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与展望
——百年侠文化研究述论

2022-03-17 22:38:51王亚民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侠义唐人学界

王亚民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纵观近代至当下百余年(1840~2022年)的侠文化研究,可以发现其受历史背景与时势政治的影响极为深刻。在近代至“五四”前救亡图存的历史背景下,学界受尚武精神的启发,掀起一阵侠文化研究的热潮。“五四”之后,学界在“新文化运动”自由民主观念的影响下,转而将侠视为“反帝反封建”的一个突破口进行批判和打压。新中国成立后,受社会环境影响,学界对侠文化的研究依然以批判为主;之后十年“文化大革命”对中国的文化事业造成严重破坏,侠文化研究随之陷入沉寂,几遭断绝。改革开放后,学术界重新焕发生机,侠文化研究也迎来复兴之势,相关学者、研究机构、研究成果纷纷涌现,研究领域、视野与方法得到开拓。进入21世纪,侠文化研究改变了上一阶段广度有余而深度不足的普遍缺陷,开始向纵深方向深入挖掘,研究趋于精致与细腻,同时一些大视野、大纵深的研究也取得重大突破,显示出微观与宏观相结合,小视野与大视野相并行的研究态势。香港地区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迎来了新派武侠小说创作的繁荣,一些针对性的研究随之而起,其中金庸武侠成为其主要考察对象,并日渐发展为新派武侠小说研究的主流。台湾地区的侠文化研究则与大陆基本保持一致,几乎涵盖了包括侠的历史、文化与文学在内的全部研究领域,在广度与深度上都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海外侠文化研究则以日本与美国为主要研究阵地,日本深受中国文化影响,在侠文化研究中有着较为便利的条件,因而多有创获。美国研究侠文化的学者多为华人,在文化上同属一脉,是美国地区侠文化研究的主力。

一、近代至“五四”前的研究(11884400~11991188年)

受近代内忧外患的社会环境影响,一些学人在侠文化研究领域就已着先鞭,龚自珍在《尊任》中对“任”与“侠”进行过相关论述,意在发扬侠义精神,振奋国民志气[1]85-86;郑观应又从明清笔记小说中辑录剑侠故事,编为《续剑侠传》4卷,共收侠义小说39篇[2]76,同样也是为了呼唤任侠精神。这些开启了近代以来侠文化研究的先声。其中,郑观应的《续剑侠传》对明清侠义小说的保存与流传有着不容忽视的意义。基于这一良好的学术氛围,侠文化研究在清末至“五四”前的这一时期兴起了一次短暂的热潮。这一阶段的研究集中于对侠义精神及侠的历史文化内涵方面的揭示。

其一,对侠义精神的挖掘。如梁启超《中国之武士道》一书,记载自孔子至郭解七十余人慷慨侠义的事迹,旨在弘扬侠义精神、激励国人斗志。其将孔子视为中国任侠第一人,是借儒来提升侠的历史文化地位的一次尝试。[3]2同时,章太炎《訄书·儒侠》中将儒、侠并举,极力旌扬任侠精神,不仅揭示出儒与侠的同源性,也提升了侠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4]73随后,谭嗣同、汤增璧、壮游、黄侃等学界先辈纷纷跟进,从不同角度阐释了侠的精神文化内涵,强调了任侠精神对民族自强的关键意义。

其二,对侠起源问题的探讨。如章太炎、梁启超等认为侠起源于儒家。章太炎《訄书·儒侠》:“漆雕氏之儒废,而闾里有游侠”[4]73,认为侠乃是儒门后学漆雕氏一派衰亡之后演变而来。梁启超提出:“孔子卒后,儒分为八,漆雕氏之儒,不色挠,不目逃……此后世游侠之祖也。”[3]3谭嗣同提出侠起源于墨家一说:“墨有两派,一曰‘任侠’……一曰‘格致’”[5]1,等等。

这一阶段的侠文化研究引发诸多学界巨擘投身其中,很大程度上引领了学术潮流,提高了侠在中国文化史和整个学术界的地位,为侠文化研究走向规范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侠文学的研究由此树立起一个光辉的起点。同时,诸多学人对侠义精神的大力弘扬,振奋了国民精神,如孙中山为精武体育会题写“尚武精神”[6]23;蔡元培提倡尚武精神,推行军国民教育[7]128-129;毛泽东作《体育之研究》一文[8]1-13;鲁迅面对孱弱、萎靡的国民性发出急切呐喊。诸此种种,都是这一时期侠文化研究兴盛之于社会的影响。至此,历来处于边缘地带的侠文化又重新纳入学界主流视野之中。

二、“五四”至新中国成立前的研究(1919~1948年)

这一时期的侠文化研究摒弃了清末民国时期以救亡图存为研究目的的社会功利色彩,呈现出以探讨侠的历史文化特性为主,兼而向以侠义小说为主的侠文学研究过渡的态势。这一阶段侠文化研究的学理性增强,研究成果在数量上与质量上也相比前一阶段有了较大提升,学界对侠文化的研究也更趋自觉。从分类来看,这一阶段探讨的内容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侠起源问题的接续探讨

一方面,诸子起源说得到诸多后学的积极响应,如鲁迅《流氓的变迁》[9]155、闻一多《关于儒、道、土匪》[10]44等认同侠起源于墨家一说。另一方面,学界提出了诸多具有启示意义的观点,如郭沫若在《十批判书》中提出侠出于商贾[11]54,同时也承认孔门后学的“漆雕氏”是任侠的一派。[11]113陶希圣《辩士与游侠》[12]73、沈从文《湘西·凤凰》[13]412等认为侠出于民间。齐思和《战国制度考》[14]159-220则认为春秋之“侠”仅限于贵族,后下被于平民,而非起源于平民。更需注意的是,不少学者提出了“士起源说”,冯友兰《原儒墨》[15]299、顾颉刚《武士与文士之转化》[16]88、吕思勉《秦汉史》[17]517等认为“侠”起源于“士”阶层,这一观点也成了后来学界的主流观点,影响广泛。

(二)侠义小说的研究

这一时期主要集中于对侠义小说,尤其是清代侠义公案小说的研究。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中的《清之侠义小说及公案》,实开近代以来国人侠义公案小说研究之肇端,文章对清末侠义公案小说的发展脉络进行了梳理。[18]245-255此外,对唐豪侠小说的汇编整理工作也开始推进,如谭正璧《中国小说发达史》一书中,将唐传奇分为神怪、恋爱和豪侠三类[19]139-175;汪辟疆《唐人小说》中也列有“摧强则酣讴于侠义”一类[20]1;海外方面有日本学者森槐南《做诗法讲话》将唐人小说中的“别传”分为“別传、剑侠小说、才子佳人物语、变の小说”[21]318-325,即别传、剑侠小说、才子佳人故事与神幻小说。盐谷温《中国文学概论讲话》一书则将唐传奇分类为“别传”“剑侠”“艳情”“神怪”四种。[22]352-402这些昭示着唐人豪侠小说研究的独立与发轫,也显示出学界对侠文学研究的自觉趋势。之后的侠义小说研究,无论是专题型、断代型还是通史型,大多会涉及对唐人豪侠小说的探讨,其奠基性意义不容忽视。

同时,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学界对侠义公案小说的思想性多有批判。这一观念大抵是从鲁迅开始的:“故凡侠义小说中之英雄,在民间每极粗豪,大有绿林结习,而终必为一大僚隶卒,供使令奔走以为宠荣,此盖非心悦诚服,乐为臣仆之时不办也。”[18]255这一观念准确概括了清代侠义公案小说的总体特征,同时也流露出对侠者堕落的惋惜。随后,学界承接鲁迅这一观点并加以拓展,渐渐形成了批判清代侠义公案小说的总体倾向,几乎波及整个侠义公案小说的研究历程。20世纪30年代,文坛兴起了左翼文学流派,他们强调文艺的阶级性,极力否定侠的历史文化价值,如瞿秋白《吉诃德的时代》[23]223-224、茅盾《封建的小市民文艺》[24],他们把长期存在于民众当中的清官崇拜与武侠崇拜相联系,批判民众的奴性意识。徐国祯则在《还珠楼主论》[25]中高度肯定还珠楼主的武侠小说成就,开创了旧派武侠小说研究的先河。

总之,这一时期的学界开始自觉地拓展侠文化研究的领域,研究方法更趋学理化。学界在侠起源问题的研究上取得重大推进,但在观点上仍未取得统一。侠义公案与唐人豪侠小说的研究走入学界视野,主要是粗线条的勾勒和碎片化的分类整理,尚未形成规模。

三、新中国成立至“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研究(1949~1977年)

新中国成立至“文化大革命”时期为侠文化研究的沉寂阶段。受当时社会历史环境影响,学界总体上对侠文化持批判态度,研究热度降低。选题上较为狭窄,视野和方法较为单一,研究的自由度与活跃度遭受重创,致使近三十年的研究成果数量极为有限。香港台湾地区的侠文化研究也刚刚起步,未形成声势,海外的相关研究也寥寥无几,代表性的成果并不多见。

这一阶段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水浒传》、清末侠义公案小说等几个有限的选题。论文有侯岱麟《略谈“三侠五义”》[26]、傅璇琮《“施公案”是怎样一部小说》[27]、唐赞功《司马迁的〈游侠列传〉有人民性吗》[28]等,专著如严敦易《水浒传演变》[29]等。这些论说普遍突出了侠的阶级定性,指出侠士是维护封建阶级统治的工具,本质上属于地主阶级,他们与所谓的清官都是“反动派”。[27]26这些论调带有明显的阶级观念与意识形态色彩。

香港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兴起了新武侠小说创作的高潮,带动了武侠小说评论的快速发展。1966年,署名佟硕之(即梁羽生)在《海光文艺》上发表名为《金庸梁羽生合论》的文学评论[30]202-234,金庸随即也在该杂志上作了回应。二人分别阐述了对武侠小说的看法,开启了后来武侠评论的全新研究领域。台湾学者劳干《论汉代的游侠》一文,指出侠起源于道家,是侠起源问题的一个全新观点。[31]2411974年,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孙铁刚发表的《中国古代的士和侠》[32]是台湾较早进行侠文化研究的博士论文,可视为台湾高校对侠文化进行学术探讨的开拓性成果。

海外侠文化研究中,日本学者增渊龙夫很有代表性,他曾在侠的起源问题上提出“气质说”,认为游侠不是一种特殊的社会集团,而是一种具有侠客精神气质的人。[33]3这一观点提出后在学界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后来刘若愚、崔奉源等研究大家也都持这一观点。美籍华人刘若愚的《中国之侠》[33],于1967年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是当代第一部用英文写作的侠文化研究专著,同时也是海内外最早一部全面考察侠的历史实存与文学歌咏的研究专著。

这一时期的研究受政治斗争的影响极为深刻,阶级分析法严重影响了学术自由,极大地抑制了侠文化研究的活力;十年“文化大革命”又使侠文化的研究整体陷入沉寂、几近中断。一些主要的开拓与成果主要集中于香港台湾地区和海外。香港地区对金庸、梁羽生等武侠小说家及其作品的探讨,开启了后来新派武侠小说研究的先河。台湾地区的侠文化研究中,对“侠”这一概念内涵的划分深化了学界对侠的认知,后来学界对侠的文化形态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海外则以刘若愚《中国之侠》最具代表性,该著虽然大多是框架性的论述,但却宏观勾勒出了侠在历史文化与文学中的大体流脉。这是首次对侠进行整体观照的可贵尝试,后来的侠文化及文学史专著受其影响颇多。需特别注意的是,作者在自身比较文学造诣及对中西方文化深入了解的基础上,专列《中西之侠的比较》一节,探讨了二者的异同,这一实践开创了后世中国侠与西方骑士、日本武士等横向对比研究的先河,是前无古人的创新之论。

四、改革开放至20世纪末的研究(1978~2000年)

改革开放带来了思想解放,也带动了学术研究的再次活跃,侠文化的相关研究也呈现出复兴之势。首先,学术氛围趋于自由与活跃,侠文化研究渐渐步入正轨;其次,研究的选题范围得到大力开拓;再次,研究方法与理论得到较大充实与拓展;同时,研究成果大幅增多,代表性的专著达到70余部,重要的期刊、论文等达到200余篇。相关的专家学者也大量涌现,并逐渐形成了固定的研究路数和研究风格。侠文化研究无论在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得到普遍提升,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盛局面。归结起来,其论题主要集中于以下五个方面。

(一)侠的历史起源及文化内涵的研究

对侠起源的研究仍然是关注的热点,这一阶段学界立足于侠本身的文化包容性,提出了与前辈学者不同的观点,同时对侠的历史文化特性及变迁也有诸多论述。

首先,学界在侠起源问题上创获颇多,诸多学人另辟蹊径,提出了全新的观点。如陈双阳的英雄原型观[34]79,熊宪光的纵横家起源说[35]49,郑春元的“原始氏族遗风”说[36]2,何新的“甲士、兵士、武士起源说”[37]18,徐斯年则提出“原侠精神”的观念,认为侠自有一种“原生态”的精神。[38]4-5这些反映出学界发散性的研究视角,是侠文化挖掘逐渐趋于深入的表现。

其次,对侠的历史文化内涵的研究在这一阶段取得丰硕成果。改革开放以来,大量西方社会科学理论涌入,为中国侠文化研究提供了诸多方法上的借鉴,产生了一大批创新性成果。如陈山《中国武侠史》[39]、汪涌豪《中国游侠史》[40]、张志和与郑春元《中国文史中的侠客》[41]、郑春元《侠客史》[36]等都属此类研究。这类研究放眼于侠的整个发展流变历史,综合考察历史实存、文学文本及大众观念中的侠,梳理出一套中国侠的历时发展流脉,是对侠的全面观照。此外,王立与韩云波是这一时期侠文化研究中崛起的两位代表性学者。王立从主题学、心态史的角度作为切入点,将古代侠文学与慕侠民俗结合起来进行考察,同时又独辟一径,将视野转向广阔的民俗文化与通俗文学,从庞杂零散的野史笔记中搜集大量原始材料,深入挖掘了侠文化研究的相关主题,其代表作有《中国文学主题学——江湖侠踪与侠文学》[42]《中国古代复仇文学主题》[43]《伟大的同情——侠文学的主题史研究》[44]等。韩云波则在研究视野与方法上做出全面创新。他立足于民俗学视角,运用文化基因论、文化层次论、历史结构论、现代及后现代主义等西方社科理论,深入挖掘了中国侠的文化素质与精神特质,以宏阔的视野构筑了一个体制完备、层次井然的侠文化体系。其专著有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出版的“中国侠文化系列丛书”,论文有《游侠三大模式与武侠四大功能》[45]《侠的文化内涵与文化模式》[46]等。韩云波抽象概括出侠的三种模式:私剑模式、道义模式及江湖模式[46]132-137,准确涵盖了侠在不同历史阶段所呈现的文化内涵,体现侠文化研究的重要进展。

台湾地区则有龚鹏程《大侠》[47]与田毓英《西班牙骑士与中国侠》[48],龚著以唐代侠文化为重点,兼论中国侠与侠义传统之流变。龚著深入透辟地分析了唐代侠的类型、侠义传统的演变及其价值观念与追求;侠与藩镇割据的关系,指出剑侠的神秘性格和六种行为特征,开启了后来学界对唐代豪侠小说中侠的武术、杂技等的研究,提出了诸多前人所未发的观点。田著则继承刘若愚关于西方骑士与中国侠之对比研究的构思而进一步挖掘,是这一时期侠文化比较研究的代表性成果。20世纪90年代初,淡江大学举办了主题为“侠与中国文化”的研讨会,这次会议探讨了侠在中国文化、中国传统文学与当今社会中的意义,是极成功地让所谓历史上的侠和文学构想中的侠得到交集点的讨论。随后淡江大学中文系辑成《侠与中国文化》[49]会议论文集,并在1993年由台湾学生书局出版。此外,林保淳与龚鹏程合作有《二十四史侠客资料汇编》[50],其对二十四史中有关侠的历史资料悉数收集,在侠的史书文献整理上具有重大奠基性意义。

(二)侠文学的研究

这一时期的侠文学研究在前人基础上取得了开拓性进展,研究视野不再局限于明清侠义小说,还拓展到古代咏侠诗、豪侠传奇及武侠小说的研究方面,奠定了日后侠文学研究的基本方向。

首先,是关于咏侠诗的研究。20世纪80年代,钟元凯《唐诗的任侠精神》[51]一文首开其风,探讨了唐代的任侠风尚和唐诗中的任侠主题,带动了研究视野的转向,咏侠诗的研究渐渐步入学界视野。台湾学者林香伶《以诗为剑:唐代游侠诗歌研究》[52]是第一部咏侠诗研究的专著。这些成果开辟了后来唐代及其他朝代咏侠诗的断代研究。陈山《中国武侠史》中多有对咏侠诗的相关论述,作者提出咏侠诗滥觞于东汉大赋,以及指出曹植是创立咏侠诗风的第一人等都是颇为中肯的观点,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可。[39]136-137

其次,是关于武侠小说史及武侠小说的研究。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民间武侠小说阅读热情的逐步高涨与文化市场的回暖,大陆出版社兴起了武侠小说史的研究与武侠小说鉴赏辞典的出版。

武侠小说史的研究以王海林《中国武侠小说史略》[53]为代表,是新中国成立后大陆地区第一部研究中国武侠小说的专史,作品考辑源流,系统梳理了武侠小说从滥觞到当代的发展历程,后来的各类武侠小说史研究与此如出一辙。如刘荫柏《中国武侠小说史》[54]、罗立群《中国武侠小说史》[55]、徐斯年《侠的踪迹——中国武侠小说史论》[38]等。这一时期关于唐人豪侠小说篇目的搜集整理工作也取得重大进展,罗立群考订唐人豪侠篇目为34篇[55]360-362,崔奉源搜集篇目为31篇[56]71-79,王汝涛认为是27篇[57]1,这为日后唐代豪侠小说的相关研究提供了文献基础。此外,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武侠小说类型研究》[58]突破性地运用了小说形态学与文化发生学的分析方法,分析了从唐宋到20世纪的武侠小说,不仅横向探讨了武侠小说中行侠的主题、背景、过程及手段等各个方面,也蔓延到武侠小说内在的文化意蕴方面。崔奉源《中国古典短篇侠义小说研究》[56]以短篇侠义小说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六朝志怪、唐人侠义小说及宋以后侠义小说的发展历程,对小说的结构、人物、武艺及宗教文化内涵进行了分类探讨,是台湾较早进行侠义小说研究的成果。武侠小说鉴赏辞典也是这一阶段的一个重要现象。八九十年代,武侠小说在市民阅读群体中大受欢迎。众多学者立足于此,纷纷开启了武侠小说的鉴赏研究。如胡文彬主编的《中国武侠小说辞典》[59]、宁宗一主编的《中国武侠小说鉴赏辞典》[60]、周清霖主编的《中国武侠小说名著大观》[61]等,因其在鉴赏评价方面主要面向的是人民大众,且带有商业利益色彩,故而学术上的严谨性有所欠缺。

这一阶段中,新派武侠小说的研究也逐步兴盛起来。20世纪80年代,香港文学界与传媒界纷纷就新派武侠小说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展开评论与探讨,主要集中于金庸及其武侠小说方面。相关研究如倪匡的“我看金庸小说”系列,潘国森在台湾远流出版社出版的金庸小说系列评论等。此外,1987年底,香港中文大学主办“国际首届武侠小说研讨会”,提升了武侠小说在学界的地位,为后期开展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学术背景。80年代,台湾也兴起了对金庸小说的评论研究,相关学者如三毛、倪匡、罗龙治、林清玄、唐文标、温瑞安等。大陆地区的金庸武侠研究后来居上,且呈现出三个阶段的发展历程: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为文本欣赏与地位提升认同阶段,90年代中期至20世纪末是地位确立与理论建构阶段,21世纪以后是反思深化与拓展阶段。1985年,张放在《克山师专学报》第4期发表《金庸新武侠小说初探》[62]一文,是大陆第一篇研究金庸武侠的论文,是将金庸武侠引入学术研究的首次尝试。随后,冯其庸《读金庸》[63]、章培恒《金庸武侠小说与姚雪垠的〈李自成〉》[64]问世,这些学者以名家身份肯定金庸武侠小说的文学价值,开启了金庸小说进入当代文学研究主流的序幕。陈墨则在短时间内发表了大量有关金庸小说的评论,他们共同提高了金庸及其武侠小说在文学与学术界的地位,推动了金庸武侠小说研究热潮的到来。到90年代,随着金庸被聘入高校,此后的学界渐渐抛弃门户之见,关于金庸武侠小说研究的学术论文也不断涌现,形成了金庸研究的热潮。古龙是新派武侠中足以媲美金庸的另一重要代表人物,他从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创作了很多经典的武侠著作,但学界对古龙武侠小说的研究热度和力度却不如金庸武侠小说。相关研究如曹正文《武侠世界的怪才——古龙小说艺术谈》[65]专门就古龙武侠小说的艺术特点及成就做了揭示和总结;陈康芬的《古龙武侠小说研究》[66]为专论古龙武侠小说的代表性学位论文。梁羽生武侠小说的研究有潘亚暾、汪义生的《金庸梁羽生通俗小说欣赏》[67],费勇、钟晓毅的《梁羽生传奇》[68],柳苏的《侠影下的梁羽生》[69]等。

(三)侠文化与其他学科的交叉研究

八九十年代是侠文化研究在视野与方法上大力拓展的阶段,学者们在侠文化的传统研究领域已经投入了大量精力,研究成果丰硕。因此,不少学者跳出了以往的研究视角和领域,开辟了将侠文化与其他学科交叉研究的新路数。学者们依据“武”与“侠”在文化上的重叠交叉关系,重点突出了武术文化中的侠,在武术与体育文化的背景下,对武术、武林、武德、侠行、侠义气质、武林文学(作者语)等进行了综合性考量,是对侠的又一次文化建构与理论融合。代表作如陆草《中国武术与武林气质》[70]一书,该书以武学为中心,同时延伸到武侠文学领域,设“武林文学”专章对侠义文化与武林文学进行探讨,富有新意。

综上,改革开放带来了思想与学术的解放,侠文化研究也渐渐摆脱了上一阶段的偏执与狭隘,开始迈向开放与自由的轨道上来。这一阶段关于侠起源问题的研究出现颇多新观点,侠文学史与侠文化史的宏观勾勒也使侠的整体面貌得以大致呈现。研究方法上也做了相当大的开拓,主题学、类型学、学科交叉研究等方法的应用带来了全新视角。但同时,这一阶段的侠文化研究也存在着比较突出的问题。其一,研究的选题存在着重复的现象,观点多陈陈相因。其二,不少研究课题范围过大、缺乏针对性,且论述不够深刻细致。其三,研究的系统性、均衡性与内在逻辑性不足,一些论述较为散乱且详略不均,对侠文学的发展演变流于泛泛而谈的介绍与罗列,理论性欠缺。其四,一些研究成果往往过于迎合市场与资本的需求而疏于学术严谨性。其五,重于侠文学、侠文化的分析探讨,而轻视对相关典籍作品的收集整理工作。总而言之,这一阶段的研究虽然存在着各式各样的问题,但也产生了很多重要的成果,为后来的侠文化研究提供了研究基础与研究思路,对21世纪的侠文化研究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五、21世纪以来的研究(2000~2022年)

21世纪以来是侠文化研究的深入期,这一阶段研究成果呈井喷式增长,相关论文发表有千余篇,各类专著也纷纷问世。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至今已达到9项,研究视角与对象几乎涵盖了侠文化的全部内涵与外延,学界在一些重点关注的问题如咏侠诗、豪侠小说、中国侠的文化内涵方面取得了深入且突破性的进展,解决了学界长期悬而未决的问题。

(一)侠的起源及历史文化内涵的研究

汪聚应提出了“侠起源于刺客”一说。[71]42随后,罗立群也指出剑侠与刺客有着明显的传承关系。[72]108-110二文得以相互印证,是侠起源问题的新观点。与此同时,继承上一阶段侠文化内涵的研究,以韩云波、王立为核心的学者继续进行中国侠文化的深入挖掘。韩云波《中国侠文化:积淀与承传》一书综合文化基因论、文化层次论与历史结构论,对中国侠文化进行了全面观照,指出中国侠文化影响到中国的传统人生理想,抽象出“少年游侠、中年游宦、晚年游仙”的理想人生模式。[73]19王立出版有《武侠文化通论》[74]《武侠文化通论续编》[75]等,立足于侠和大众民间文化的密切联系,在民间习俗的宏大文化背景下,深入挖掘侠的文化内涵,实现了研究视角的创新。王立著作中对佛经文献及域外资料的大量引用,带来了研究材料的创新,是对其旧有研究主题的拓展延伸。

(二)咏侠诗的研究

进入21世纪,学界整体上对咏侠诗研究做了拓展提升,涌现出诸多论著及研究项目,同时在一些核心问题如咏侠诗的定义、篇目整理、思想艺术等方面取得重要突破。研究视野与方法上也得到大力拓展,逐渐形成了以汪聚应为核心的研究队伍。

首先,关于咏侠诗的源头考辨工作取得重大推进。20世纪90年代,陈山就曾提出咏侠诗滥觞于东汉大赋,曹植是创立咏侠诗风的第一人[39]136-137,此后的刘飞滨也持同论。[76]20蔡佑启认为荆轲的《易水歌》是游侠诗的鼻祖[77]7,郑美虹认为屈原是将崇豪尚武精神写进诗歌的第一人。[78]7周敏则提出:“晋代张华的《游侠诗》和《博陵王宫侠曲》,是现存最早的以游侠为题描摹游侠生活的作品。”[79]40

其次,咏侠诗的断代研究取得重大成果。咏侠诗的断代研究主要集中于魏晋六朝与唐代,其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达到了学界之最。其中代表学者汪聚应长期深耘于唐代侠文化研究领域,创获颇丰,是学界的重要领军人物。2001年,汪聚应发表《唐人咏侠诗刍论》一文,对唐代咏侠诗的概貌做了初步梳理,并界定“唐人咏侠诗”的内涵为“唐诗中以游侠为表现对象,歌咏或表现其侠行、侠气、侠节、侠情等内容的作品”。[80]54其后又在《唐代诗人及其咏侠诗创作——兼论唐代的咏侠诗派》一文中,提出了“咏侠诗派”的概念。[81]80此后,“咏侠诗”的定义及概念渐渐被学界接受,为后来咏侠诗的搜集整理、内容艺术分析等研究立下根基。汪聚应《唐代侠风与文学》[82]一书则运用“历史—文化”的研究方法,深度还原唐代咏侠诗得以产生发展的社会文化背景,系统考察了唐代社会的任侠风尚及其历史文化内涵,对唐人咏侠诗的内容及艺术成就、文学史地位作了客观全面的分析,是学界咏侠诗研究的奠基之作,在方法、思路、研究理论等方面为后来咏侠诗的断代研究树立了研究路数。随后,学界将这一研究视角拓展到魏晋六朝及宋代的咏侠诗研究中,如2004年陕西师范大学刘飞滨的博士论文《汉—唐游侠诗发展史纲》[83]、2010年扬州大学贾立国的博士论文《宋前咏侠诗研究》[84]等,这些成果是在唐代咏侠诗研究的基础上所做的重要拓展。

此外,2021年12月由汪聚应主编的《中国古代咏侠诗史》[85]于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这是学界第一部研究中国咏侠诗的通史,也是学界在该领域最前沿的研究成果。该著以中国古代历时性的朝代流脉为依托,以咏侠诗的发展流变为中心线索,对中国古代的咏侠诗进行了整体、系统、全面地梳理。首次勾勒出中国古代咏侠诗的整个历时发展脉络;探索了咏侠诗产生、发展、演进的趋势、轨迹和内在动因;揭示了中国历代咏侠诗中的任侠精神、文化内涵、审美意蕴;挖掘出咏侠诗的文学价值、现实意义及在我国诗歌发展史上的地位与影响,是对中国古代咏侠诗的一次全局性观照。该著改变了咏侠诗停留在断代研究的状态,尤其弥补了宋以后咏侠诗研究的空缺,在整个咏侠诗的研究中具有重大的奠基性和指导性意义。

(三)豪侠小说的研究

首先,唐人豪侠小说篇目的整理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在经历了20世纪近百年的蛰伏后,唐人豪侠小说的研究也迎来发展高潮。承接郑振铎、盐谷温、谭正璧、汪辟疆、刘若愚等学者及八九十年代的武侠史研究而来,汪聚应在广泛查阅各类典籍资料及严格筛选后,整理唐人豪侠小说共计134篇,并对篇目的出处、流变及作者等一一考证,辑成《唐人豪侠小说集》一书[86],为更确切、更深入、更全面地研究唐人豪侠小说提供了坚实的文献基础。

其次,唐人豪侠小说的专题研究也逐步趋于深入细致。在唐人豪侠小说整体流变与侠客形象尤其是女侠、剑侠形象的分析上有所创获。一是对唐人豪侠小说中女侠形象的分析。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学者就注意到唐传奇中“女侠”这一独具审美韵味的艺术形象。如李钊平《唐豪侠传奇女性观刍议》[87]、李炳海《从北朝骑射女杰到唐代女侠传奇》[88]、闫博《唐人小说中的女侠形象研究》[89]等,探讨了唐人豪侠小说中女侠形象出现的原因、女性观、女侠形象的变迁以及女侠类型存在的特点、价值意义等,这些是对唐人豪侠小说中人物形象审美的精细化表现。二是对唐人豪侠小说中剑侠形象的分析,如凤录生《唐五代仙侠小说的风格特征》[90]一文,将剑侠划为仙侠一派,并指出受道家影响而形成浪漫、神逸色调。罗立群《古代小说中剑侠形象的历史与文化探源》一文系统梳理了剑侠的产生发展历程与剑的文化内涵,指出剑侠小说中剑术的神幻色彩来源于道教典籍和佛经故事,剑侠高超本领的幻设受佛道宗教思想影响极为深刻。[72]110-114

再次,是对唐人豪侠小说的社会文化内涵的研究。如卞孝萱《唐人小说与政治》[91]、王汝涛《唐代小说与唐代政治》[92]等,通过广泛收集稗考史、证史、补史,对正史与小说所记之事加以考析,其中涉及对唐人豪侠小说中政治因素的揭示。向浩硕士学位论文《唐代侠义小说中的政治意识》[93],陶继双硕士学位论文《唐代刺客与政治关系初探》[94]等,比较深入地探讨了唐代政治对唐人豪侠小说创作的影响。这类研究多集中指出唐人豪侠小说与晚唐藩镇割据的关系。唐人豪侠小说与宗教关系之探讨,如路云亭《道教与唐代豪侠小说》[95]、陈廷椰《佛道文化与唐代武侠小说》[96]、龙延《唐剑侠传奇的宗教文化渊源考辨》[97]等。此外,汪聚应在《唐人豪侠小说中的杂技描写》[98]《论唐人豪侠小说中的“武”》[99]中也重点探讨了武术杂技的历史文化内涵。香港台湾地区则有林保淳《中国古典小说中的“女侠”形象》[100]、李宜芳《唐代剑侠形象的道教意涵》[101]等,这些研究的着眼点仍然在剑侠、女侠、侠义主题及社会文化内涵等方面,对侠客形象、行侠心理、处世哲学、宗教观念等做进一步分析,研究视角基本与大陆保持一致。此外,这一时期对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武侠小说的研究依然热度不减,学界在继承前人研究的成果上,或朝着前人开拓的领域深挖,或开辟新的视角,或进行对比分析。所论主题涉及小说内容主题、艺术手法、人物形象、影视剧改编、文化内涵与其他类型武侠小说的对比研究等方面,如许平《金庸作品中的儒释道思想解析》[102]、陈曦《论金庸小说的女性形象》[103]、黎文《金庸武侠小说的复仇叙事研究》[104]、耿若楠《金庸武侠剧的审美特征分析》[105]等。古龙的研究如彭华《浪子悲客——古龙传》[106]及其《侠骨柔情:古龙的今世今生》[107]等,是为数不多的古龙研究专著;这一阶段也出现了一批研究古龙武侠小说的学位论文:景少峰《论古龙小说“侠精神”的现代转化》[108],罗蕾《古龙武侠小说的故事形态研究》[109],张志岩《论古龙武侠小说的现代理念与创作实践》[110]等;期刊论文有李军辉《叛逃、抗争和困守——解读古龙作品中的女性形象》[111]、吴立响《试论古龙武侠小说中的道家思想》[112]、王立、隋正光《古龙小说复仇模式及其对传统的突破》[113]等。对梁羽生武侠小说的研究主要以论文为主,但数量不多,代表成果如郑辉灿《江湖儒侠梁羽生》[114],辜学超《试论梁羽生小说的回目特色》[115]等。

最后,还需注意的是学科交叉视角的研究在这一阶段也有了新的拓展,学界除了“侠”与“武”的交叉视角外,又在其他外围视角如“体育”“法治”等角度与“侠”进行交叉。如2013年南京大学李晓婧的博士论文《传统社会侠文化与法律文化研究》[116];期刊论文李晓婧《中国侠文化与法治》[117]、田文波《尚武崇侠的唐代社会风习》[118]、王世涛《法与侠》[119]等融入体育学、法学等诸多学科,多有创获,但其不足也十分明显,这类研究一味地注重创新意识和差异化,使侠文化研究出现了泛滥倾向,渐渐脱离了原本以“侠文化”为核心的研究状态,导致“重心不稳”,难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总之,20世纪八九十年代前辈学者在很多选题上都已有所涉猎,并取得了辉煌成就,因而步入21世纪的学界在研究视野的开掘上略显乏力,呈现出就某一具体时代、某一具体主题作针对性研究的态势向着更为精细化的方向纵向挖掘,研究趋于深度发展。同时,随着西方文艺理论的大规模引进,学界在研究方法上也愈加趋于新颖化与多样化,“文化基因论”“文化层次论”“历史结构论”以及民俗学、人类学、伦理学等研究视角与理论的运用,使研究的选题也更加自由活脱、不拘一格,研究成果的数量和质量得到再一次提升。交叉学科的研究则不再局限在武术文化与侠文化的交融方面,而是向更加外围的学术领域逐步蔓延,大有偏离“侠文化”研究中心的趋势。此外,这一阶段的研究还存在着一些不足。第一,学界的选题分布不均,大多集中于唐代侠文化的探讨上,对唐以后的侠文学着墨较少。第二,对咏侠诗的发展流变揭示不够,学界大多集中于咏侠诗的断代研究上,对咏侠诗的整体流变揭示较少。第三,侠文学作品的收集整理工作还存在明显的滞后现象,尤其在咏侠诗的搜集整理上缺乏有分量的成果。

六、侠文化研究的前景展望

百余年来的“侠文化研究”,经历了由兴起到沉寂再到复兴与深化的跌宕命运,“侠”由最初单纯的精神启蒙角色,发展到了学术研究乃至中华文化构建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离不开数代学者齐心勠力的耕耘。从研究内容上看,国内外皆有对侠的历史实存、侠义文学、侠文化内涵的研究。同时,学界在“侠的起源”“古典诗歌、传奇、小说中的侠”“新旧两派武侠小说”“侠的历史文化内涵及演变”等方面都取得了丰硕成果。这其中也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与拓展的空间。

首先是概念统一与资料整理的问题。学界目前在对咏侠诗及豪侠小说的篇目确认上还未达成一致,反映出学界在对相关概念的选择与判定上还存有分歧。各朝代咏侠诗及豪侠小说的整理方面还存在相当大的缺漏,学界长期耕耘于唐代咏侠诗与豪侠小说领域,因而对相关研究资料的整理较为完善。然而目前除了汪聚应的《唐人豪侠小说集》外,依然缺乏关于唐代咏侠诗及其他历史时期侠文学资料收集整理的成果,这就造成了传统的研究领域已近乎饱和,而新的领域还未着手开垦的被动局面。因而,充分利用前人诸如《全宋诗》《全宋词》《全元诗》《全元曲》《全明诗》《全明词》《全清词》等古籍整理的成果,开展其他历史时期、其他文学体裁中侠文学作品的收集整理工作成为当务之急。

其次是研究方法与态度的问题。20世纪八九十年代,学界引进了大量西方社科理论,为侠文化的研究提供了诸多视角与方法,研究的成果无论在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与此同时也存在着不少研究者将西方研究理论不加甄别地运用在侠文化研究上的现象,滋生了生搬硬套、“以今律古”的不当研究态度。中国侠文化与侠文学是中华民族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其存在与发展紧紧依靠中国的历史文化背景。因此,学界应摆脱现代观念的桎梏,避免先入为主、以西律中的偏见,在全面掌握中国侠赖以生发的历史文化背景的基础上再做相关研究。

再次是研究视野的问题。中国侠文化源远流长,前后绵延两千余年,从史书到文学再到大众意识观念,侠的文化载体发生了多次转变。一方面,学界的研究目光普遍停留在魏晋、唐宋及清以后这几个历史阶段,且多在史书、诗歌、小说等传统研究领域中找寻资料。这就造成了研究选题集中重复、视野狭窄的弊端。另一方面,“侠”在精英文化与平民文化长时间交流互动的基础上,积淀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学界对数量巨大、内容庞杂的民俗资料多有忽视,大量有用的资料被遗弃在角落,致使研究呈现出不平衡、不全面的局面。有鉴于此,学界应转变研究视野,在其他长期忽视的文献资料与历史阶段上倾注目光。积极收集整理民俗文献资料,消除时间壁垒,打通古代与现当代之间的界限,对侠文化作整体观照。研究者也应极力避免一些重复的选题与研究对象,做到差异化研究。另外,多学科交叉的研究需要强化以“侠”为中心的研究思路,在拓宽视野与聚焦核心之间找到平衡点,警惕重心偏离与研究对象泛化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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