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淑芳
(嘉兴南湖学院 图书馆,浙江嘉兴314001 )
宋诗作为中国诗歌传统的典范,与唐诗一样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精髓,也是世界艺术文化的珍宝。宋诗自诞生之日始,至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人们对宋诗的编纂、笺注、释义、圈点、论评、考证、纪事、习作等的研读从未中辍;而在所有研读中,选本的编纂是其中较为突出和引人注目的部分,其研究历史、理论体系、学术思维、文献基础资料都需要整理归纳。不仅如此,宋诗选本至今仍为世人所重,各种宋诗选本不绝如缕,特需要借鉴已有的历史经验作为今后的指导方针,故笔者不揣浅陋,提出“宋诗选学”的学术概念,旨在引起学界的研讨,为今后的学术研究提供方法和路径。
提及宋诗的“选学”,我们不自觉地就会溯及到“文选学”。将《文选》上升到“文选学”,其居功至伟者当属唐人曹宪,自是以后,《文选》日渐被世人视为“经典”而当作手追心摹的典范,至今“文选学”依旧为一门“显学”。
“文选学”能够成为一门学科,“唐诗选学”也可以成为一门学科[1](李定广对此有详细论述),笔者拟借用“文选学”“唐诗选学”之名称,提出“宋诗选学”。细绎之,“宋诗选学”有其独特的质素:在研究对象上,“宋诗选学”是以宋以降的宋诗选本为研究对象,对象是开放的;在研究内涵上,“宋诗选学”主要研究宋诗编纂、选学家思想、校勘、选材、评点等;在选本体例上,“宋诗选学”是纯粹的诗歌选本。
既然“唐诗选学”可以成立,那么拥有近三十万首的宋诗(汤华泉《全宋诗辑补》,黄山书社2016年版)是否可以成为“宋诗选学”呢?且不说宋诗在数量上是唐诗的6倍,宋诗的质量也并不亚于唐诗。刘麟生《中国诗词概论》(上海世界书局,1933年版)指出:“中国的诗,除得五古诗有选体诗的立场外,可以说只有二大宗派:一是唐诗,一是宋诗。以后的诗人,不外乎模拟两派中的一派,而成为一种作家。可是气魄之大,总比不上唐宋第一流的作家。明代最反对宋诗,清末到现在,是宋诗的狄克推多时代。我们尽管承认宋诗不及唐诗,但是宋诗与唐诗,可以分庭抗礼,宋代对于诗,是有相当的贡献,远在元明清之上呢。”[2]缪钺《论宋诗》(《诗词散论》,开明书店1948年版。)一文指出:
唐诗以韵胜,故浑雅,而贵蕴藉空灵;宋诗以意胜,故精能,而贵深折透辟。唐诗之美在情辞,故丰腴;宋诗之美在气骨,故瘦劲。唐诗如芍药海棠,秋华繁采;宋诗如寒梅秋菊,幽韵冷香。唐诗如啖荔枝,一颗入口,则甘芳盈颊;宋诗如食橄榄,初觉生涩,而回味隽永。[3]
由此可见,宋诗完全可与唐诗分庭抗礼,唐诗与宋诗如春兰秋菊,各有优长。
从宋元明清到民国时期各个时代选本的多样性和影响上来说,宋诗选本也不亚于唐诗选本,据现有的资料考证,历代宋诗选本有380余种之多,宋代宋诗选本现存33种(其中断代宋诗选19种,通代诗选14种),元代宋诗选本现存10种(其中断代宋诗选7种,通代诗选3种),明代宋诗选本现存49种(其中断代宋诗选8种,通代诗选41种),清代宋诗选本现存205种(其中断代宋诗选95种,通代诗选110种),民国宋诗选本现存83种(其中断代宋诗选24种,通代诗选59种),可见,宋诗选本有建立“宋诗选学”的基础条件,更有建立“宋诗选学”的必要性。作为一门学术性和实践性极强的学科,“宋诗选学”可与“唐诗选学”并称。
“宋诗选学”的诗学话语的总结,可以从它与“宋诗学”“宋诗别集”“宋诗总集”之间的关系来认定。
“宋诗学”与“文选学”“龙学”“红学”“唐诗学”等相比,得名当属最晚。近年来,“唐诗学”日益受到学界的关注,尤其是陈伯海先生主编的“唐诗学书系”(1)唐诗学书系包含:《唐诗书目总录》《唐诗总集纂要》《唐诗论评类编》《唐诗学文献集粹》《唐诗汇评》《唐诗学引论》《意象艺术与唐诗》《唐诗学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的完成,昭示着“唐诗学”作为一门学科成熟的标志。
作为与唐诗具有同等价值和学术地位的宋诗,在长期流播过程中,不断受到学界的关注和追捧。不过,“宋诗学”作为一门专门的学问、学科名称,可以借用“唐诗学”学科名称,并按照其设定的内容,建设“宋诗学”学科,撰录《宋诗书录》《宋诗总集提要》《宋诗选本研究》《宋诗论评类编》《宋诗学文献集粹》《宋诗汇评》《宋诗学论纲》《宋诗学史研究》等。
如果视“宋诗选学”为“宋诗学”所属的学科的话,“宋诗选学”是“宋诗学”研究的重镇,是建立在“宋诗学”研究的基础之上的。其中《宋诗选本研究》《宋诗总集提要》《宋诗汇评》三种就属于“宋诗选学”的内容,前两种为“宋诗选学”已有文献资源的汇辑,后一种是“宋诗选学”的具体运用,三者结合成为“宋诗选学”的基础资源。
幼儿在学习几何图形之前就对物体的形状有了初步了解,这是他们在生活与探索之中积累的经验。特别是幼儿能够对自己接触过的物体形状拥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例如,幼儿能够知道足球是圆形的,门窗是长方形的等。而在这个阶段,幼儿对图形的认识还无法脱离具体物体单独存在,需要逐渐从具体化的物体向抽象化的图形概念进行转化,这才能够形成抽象意识,从而更加准确地理解和把握几何图形的概念。比如,很多幼儿会用具体的事物代指某种图形,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他们则会尝试将物体与形状进行比较,形成初步的图形观念,最终完成几何图形概念抽象化。
“宋诗选学”的选源大多以宋诗别集为基础,是选本的重要取材来源。如潘是仁《宋元名家诗选》(万历四十三年[1615]刻本),共选录林逋、米芾、秦观、唐庚、文同、蔡襄、赵抃、陈师道、裘万顷、曾几、陆游、王十朋、戴复古、戴昺、严羽、陈与义、谢翱、宋伯仁、赵师秀、徐矶、翁卷、徐照、真山民、葛长庚、花蕊夫人、朱淑贞26家宋代诗人,其文献取材来源于这些诗人的诗文别集。清朝大型宋诗选本吴之振《宋诗钞》选录了梅尧臣、欧阳修、林逋、王安石、苏轼、文同、黄庭坚等84家诗人,其取材就是来源于诗人的别集。康熙二十四年(1685)问世的杨大鹤《剑南诗钞》,选诗2270多首,主要以陆游别集为选材来源,大量收录了陆游的“流连光景”、闲适细腻之作,并被多次翻刻。陆游诗自明末钱谦益、汪琬倡扬后,就十分风行,钱泰吉(1791-1863)《跋剑南诗稿》云:
读放翁诗,当遵《御选唐宋诗醇》,参以罗涧谷、刘须溪选本。放翁真面,不为流连光景之词蒙翳,诗家正脉,庶几不坠。近人所习者,杨氏大鹤选本,放翁许为知音与否,我不敢知矣。(《甘泉乡人稿》)[4]
总集与选本二者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王运熙指出:
总集与选本二者,是既有区别又有交叉的两个名词。中国古代文集一般分为总集、别集两大类,总集是包含多人(至少不止一人)的集子,别集则是一个人的。选本(即选集)是选录作品的集子,总集中既有全集(如《全唐诗》),也有选本(如《唐诗三百首》)。别集也是如此,如《剑南诗稿》是陆游诗歌的全集,而《剑南诗钞》则是其选本。总集与别集中都包括选本,因而目录书中就不另立选本一类。[5]
总集为两人及以上作品的汇辑,别集为一人作品的汇编,选本则是一人作品的择取删汰。总集和别集的汇纂有各自的祈向:尚全和求精。尚全就是追求完备齐整,以总集为代表,如潘是仁《宋元名家诗选》、李蓘《宋艺圃集》、曹学佺《石仓宋诗选》、周之麟《宋四名家诗钞》、陈訏《宋十五家诗选》、姚培谦《三苏诗钞》等。求精者,则以选本为最,如吴曹直《宋诗选》、陆次云《宋诗善鸣集》、汪景龙《宋诗略》等。汪景龙云:
编唐诗者不下数十家,两宋之诗独少专选。东莱《文鉴》所录寥寥,王半山、曾端伯曾有辑录,前贤尝病其偏任己见,今已罕有流传。若《西昆酬唱》、《濂洛风雅》,亦集仅数家,精而未备。内乡李于田《艺圃集》搜采颇多,然以五代金源诸家厕其间,体例未合。曹石仓《十二代诗选》去取尤为草率,而潘讱庵、吴薗次、吴以巽、王子任之所选,详略虽殊,其未能餍人意则均也。惟石门吴孟举之《宋诗钞》、嘉善曹六圃之《宋诗存》,大有功于宋人之集,而未经抉择。厉樊榭《宋诗纪事》网罗遗佚,殆无挂漏,然以备一代之掌故,非以示学者之准则。苟非掇其菁英,归诸简要,何以别裁伪体而亲风雅哉!余故与姚子和伯取宋人全集暨诸家选本,采其佳什,而俚俗浅率者俱汰焉。[6]
汪氏之论指出了“求简”为宋诗选本准则。
宋诗选本的编选自宋代始便进入最为活跃的时期,也是最富有生命活力的时期。嗣后的演进呈现出起伏不定的态势,其纂辑演进史大体呈现出五个阶段性特点:宋代为宋诗选本的萌生期,金元为宋诗选本的消歇期,明代为宋诗选本的成长期,清代为宋诗选本的盛兴期,清代宋诗选本编辑的规模为宋金元明四朝的总和,民国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为宋诗选本的更新期,宋诗选本的编辑呈现出新变的趋势。
明代宋诗选本特色不够鲜明,直至明末,出现了性灵派诗选,如卢世氵隺《宋人近体分韵诗钞》(明壬戌年刻本)、毕自严《类选唐宋元四时绝句》(明稿本)、谭元春《东坡诗选》(明天启元年刻本)、沈白《东坡诗选》(崇祯癸酉宜和堂刻本)等。
如果说不考虑细末枝节,从总体上来考量“宋诗选学”近千年来发展衍变的内在逻辑规律:宋代宋诗选本为宋诗的起始期,虽未成形,却是最为活跃的时期。此时其特点有:其一,断代宋诗选本出现。如曾慥《宋百家诗选》、陈起《中兴群公吟稿戊集》《前贤小集拾遗》、佚名《诗家鼎脔》、刘瑄《诗苑众芳》等,所选取的诗人大多为不甚有文名的诗人。其二,专人和分类宋诗选本出现。专门选辑诗僧的选本,如陈起《圣宋高僧诗选》,孔汝霖编集、萧澥校正《中兴禅林风月集》;专门选辑遗民类诗人的选本,如谢翱《天地间集》;专门选录诗歌流派的选本,如叶适《四灵诗选》;专门选辑题画诗的选本,如孙绍远《声画集》。其三,单人宋诗选的出现。如罗椅《精选陆放翁诗集》(前集)、李龏《端平诗隽》(选周弼诗)等。其四,选评结合宋诗选的出现。如罗椅《精选陆放翁诗集》(前集)、刘辰翁《精选陆放翁诗集》(后集)等。
元明时期,在举世宗唐的诗学思潮影响下,宋诗选本虽不如唐诗选本,但是宋诗选本的选录亦并未完全消歇;明中叶以降,尤其出现了不少女性诗人的选集,如郭炜《古今女诗选》、田艺蘅《诗女史》、钟惺《名媛诗归》、处囊斋主人《诗女史纂》、周履靖《古今宫闺诗》、郑文昂《古今名媛汇诗》、张梦徵《闲情女肆》《青楼韵语辑注校证》、张之象《彤管新编》、郦琥《姑苏新刻彤管遗编》、马嘉松《花镜隽声》、池上客《镌历朝列女诗选名媛玑囊》、周公辅《古今青楼集选》、赵世杰《古今女史》、朱祁铨《琼芳集》等。明代诗学辨体甚为盛兴,在这种思潮影响下,出现了与之相关的宋诗选本,如潘援《诗林辨体》、王朝雍《绝句博选》、毕自严《类选唐宋元四时绝句》等。明代宋诗选本中个人诗选仅局限于苏轼、黄庭坚、陆游等少数大家,其他诗人几乎未予专门编选,如刘弘《苏诗摘录》、毛晋《苏子瞻诗》、刘景寅《放翁诗选》等。
清代为宋诗选本的盛兴期,清人对宋诗的接受不再如明人一样贬抑宋诗、弃置宋集于不顾。此间宋诗选本不仅规模空前,质量上亦有很大的提升。与唐宋诗之争相伴而生,出现了不少唐宋诗合选本,如余柏岩《唐宋四家诗选》(康熙濂溪山房刻本)、姚培谦《唐宋八家诗钞》(雍正五年[1727]刻本)、梁诗正《唐宋诗醇》(乾隆十五年[1750]刻本)、戴第元《唐宋诗本》(乾隆三十八年[1773]览珠堂刻本)、张怀溥《唐宋四大家诗选》(道光十一年[1831]刻本)、黄位清《唐宋四大家诗选句分韵》(道光十二年[1832]松凤阁刻本)。
清代宋诗选本其编选的类型、宗趣、风格、体例等呈现出多样化的发展面貌。如其编排体例,可谓包罗万象,诸体皆具,有以韵编录者,如佚名《分韵近体宋诗》等;有专录一种诗体者,如严长明《千首宋人绝句》、况澄《宋七绝选录》、彭元瑞《宋四家律选》等;有以类相从者,如王史鉴《宋诗类选》、俞琰《分类咏物诗选》、张玉书《佩文斋咏物诗》《御选题画山水诗》等;有以人系诗者,如吴之振《宋诗钞》、蒋光煦《宋诗钞补》、陈焯《宋诗会》、曹庭栋《宋百家诗存》等;有专选某一类人者,如董濂《四明宋僧诗》等;有以史存诗者,如厉鹗《宋诗纪事》、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遗》等。
值得注意的是,清康乾两朝是宋诗选本编纂的繁荣期,亦为古典“宋诗选学”的盛兴期,宗趣斑斓纷呈。康熙朝出现了众多遗民诗人选本,如吴之振《宋诗钞》(康熙十年[1671]刻本)、潘问奇《宋诗啜醨集》(康熙三十一年[1692]刻本)、邵暠《宋诗删》(康熙三十三年[1694]刻本)、任文化《宋诗约》(清钞本)等。康乾两朝,统治者为了推行其文化思想,亲自参与诗歌选本的编选来体现自己的喜好和意志。我们从《四库全书》“总集类”中发现,以“御定”“御选”“钦定”“御制”等命名的文学总集就有28种之多,其中选有宋诗的就有《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御定佩文斋咏物诗选》《御选宋诗》《御选唐宋诗醇》《御选分韵近体宋诗》《御选题画山水诗》等。
第一,选本通过择取精华而示人以轨辙,通过对作品的诠释来确立经典,是为拣择“英华”,所谓“选本之佳者,既分撮其英华,又合论其同异,故于初学为便”。[7]“撮其英华”就是经过对众多作品的汰择,精选出优秀的作品,汇于一帙。如方回《瀛奎律髓》、吴之振《宋诗钞》、张景星《宋诗别裁集》、许耀《宋诗三百首》、陈衍《宋诗精华录》等选本经过岁月沉淀,皆为世人所推举的“优”“美”“菁”的模本,佳构妙什,供人借镜。
第二,宋诗选本具有超越诗文评类专书的批评效用。[1]选诗家如何择取、褒举与黜抑哪些诗人,标扬何种诗学流派和诗学风貌,往往需要选政者通过“选”这种手段来实现其批评的目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谓“选本可以借古人的文章,寓自己的意见”(《集外集·选本》)[8]138。方孝岳指出:“凡是辑录诗文的总集,都应该归在批评学之内。”“从势力影响上来讲,总集的势力又远在诗文评专书之上。”[9]方孝岳之论说明选本所能起到的批评作用常常超越诗文评等一类专书。如陈充编《九僧诗》,揄扬希昼、保暹、文兆、行肇、简长、惟凤、惠崇、宇昭、怀古等9位诗人的共同特性,“九僧”作为一个诗学流派,凭此选得以流行。叶适编《四灵诗选》,标举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4位诗人的共同特点,“四灵”作为一个诗学流派,因此选得以确立。“江湖诗派”之源于《江湖集》,“西昆体”之源于《西昆酬唱集》,“江西诗派”之源于《江西宗派诗集》,“遗民诗派”之源于《天地间集》,均与选本相关。
第三,宋诗选本体现了选诗家鲜明的文学批评思想,尤其是选本中的序跋、引言、发凡、凡例和诗作中的评语,其本身就具有重要的文学理论价值,可以考察选本成书、选录宗旨、师承渊源、文学思想等,也是中国古代诗学批评重要的研究样态。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凡是对于文术,自有主张的作家,他所赖以发表和流布自己的主张的手段,倒并不在作文心,文则,诗品,诗话,而在出选本。”(《集外集·选本》)[8]138王运熙云:“一部分总集中的选本,表现了有价值的文学观念,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重要或比较重要的对象。”[5]如方回《瀛奎律髓》提出“一祖三宗”之说;王史鉴《宋诗类选序》将宋诗分为“宋诗之始变”“宋诗之再盛”“南宋诗人之盛”,勾勒了宋诗发展的衍变历史;陈衍《宋诗精华录》所高扬的初宋、盛宋、中宋、晚宋“四宋说”;陈幼璞在《宋诗选·导言》中首次对“宋诗”这一概念作出学理性的解释:“宋诗当然是指宋朝人作的诗而言,宋是一个朝代的名称,将宋字和朝代连为一词,不仅指名这是某一朝代的诗,并且表明这是具有多少共同特征的诗的总称。”[10]5另陈幼璞将宋诗分为7个时期:过渡时期、草创时期、鼎盛时期、承述时期、复兴时期、衰落时期、遗民诗人[10]6。严既澄《苏轼诗》用西方现代诗学理论“再现”和“表现”说来阐释苏轼诗歌的特征[11]。
第四,宋诗选本的“选学”意义,体现在考察宋代诗人和诗学流派在每个时期的起伏变化和诗学风貌嬗变之间的关系。一方面,我们可从诗学风貌嬗变考察宋代诗人和诗学流派在每个时代变化的规律;另一方面,从宋代诗人和诗学流派在每个时期的递变可观察每个时代诗学风貌的衍变与特色。如明代诗学辨体盛兴,在这种思潮影响下,出现了与之相关的宋诗选本,如潘援《诗林辨体》、王朝雍《绝句博选》、毕自严《类选唐宋元四时绝句》等。又如从王士禛《古诗选》推崇的“神韵”说,沈德潜《宋金三家诗选》高扬的“格调说”,到翁方纲《七言律诗钞》《咏物七言律诗偶记》标举的“肌理”说,反映有清一代诗学风貌的递嬗。
第五,宋诗选本不仅影响了每个时期诗学宗尚的变化,也推动了每个时期诗歌创作的热潮,其作用甚至超越了许多颇具影响的名家专集。正如鲁迅先生指出:
评选的本子,影响于后来的文章的力量是不小的。恐怕还远在名家的专集之上,我想,这许是研究中国文学史的人们也该留意的罢。(《集外集·选本》)[8]138
凡选本,往往能比所选各家的全集或选家自己的文集更流行,更有作用。(《集外集·选本》)[8]138
如大型宋诗选本《宋诗钞》的编撰,引起了宗宋诗风的兴起,起到了一个潜在的示范引导作用,后来的宋诗选本皆是宋诗风的催生之物。道光以来,普及性诗歌选本盛兴,如朱梓《宋元明诗三百首》(道光二十一年[1841]刻本)、许耀《宋诗三百首》(道光二十五年[1845]刻本)、坐春书塾《宋代五十六家诗集》(宣统二年[1910]龙文阁石印本)。民国时期,白话诗选盛行就直接影响了当时白话诗的创作,如凌善清《白话宋诗五绝百首》《白话宋诗七绝百首》、熊念劬《宋人如话诗选》、陶乐勤《话体诗选》、陈幼璞《宋诗选》、朱骏声《如话诗钞》、胡怀琛《评注历代白话诗选》等。何以如是?很多选诗家如刘克庄、吴之振、吕留良、王士禛、沈德潜、翁方纲、陈衍本身就是著名的诗人,在文学界颇具影响,继而带动了文学选本的影响力,这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致谢:本文撰写受到陈伯海先生和李定广先生著述的启发,在此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