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结合”:阐述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新视角

2022-03-18 11:36路,张
关键词:马克思文明生态

石 路,张 慧

(新疆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7)

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继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后,在现代化实践基础之上形成的崭新文明形态。“生态文明建设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1)《习近平在参加首都义务植树活动时强调 倡导人人爱绿植绿护绿的文明风尚 共同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家园》,《人民日报》,2021年4月3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两个结合”,即“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明确“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深刻总结并充分运用党成立以来的历史经验,从新的实际出发,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2)《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4页。。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两个结合”的最新成果,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集中体现了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生态领域深入践行“两个结合”。因此,以“两个结合”为视角,深刻把握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生成过程与内涵要旨,具有重要意义。

一、理论源泉:马克思主义自然观

马克思主义是中国共产党革命、改革、建设之“本”,马克思主义自然观蕴含着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分析与思考、对生态危机的揭露与批判、生态社会的创设与建构等丰富内容,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形成注入源源不断的理论活力。

(一)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分析与思考

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以批判和超越黑格尔唯心主义自然观和费尔巴哈人本主义自然观为建立前提。一方面,黑格尔汲取斯宾诺莎的“实体”和费希特的“自我意识”,构建以“绝对精神”为核心的思辨体系,将人类社会历史归结为“绝对精神”的自我实现过程。自然被视为“绝对精神”的派生物和外在表现形态,依附于“绝对精神”而存在,这种悬浮在观念层面的自然界从来不具有鲜活感,而是一种短暂而不真实的存在。另一方面,费尔巴哈承继哲学史上自然主义的思想成果,颠覆黑格尔“头足倒立”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确证人类历史的自然基础。但是,费尔巴哈却未能发现实践对人和自然产生的作用,导致他始终无法洞察人的社会性本质以及自然的历史性变化。因此,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各执一端的做法无法揭示人与自然的统一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将“现实的个人”作为人类历史的首要前提,重点论述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克服黑格尔唯心主义自然观和费尔巴哈人本主义自然观的不足。一方面,马克思认为“自然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地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1页。,自然作为人“无机的身体”,提供满足人类生存发展需要的物质生产资料,“离开了自然界人类就等于失去了指引劳动发展的灯塔,人的现实的生活就被斩断了存在和发展的根基”(4)王建新,吴文君:《恩格斯“自然报复论”思想的理论意蕴与时代镜鉴》,《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而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其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须臾不能脱离自然而独立存在。另一方面,人不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社会存在物,人通过实践活动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确证和表现人的本质力量,推动自在自然发生向人化自然的历史性转变。马克思恩格斯将人与自然置于历史天平的两端,既重视自然的基础性地位,又倡导在认识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凸显人的主体性力量,揭示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关系。

(二)对生态危机的揭露与批判

西方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纵深推进使得长期受到神权压制的人的主体性力量被释放出来,在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方面,“人的主体性地位”被无限放大,推动人的角色发生从匍匐于自然之下到凌驾于自然之上的重大转变,奠定自然被视为“他者”或工具的认知传统。随着近代社会工业革命的发生,人类获取物质生产资料的手段变得多元,被纳入人类社会视域的自然范围日渐扩增。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指出:“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本身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为消费品,还是作为生产资料)服从于人的需要。”(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0-91页。资本家受利润驱使不断突破自然域限,使得自然彻底异化为获取剩余价值的“取料场”,导致自然逐渐失去“感性的光辉”,滑向“有用物”的位阶,过去那种人与自然的统一性被破坏,生态危机悄然而至。

生态危机表面呈现的是资本增殖的无限性与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但实质上展露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人对人的压榨与盘剥。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肉体生存的手段。”(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3页。异化劳动表现为劳动产品与劳动者相异化、生产活动与劳动者相异化、劳动者与他的类本质相异化、人和人相异化的四重规定,致使自然愈来愈成为人类的异己本质。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水平的快速跃升,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非理性操控不断加剧生态危机和人的异化的深度和广度,资源短缺、环境污染等问题与人类社会的矛盾冲突交错相织。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人—自然—社会”是一个整体,“人们对自然界的狭隘关系决定着他们之间的狭隘的关系,而他们之间狭隘的关系又决定着他们对自然界的狭隘的关系”(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4页。,因而生态危机的解决必须与人的解放联系在一起。

(三)生态社会的创设与建构

在洞悉生态危机的本质之后,马克思和恩格斯将生态危机的解决路径诉诸变革资本主义制度,消除充斥于人与人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关系的资本主义私有制。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历史发展规律本身蕴含着自我否定的内在逻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镶嵌在历史链条的重要环节具有阶段的合理性,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了充分的物质基础,但其自身固有的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因而资本主义必然会被更高阶段的共产主义所代替。马克思提出与任何资本主义改良派不同的主张,认为生态危机深层根源在于社会制度,因而必须通过工人解放的政治形式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彻底变革,以消除束缚人与自然的外部力量,纾解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张与对立,从而真正地解决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马克思恩格斯绘制的共产主义社会场景是“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 ,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放牧,晚饭后从事批判,这样就不会使我老是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者批判者”(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7页。。共产主义以消除社会分工束缚为核心,赋予每个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复归人的类本质的自由自觉的生产活动,使得人们按照“美的规律”而不是资本的驱使生产自然,将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从憧憬转化为现实。恩格斯在《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提出“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3页。,共产主义实现与生态社会的同构,标志“两个和解”的最高实现,彰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美学光辉和人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旨归。

马克思恩格斯生活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发展初期,生态问题尚未成为资本主义社会向前发展的关键性掣肘因素,因而未能就生态文明是什么以及如何建设生态文明作出详尽的论述,但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凭借深邃的历史眼光预见到工业文明假象繁荣背后隐匿的真实危机以及文明形态更迭的必然性。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所指出的,“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绝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胞胎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2页。。生态文明作为工业文明的更高发展阶段,具有历史的过渡性并且依据不同国家社会制度的差异性呈现出实现过程的不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正是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实际相结合的理论产物。

二、历史根基: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

中华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生存延续的“根”,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向来尊重自然、热爱自然,绵延5000多年的中华文明孕育着丰富的生态文化。”(11)《习近平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强调 坚决打好污染防治空间战 推动生态文明建设迈向新台阶》,《人民日报》,2018年5月20日。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中以儒家和道家学派为主的“天人合一”的自然整体观、阴阳相合的自然运动观、万物平等的自然价值观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生成的重要滋养。

(一)“天人合一”的自然整体观

“天人合一”是贯穿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的主线。群经之首《周易》提出“天地之大德,曰生”(12)《周易》,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216页。,“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13)《周易》,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249页。(《周易·序卦》),《周易》中折射的“生生思想”将天地视为万物的创生者,确证天地人皆由自然孳育而来的生态事实,形塑人与自然关系的逻辑分析框架。

以孔子为核心的儒家学派继续围绕天人关系进行探索与追寻。“以天地为本”涵盖孔子将天地作为宇宙最高本体的初始认知,汉儒董仲舒提出“天人之际,合二为一”(14)苏舆,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中华书局,2019年,第255页。,突破先秦儒家审美层面,利用阴阳五行把人与自然纳入同一个系统,建立起“天人感应说”,集中阐释自然之“天神”与作为同类的人互相感应。通过描述“天”以祥瑞或灾异之形式,给予人奖赏或惩罚的现象,突出天人之间唇齿相依的关系。及至北宋理学家张载从气说角度正式提出“天人合一”的命题,后继者程颢程颐二人则从“生生之理”的角度论证“道”的理性本质,确证“道”统合人与自然的合理性。

以老子和庄子为代表的道家学派是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最重要的思想学派之一。道家以“道”为基点,阐述“道生万物”的宇宙生成论,“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15)绕尚宽译注:《老子》,中华书局,2016年,第108页。,表明“道”作为宇宙的本原,负载化育万物的任务。“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16)郭象注,成玄英疏:《庄子注疏》,中华书局,2011年,第44页。,体现庄子将天地万物视为一体的思想。“中国道家生态伦理思想强调天道与人道,人与自然和谐统一,自然与人密不可分,相依相连,这是人与自然整体论自然观。”(17)余谋昌:《生态哲学》,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6页。以“天人合一”为精髓的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从本体论的角度肯定人与自然的一体性以及人与自然本质的相通性,成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中“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理念的重要源头。

(二)阴阳相合的自然运动观

中国传统生态文化中贯穿着朦胧的辩证法思想。“一阴一阳之谓道”(18)《周易》,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193页。是中国生态哲学最早表述矛盾法则的命题,其核心是运用“一分为二”的方法和“因而重之”的思维,达到归纳和推演自然变化规律的目的。

儒家根植于中国农业社会早期,在对自然的有限探索中体认自然客观存在的事实。孔子在与弟子的对话中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19)陈晓芬译注:《论语》,中华书局,2016年,第240页。天从不言语,但四季照样运行,百物照样生长,表明天的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荀子以富有前瞻性的眼光进一步提出“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20)安小兰译注:《荀子》,中华书局,2016年,第122页。,强调自然界遵循一定的运行法则,倡导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沿用“制天而用之”的方法原则。北宋理学家张载凭借“气一元论”与“万物幻化”“有生于无”的佛家虚无观点对垒,认为气之阴阳促使万物呈现出清浊、动静、屈伸的动态变化过程。王夫之沿着张载的思想脉络,运用阴阳对立和统一的观点阐释事物相反相成、相分相合的现象。

道家划定“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等范畴,观察和分析事物的两面性,揭示事物自身与其反面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1)绕尚宽译注:《老子》,中华书局,2016年,第66页。,透射出老子运用辩证思维审度天地人之间的关系,从分析天地人的辩证关系中表达顺应自然规律,不强为、不妄为、不乱为的思想。“道”作为一种方法论,既用于防止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失坠,又用于规避人与自然关系失衡。质言之,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中“阴阳相合的自然运动观”呈现古代辩证思维的发展水平,这种对立统一的辩证思维在历史延承中逐步发展完善,注入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体现在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以辩证的视角考量生态文明建设难题之中。

(三)万物平等的自然价值观

“在儒家的自然哲学中,大地、山川、动物、植物,包括人等,构成一个整体。”(22)乔清举:《儒家生态思想通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53页。儒家将君子的道德修养与对自然万物的关怀融在一起,“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23)王文锦:《大学中庸译注》,中华书局,2013年,第4页。“壹”表征一切,意指上至天子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均要将“修身”作为“明明德”的根本。“天生德于予”(24)陈晓芬译注:《论语》,中华书局,2016年,第86页。是孔子对个人之德来源于天命的肯定。孟子率先提出“仁民爱物”,即“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25)万丽华,蓝旭:《孟子》,中华书局,2016年,第316页。表述君子应当从疼爱亲人出发而仁爱百姓,进而爱惜万物。董仲舒发展孟子“仁民爱物”的思想,认为“质于爱民,以下至于鸟兽昆虫莫不爱。不爱,奚足谓仁?”(26)苏舆,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中华书局,2019年,第221页。主张将人性关怀从血缘的亲疏远近推广到整个自然生命。及至宋儒张载提出著名的“民胞物与”命题,意将天下人视作自己的同胞,把世间万物看成自己的伙伴,镌刻出“物我一体”的社会景观。而后王阳明提出“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27)王守仁:《传习录》,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2页。。这些论述综合表述世间万物的平等性,倡导君子在“修身成仁”的过程中要将人与人之间的“狭义之爱”升华成“人与万物”的“广博之爱”。

在道家的生态视野中,天人之间、物我之间之间拥有平等地位,并不存在主客体之分。《老子指归》中讲道“不贱为物,不贵为人,与王侯异万物殊患”(28)严遵:《老子指归译注》,商务印书局,2004年,第356页。,表达人与物都属于自然造物,没有高低贵贱的等级之分。庄子延续老子的观点,进一步提出“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29)郭象注,成玄英疏:《庄子注疏》,中华书局,2011年,第313页。,讲述从自然常理角度观察万物本身没有贵贱之分,而万物产生贵贱之分的根由就在于参照物的差异性的道理。庄子阐述的“泛爱万物,天地一体”(30)郭象注,成玄英疏:《庄子注疏》,中华书局,2011年,第572页。与儒家的“物我一体”共同表达自然中的各种生物都有其内在价值的均等性,不应因功用不同而抬高或贬损某种生物的价值,应该一视同仁地对待自然界中的各种生命。概言之,万物平等的自然价值观对于后世超越人类中心主义和自然中心主义的理论偏狭、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景具有启迪意义。

文化是一个不断积淀完善的过程,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是中华民族在长期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过程中形成的道德理念、行为规则和价值取向,反映农业文明中人类对自然的认知形态。囿于时空维度和社会发展境遇的迥异,传统生态文化与现代生态文明不可同日而语,但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内蕴的丰富内容却具有超越时空的永恒价值,与当今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精神内涵具有内在相合性,理应顺应中国社会发展和时代前进的要求而不断发展更新,发挥长久的生命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如果丢掉了,就割断了精神命脉。”(31)习近平:《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9月25日。故而善于运用中华民族历史积累和储存的智慧和力量,做好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工作是赓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助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必由之路。

三、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中的“两个结合”

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论构成之一,表明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继承与发展以及对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的内化与创生,体现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生态领域践行“两个结合”的智慧成果,具有丰富的内涵理蕴。

(一)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继承与发展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32)《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6页。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成为贯穿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始终的理论内核。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清醒地认识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升华为“坚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学习马克思,就是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33)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8年5月15日。。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首要创新就是挣脱程序化思维的桎梏,对自然价值予以重估,肯定自然是“人的无机的身体”这一基础性地位,确证人与自然的对象化而不是对立化的关系。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坚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并将其作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之一,深刻诠释人对自然依赖的内在性和有机性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整体性与系统性,这一基本方略为科学把握和正确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提供了基本遵循,是对马克思自然观中人与自然关系的最新发展与创新表达。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汲取马克思关于自然生产力的论述精髓,体察自然的内在价值与经济发展之间的逻辑关联,将二者之间的关系与时俱进地表述为“两山论”。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中国各项事业取得长足进步,尤其是经济发展实现快速腾飞,但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不少地方陷入牺牲生态环境换取经济增长的误区,自然资源被过度攫取,自然内在价值被忽视的现象十分严重。马克思曾将生产力划分为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其中“劳动的自然生产力,即劳动在无机界发现的生产力,和劳动的社会生产力一样,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3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3册),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22页。。自然界中的土地、海洋、山川与森林都是推动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物质源泉,而现今社会对自然资源的过渡采掘不仅损伤自然生产力而且削减社会生产力,而“把生产力的概念界定为‘人们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客观物质力量’是20世纪90年代我国学术界的共识”(35)任暟:《环境生产理论: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当代拓展》,《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3年第2期。。与对生产力的传统认知相适应的是片面强调经济增长,忽视自然承载力的发展模式,这种模式实际上既遮蔽马克思生产力理论中的自然维度,又对我国生态环境资源造成严重的破坏,不符合中国可持续发展需要。习近平总书记深刻认识到自然生产力的重要性,阐释“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辩证关系。在“以绿水青山换取金山银山”的第一发展阶段,以追加劳动要素为主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方式不断透支生态资源,虽然短期经济增长明显但却不利于可持续发展;在“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的第二发展阶段,人们开始认识到节约资源、保护环境对人类生存发展的重要性,试图寻求二者的平衡点;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第三发展阶段,自然生产力的价值凸显出来,这一发展阶段的目标在于依托绿水青山的生态优势发展循环经济,实现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的统一。在此基础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3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4页。的环境生产力论,不仅贴合马克思对自然生产力论述的原意,而且进一步丰富了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反思西方发达国家在实现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酿成的生态悲剧,将生态文明建设提高到事关文明兴衰的高度,坚持在生态领域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近代工业革命以来,资产阶级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创造出比过去一个世纪都要多的生产力,在经济繁荣的表象背后隐匿的生态危机逐渐显现出来,英国“伦敦烟雾事件”、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件”、“美国金斯顿发电站倒塌事件”等从不同层面反映资本主义发展模式对生态环境乃至人类生命健康带来的威胁。习近平总书记深刻认识到生态环境保护工作的紧迫性,强调“要实现永续发展,必须抓好生态文明建设。我们建设现代化国家,走美欧老路是走不通的,再有几个地球也不够中国人消耗”(3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3页。。在中国现代化发展进程中,黄土高原、渭河流域、三江源等地都出现过为发展经济而乱砍滥伐、违规开采造成生态环境恶化的事例,“为了经济发展不惜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其后果是生态环境的破坏和人们生活质量的下降,直接影响人们的环境权益和生存权益”(38)穆艳杰,魏恒:《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研究》,《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反复提及“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体现生态文明建设事关民生福祉,更关乎民族未来,必须顺应时代发展潮流,符合人心向背。

新时代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对人民群众关于生态环境的所想、所盼、所急进行积极回应。首先,生态文明建设要以“为了人民”为目标引领。伴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迈进新时代,人民群众的关注点发生从“盼温饱”到“盼环保”,从“求生存”到“求生态”的演变,清新空气、清澈水质、安全食品、优美生态环境成为人民群众的热切期盼。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必须顺应人民群众对良好生态环境的期待,推动形成绿色低碳循环发展新方式,并从中创造新的增长点。”(3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25页。要将保护生态环境和对待生态环境上升到“保护眼睛”和“对待生命”的高度,促使良好生态环境成为人民生活的增长点;其次,生态文明建设要以“依靠人民”为动力支撑。马克思重视人民群众兼具物质财富创造者和精神财富创造者于一身的双重历史身份。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提出生态建设必须坚持“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企业主体、公众参与”的思路,倡导发挥人民群众的关键性力量,体现对马克思人民主体论思想的传承。生态文明建设是人民群众共同参与、共同建设的事业,在生态文明建设参与中,要积极引导民众成为生态环境的保护者、建设者、受益者,而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漠视者、批评者;最后,生态文明建设要以生态产品归“全民共享”为结果导向。与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是环境污染者却享有生态建设成果、无产阶级是生态成果的生产者却承受环境污染损害的分配悖论不同,中国在生态建设中保障人民共享生态发展成果的合法权益。从共享生态成果的横向覆盖面来看,不是少数人共享、一部分人共享而是人人享有、各得其所,体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公正”理念。从共享的纵向空间来看,共享是代内共享和代际共享的结合。牢固树立可持续发展观念,为保护生态环境作出我们这代人的努力,为子孙后代留下碧水蓝天的美丽世界,体现生态共享的可持续性。

(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的内化与创生

“我们中华文明传承五千多年,积淀了丰富的生态智慧。‘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哲理思想……这些质朴睿智的自然观,至今仍给人以深刻警示和启迪。”(40)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6页。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是无数思想先哲生态智慧的集中体现,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的独特之处,彰显中国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历史底蕴与文化自信。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中“人与自然是一个有机整体”的思想精髓与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中“天人合一”“万物一体”的思想观点相结合,阐发“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生态命题。2013年11月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上首次提出“山水林田湖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观点,以“命脉”为关键词将“山水林田湖”五要素统合起来。2017年7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三十七次会议上提出“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添加“草”字,延展生命共同体的边界。2017年10月,“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观点被正式载入十九大报告。2020年8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提出“统筹推进山水林田湖草沙综合治理”,增加“沙”字,丰富生命共同体的内涵结构。2021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考察西藏时强调“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冰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增添“冰”字,完善对生态要素相互依存的系统体察。自然是一个生态有机系统,生态系统的运行需要各种要素的协调统一,人在整个自然系统中只是一个构成部分,依赖其他自然要素与自然条件而存在。“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科学回答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何以可能的问题,为协同推进生态治理提供科学依据。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中的辩证法和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中的辩证思维进行内化,生成辩证视角审度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中德治与法治的关系。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中虽然认为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建立主要依赖于人的道德修养,但却并不主张与硬性的法治约束相悖离,“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41)郭丹译:《左传》(下),中华书局,2014年,第902页。,正是“德法相辅”理念的具体体现。习近平总书记内化这一理念,坚持生态道德建设与生态法治完善的相得益彰与同步并举。一方面,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强调“绿色发展、生态道德是现代文明的重要标志,是美好生活的基础,人民的期盼”。在全员全程全方位的生态文明建设参与中,重点增强全民节约意识、环保意识、生态意识、营造爱护生态环境的良好风气,烘托“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社会氛围,培养人民群众的生态价值与生态审美,提倡以先进的生态文化发挥好生态道德的软约束力。另一方面,生态文明建设不是悬浮在空中的思想楼阁,而是需要在实践中落实的制度规约。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保护生态环境必须依靠制度、依靠法治。只有实行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才能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靠的保障。”(42)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99页。从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到十九届六中全会中明确党组织实施主体功能区战略,建立健全自然资源资产产权制度、国土空间开发保护制度、生态文明建设目标评价考核制度和责任追究制度、生态补偿制度、河湖长制、林长制、环境保护“党政同责”和“一岗双责”等制度,制定修订相关法律法规,标志着生态文明制度的“四梁八柱”已经基本形成。党的十八大以来,包括《环境保护法》《大气污染防治法》等在内的8部法律、9部环保行政法规和23件环保部门规章完成制修订。执法部门是落实生态法律法规的关键,各级环保部门应当积极落实新《环境保护法》,抓住“水十条”“大气十条”“土十条”颁布的有利时机,密集开展执法行动,严守生态保护红线、国家生态安全底线,推进国家生态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从马克思勾勒的“两个和解”的共产主义社会以及儒家学派绘制的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相处的大同社会中构思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不同民族国家依据自身的历史责任和发展程度,遵循“共同但有差别”的原则共同参与全球生态治理。当今世界正经历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再次引起人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反思,肇始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在资本主义大扩张和大发展中跃升为全球的生态危机,掣肘人类社会的良性运行。人口激增、环境污染、气候变暖、资源短缺困扰着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亟须从一国之念上升为全球共识。习近平主席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中指出:“中华民族历来讲求‘天下一家’,主张民胞物与、协和万邦、天下大同,憧憬‘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美好世界。”(43)《习近平出席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开幕式并发表主旨讲话》,《人民日报》,2017年12月2日。尽管世界各国在社会制度、价值观念、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等方面存在差异,但对于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诉求具有一致性。

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以“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为目标定位,率先转变“赢者通吃”和“零和博弈”的固化思维,倡导在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观视野下积极推进“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2021年4月22日,在《巴黎协定》签订五周年之际,习近平主席出席领导人气候峰会,首次提出“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并围绕这一理念提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坚持绿色发展、坚持系统治理、坚持以人为本、坚持多边主义、坚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提供凝结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和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精华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在这次峰会上,中国作出“力争于2030年前实现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承诺,这一重大承诺体现中国主动践履生态环境治理的国际责任。放眼未来,中国将继续积极参与全球生态治理,践行环境正义的原则,与世界上其他国家“聚同化异,相向而行”,凝聚环境治理合力,共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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