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诗歌理想“弯腰拔草”的小海

2022-03-18 03:26崔修建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小海影子村庄

崔修建

(哈尔滨师范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兼具乡村哲学家和都市艺术家气质的小海长期生活在苏州,作为一名公务员,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潜心诗歌创作和研究,自觉地疏离诗坛的“热闹”和“名利场纷争”,自觉地游离于各种诗歌流派或圈子之外。他的诗名很大,却既不属于“口语写作”,也不属于“知识分子写作”,虽然他是著名的“他们”诗派的绝对主力诗人,但他的写作显然更具“个人色彩”,无论是诗歌题材、言说方式,还是诗歌风格,均呈现出鲜明的“个人化”倾向。他那独树一帜的、极富“中国经验”的诗歌文本堪称“别有意味的存在”。“小海纯粹写内心,写自然,写童年,写田野。从非文化中心城市发出的清雅、优美的纤细声音”[1]又是那样的美妙和动人。

一、村庄温暖和忧伤中的诗歌理想

一个优秀的诗人一定有一个文化的出发点。小海的出发点是他的故乡海安,村庄中的人、事、景、物,皆是他深情吟咏的对象,也是他抒发情感的出口和寄寓诗歌理想的沃土。“我知道村庄上平等的兄弟/白天,仿佛男人和女人的某个瞬间/夜晚,就像北凌河的堤岸”(《村庄(组诗节选)》之十八)[2]65-66,“那把锈蚀的铁锹/紧咬着一条细窄的田埂”(《自我的现身》)[2]31。作为小海诗歌的命名场和主题发生地,河水流过的海安村庄飘散着恬淡、温润的气息,与泥土天然的味道和劳作者的呼吸达成一种迷人的契合。“这些村子的名字/很久就流传下来/而今,这些村子/只有在黄昏来临时/才变得美丽/人们愉快的问候声/也在黄昏,才特别响亮”(《村子》)[2]1。村庄上空的炊烟、河流上的叶屑、玉米地里的杂草、田埂上的牛羊、夏夜的星辰,等等,这些美好的事物都被诗人纳入诗中,经由他心灵的滤镜悠然地播放出来,冷静而不失热度。

流经小海生命的北凌河不仅是他“诗意栖居”之所,还滋养了他那特色鲜明的抒情风格。正如有论者所言:“河流在小海的诗里,既是抒情的动机,又是抒情的通道,促成了小海诗歌的委婉曲折又不失清澈透明的风格。”[3]那些明亮或浑浊的河水,承载了诗人绵密的心曲,婉转或畅达,急促或舒缓,不舍昼夜地向前流淌着,“她们回来的时候,河水清亮像闪电刚刚走过的路”(《北凌河,北凌河——送小妞、小娅》)[4]80,“失去的仅仅是一些白昼、黑夜/永远不变的是那条流动的大河”(《北凌河》)[4]85,“串肠河犹如世纪末的/最后一道闪电/垂直地/落下”(《村庄》)[2]169。时光的河流,承载了诗人童年美丽的记忆,沉淀了诗人迷人的梦想。在黄昏柔情的回望中,远去的笑声里回荡着淡淡的忧伤。小海那些村庄的诗既呈现出中国当代先锋诗歌的“先锋”“叙事”“口语”等特点,也呈现出很自我的乡土气质——源于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童年中的农村生活是那样的贫穷、单调、艰辛、窘迫,让小海产生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于是,就有了离开村庄的念头:“(没有雇佣,我自动离开了海安的土地/古老、失神的村庄/水面上轻烟摇动/和平的生活,没有悲伤)”(《寓言般的土地》)[2]183。笔者认为小海不是“乡村抒情诗人”,因为他从未满足于对田园风物的咏唱,他的抒情触角早已延伸到更为辽阔的空间。他从弗罗斯特、希尼、聂鲁达等的诗中获得了观照乡村生活的视角,并汲纳了他们的诗歌经验。他在悉心关注故乡的庄稼、河流、牛羊、村民的同时,也进行着深刻的内心省思。他早已摆脱了轻浅的“乡村牧歌”式的抒写,突破了对乡村生活经验的简单升华,而在向生命本质不懈地追问和打探中获取了具有普遍意义的诗歌主题。譬如,他在《田园》一诗中如此动情地写道:“在我劳动的地方/我对每棵庄稼/都斤斤计较/人们看见我/在自己的田园里/劳动,直到天黑”[2]23,对庄稼的认真和对劳动的虔诚,让诗人与田园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并将田园作为一个“精神隐喻”,使之成为诗人某种寓言性言说的载体,为乡土诗写作注入了现代性,“远离了故乡冰凉的水井/就像口对口的方言/准备熄灭//哦,这温柔而苦难的心……”(《萤火虫》)[2]102,故乡已远,像被遗忘的方言,乡村冰凉的井水所承载的温柔与苦难,却始终让他无法忘怀。

每个背井离乡的诗人,都忍不住深情地回望故乡。一个失去家园的抒情诗人,如何安放这颗脆弱的心?又如何在新的家园中安顿自己不羁的灵魂?这种沉痛的忧伤,让小海和许多20 世纪90 年代的诗人一样进退失据。在“朦胧诗”张扬的神圣与崇高的价值被解构后,在诗坛新的圭臬尚未建立之时,难免会使他们产生强烈的“自我焦虑”感,甚至一度陷入抒情的困境。

怀揣诗歌理想的渴望,青年时代的小海将多情的目光投回故乡海安,开启了他重返故乡的心灵之旅,“一条路穿过村庄/返回。黎明前/熟睡的阴影/把大地焐热//醉酒的村长趴在地上/寻找回家的路”(《边缘》)[2]81。故乡的村庄和河流,那些无法磨灭的童年记忆,因为来自远方的审视,反而使诗人获得了某种深刻的暗示,令诗人生发出莫名的失落和兴奋,“村上,最孤独的是我/你和我,我们彼此热爱//天空和河流,泥沙的金嗓子/在海安的门楣上歌唱/野鸽子在草堆的‘咕咕’声/多么疼痛。我向往的耳环/最孤独的是我,那个心中的秘密”(《金嗓子》)[2]187。满怀热爱的诗人藏匿着那么多心灵的秘密,却不知该向谁倾诉,那样的孤独,是天空的孤独,是河流的孤独,缄默的金嗓子,日夜吟唱的是关于故乡的恋歌,真诚而忧伤。

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天才诗人,毅然地从嘈杂、琐碎的人事中抽身,亲近万物生长的村庄,传递着对诗意生活的一往情深:“雨季,整个天空变成了水/我要完成一个穿越海安大地的梦想//河中的花、空中的鹰和海上的神/我是幸福的傻瓜,把时间当做了天空的海洋”(《村庄(组诗节选)》之十)[2]63;“黄昏,疲惫的恋人返回村子/牛还在公路上,小心的庄稼汉牵回棚圈//黑暗中的牛郎卸下轭头/终于和白天隐匿的纺织女相见//瓦蓝色画镜里的公鸡跳出围墙/去召唤一位夜晚的甜蜜伙伴//不驯服的羊抵触着老实人的腰/泥潭里的鹅化作黑身体的引路人”(《黄昏之后》)[2]215。在这寂静的乡村夜晚,牛郎织女神话般的爱情在朦胧的夜色中降临,有人因爱得温柔而辗转反侧,有人身陷爱的泥潭而难以自拔。然而,不知谁是这躁动的黑夜里的“引路人”?由于爱而坚持,因坚持而执着。小海热爱写作,并将写作视为生命一样重要,他甚至想辞去政府机关工作而专门从事写作。然而,养家的责任又使他辞职不得,20 世纪90 年代初,在写《村庄与田园》系列组诗时,他正好处于这种焦灼、迷茫和纠结的心态之中。他渴望走出这种情感困境,但又无法轻易走出,所以,他才“辗转反侧”,“难以自拔”。于是他把故乡的“村庄”“田园”“河流”以及农事活动作为抒情的载体和通道,并在它们身上寄寓了自己的理想和爱,以此将自己引向精神的“彼岸”。黑夜里的“引路人”,是隐喻,暗指诗人寻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有时,人越是想亲近故乡,反而越觉得故乡难以接近,小海的诗歌表达了这类主题,其文化反思痛苦而深刻:“我们从未进入死亡/亦如我们从未回到真正的故乡”(《恒久之约》)[2]163。诗人亲近故乡,进行生命的审视与谛听,那些被时光带走的熟悉的生活场景,那些令人怀恋或迷失的生存状态,都通过诗人的缅怀,获得了更为有力的生命向度。

一个真正成熟的诗人,不仅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还应是一个冷静的思考者。小海没有简单地描写村庄的人、事、景、物,而是在一些摄人魂魄的事件中,注入了有所内敛的情感,使诗歌文本避免了抒情的浮夸和泛滥。正如有评论者指出的那样:“他的乡村并不是简单的某个地点的风景描绘,他把笔下的乡村放在了一个哲学和人类学的角度去观察。这是一个既具体又抽象的象征世界,这个乡村既是个人的精神归宿,又是抽象集体的精神归宿,它是一个复杂的共同体,是个人和集体、自我和民族、过去和现在集合的共同体。”[5]显然,从可以触摸的乡村这个实在的落脚点出发,诗人想重建“个人精神”,更想挖掘和呈现乡村的象征意义,渴望超越“自我的乡村”,“把整个中国当作一个乡村来看”,从而建构一个自我、民族和国家紧密联系并具有普遍意义的“乡村”,从中传递出一种无比柔软的“人类之爱”。

小海的诗是写在大地上的,小海拒绝言不由衷的凌空蹈虚,拒绝“诗到语言为止”。他在对村庄的关怀中,加入了个人的时代追问,从而捕捉到了鲜活而美丽的诗意。与其说诗人是在现代文明对传统的农耕文明碾压下的一种怀想,不如说是在寻找诗歌理想的家园。小海咏叹的村庄其实是一条连接民族、国家和时代的通道,小海对村庄的坚定热爱,正是他对自己祖国的坚定信仰,诗句中流露出来的也正是这种民族自信。

二、在日常生活中现身与隐匿

小海有着三十多年的城市生活经历,感受到了现代城市的诸多“病症”,如交通拥挤、环境污染、人情冷漠、竞争残酷、欲望膨胀,等等。这些都与平和、质朴、温柔、轻松的乡村生活有相悖之处,但诗人并未因此消沉、逃避,而是敢于直面钢筋水泥丛林中的城市生活,直面都市里的“丛林法则”。“所幸的是,早年故乡村庄生活的简单、粗糙与艰辛,对消解今后人生中的得失、平衡生命中的那些落寞的时光大有裨益”[6]。小海对乡村充满怀恋的回望,不过是想从乡村大地上汲取足够的信心和力量,以助他走出城市充满诱惑的歧路。从其《秘密的通道》[4]131、《斜路》[4]133、《坚硬的,粗砺的》[2]95-99、《复活的预言》[2]156-157、《月光曲》[2]245-246等诗中,我们能感受到诗人个体生命在错综复杂的城市语境中所遭遇的痛苦、迷茫和无助,也能真切地感受到诗人拥抱城市幸福生活的热望。琐屑、凡俗的日常生活很容易让人熟视无睹,难以激起情感的涟漪,但对于一个有着自己诗歌理想的诗人而言,对日常生活进行审美意义的观察、体验和索问,则可以越过肉体而触及灵魂。小海善于从日常的细微之处揭示自己心灵的幽秘,并从中闪现出灿烂的诗意。他还能从看似平常的日常生活中发现很多问题,但又很遗憾自己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些烦心事,“在下雨之前/没有比一只鸡更伤心的/只有他的主人/会沿着来时的路回家/做一只鸡的主人/是件比下雨还伤心的事”(《伤心事》)[7]。只是这场弥漫在诗人心头的伤心雨,似乎来得毫无征兆,甚至莫名其妙,但又实实在在挥之不去。有时真的佩服小海的机智,他能在意识跳动的瞬间,敏锐地捕捉到观察对象内心移动的轨迹:“牧场好像/世界尽头的/布景”(《牧场》)[7]。简短的诗句将描述的对象推拉成一个长镜头,跟随着简洁的口语,目光在延伸,思绪也在延伸,在“布景”的后面,藏着一个好奇的探寻者。

以日常经验进入诗歌,从城市日常生活中获取诗意的发现,这看似容易,其实是很有难度的。那些简单摹写日常生活的诗,即使有时风光无限,但终究也摆脱不了“匠气”之嫌。小海的日常生活的诗却蕴含哲思,既真实生动又韵味十足。譬如,《垃圾房》[2]103-104、《灰雨点,绿衣人》[2]227-228、《脱发》[2]251等,这些诗作表现城市日常生活中的某些有意味的碎片,将时间、疾病、命运、孤独等主题植于其中,并巧妙地寄寓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如《发现》中的“最大的失败/是和这人世间无止境的调情”[2]33。小海对日常生活的“黑色幽默”,时常闪现出智慧的光芒,其中隐隐地还有内心的疼痛。

小海诗中表现的日常生活浸透着诗人超卓的才华、情感和思想。

三、倾听历史的心跳与凝视内心的影子

因为不甘忍受日常生活对现实的挤压,诗人自觉或不自觉地流连于历史之中,回眸历史或眺望尚未来临的历史将成为他把握现实的一种方式。何同彬指出:“现实即历史,每一分钟的现实都在一分钟后成为空洞的历史。诗人对现实的屈从即是对历史的屈从,对历史的反叛却相反,成为对现实的逃离。”[8]穿过乡土、城市,小海深邃的目光投向了历史,因为他敏锐地看到“历史往往也和我们当下的现实生活构成相映成趣的对应关系,那些经历几千年的面孔,今天依然有呼吸,有体温,依然让我们心旌摇动。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的体会是,对于每一个倾心历史的人来说,我们有限的人生中都包含着历史的血肉和温度”[9]。这是小海创作诗剧《大秦帝国》[10]的一个重要的诱因。《大秦帝国》的写作不但考量诗人的视野、胸怀、学养,还考验诗人对重大题材的驾驭、对历史结构的把握等多种能力以及复杂的言说的技巧。诗人期望以“重拾历史”和“再现历史”的方式,穿过“所指”与“能指”的层层缠绕,对混乱而荒芜的世界进行个人化的解构,以完成对现实人生的开掘与超越,期望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搭建一条通道,完成一次“雄心万丈”的建构。

当然,写作诗剧也是小海冒险的实验,这种探索不免给疏于“深度阅读”的读者以某些炫技的感觉而使他们望而却步。但诗剧这种极具挑战性的抒情路线帮助小海伸向了更为自由的抒写天空,诗人自如地驱动着庞杂的写作资源,从而为复杂的诗歌写作开辟一条“充满诱惑”的新路。德国评论家弗里德里希在评价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时提出了一个“形式论”的观点:“形式力量的意义远远超过修饰,远远超出适度的维护。它们是拯救的手段,是诗人在极度不安的精神状态下极力寻找的。诗人们历来就明白,忧愁只有在歌吟中才会冰释。这便是通过将痛苦转化为高级形式化的语言而使痛苦净化(Katharsis)的识见。”[11]的确,《大秦帝国》的诗剧形式更为鲜明、有力,抒情的疼痛在语言狂欢、游戏化的新形式中得到了恣意的释放,也显示出小海在痛苦的创造中展现的审美力量,进而完成诗艺的探险。这如同一名优秀的长跑者,在长跑的途中不但要接受耐力和韧性的考验,还要对路线设计、体力分配和战术选择等进行综合考量。当然,长跑者沿途所看到的风景,自然也异于那些极速的短跑者“匆匆掠过”之所见。颇具实验意味的《大秦帝国》展现出小海开阔的视野、澎湃的创作激情和繁复的言说技巧,展示出诗人超越时空、贯通古今、思索人类命运的宏大抱负。

小海的长诗写作也同样沉淀了他深厚的生活体验和生命感悟,折射出他对生命以及存在所进行的哲学、文化思考。《影子之歌》[12]以影子为发散点,并对其进行“情感流”的投射。一个个摇曳的“影子碎片”构成了一颗颗闪亮的星辰,这些闪亮的星辰又构成了“群星闪耀的天空”。影子的诞生,离不开被映照;而影子的存在,则意味着遮蔽和隐藏。有“他者”的映照,才会有“自我”的影子的现身。而“自我”变幻的影子,又是对“他者”的一种映照。看得见的影子叠印着看不见的影子,实在又虚妄、宁静又躁动、和谐又冲突:“小时候,/我常常在院子里踩我的影子,/兴奋得大喊大叫。/我对影子感到惊奇,/好像是我一个并不存在同胞弟兄似的。//在异地老去的晚年,/影子像一条易主之犬,/又认出了旧时的小主人,/泪水涟涟,失魂落魄。”(《影子之歌》二)[12]4。影子记得童年的快乐,纵然时光老去,影子还认得“回家”的路,影子宛若亲密相依的“弟兄”,仿佛从不曾离开。在唤醒和铭记中,作为极具文化象征符号的影子巧妙地沟通了世俗的“此在”与精神世界的“彼在”,在这种相互照见的关系中,可以感受到小海对短暂与永恒、狭窄与宏阔、澄明与玄奥、对立与统一等矛盾内涵的思考。

《影子之歌》集纳了中国社会的表象并对之进行了文化省思,使诗人有勇气建构自己的文化体系,并融入多向度和多维度的生命体验和思考,从而创造了一个与世界相通的“影子王国”。影子似乎包容了一切,影子涵盖了时间和空间、现实和历史,它无处不在,也无所不是。而这或许是小海以其“开放性的体验”把握世界秩序和逻辑的一种认知方式;或许是小海有意将自己隐藏在影子里面尝试着与无限丰富的世界进行对话的谋略;也或许是小海借助影子的力量打开一扇扇幽闭之门,以引发更多的超越表象意义的联想与思考。

《影子之歌》更似一篇“形散神也散”的文化大散文,它没有标志性的章节,也没有可以驾驭的逻辑性的诗歌结构,像一堆零散的珠子,像无数条飘着意象肆意漫溢的河流,找不到明确的突围方向,但并不妨碍我们理解“影子”背后所蕴含的自然、社会、历史、政治、心理等哲学意蕴和文化意义。

小海的诗是朴素的、简洁的、透明的、天然的、睿智的,甚至带有一点小小的狡黠,自由而不放纵。他在追求语言轻盈滑翔的同时,又保持着某种清醒的语言节制。他不迷恋“语言的狂欢”,不崇尚“诗到语言为止”,也不拒绝隐喻,始终坚持以中国特色的抒情方式吟唱出中国人的生命体验。“第三代诗人”轰轰烈烈地“反英雄”“反崇高”“反抒情”,不过是对诗坛上流行的那些“伪英雄”“伪崇高”“滥抒情”等所谓的艺术观念的一种自觉反拨,是对某些淡化个人思想和情感的“宏大叙事”的自觉抵制,虽然其中也有一些优秀诗人提倡平民主义的美学主张,但掩饰不住的仍是其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立场。而小海有着崇高的诗歌理想:“我的想法是希望诗歌能够与自己的国家和自己所处的时代建立一种对应关系,使自己真正地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13]

时光无疑是最好的检验师。小海的诗宛若一片浩瀚的海,有着直抵心灵的柔软与温暖,也有着某种思想的澄澈与深邃,也不乏象征、反讽、戏谑等后现代诗学的灵光闪耀。小海的许多口语诗并非简单地记录日常琐屑,而是对日常生活认真审视后加以提纯,既保持了原生态生活鲜亮的质地,又呈现出诗人独特的个人化的诗意观照。小海的那些朴素的乡村诗并非是与都市简单对抗的一种象征性书写,而是一种深度的唤醒,一种关于乡村记忆的打捞与唤醒,一种向现代城市文明的深度拓伸。无论是村庄经验,还是都市日常生活的表现,抑或是辽远的历史抒怀和诗人的心灵律动,都承载了他对诗歌理想的执著与虔诚追寻,这就注定了诗人必将拥抱的是艰辛、幸福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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