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绅兴学:严范孙与近代天津幼儿教育的发端

2022-03-18 09:14刘梦梦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讲习所幼稚园新式

刘梦梦

(河北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严修(1860—1929),字范孙,号梦扶,祖籍浙江,后居天津,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学者,与华世奎、赵元礼、孟广慧等人合称为津门四大书家,也被后人誉为“南开校父”。清末民初之际,他数次出入官场,分管和经办多项教育事宜,先后创办和组织一系列教育机构和新式学校,如严氏家塾、严氏女塾、南开大学和南开女中等,对天津乃至直隶地区的教育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然而,学界对严氏的研究,多集中于其改革旧式教育或创办南开系列院校的实践上①,甚少关注他对幼儿教育的探索和贡献。基于此,本文拟以严范孙1905 年创办的保姆讲习所和蒙养院为中心,来考察近代天津幼儿教育的发端状况,并从中窥探严范孙等地方士绅在此类新式教育中的作用,为当前幼儿教育的发展提供一些经验和启示。

一、地方名士:严范孙及其教育背景

(一)仕途经历与教育实践

严范孙出身于天津盐商之家,是英才辈出的费市严氏家族之后代。家世的富裕和家族的熏陶,使其自幼受到系统的科举教育,饱读经籍,潜心治学,并通过层层考核,顺利入仕。如以1900年的庚子事变为界,他的仕途生涯可大致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前一阶段,严范孙先是在京都供职,主要充任“补国史馆协修”“会典馆详校官”“各省直乡试试卷磨勘官”等职[1]4-5。至1894 年,严范孙调离京师,出任贵州提督学政,主持该地科考事宜。此任期间,他秉持经世致用的思想,对贵州的旧式教育进行了一番整顿,例如,颁布《观风告示》《劝学示谕》等,改良科考题目;设立官书局,为当地学子解决读书难题等。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严范孙在1987 年上疏的《奏请设经济专科折》,这是他在早期的教育实践中形成的理论结晶,他认为“非有旷世非常之特举,不能奔走乎群才;非有家喻户晓之新章,不能作兴乎士气”[2]。关于新科的设置,他也提出了一些具体建议,包括“新科宜设专名、去留不限名额、考试仍凭保送”等[3]。1898 年,严氏任满离黔,因改革主张遭到保守派人士的针对,仕途不顺,于是他便携家人返回乡里,开始热衷于天津的兴学实务。年底,他在家中创办了私塾,并聘请受过西式教育的张伯苓前来授课,该校在课程和管理上均体现出近代教育的特色,因而被视为天津新式教育的“起点”。

庚子事变后,天津乃至直隶地区的教育均遭受重创,时任直隶总督的袁世凯在处理善后事宜时重新启用了在贵州学政任上有突出表现的严范孙。袁也曾直言,治学方面的事宜“听严先生之所为,予供指挥而已”[1]116-117。1904 年,严范孙重返政坛,先后充任直隶学校司督办和学部侍郎等职。他的教育思想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从只关注科考的精英教育逐渐转向国民教育。任职期间,他继续兴办学校,并在各处设立劝学所、宣讲所、补习所等机构,推广新式教育体制。还提出了一个新的教育宗旨,即1906 年的《奏请颁布教育宗旨折》。该折的目的和任务就是在全国推广和普及教育,令“全国之人,无人不学”[1]181。具体措施有编制新型教科书、增加实用科目等。这一宗旨的颁布也为直隶地区的教育发展指明了方向。1909 年,严范孙因替袁世凯辩护而受到皇室中人的排挤,遂托病请辞,回归故里。此后,他更是专心于教育事业,再无意返回官场。

由上,严范孙的仕途生涯虽起伏不定,但成绩斐然,尤其是在教育领域。在早期的治学经历中,他逐渐意识到旧式教育的不足,并形成了教育救国的崇高理想,而幼儿教育即是其将理想付诸于实践的重要产物。

(二)东游日本与办学经验

在仕途经历外,严范孙还有一段与教育密切相关的经历,即他的旅日经历。20 世纪初,他曾两次赴日考察其教育状况,学习日本的建校经验,并运用到本国的教育实践上,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天津地区的办学进程。

1902 年8 月,严范孙乘船赴日、历时74 天。关于此行之缘由,首先是,清政府在新政中明文规定“文教官员须赴日本考察后方能履职”[4]。另外,经过明治维新,此时日本的国民教育已经相当完善,可为中国新式教育之发展提供诸多经验。首先,在赴日的船只上,严范孙就与福士德太郎、青柳笃恒等教育家展开密切交谈,抵日后,他又先后拜访了锽子女士、冈本仙、伊泽修二等教育界人士,并参观了锽子女士所在的淇澳小学及伊泽修二所推荐的富士见小学校、渡边学校等;此外,他还观摩了“泛爱幼稚园”“爱珠幼稚园”等幼儿学校的教学活动[5]47。至9 月17 日,严范孙得到日本外务部的接待,双方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考察计划,他的旅程也开始趋向官方化。他先是参观了第一高等师范学校、帝国大学等公立院校,后又单独访问了早稻田大学等私立学校,还向教育名士大隈重信,请教了小学教学法。总的来说,这次考察使严范孙对日本的学校建置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了解。

1904 年,为进一步学习日本的教育经验,严范孙和张伯苓在公费支持下,再赴日本,历时73 天。这次的考察活动主要集中于日本的小学及幼稚园建设、教育行政与管理、职业教育等。小学及幼稚园方面,他主要参观了东京高等师范附属的小学,听取了小学教科书的编纂方法,还出席了学校所办的“父兄恳话会”等[5]165-166。另外,他还记录了富士见幼稚园、国民教育社附设幼稚园的情况。教育行政与管理方面,严范孙等人先后访问日本文部省十余次,文部省的参事松本先生还特意为他们开办了许多专题讲座[6],涉及“文部建设的大概状况、小学校之大略及征税法”等多项内容。此外,他还比较关注日本的职业教育,参观了女子职业学校、高等工业学校等。综上,严范孙两次赴日,皆是为了求“日本新式教育之药”来医“中国旧式教育”之病。他从日本得来的“药”,基本上用在了对近代幼儿教育的探索中。

二、官绅合力:幼儿教育的初步建立

(一)幼儿教育的发展基础

在严范孙的个人经历与外部经验外,探究近代幼儿教育的发端,还需要论及幼儿教育自身的建设基础和发展环境。这里主要是从早期幼儿机构的发展及新式幼儿机构的产生两方面来展开。

首先是早期的幼儿机构,主要是指西方教会和天津慈善组织中的幼儿教育机构。自鸦片战争后,西方传教士群体就开始在中国兴办教堂和学校,并在其中附设了一些带有“幼教”色彩的育婴堂和孤儿院。80 年代后,西方教会又陆续在中国创办了一批近代意义上的幼儿机构,即“小孩察物学堂”,也称幼稚园,例如天津的仰山幼稚园。在这类院校中,往往会有“美丽的教室、小巧的桌椅、精致的恩物和较有训练的保姆”等[7],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另外,西方教会也在中国兴办了不少幼稚师范机构,例如,美国监理会传教士海淑德在上海创办的“幼稚园教师训练班”等[8]。教会外,天津的慈善组织中也存在幼儿教育。例如,李鸿章在1878 年创办的津河广仁堂里的慈幼所、长芦盐商们合办的长芦育婴堂里的蒙养院等。上述机构为中国人自办的学前教育组织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接着是新式幼儿机构产生的背景,主要从思想和政策两方面来考虑。甲午中日战争后,维新派人士提出了一系列有关幼儿教育的构想和理论,为新式机构的出现奠定了理论基础。较有代表性的是康有为的《大同书》和梁启超的《教育政策私议》。前者提出建立从人本院、育婴堂到中学院、大学院的机构设想,认为儿童应从胎儿阶段开始顺次接受教育。后者是以日为样板,主张设立“两年制的幼稚园,招收5 岁以下的儿童”[9]。政策方面,主要是指1904 年清政府颁布的“癸卯学制”。该学制将教育分成三段七级,三段分别为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在初等教育阶段,又分为三级,即蒙养院(四年)、初等小学堂(五年)、高等小学堂(四年)。关于蒙养院,该学制还制定了《奏定蒙养院章程及家庭教育法章程》。该章程在“蒙养家教合一”的宗旨下,对蒙养院的办学、生源、师资、教育时限、管理事务都作出了具体规定。

最后,在理论和政策的支持下,各地也陆续出现了国人自办的近代幼儿机构。例如,1903 年张之洞和端方建立的湖北幼稚园(虽建于学制颁发前,但深受《蒙养院章程》影响,并改成武昌蒙养院)、1903 年的京师第一蒙养院、1905 年的湖南官立蒙养院等等。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新式蒙养院皆为官立,尚未有私立性质的蒙养院出现,天津也尚未建立任何官、私立新式蒙养院,培养幼儿师资的机构也处于萌芽阶段,并未大规模出现,只是跟随某一阶段的师范教育来培养。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些新式蒙养院的出现为严氏蒙养院和保姆讲习所的建立提供了示范作用,同时也留下了一定的发展空间。

(二)幼儿教育的设立情况

基本自身兴办的教育实践及从日本考察所获得的经验,再结合晚清天津的政治经济环境和现实的支持与需要,严范孙认为在天津创办幼儿教育场所的时机已经成熟,且十分必要。下文将对这一建校过程进行详细叙述,以把握这些新式幼儿教育学校的特点和概况。

1.机构依托:严氏女塾

探究严氏兴建的幼儿教育机构,首先要谈到他在20 世纪初创办的严氏女塾。

根据严范孙从日本学来的教育经验,兴学应先立小学校、渐增女学生、再立幼稚园。此时,严氏家塾已经设立,为培养女学生,他便开始考虑建立女子学校。1902 冬,严范孙第一次从日本考察归来后,就在自己家中创办了严氏女塾。从课程设置来看,该校不仅开办了国文、英文、日文、算术等中西并举的文化课程,还设立了一些手工和劳动课程,比如,洗衣、织布等等。此外,还设有音乐、体育等现代课程。与此相对应,该校教习的来源也十分广泛。既有聘请自日本的山本(主要教授音乐、语言课程)、野崎(教授织布等课程)、山口(负责手工课程)等人;也有负责教授算术、国文等课程的张伯苓和敬业学堂的学生;还有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严氏家族的内部人员,比如,严范孙的胞妹严淑琳担任女塾的监习,严范孙有时也会亲授该校的作文课程等,曾编有《放足歌》,传唱度极高。与教习的情况相反,在初创阶段,该校的学生主要来源于家族内部及左邻右舍,展现出浓厚的家塾特色。1905年,该校正式改为“严氏女学”,这是天津地区第一个国人自办的女学,极具开创意义。谈及该校与幼儿教育之联系,离不开官方政策的规定。根据1904 年的《蒙养院章程》,此时的幼儿教育场所并不能单独设立,而需附设于“育婴敬节二堂内”[10]。上述提到的各种官立蒙养院皆是如此,但此时私立蒙养院尚属摸索阶段,缺乏参照物,基于现实情况的不同,严氏就将幼儿机构附设于他所创办的女学之中。因此,严氏女塾(学)为天津幼儿教育的发端提供了场所依托和建设基础。

2.幼儿师范:保姆讲习所

1905 年,为培养幼儿教育的师资力量,严范孙在家中创办了保姆讲习所。关于此类机构的设置情况,《蒙养院章程》中并未做详细规定,只是指出各地蒙养院要从育婴堂和敬节堂中选取节妇、乳媪和一些贫困家庭中的女性来担任保育员。但这些女性的文化水平较为低下,无法确保所育幼儿的质量和效率。基于此,各地纷纷筹措建立正规的师资培养机构,严氏保姆讲习所随即诞生。因为该机构是在严氏女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所以该校的师生构成,与女塾有着诸多交叉之处。除原女塾毕业的学生外,还招收了部分新生,根据学生程度的不同,分为两组分别教授。值得一提的是,严范孙聘请了日本著名幼儿教育家大野铃子来担任教员并主持该校。关于该校的课程设置,主要有“保育法、音乐、体操、游戏、国文、英文、算术”等课程[1]P179,其中前四类与幼儿保育息息相关的课程由大野铃子教授,严范孙的长女严智蠲担任翻译。其余通用新式课程仍由张伯苓等人教授。学制三年,学生通常需要半天上课,半天实习。1908 年,在保姆讲习所第一届学生举行完毕业典礼后,大野铃子辞职离校,讲习所也随即停办。

3.幼儿教育:严氏蒙养院

同样在1905 年,严范孙建立保姆讲习所后,又迅速创办了严氏蒙养院。此蒙养院既是为了发展幼儿教育,也为讲习所的学生提供了实习场所。从生源上看,该机构主要招收4-6 岁的儿童,大约有30 余人,这些幼儿也大多来自严氏的亲友或邻居,这与当时风气未开、民众对此机构尚不熟悉有关。从师资上看,该机构基本上与上述两校相同,只是增加了讲习所的学生。活动时间大约是早上9 时至11 时,不超过半日。从课程安排上看,该院充分体现了官方政策的要求和日式幼稚园的特色。根据《蒙养院章程》对保教的规定,保育儿童时,应考虑到幼儿的身心发展水平,还应注意端正儿童的性情和举止。据此,该章程又提出了相应的教学条目,即游戏、歌谣、谈话和手技,严氏蒙养院也确实设置了这些课程。至于日式幼稚园的特色,则充分体现在该机构的设施、教学内容及教学方式上。设施上,蒙养院仿照日本,建立活动室(严宅罩棚),且钢琴、桌椅等教学设备直接购自日本;教学内容上,歌谣翻译自日本,故事选自中日两国,游戏也是仿照日本的幼稚园和小学,折纸、剪纸等手工课程也带有浓厚的日式教育色彩;教学方法上,蒙养院也模仿日本采用“恩物”教学,这一教学法来自著名的教育学家福禄贝尔,他认为“绒球、圆球和立方体”是最初的恩物,它们给孩子提供了认识事物的标准化的东西[11]。严氏蒙养院也为儿童们准备了积木、竹棍等物体,方便他们认识几何图形。蒙养院于1925 年停办,共存在20 年,其中前15年由严范孙主持,讲习所学生任教。后五年由其孙女严仁清负责,逐渐转变为美国式幼稚园。

(三)幼儿教育的实际运行

从上文所述的幼儿教育的兴建过程中,我们还能捕捉到这样一条讯息,即官绅群体在国家与社会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对新式教育的发展起到了巨大作用。因本文着重探讨的是天津地区的新学发展,所以在这里也主要涉及天津地区或与天津教育息息相关的官员与士绅,强调他们在女学、蒙养院和保姆讲习所等新式教育中所起的推动作用。实际上,蒙养院等新式机构从无到有、落地生根,既需要政策和人员支持,也需要资金和舆论的支持。这几项条件,缺一不可。

从政策上看,除了上文提及的《学制》和《章程》,袁世凯在天津建立的现代教育行政机构也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个行政机构大致包含“两司一所一会”等四个部门或组织。首先,“两司”指的是袁在1902 年设置的直隶学校司和1906 年设立的提学使司。严范孙于1904 年到1905 年间曾担任过直隶学校司督办,正是在此任上,他开启二次赴日旅程,也建立了保姆讲习所和蒙养院。至于“提学使司”,是管理全省教育事务之处,下设有普通教育处和编译处等部门,它的设立可以更好的发挥“各省兴学的积极性及有效管理地方学务”[12]。而“一所一会”分别是指天津劝学所和天津教育会。前者在推广新式教育、培养师资力量方面作出了许多贡献,后者兼任监督和协商的双重角色,“既协商有关天津教育的重要事项,又监督学堂的设施”[13]。由上,这些组织和机构或多或少地为近代天津的新式教育起到了保驾护航的作用。

从人员上看,这一时期,兴办和管理新学的人几乎都来自士绅阶层,而学校中的教习和学生也都与士绅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以上文介绍的三个学校为例,它们的创办者都是严范孙,而严是典型的依托政治发展教育的官绅。教习有的来自他的家族内部,有的是他的故交好友。至于学生也主要是严氏家族的亲属和友邻。这固然与这些学校的私立性质有关,但参看同一时期其他的蒙养院或女学,兴办者及管理者为官绅群体的也不在少数,例如,天津官立的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就是由地方士绅傅增湘全权负责。可以说,在新式教育初兴阶段,天津官绅为各类学校的运作提供了人才支持。

另外、根据资金来源的不同,学校又分为官立、公立和民立三种类型。前一种主要是依靠政府支持,后两种则需要地方士绅给与或寻找支持。像严氏蒙养院等私立的幼儿机构,基本上是由创办者供给,当然,在经费紧张之时,公私立学校也都会向社会寻求支持,而支持者大多也属于士绅阶层。例如,1905 年的《大公报》就曾登载过一则“公立女学堂”的捐款记录,名单上的人既有天津富商王铭槐,也有地方名士英敛之。

最后,官绅群体在舆论宣传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主要是通过报刊杂志等媒体来完成此项工作。例如,袁世凯在1907 年创办的《直隶教育杂志》,经常译介国外先进的教育思想,更新直隶地区的新学状况,刊发各学校的招生信息,还在特定栏目中展示北洋高等女学堂等学校的“课堂习作”[14]。1907 年3 月的《醒俗画报》里还曾刊发过一篇《参观蒙养院纪盛》,里面图文并茂,讲述了严氏蒙养院的幼儿游戏的场景,并鼓励人们踊跃报名,将幼儿送入该院。确实,在20 世纪初,新学初立之际,这样的宣传报道既可以增加民众对学校的了解,消除入学的顾虑,又可以为学校的发展营造一个良好的舆论环境。

三、拨云睹日:学前教育的发展启示

严范孙于1905 年创办的保姆讲习所和蒙养院,虽然存在的时间较短,也带有一些弊端和局限,但它仍然起到了开风气之先、育人才之众等积极作用,也为今日学前教育的发展留下了诸多思考和启示。

(一)开风气之先

首先,从幼儿师范的角度来说,保姆讲习所是天津地区第一个民办的幼儿师资培养机构,它改变了以往主要依靠知识水平低下的节妇、乳媪教育幼儿的落后状况,开辟了西方教会设置的幼稚师范组织之外的发展空间,也吸收并消化了当时较为先进的日式教学内容和育儿方式。作为当时在全国范围内为数不多的私立幼师培养机构,它起到了开风气之先的作用,也为后来的幼儿师范学校的设立和幼教人才的培养提供了一个可以学习的样板。另外,该机构招收的学生全部为女性,这虽然是由传统的伦理观念和家庭分工模式决定的,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女性走出家门、走向社会、从事职业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因为在20 世纪初,女性能够从事的职业还十分有限,保姆(幼师)是其中一个重要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讲,保姆讲习所也可以算作是一个职业学校,丰富了女性的职业生活。值得一提的是,女性在“贤妻良母”外,还获得了一些新的角色和身份,例如,女教师和女学生。

从幼儿教育的角度来说,严氏蒙养院既是天津最早的新式幼儿教育机构,又是北方第一个私人创办的蒙养院。它上承晚清的教会幼稚园和一些非专门性育儿组织,下接民国时期新学制引领下的蒙养园(1912 年的“壬子癸丑”学制)和幼稚园(1922 年的“壬戊学制”)建设,为这一阶段的私立乃至官立蒙养院的产生与发展起到了较强的示范作用。从民办这个性质来说,它向后来者展现了私人如何兴办学校、如何筹措资金、如何保证学校的健康运作、平稳发展。从蒙养院本身来说,它也向官员和士绅或者官绅之外的其他人,展现了如何将官方政策和日本先进的教育思想相结合,制定出符合并促进儿童身心发育的课程及活动。以此为起点,天津又迅速出现了一批新的官、私立性质的蒙养院,推动了新式幼儿教育的发展进程。比较有代表性的机构有1906 年温世霖所办的蒙养院(后改为天津公立第一蒙养院)、1908 年的私立朝阳观蒙养院、1909 年卢木斋所办的卢氏蒙养院等。

由上可知,保姆讲习所和严氏蒙养院在中国的学前教育史上占据着重要位置,它们的诞生也标志着天津新式幼儿教育开始发端。此后,天津也陆续出现了许多围绕着“幼儿”的、具有现代意义的教育场所和教育设施,如林墨青创办的“儿童图书馆”等。尽管此时,蒙养院和讲习所都还存在规模小、受日本影响较大、还带有封建色彩等缺点,但它们仍然发挥了近代教育场所的功用,为幼教事业的发展培养出了一批新式人才。

(二)育人才之众

严氏保姆讲习所自开设至停办,历时3 年左右,完整地培养出了第一届学生,并为这些学生举办了卒业礼,正式授予她们文凭。根据《北洋官报》的记录,参与毕业典礼的学生有13 人,分别为“严智圆、严智闲、韩升华、张祝春、林澂、严刘霭如、韩玉敏、周李应兰、卞濬昌、温安桐君、朱严淑仪、解茂蕙、王缪鸿良”等[15]。其中,严智圆、严智闲、严刘霭如、朱严淑仪等人皆是严氏家族内部的成员,其余人则来自严家世交韩、林、华等家族,在这之中,也不乏有各界名人,例如,张祝春就是著名教育家张伯苓之妹,后来还成为了爱国教育家马千里的夫人。再结合相关资料,可以查阅到这届的毕业生还有“韩咏华(著名教育家,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夫人),刘清扬(天津最早的共产党之一)”等人[16]。虽然人数不多,但学生们在大野铃子和张伯苓等人的教授下,质量较高。再加上该讲习所实行的是文化知识传授和实践能力培养相结合的模式。所以,这些学生在毕业之时,虽程度各异,但都具备了一定的幼儿教育的知识和经验。从毕业生的走向来看,除少数人因私人原因选择回归家庭外,大多数人奔赴保育的岗位,成为我国首批幼儿教育工作者。上文提到的私立朝阳蒙养院、严氏女学、京师第一蒙养院等学校,都曾有这批学生任教的身影。

从严氏蒙养院毕业的学生,因年龄尚小,还不能称之为“人才”。但学前教育阶段在人的一生中占据着重要位置,是接受所有教育的初始阶段,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打基础的阶段。在此阶段接受到系统的良好的教育,对学生在后来的阶段更好的了解、适应并学习新式教育大有裨益。另外,从这里毕业的学生也不乏在教育领域获得巨大成就者,严范孙的孙女严仁清即是其中突出代表。严仁清先后就读于严氏蒙养院、严氏女小学、北京贝满女中附属幼稚师范,1920 年毕业后,她返回天津,接管了严氏蒙养院(此时已改为“幼稚园”),整顿和改革该园的教育方法,直到该园停办。之后,她仍旧投身于幼儿教育,在天津、北京等地的幼儿园内教授学生。直到1972 年才正式退休,她在该领域做了50 余年的工作,为幼儿教育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实为中国“幼教事业的拓荒者”[17]。

(三)建启示之深

1.吸收和借鉴国外先进的教育思想

从近代天津幼儿教育的建设和发展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严范孙、张伯苓还是袁世凯、梁启超等人,他们都十分关注日本的教育理念,愿意花费时间钻研甚至亲赴日本学习和观摩他们的学校建置及教学过程。从日本借鉴而来的方法和经验确实也促进了中国新式蒙养院的平稳诞生和正常运作。其中的一些教育思想和教学方法,在今天看来,仍具有科学性和可取性。例如,严范孙在日拜访著名教育家大隈重信时,大隈重信就曾提出“德智体”要全面发展的思想,还有前文中提到的日式学校中普遍采用的德国教育家福禄贝尔提出的“恩物”教学方法等等。当前,各国文明争相发展,也涌现出了更多更先进的理念和方法,我国的幼儿教育想要获得进一步的发展,在固守和尊重本国文明的基础上,也要有意识学习和借鉴他国的有益经验和先进思想。关于这一点,百年之前的大隈重信就曾提出类似的观点,即“取人之文明则己之文明自进”[5]103。

2.发挥地方名士的示范和带动作用

从天津幼儿教育的发端中,我们还能获得这样一个启示,即地方名士在其中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无论是在法律法规的制定和贯彻中,还是在地方乡里的办学实践上,都能发现他们的身影和贡献。如今,士绅群体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但他们留下的物质和精神财富仍值得我们关注和挖掘。在当前社会中,也不乏有知识渊博、能力超群、热心教育、重的地方名士,他们也资助和创建了一些幼儿学校,这些私人创办的幼教场所和公立幼儿园相互补充,良性竞争,共同推进着我国幼教事业的发展。由此可见,发挥地方名士的示范带动作用对幼儿教育发展的重要性,无论在国家层面还是个人层面,都应该积极宣传,努力学习。

3.以儿童为中心,关注其身心健康

幼儿事业发展的初衷,就是要促进儿童的身心健康,使其顺利成长。无论是近代还是现在,幼儿都是我们要关注和保护的对象,幼教事业自然也需要大家的支持和监督。围绕这个初衷,幼儿教育者应该做到一切以儿童为中心,认识到儿童在教学过程中占据着主体地位,运用多种技巧和方法发挥儿童的主动性与创造性。另外,在制定教学目标和教学计划时,也要考虑到儿童的身心素质和成长阶段,做到循序渐进,因材施教。关于这一点,无论是晚清的《癸卯学制》,还是民国时期颁发的《壬子癸丑学制》《壬戊学制》都有所涉及。美国著名的教育学家杜威也曾提过一个类似的观点,即他的“以儿童为中心”“从做中学”。相较于晚清明国时期,当前我们的幼儿教育,已经经历了一个较长的发展时期,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仍要固守和贯彻这一初衷,以儿童为中心,关注儿童、保护儿童、教育儿童,使幼儿在温馨有爱的环境中快乐学习,健康成长。

四、结语

综上所述,近代天津的幼儿教育从发端到兴盛,经历了一个较长的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无论是中央官员还是地方士绅都做出了诸多努力。而本文的中心,也就是严范孙在1905 年创办的保姆讲习所和严氏蒙养院,因为存在时间较短,在漫长的学前教育发展史上可谓是“昙花一现”。但作为近代天津及北方第一个幼儿教育场所,它们的发端意义不可忽视。另外,这些机构的现实意义也值得深思,从私人兴校这个角度来看,蒙养院和保姆讲习所的兴建运作过程,可为今天的学前教育发展甚至是私立院校的建设提供一些经验和教训。更为重要是,从近代幼儿教育的探索和建置中,我们可以看到并坚定“以儿童为中心”的理念和方法,以史为鉴,推动我国幼儿以及幼儿教育取得更高更远的成就。

注释:

①关于严范孙的研究,主要有熊宗仁描述了严范孙出任贵州学政期间的活动及作为(参看熊宗仁《严修视学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86 年);陈鑫探究了《严修日记》的史料价值和内容信息(参看《严修与<严修日记>》,载于《历史教学(下半月刊)》,2015 年7 期);赵颖霞研究了严范孙在改革科举制度、兴办新式教育方面的努力和贡献(参看赵颖霞《严修与清末民初的教育变革》,载于《教育评论》,2013 年3 期);司霖霞、梁茂林则论述了严范孙创办南开系列学校的实践活动(参看《严修与天津南开私立学校的设立》,载于《贵州社会科学》,2012 年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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