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娜
(北京语言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部,北京 100089)
五四时期倡导个性解放,打倒父权制权威,这是一个“弑父”的时代,如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就对封建权威进行了控诉。此时,在女作家对母女关系的呈现上,则主要表现为对母爱的讴歌,如冰心以及与其合称为“冰雪聪明”的苏雪林等。苏雪林在长篇自传体小说《荆心》中,用赤诚的笔调讴歌了母亲的伟大。这是她深切悼念母亲之作,但回顾文本,我们不难发现,除了感人至深的母女亲情之外,母亲是不愿对女儿“放手”的,女儿也因感到亏欠而流露出深深的忏悔意识,并最终皈依了基督教。进入20 世纪40 年代,我们看到张爱玲笔下病态的母子、母女关系(《金锁记》),父亲任由女儿许小寒超越伦理的崇拜与爱慕(《心经》),父母不舍得为病重的女儿川娥花钱治疗(《花凋》)以及巴金笔下父亲对儿子的娇纵惯养和继母对儿子教育的无能为力(《憩园》)。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时期,亲子关系的冲突主要体现在新旧婚姻观念的差异方面(赵树理《小二黑结婚》),农村生产方式的选择方面(李凖《不能走那条路》和赵树理《三里湾》)等。作为新时期文学开端的伤痕文学更是呈现出降至冰点的亲子关系,亲人之间反目成仇的故事屡见不鲜。如王晓华与“叛徒母亲”断绝关系,九年之后虽然母亲被平反,可是终未能在母亲离世前相见(卢新华《伤痕》)。步入八九十年代,铁凝在《玫瑰门》中呈现出以司漪纹为代表的女性与子辈之间畸形的伦理关系。余华亦在《现实一种》《在细雨中呼喊》等作品中展现出亲人之间的冷漠与暴力。回顾至此我们不难发现,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中,亲子关系并不理想。对此,我们不禁发问,在社会快速发展、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的今天,亲子关系的发展出路究竟在何方?
不同于以往作品对亲子关系的呈现,当代作家路文彬在其新作《深海沉默》中,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姜之悦对子女的尊重与呵护。她没有用自己母亲的身份和“权力”,为孩子打造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的“囚笼”。姜之悦尊重孩子本身的发展特点,一切从孩子角度出发,用尊重和“放手”让孩子自由地成长。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写到的“姜之悦领会了爱的真谛:自由是爱的母亲。作为海童的母亲,姜之悦必须懂得尊重海童的自由。爱与自由启示了姜之悦谦逊的能力,她认识到,自己虽是海童的母亲,但海童并不属于自己。”①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221页。爱与自由让海童与海心健康成长,同时,海童与海心也启迪了母亲姜之悦,让其成为更好的自己,使她意识到孩子是抵达认识自我的途径,母亲亦应关爱自己的生命。在小说里,海童也激发了父亲丛志的爱的能力。不得不说,路文彬在《深海沉默》中建构了一条通往现代新型亲子关系的积极路径,让我们看到了亲子关系未来发展的前景与出路。
在作品中,姜之悦曾一度被婚姻生活弄得身心疲惫,丢失了自己的本真模样,甚至患上了中度抑郁症。但我们不得不说,作为母亲,姜之悦是成功的。不论是海童还是海心,姜之悦始终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从孩子的视角出发感知世界。正是姜之悦对孩子们充分的尊重和信任,海童和海心才得以自由地成长。如当医生给出海童是中度自闭症的诊断结果时,姜之悦是不愿相信的;当她看到海童从不愿张口说话再到拥有海豚之后整天自言自语时,她就试图去理解海童对海豚的喜爱以及他的世界。海童喜欢无声的言语,这是他的世界,他的生活方式,但并不代表他不正常。于是,我们看到姜之悦渐渐地能够听懂海童的唇语,在母子之间建立了无需言语交流的心灵感应。姜之悦并不是用眼睛去看待孩子“是否健康”,而是用心灵去感受孩子的内心世界,正是这种俯身谦卑的姿态和用心灵交流的方式,让姜之悦倾听到了海童无声的言语。
起初,当姜之悦看到海童在人群中孤单的身影时,作为母亲的她是焦灼的,她看不到海童的未来,担心儿子今后的生活,所以,姜之悦试图让海童融入集体生活。当尝试失败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是欠妥的,海童应当有自己独立的世界。因为在独立的世界中,个体才是丰盈的,才是充实的;反之,在人群中,只有快乐,没有思考。海童在自己的世界中身心是愉悦的,他拥有着纯真的自由。而被集体洪流裹挟前进的个人,往往会丧失独立思考的意志。如小说中,海童的父亲丛志无聊的酒局只会麻木人的身心。“集体主义偏爱可见的言辞,它不喜欢源自心灵的沉默。”②路文彬:《视觉文化与中国文学的现代性失聪》,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40页。所以,海童注定不属于集体,也不会消融于人群之中,他在自己的世界中独立、自由、充实地成长,诠释着“我思故我在”的主题。面对姐姐海心的过于亲近,海童感觉自己的生活受到了侵犯,于是家里便不时上演姐弟大战。作为母亲的姜之悦试图以暴制暴,可是暴力只会激发海童更大的暴力,这并不是可取的措施。相反,我们再来看看尊重所带来的效果。如海童擅自离校去海边游泳造成了众人的恐慌,但是姜之悦意识到大海可能会促进海童的成长,便没有一味地制止,而是买了全套游泳装备,自己也报了游泳培训班,并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让海童在海里游泳。而四岁的海童似乎也理解了母亲,他不再往更深处游。小学期间,海童更有能力擅自离校,但是他并没有让母亲担忧,而姜之悦也尽量满足海童游泳的需求。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由尊重而生发的和谐的母子关系。
姜之悦对孩子的尊重不仅体现在支持海童所热爱的项目以及理解海童所填报的高考志愿,同时,也体现在对姐姐海心的关爱与呵护上。虽然海心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姜之悦一直在反思自己对待两个孩子是否有失公允。从小学时的择校问题再到去云南上大学等,姜之悦都试图弥补海心原生家庭的不幸,给予她更多的爱与温暖。但读者不难发现,海心的成长过程还是经历了一个叛逆的转折时期。从戴假发到早恋再到未婚先孕等,她试图反叛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家庭,完成独属她“弃儿”的流浪命运。布雷萧曾指出:“离家意味着摆脱家庭赋予我们僵硬的角色,找到失去的自己。”①布雷萧:《家庭会伤人:自我重生的新契机》,郑玉英、赵家玉译,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 年,第233 页。海心认为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只是海童的陪衬与玩伴,这里本不是她的归属之地。她的出走不仅是对家庭的反叛,对自身所扮演角色的反叛,同时也是对本真生命的追寻。程亚楠在《〈深海沉默〉:源自听觉深处的自由追寻》中解读了海心远行与归来的原因,即“源自于生命深处历史感体认的缺失。而正是海童的到来,弥补了海心最初历史的断裂和遗憾,使她重回滨城。”②程亚楠:《源自听觉深处的自由追寻——读路文彬长篇小说〈深海沉默〉》,《泉州文学》2021年第2期。诚然,笔者同意这一观点。同时,笔者也发现在海心从叛逆到重回正轨这一过程中,姜之悦也扮演了不可忽视的角色。姜之悦的尊重、关爱与呵护时时感召着海心停下反叛的脚步。以文本中的几个细节为例,从中可以看出姜之悦对海心自尊心的维护。当得知海心早恋之后,姜之悦不仅没有批评她,而且也希望苏老师不要给予她批评。而是选择和海心相约海边散步,一步步引导海心谈自己对于爱情的看法,并看到海心数学成绩的进步。姜之悦用尊重和理解为孩子保驾护航,使其按照自我的道路成长。同时,这也激发了海心爱的能力,在姜之悦生病时,海心为其买药、煮粥、背母亲下楼等。当得知海心未婚先孕后,姜之悦也没有一直追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并劝导丛志共同尊重海心的秘密。这种尊重培养了孩子的自尊心,诚如安·兰德所言:“自尊是认为自己有能力生存的基本信念。”③安·兰德:《自私的德性》,焦晓菊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4年,第24页。自尊的人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现实。由此,海心从未惧怕现实,她有着独立的人格和强大的自尊心。而海童也仿佛生活在时间之外,他感受不到生活的纷扰与众人的焦虑,而是按照自己的步调自由地生活。在小说中,源自父母的尊重和关爱,促使海心一步步熄灭反叛的火焰,收敛自己的任性,重回生活的正轨。同时,海童也在自由中成长,并抵达永恒的自由。
如果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而父母与孩子的爱最终指向的却是分离。路文彬在另一本著作《陪女儿一起成长》中也曾谈到在亲子关系之间,即使是再深厚的感情,也要等待着分离。武志红在《为何家会伤人》中指出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分离:④武志红:《为何家会伤人》,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7年,第225页。第一次是分娩,即出生,孩子要离开母体温暖、舒适而安全的子宫。第二次分离是与妈妈的“分手”,正确处理好与母亲的心理分离,可以让孩子更好地享受亲密关系、享受距离。第三次是与家的分离,从幼儿园开始直至成人结束。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若处理不好,个人和家庭之间难以建立和谐正常的关系。因为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儿时的创伤可能需要用一生来修复。所以,在亲子关系中,如何建立平等、独立、成熟的分离状态显得尤为重要。同样,波伏娃在《第二性Ⅱ》中论及母亲与儿子关系时指出:“母亲在儿子身上寻找的是一个天神”⑤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Ⅱ》,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第432页。。她认为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这个人将会统治世界、主宰女性的命运;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认为他是自己的救星;她希望自己盛装打扮和他并肩而行,不惜成为他的“姐姐”。而这些其实都是畸形的心理。对于母亲而言,要学习的第一个课题便是学会分离。从孩子出生到步入幼儿园再到求学、成家立业等,分离是贯穿始终的主题。对于孩子而言,父母的爱与陪伴给予其无限的安全感,而适当的距离亦有助于培养其独立的人格。
在小说里,姜之悦并没有因为海童的“沉默不语”为其“画地为牢”,将其钳制在自己身边。而是给予海童充分的信任,相信他具备生活的能力,可以在学校独立生活。海童亦没有让母亲失望,在读小学期间,姜之悦从来没有操心过他的学习,而海童的成绩却常是班级第一。作品写到“海童即使是发着烧,也不愿意请病假。看得出,他对学校是相当喜欢的。姜之悦那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踏实落地,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海童厌恶学校。”①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64页。可见,海童是热爱大海的,也是热爱校园的。正是姜之悦将其视为平等、独立的个体,对其大胆“放手”,才给予了海童更大的成长空间。而最终,海童也取得了优异的高考成绩。在这对母子身上,我们除了看到关爱与陪伴之外,也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有着适当的距离。他们双方都是独立的个体,一方并不会因溺爱、不放心和无安全感等而钳制另一方,在他们身上,闪现的是平等的影子。
其实,在亲子关系或在其他任何一种关系中,如果不将对方视为平等、独立的个体,那便极易产生共生关系。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指出:“共生指一个个人自我与另一个自我合为一体(或自身之外的任何一个其他权力),双方都失去自我的完整性,完全相互依靠。”②艾丽希·弗洛姆:《逃避自由》,刘林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105页。我们如果使自己消融于外在的权威或他人,丢失自我,这便是一种受虐心理;反之,如果欲使他人成为自我的一部分,这便是一种施虐心理。而共生关系的建立根源于个人内心无法忍受的孤独感,个人内心深处的空虚、孤独和寂寞会促使他强烈地与外界或他人建立联系,以此抚慰自己弱小的心灵。
前不久,国内发生的吴谢宇弑母案震撼着人们的心灵,心理学家武志红曾用“四种绞杀”对案件进行了解读。他指出在吴谢宇和母亲以及女友身上都存在着病态的共生关系。正是这种过于紧密的心理联系,加速了悲剧的发生。而《深海沉默》中,在姜之悦与子女之间呈现的却是成熟的分离状态。正如弗洛姆所说:“慈母爱孩子的关键是关心孩子的成长,它意味着母亲要让孩子与她自己分开。”③艾丽希·弗洛姆:《爱的艺术》,刘福堂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45页。的确,作为母亲的姜之悦始终是一种关爱加放手的姿态,充分尊重孩子的独特性,而海童和海心亦没有过度地依赖父母。我们回顾案件始末不难发现,学霸吴谢宇实则认为学习成绩好是为了可以让父母感到荣耀,而在人际交往方面,他也获得周围同学的一致好评。其实,吴谢宇是在以“假我”示人,他将“真我”和“本我”加以掩藏。“认同假我久了之后,就会忘记自己真正的感觉和需求”④布雷萧:《家庭会伤人:自我重生的新契机》,郑玉英、赵家玉译,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 年,第15页。可见,吴谢宇的家庭环境并没有给予他释放真我的空间,他的个性与独特性长期处于被压抑的状态。而在《深海沉默》中,海童和海心可以全身心地热爱大海、热爱绘画,他们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大学读书,可以尽情展现真实的自我。他们的成长经历证明源自于平等与独立的分离,有助于培养孩子独立的人格,并助力其实现自我的成长,更好地展现自身的独特性。
在中国的亲子关系中,作为父母的一方往往会选择倾其所有地给予。殊不知,在父母将目光过多地聚焦在孩子身上时,他们往往忽视了自身。波伏娃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是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发现这自由。”⑤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Ⅱ》,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第427页。因为父母往往在孩子成家立业,乃至自己风烛残年之时,才猛然醒悟般地反观自身。在《深海沉默》中,母亲姜之悦经历了一个从忘我地生活再到关爱自己生命的过程;父亲丛志也经历了一个从全身心地工作到给予他人关爱的过程。细读文本不难发现,姜之悦与丛志的结合是源于感激和爱的匮乏。丛志在追求姜之悦的过程中,是一个付出行动的人——他会在雨中撑伞等待姜之悦、为其买胃药,并不惜卖血为其买大衣等。而姜之悦是带着感激与感动选择了丛志,可是丛志在婚后却止步于此。如果说“爱是一门艺术”①艾丽希·弗洛姆:《爱的艺术》,刘福堂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4页。的话,丛志并没有主动学习应当如何爱。婚后,他没有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反而“一气之下辞了职”②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13页。;不但不学习如何做饭,而且总是“胡作一番”。作者在书中借姜之悦与许寯教授对子君和涓生故事的探讨,道出了“爱情需要成长为爱”的深刻内涵:
“爱情不等于爱,他重复着,爱情是自我的愉悦,爱是给予他人的关怀。因此,涓生虽然在乎爱情,却并不懂得体恤子君。他只是一味表示着对于子君的失望,吃掉了她的小油鸡,抛弃了她的小狗阿随。想一想,诸位,从涓生的这一系列作为,你们能看出他对子君的爱吗?而在我看来,子君倒是真爱涓生的。她对家庭生活的投入难道不包含着对涓生的爱吗?爱情固然美好,却需要成长,成长为爱,婚姻就是让爱情成长为爱的生活。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爱情何尝又不是婚姻的坟墓?自由使我们相爱,爱使我们为自由负责。”③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122页。
丛志犹如涓生,在婚姻关系中,他们都是行动匮乏者;两人选择了自由,却放逐了自由应承担的责任。但不同的是,海童激发了丛志爱的能力,唤醒父亲开始成长、承担家庭责任以及向他人施予爱。这是涓生所不具备的,这也是作者为丛志探寻的一条重获新生的积极路径。正如姜之悦所相信的:海童并没有离去,而只是暂时失踪,他在大海里追寻着纯真的自由。海童非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反而“留下了更多宝贵的东西”④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217页。。至此丛志开始买菜做饭、做家务,并再次提议去新疆旅行。由此可见,丛志开启了成长和行动的旅程,这预示着一个光明的未来,而这一切又未尝不得益于海童的启示。
如果说海童启发了父亲丛志学会爱,那么,他教会母亲姜之悦的正是学会爱自己。作为一名现代知识女性,姜之悦最担心的便是延续原生家庭的生活状态,她害怕重复母亲单调、充满抱怨的生活。奥克利在《看不见的女人》中呈现出家务劳动的繁重,女性对单调重复、无聊家务劳动的厌烦以及对创造性劳动的追求。他说:“做家务不是单项的活动”。⑤安·奥克利:《看不见的女人:家庭事务社会学》,江丽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67页。对于具有独立自主意识的姜之悦而言,她能发现家务劳动具有创造性的一面,同时说服自己和母亲是不同的,她爱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尽管如此,她还是被生活的浪潮所吞没,渐渐丢失了自我,乃至患上中度抑郁症。在她身上体现的恰恰是一种“无我的爱”,而小蔡的出现促使她开始自我反思,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装扮自己,并决定读博深造。同时,在对许寯教授的欣赏方面,小蔡鼓励她可以选择继续爱,这是一种自由、幸福的心灵体验,因为爱是存在,不是占有。重“存在”的爱可以激发彼此的生命力、创造力,而占有只会束缚对方,“扼杀人和窒息人以及使人变得麻木,它只会毁灭而不是促进人的生命力。”⑥埃里希·弗洛姆:《占有还是存在》,李穆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年,第33页。小蔡启迪了姜之悦关注自我,学会爱自己。而在安·兰德看来,爱就是珍视。“不珍视自己的人也不可能珍视其他任何事物或任何人。”⑦安·兰德:《自私的德性》,焦晓菊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4年,第22页。因此,人应该学会自爱,学会珍视自己,关爱自己的生命,这样才能更好地关爱他人。同样,弗洛姆认为爱别人与爱自己是不可分割的,“那些能爱别人的人,他们有一种自爱的态度,在原则上,就爱的‘对象’和人的自身之间的关系而言,爱是不可分开的。”①艾丽希·弗洛姆:《爱的艺术》,刘福堂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52页。而在自私自利与自爱的关系上,弗洛姆进一步指出自私自利和自爱是截然相反的,自私自利之人“根本不爱自己,事实上,还讨厌自己。”②艾丽希·弗洛姆:《爱的艺术》,刘福堂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53页。小说中,姜之悦具有爱的能力,她不仅爱丈夫、爱孩子,同时也学会了爱自己。她认识到丈夫和孩子都是抵达自我认识的途径,而不应当在他们身上磨灭自我。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言:“母爱是爱,更是感激。姜之悦感激她的孩子。”③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221页。母亲这一身份并不是使姜之悦“走向孩子,而是为了使她走向自己。”④路文彬:《深海沉默》,北京: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第221页。海童使姜之悦重新认识自己,同时也激发了丛志爱的能力。最终,他们并未失去,而是收获颇丰。因为他们相信爱不会消失、自由永远存在,海童是在他所热爱的大海里享受着纯真的自由。
综上所述,路文彬用充满爱的笔调在作品中传达出对爱、自由、倾听与崇高等的追寻,其新作《深海沉默》呈现出和谐的亲子关系。反观当今时代,面对各种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人们往往只会从原生家庭中追本溯源,而作家在《深海沉默》中构建的和谐亲子关系,无疑会为我们带来新的深刻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