答是否定的，我都进行更正。如果无法更正，我会重新考虑并重新启动。在我的整个职业生涯中，实验一直很重要，我一直试图迫使自己离开自己的舒适区，以发现或研究不熟悉的东西。例如，在我职业生涯的早期，我和我的学生或者就是我的学生对我大多数海报进行了丝网印制。由于我是一个糟糕的筛查人员，所以有很多错误，我通过保持图像简单粗略的修正来弥补了这些错误。这样，当我打印出来时，你们将无法分辨出其中的错误。我使用了大字体和一种颜色。如果我确实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我会重复几次，使它看起来是故意的。对我来说，犯错不是问题，这是一次“快乐的事故”，这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来扩展我的能力。我发现意外比我的初衷更有趣。我的冲动始终是遵循新的方向。即使死路一条，我也会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以后可以使用。最终，这种思维方式对我的整体图像制作方法产生了巨大影响。这是我一直在计算机上进行工作的一种方法（见图5,6）。

图5 共存（2006）

多年来，在您的海报中您已经形成了一些非常独特的风格方法，这其中是否有特定的原因？

我对创建自己的个人风格不感兴趣。 相反，我希望有许多用于创建图像的选项，其中，不仅包括绘画，而且包括拼贴画、摄影、木刻、剪纸，运用完整的色域，这样，我可以选择最适合某个想法的视觉模式。同样，在一定程度上，该概念决定了作品中使用的风格方法。一旦选择了合适的样式，它的固有特征就会“插入”并改变我对最终图像的理解。

什么样的事情会影响您的作品？政治？文化问题？

所有事物！

您所设计的海报中，您有最喜欢的吗？

不，我不认为我有。我做了很多我认为真的很好的海报。但是，我认为还有很多作品我可以做得更好。

您是否有一张海报，对您来说设计它具有挑战性？

没有。但是，我确实有很多有趣的故事。立即想到的是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海报（见图7）。让我想一想……可能是1993年……也许是1994年。当时，似乎地球上的每个设计师都在疯狂地走向数字化。想法无处不在。设计全是关于技术的闪光，钟声和口哨声，刺耳的色彩，以及更多其他的优点。我决定让我的作品受到关注的方法就是逆向而行。我运用非数字技术。首先是确定一个相关的想法。接着是一把剪刀和一张黑纸。我从纸上剪下图像和类型，然后将其粘贴到白板上。做完了！这样的一个原始的丝网印刷图像被证明是我最著名的海报之一。我总结的经验：那就是要不一样！总是朝潮流相反的方向走！

图7 戏剧海报《罗密欧与朱丽叶》（1994）

您最喜欢的艺术家/设计师有哪些？

显然，这些年来，我的作品受到了众多艺术家/设计师的影响，包括Thomas Nast, Antonio Frasconi,Magritte, M. C. Escher, Pushpin,Waldemar Swierzy,Shigeo Fukuda,Tomi Ungerer,Heinz Edelman,以及最重要的Saul Steinberg，他的图像跨越了艺术、插图和讽刺艺术之间的边界。对我来说，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幽默感和他熟练地运用言语和视觉之间关系的能力，尤其是他对双关语和双重情节的运用。此外，Stienberg的每张图像的想法似乎都毫不费力地直接源于人的环境。像所有成功的讽刺作家一样，他不只是一个形象创造者。他是一位社会科学家，用他的手指了解美国文化的脉搏。最后，我欣赏Stienberg直接进行视觉陈述的方法。他很简约——他消除了表达这个概念不必要的东西，而且与许多同代人不同，在没有干扰信息的情况下他提出他的想法。

图6 我们的世界（环境保护海报 1997）

多年来，您已经在许多不同的设计领域工作，为什么您更喜欢海报制作？

我一直在各种设计场所工作。但是，随着我事业的发展，我之所以将重心倾向于海报设计，可能是因为它具有较大的格式自由和创作自由。与其他媒体相比，海报的优势在于海报更具内在性，并且由于它尺寸较大，因此在情感和知识层面都可以进行直接的或者对抗的交流。

您有理想的海报吗？

当然了!这是每位海报设计师都追求的目标。对我来说，实现这一目标的海报是罕见的……几十张海报……也许更多。理想的海报是这样的：一个完美的相关想法可以通过完全相关的图像来体现。它受到限制，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被消除了，形式似乎毫不费力地从内容中凸显出来。它可以传达信息——将目标定位为“深入”到围绕图像的视觉和言语方面的细微差别的听众，海报的信息立刻就赋有了字面意义、隐喻性并且是可以理解的。理想的海报需要在大街上引起注意，好像它可以伸出手抓住路人。最后，我认为理想主义海报的组合需要我加一些（有时候更多）事物的特质(见图8）。

图8 戏剧《理查德三世》海报（2002）

海报在互联网和新媒体时代起什么作用？

我的想法是，由于海报的传统功能被其他媒体所遮盖，因此将其从街道上移开以执行更细微的功能。在室内，发帖人的消息可以变得更私人、更具体和抽象，因为它们可以被研究得更近和更长。一旦海报从其主要的承载信息功能中释放出来，其重点便可以转移到其他次要角色：纪念、庆祝和装饰。它可以是个人身份的象征，是一种非言语的交际者，就好像一个本人装饰的墙在表达这个人的主旨。

功能上的解放将使未来的海报制作者能够充分追求海报的艺术价值，扩大美术与应用艺术之间的关系，并一旦受到僵化问题的束缚就可以抓住其中的视觉机会。

那么您的想法是什么呢？是所有在转化为数字化的事物都会改变海报的角色吗？

海报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角色的。 那是我做的事，并且我要坚持做下去。

在您的职业生涯，您有无数的商业设计和非商业设计。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显然，最大的不同是我从商业设计中获得了报酬！但是，我发现除了金钱以外，还有很多其他好处。大学就像小城市，就像城市一样，它们提供了设计挑战也创造了机会。充满活力的设计教授可以从众多主题和场所中脱颖而出。无偿公益项目或公共服务项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尽管它们在商业上不可行，但它们提供了一个创意许可。全职设计从业者要遏制无偿工作，以免妨碍他们的日常商业活动，然而，教育工作者这样的设计师，作为教师可以获得报酬，这使他们可以从事无偿工作。而且，由于希望大学教职工进行研究，因此他们可以通过将无偿工作变成创意考察活动来获取创意津贴——可以涉足个人创造能力的未知领域。理想情况下，要面对来自于流行文化和商业协议的挑战，去尝试以前未曾涉及的区域。

作为德国设计出版物NOVUM的北美特约撰稿人，已有40多年的历史了，您目睹了各种艺术风格和新技术的发展脉络，以及它们多年来对设计的影响。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我记得我的第一篇文章发表在1975年12月。当时该杂志叫做GEBRAUCHSGRAPHIK。从一开始，我作为撰稿人的冒险就以快进模式进行。写作和改写，截止日期和人员数量繁多。还有各种事件！我亲眼目睹了现代主义的大作，并亲自参加了后来许多“主义”的起伏。大量女性的涌入改变了平面设计的面貌并起作用，我感到很高兴，因为技术海啸席卷了整个设计行业，改变了一切。我见证了每个新设计的兴衰，同时惊叹于SEMOUR CHWAST，MILTON GLASER和SHIGEO FUKUDA的非凡的持久力。而且，有些感伤，我见证了“GEBRAUCHSGRAPHIK”在千禧年末从杂志标头上删除，由NOVUM取代（见图9）。

图9 德国设计杂志NOVUM封面

相比20年前，平面设计如今非常成熟。 展望未来，根据您50年的教学经验，您认为我们在平面设计教育方面需要重新考虑什么？

随着我们进入新时代，平面设计在很大程度上已与艺术创作脱节。事实是设计已经成为艺术以外的一切。同时，随着计算机的出现，平面设计技能已远远超出了手工技能、艺术制作或个人表达的范畴，设计师不一定是艺术家。考虑到这一点，设计课程不应再呼应始于19世纪初期过时的美术课程模型，这是至关重要的。我的看法是，在有效的设计课程中，精湛的手工技能次于思想的磨炼。如今，设计师的工作必须强调分析性和概念性，并要理解在各个领域不断变化的市场要求，其中包括但不限制于手工技能或技术能力。哲学、心理学、社会学、写作、经济学、商业和传播学等课程对平面设计师的教育而言，与处理图像制作和技术的课程一样重要。我们从当今市场上吸取的教训是，具有出色的智力、创造力、概念和沟通能力的学生，如果在技术系统和应用程序中具有并行能力，则可以成倍地增强其职业潜力。

我们设计课程中的共同点是在我们的每个学生中建立一个前提，即关于设计与问题解决和相关想法，要从定义问题入手。这两个过程都需要聪明才智，而我们的学生则可以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等多个方面获得广泛的教育。从这个角度来看，设计是对问题进行深思熟虑、深入研究的结果，目的是能够满足客户相关需求，而不会产生偏见、修饰或个人表达。我发现，如果设计师保留客观性，那么定义正确的问题通常可以解决。

但是，为了取得成功，毕业生不仅要有创造力。他们还必须精通如何向客户推销自己的想法。简而言之，他们必须有才华。他们要有良好的阅读能力、口才和沟通能力。一直以来，我们鼓励学生将职业目标设定得很高。如果他们没有很高的目标，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到达那里。

您想对中国的年轻设计师说些什么？

请记住，平面设计始终把解决问题作为首要前提。问题不受时间或空间的影响。风潮一去不返，技术渗透在稳定发展，但是总的来说，要求设计师解决这些问题的类型在过去几年或不同地点很少发生变化。此外，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来解决问题。确切地说，一个给定项目有数百种正确的解决方案。请记住，您的工作就是以适当且独特的方式解决客户的问题。归根结底，平面设计总会萌生出相关的想法。如果那是您的起点，那么您就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