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文献《亦嚣轩诗集》古今版本校勘商榷

2022-03-17 18:18:35黄文波
河池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古本诗集

黄文波,韦 茜

(广西壮族自治区图书馆,广西 南宁 530022)

《亦嚣轩诗集》又称《亦嚣轩诗稿》《亦嚣轩遗集》《亦嚣轩遗稿》,是集广西壮族诗人蒙泉镜毕生所作诗辑。蒙泉镜(1833-1897),字芙初,清代武缘县合江团蒙上屯(今南宁市武鸣区府城镇寺圩村蒙上屯)人。蒙泉镜于咸丰五年(1855年)22岁时考中秀才,但此后科场不利,从咸丰十一年(1861年)至光绪十九年(1893年)的30余年间,曾14次参加乡试而不第。同治七年(1868年),蒙氏被选拔入京赴朝考,落第后先后旅居京师等地10余年。后又在今博白、马山、武鸣、都安、凤山等地设馆讲学。因其在乡办团练有功,被上司保举为教谕选用,光绪十一年(1885年)任阳朔县教谕,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调任百色厅学正,直至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去世。蒙泉镜于教学之余,致力于诗歌创作。在其去世20年后,其子蒙仁潜(即蒙若陶,广西自治军时期曾于1922-1923年间任广西省省长)对其诗作进行收集和整理,辑成《亦嚣轩诗集》,收录其创作于1851-1897年间的诗歌400余首。这些诗歌均为古体诗,用汉文写成,既继承了汉诗的现实主义传统,同时又以独特的视角反映了少数民族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以及风土人情和民族心态,具有较高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1]925。清末壮族诗人蒙荫棠在《咏〈亦嚣轩诗集〉》中称赞道:“博古通今果不虚,凌溪学问令人誉;郢中歌雪风兼雅,身外浮云意自如。鏖战棘闱经几荐,永留杜句见三余;亦嚣主事无由晤,逸兴翩翩雨卷书。”[2]776

据《广西文献名录》统计,《亦嚣轩诗集》(《亦嚣轩遗稿》)古本今存于广西图书馆和广西桂林图书馆。其中广西图书馆所藏《亦嚣轩诗集》(以下简称“古本”)为民国六年(1917年)铅印本(1)广西图书馆所藏《亦嚣轩诗集》并无版本信息,出版时间依据序言而定。,分上下卷,线装,共2册,版框为16.7cm×11.0cm,半叶8行,每行21字,双行小字33字,白口,四周双边,单黑鱼尾,无栏线。内封有黄锴书“亦嚣轩遗稿”题名,卷前有岑溪陈树勋、古藤蒙民伟、番禺朱新谟3人所作序言,贵阳颜照奎、德清沈钧及蒙仁潜3人题跋。广西桂林图书馆所藏版本同为民国六年(1917年)铅印本,不同之处为:内封刊有“广东编译公司”的出版机构信息,且纸张用料有差异(2)据广西图书馆黄明研究馆员考证,1917年广东编译公司出版《亦嚣轩诗集》时,共有两种版本:一种为无出版信息之版本,纸质较优,做赠送友人之用,广西图书馆藏本为此种,称之为校样本;而刊有“广东编译公司”出版信息之版本,纸质一般,为面向大众的版本,广西桂林图书馆藏本为此种,称之为正式本。。

《亦嚣轩诗集》是壮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时代的原因,其出版后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中期,广西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将其纳入广西少数民族古籍丛书,由广西社会科学院刘映华研究员依据广东编译公司出版的底本进行注释(3)今本的前言提及“广东编译公司”,说明刘映华先生的底本应为广东编译公司正式本。,并删节部分诗歌以外不甚重要的内容,1989年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定名为《亦嚣轩诗稿》(以下简称“今本”)。

关于刘映华先生注释的今本,其前言所称“作者去世20年之后,即1927年,由其子蒙若陶(蒙仁潜)蒐辑,刻于广东编译公司”,其中“即1927年”应系今本编辑之误,由此造成一个错误认知,即存在1917年本和1927年本。经辨析,此处“即1927年”应为“即1917年”。理由如下:目前所见广西图书馆藏本初判为校样本,并无出版信息,而广西桂林图书馆藏本以及不在《广西文献名录》统计范围内的浙江图书馆藏本,均为广东编译公司正式本。上述校样本和正式本均为1917年本,迄今未见1927年本。蒙泉镜去世于1897年,去世20年后,当为1917年。蒙仁潜于1926年初已被新桂系枪决,其势已去,故该书不太可能在1927年再版。广西图书馆藏本蒙仁潜跋题“民国丙辰年(1916)驻军羊城……忆及遗稿……非敢云出以问世,但不忍泯先君之一缕心血耳”,可证此时蒙仁潜在搜集其父遗稿准备出版。此外,“即1927年”系孤言,并无相关佐证。故《亦嚣轩诗集》古本当只有1917年本。

关于《亦嚣轩诗集》的利用和研究,目前大多为综述性介绍,或者引用其中少量诗词。如《广西文献名录》《壮族百科辞典》《武鸣县志》《武鸣文史资料》《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古籍举要》《壮族文学古籍举要》等均有简单提及;曾庆全选注的《历代壮族文人诗选》,章绍嗣、张晓钟主编的《中华百年爱国诗词》等对其部分诗歌内容进行了引用和注释。在研究方面,黄正书的《凤阳吟草》,张炜的《论壮族诗人蒙泉镜的咏物诗》《晚清壮族文人“八景”诗的汉文化植入》等则是从文学的角度对《亦嚣轩诗集》中的部分诗歌进行鉴赏和评论,而基于历史学、民族学、校勘学等角度的基础研究尚有待推进。

《亦嚣轩诗集》古本存在一些错别字,而今本由于各种原因,在誊抄、注释和编辑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纰缪。因此,从校勘学的角度出发,基于广西图书馆所藏古今两个版本,再次对全部诗句内容进行勘误与订正,以利于更好地发挥以《亦嚣轩诗集》为代表的地方民族特色文献的学术价值。

一、《亦嚣轩诗集》所存字义不明的问题

《亦嚣轩诗集》古本诗句中存在一些汉字字义不明的现象。这些或者由于抄写者不慎而误,或者因不识古字、不审文义而致误,或者因为原误而忘记修改,或者属于不明古音而误者[3]13。古本诗句内容的瑕疵除了因近代铅印制版技术的缺陷,以及编辑水平不高所致外,还有蒙泉镜自身的原因——诚如刘映华先生所言:“蒙氏作诗,好搬用典故……甚至为了趁韵,随意拉来。”[4]19因此所用典故存在多字、少字、换字的现象,以下试对古本进行商榷更正。

《亦嚣轩诗集》的《登城南晚眺》,原题为《登城南晚》,注曰“因晚眺作此以寄慨”,可见原题少一个“眺”字,应更题目为《登城南晚眺》。其中的“归来犹得一栖枝”应更为“归来犹得一枝栖”,“一枝栖”比喻栖身于极小的地方,且一二句的韵脚为“低”“迷”。

《春草(一)》中的“屈子芳搴薛荔衣”应更为“屈子芳搴薜荔衣”。薜荔衣是指用薜荔的叶子制成的衣裳,原指神仙鬼怪所披的衣饰,后借称隐士的服装。

《和周仰峰寄怀原韵(三)》中的“夜来枨触到三更”应更为“夜来怅触到三更”。“枨触”意为拨动、触动,表动作。“怅触”意为惆怅、感触,表情感。古人有使用发音相同的字来进行替代的习惯,但古音通假却有着明确的原则,两个字形体不同,意义不同[5]。

《九日携诸子陪李金泉游仙岩》中的“乃问诸友门”应更为“乃问诸及门”。及门是指正式登门拜师受业的学生。

《失意归,忆前作,恧然生愧,因易其结句为起句,续成一律》中的“竟遣人嘲弃甲来”应更为“莫遣人嘲弃甲来”。因题目说将前诗之结句作为起句,而前诗结句为“莫遣人嘲弃甲来”。

《叠前韵(一)》中的“春田非种去污莱”应更为“春田非种卒污莱”。“田卒污莱”出自《诗经·十月之交》。“卒”意为终将、结局。原句意为春季的田地不耕种,将会导致田地荒废。

《赠梁紫珊》中的“旧侍玉皇香案前”应更为“旧时玉皇香案前”。“侍”意为陪伴在侧,“旧时”指过去。这里是说过去与梁紫珊有交情。

《蓼花(一)》中的“袖袖天寒应半亸”应更为“翠袖天寒应半亸”。“翠袖天寒”见于唐代杜甫《佳人》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解馆日留别诸子(一)》中的“一度冬残一卷帷”或可更为“一度残冬一卷帷”。“残冬”意为冬季将尽,“冬残”的表达亦有先例,平仄关系上都是平声,但“度”“冬”同声母,不如非同声母的流畅。“拼向杂筵醉酒卮”应更为“拼向离筵醉酒卮”。“离筵”意为饯别的宴席,疑因“雜”“離”二字形似而误。

《恭步子静师熊郡伯西邕志别原韵(一)》中的“络越尤资保障身”或可更为“骆越尤资保障身”。“骆越”指广西,对应上句“豫章”(指江西)。“络越”的提法在文献中极为罕见,且后文诗句中仍出现“骆越”,所以应符合统一原则。

《四月初十出都,感题一律于壁》中的“重来约我杏前花”应更为“重来约我杏花前”。“杏前花”不知何意,“杏花前”表地点,且该诗韵脚分别为“绵”“天”等字。

《和传书银学博卸署留别原韵(二)》中的“衣冠犹见占风存”应更为“衣冠犹见古风存”。诗句见于宋代陆游《游山西村》“衣冠简朴古风存”。另,本诗中的“万卷新诗好夙君,敦唱骊歌侬倚曲”应更为“万卷新诗好夙敦,君唱骊歌侬倚曲”。“夙敦”意为素来敦厚,下句则应为“君”对“侬”,系排版错误。

《哭孙丹五》,原题“讳相一字诗樵”应更为“讳桂,一字诗樵”。孙丹五,即孙枟,生卒年不详,原名桂,字丹五,号诗樵,清直隶遵化人,自署“燕山孙枟”。晚清监生,好吟咏,擅长绘画,平生往来于南北各地。同治五年(1866年)以其父官粤西,遂随侍南来,辗转于广西各地,并久寓桂林、梧州等地[6]127。

《再叠前韵,酬谢遂生司马(一)》中的“青眼怜才尘瓂外”应更为“青眼怜才尘壒外”。“瓂”同“盖”;“壒”同“埃”,意为尘埃。二者因形似而误。

《步谢遂生阳朔留别原韵(二)》中的“郤怜异曲未同工”应更为“卻怜异曲未同工”。“卻”与“郤”是音形义均不相同的两个形声字[7]。“卻”即“却”,“郤”同“隙”。

《寄怀谢遂生司马》中的“四面青山怀谢眺”应更为“四面青山怀谢朓”。谢朓是南齐诗人,擅长辞赋和散文。

《鹅岭晴岚》中的“薛萝三径暮云平”应更为“薜萝三径暮云平”。“薜萝”即薜荔和女萝。

二、《亦嚣轩诗集》与《亦嚣轩诗稿》的对比辨析

《亦嚣轩诗稿》为《亦嚣轩诗集》之注释本,采用现代排版技术印刷出版。通过今本和古本的比对,笔者发现今本改动的部分文字存在一些问题:一是有些虽然不存在明显错误,但古本字义更佳,此处应尊重古本面貌;二是有些可能系出于各种原因产生较明显的错误。以下试对今本进行更正。

《小雨》中的“来朝待取推窗看”,古本为“来朝记取推窗看”。“待”意为将来,而“记”意为记得。原意是“第二日早上记得推开窗户来看”,显然应取古本的“记”字。

《中秋寄李应祥代柬(十)》中的“半生诗意为情牵”,古本为“半生诗思为情牵”。“诗意”意为诗的意境,“诗思”意为作诗的思路。此处讲作者长久以来作诗的思路始终为情绪所左右,用“诗思”比较妥当。

《贫居》中的“残堵倾斜势欲颠”,古本为“残堵欹斜势欲颠”。“欹”有倾斜之意,常见于古代汉语。

《酬黄菊圃见赠用原体原韵(三)》中的“叼陪游览俗情迁”,古本为“叨陪游览俗情迁”。“叨陪”是客套话,意为荣幸地陪侍。“叼”字当误。另,“离情笑我藕丝缠”一句,古本为“离愁笑我藕丝缠”。“离情”指离别的情怀,“离愁”指离别的愁苦。结合“笑”字的内涵,宜用更具感情色彩的“离愁”。

《受降城》中的“岂若维州人抱恨”,古本为“坚若维州人抱恨”。“岂若”表示诘问,意为不如。史载从公元785年起,唐将韦皋屡次进攻被吐蕃占领的维州,数年不下。在801-802年的维州之战中,唐军消灭了吐蕃援军,获得大胜,但因维州城池坚固,始终未能攻克。《资治通鉴》载“士卒死者大半,维州、昆明竟不下,引兵还”[8]7820。此处当用“坚若”。

《贾谊祠》中的“谪宦遗词夕照初”,古本为“谪宦遗祠夕照初”。“遗祠”即贾谊祠,古本无误。

《春草(二)》中的“无限烟波一望收”,古本为“无限烟痕一望收”。“烟波”指烟雾苍茫的水面,“烟痕”指淡烟薄雾。“波”强调如江湖一样较大的水面,“痕”强调雾气。结合前句“乱峰堆里曲溪头”,强调群山之间的烟雾更为合理。

《和周仰峰寄怀原韵(一)》中的“江东独步如无我”,古本为“江东独步无如我”。“无我”为佛家用语。结合下句“渭北相思是在卿”,“如”字当作动词用,古本用法正确。

《和周仰峰寄怀原韵(三)》中的“品题各色无双艳,管领仙班第二清”,古本为“品题国色无双艳,管理仙班第二清”。“各色”指各种各样;“国色”原指绝顶出众的美貌,后借指绝顶出色的事物,对应下句用“仙班”比喻女子。因此从对应关系来看,用“国色”更好。“管理”一词最早出现在明代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清代曹雪芹《红楼梦》中亦有使用,“管领”虽然包含管理、统率之意,但尊重古本为佳。

《重过友人山庄》中的“故山情好杯中酒”,古本为“故人情好杯中酒”。根据下句“名士风流笔底花”,显然应为“故人”。

《春燕(二)》中的“社前还寻旧巢归”,古本为“社前还觅旧巢归”。“寻”和“觅”在表达寻找之意时相近,但是“寻”不求结果,而“觅”侧重于找到目标物,再根据诗文平仄关系,用“觅”字较妥。

《九日携诸子陪李金泉游仙岩》中的“路从山腰绕”,古本为“路从山腹绕”。山腰是指从山脚到山顶的中间部分,山腹即山腰,但“山腹”多见于古诗文,“山腰”多用于现代文。另,本诗中的“凛手不可留”,古本为“凛乎不可留”。“凛乎”表达恐惧的样子,出自宋代苏轼《后赤壁赋》“凛乎其不可留也”。“石磴净如揩”,古本为“石磴净于揩”。“揩”指擦拭,属于动词,接“于”字较妥。

《代学博陈兄和东兰州牧移居前牧李公旧寓之作,即歩前韵》,古本题目“即歩原韵”。“原韵”是指在与他人进行诗词唱和时,使用所唱和诗词之韵。文中诗句“升堂惟我和诗来”应为“原韵”。“前韵”是指重复前诗的韵脚,文中并无。

《秋日登福寿岩(二)》中的“一尘不到洞中宽”,古本为“一尘不到洞天宽”。“洞天”为道教用语,意为山中的洞室。结合“宽”字,“洞中”不太符合。

《秋日登福寿岩(三)》中的“新诗脱手弹丸间”,古本为“新诗脱手弹丸圆”。“脱手弹丸”为成语,形容诗作圆转流畅,与“圆”字搭配较妥。

《蓼花(二)》中的“别饶风趣个中储”,古本为“别饶风致个中储”。“别饶风致”意为别有一番风趣。

《南楼重生紫荆花(六)》中的“人杰从来感物华”,古本为“人杰由来感物华”。“从来”意为向来,“由来”意为历来,两者意义皆可,应尊重古本。

《解馆日留别诸子(二)》中的“滥叼讲座误同群”,古本为“滥叨讲座误同群”。“叨”意为话多,较妥。

《恭步子静师熊郡伯西邕志别原韵(二)》中的“光悬日月天地宽”,古本为“光悬日月地天宽”,虽然“日月、天地”是特有的表述,但结合上句“信及豚鱼遐迩服”的平仄关系,即为注释者所言“(蒙氏)为了趁韵,随意拉来”,出现了“地天”一词,但此处也应尊重古本。

《三月二十七日携周仰峰、凌汝材、曹贤甫游梧郡会仙山》中的“香火依依詠夙缘”,古本为“香火依依证夙缘”。“詠”通“咏”,意为歌唱、赞颂;“证”意为证明。清代李学慎有诗句“石上三生证夙缘”,用“证”字较妥。

《朝考报罢(二)》中的“桥头一走一踟躇”,古本为“桥头一步一踟躇”。“踟躇”意为要走不走的样子。此处用“走”字重义,不妥。

《七月十四日偕同年祝韦剑城》,古本题为《七月十四日偕诸同年祝韦剑城五秩》,出现漏字之误。

《红叶(一)》中的“文章到得老成难”,古本为“文章得到老成难”。“得到”和“到得”均可表获得之意。结合前句“锦绣渐归萧瑟易”的平仄关系,此处当用“得到”。

《题松鹤图》中的“挥洒一松兼一鹤”,古本为“挥扫一松兼一鹤”。“挥洒”意为挥毫洒墨;“挥扫”意为运笔挥写,比喻作诗或书画。两者皆可,应尊重古本。

《忆梅(一)》中的“不识夜来纸窗上”,古本为“不识夜来窗纸上”。“窗纸”是指糊在窗棂上的纸,“纸窗”意为纸做的窗,不太合理。

《忆梅(三)》中的“天荒地老心心印”,古本为“天荒地老心相印”。“心心相印”出自《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形容彼此思想感情完全一致。作者的风格是喜好使用成语典故,因此尊重古本为佳。

《榕园》中的“张灯良夜著新祠”,古本为“张灯良夜著新词”。内容写的是赋诗作词的情形,而不是修建祠堂。

《画屏山、莱香亭》原题为《画屏山、菜香亭》。诗文首句“菜花香里一茅亭”可证。因“莱”“菜”二字相似而误。

《船斋、小山帆》原题为《船斋、小石帆》。诗文“空余小石片帆悬”可证。另,“两汉可惜不通船”,古本为“两溪可惜不通船”。“汉”表示水名时特指汉江。溪即小河,符合诗意。因“漢”“溪”形似而误。

《寒食,白山道中(二)》中的“乌柏排成列”,古本为“乌桕排成列”。乌桕树是一种大戟科落叶乔木。

《十一月十七夜(二)》中的“话到深宵别意长”,古本为“话到宵深别意长”。“深宵”特指半夜以后,“宵深”宽泛地表示很晚。“宵深”常见于一些古诗词,“深宵”则多为今人用词。

《步潘绍堂彝江展墓重经匹夫关有感原韵(二)》中的“一曲埙篪相迭奉”,古本为“一曲埙篪相迭奏”。“迭奏”是指交替或轮流奏乐。显然乐器当用“奏”。

《步潘绍堂彝江展墓重经匹夫关有感原韵(四)》中的“感概骚坛烛刻红”,古本为“感慨骚坛烛刻红”。“感概”当误。“烟树四周描不尽”,古本为“烟树四围描不尽”。四周和四围同义,但作者后面的诗歌中又见“四围”,应尊重古本。

《遣兰词(一)》中的“悔叫臭味两心同”,古本为“悔教臭味两心同”。“叫”为大喊之意,“教”为使、让之意。当取“教”义。

《遣兰词(六)》中的“晓看畹内含青露”,古本为“晓看畹内含清露”。“清”意为清澈、洁净,“青”表颜色,当误。

《挽李烈妇江孺人》中的“玉□峰寒鹄影孤”,古本为“玉女峰寒鹄影孤”,“□”当为“女”字。

《再叠前韵,酬谢遂生司马(二)》中的“好客每叼陪末座”,古本为“好客每叨陪末座”。“叨陪”为客套话,意为荣幸地陪侍。

《再叠前韵,酬谢遂生司马(三)》中的“话到民间泪欲潸”,古本为“话到民间涕欲潸”。“潸”意为流泪的样子,而涕也有眼泪的意思,应尊重古本。

《遥祝碧霄谢老伯暨伯母黄孺人双寿》中的“庭栽丹桂五枝丹”,古本为“庭栽仙桂五枝丹”。“五枝丹”题注“哲嗣五人同列胶庠”。丹桂和仙桂为同源典故,均可指代科举中第,符合诗意。但同一句诗中重复用同一个字似乎不太好,用“仙桂”较妥。

《丹凤鸣冈》中的“谁来雝喈达帝京”,古本为“谁采雝喈达帝京”。“采”有收集之意。

《哭六儿(二)》中的“满眼含泪嗟予老”,古本为“满含泪眼嗟予老”。结合下句“强敛愁容慰汝娘”,根据平仄协调,应为“满含泪眼”。另,本诗中的“强歛愁容慰汝娘”,古本为“强敛愁容慰汝娘”。“歛”古同“敛”,二字在古书中往往混用,其实音、形、义都有差别[9]。“敛”已经能够表明意思,不知何故更改之。另,“续命彩丝有空缕”,古本为“续命彩丝空有缕”,结合下句“回春良药竟无方”,“无”应对“有”。

《兴平夜泊》中的“寒光浸被岸霜横”,古本为“寒光侵被岸霜横”。“寒光侵被”指寒冷的月光侵入被子间,见南宋无名氏《御街行·霜风渐紧寒侵被》。“浸”意为泡,放在此处不合理。

《步龚小臣原韵(四)》中的“上阶蝴蝶白观静”,古本为“上阶蝴蝶自观静”。结合下句“开道骅骝相遇疏”,应为“自观”。“自观”为佛学用语,即将自身视为本尊。

《石龙唤渡》中的“龙形矢矫石嶙峋”,古本为“龙形夭矫石嶙峋。“夭矫”形容姿态伸展屈曲而有气势。

《鹅岭晴岚》中的“何惜闲曹老此身”,古本为“何惜闲曹老此生”。“此身”意为“这个身体”,“此生”意为“这一生”,此处当作“一生”解释。

《赋得得意唐诗晋帖间》中的“飘泊鸾凤翔”,古本为“飘泊凤鸾翔”。“凤鸾”“鸾凤”均泛指凤凰等神鸟,结合上句“绣雕龙虎活”的平仄和对仗关系,应用古本为佳。

三、对《亦嚣轩诗稿》注释的商榷

古本中之双行小字为注释说明性文字,即原注。在今本中,由于采用技术的不同,未能按照古本原样排印,而是依照正文字体小号单行排印,并以引用的方式析出。今本在与古本的比较中,其注释丰富且全面,体现了注释者较高的学术涵养,但是白璧微瑕,仍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一是与原注相关的差错,如誊抄古本双行小字时出现遗漏、脱字、衍字或断句等问题,既导致全书体例存在不统一,又易产生一些误解或费解;二是注释中出现少数较为明显的误注,试予以纠正。

(一)对原注的遗漏或脱字、衍字

《述怀》原题注“乙卯”,即1855年,未标注。

《遭乱自叹》中的“合江初夏起风波”,原注“时四月八日”,未标注。

《秋夜书怀》中的“诗书宛再遭秦劫”,原注“贼入城,书卷遭焚已尽”,误注“贼人入城”,衍字。

《春燕》原题注“暂借栖枝,满腹牢骚,无穷感慨……”误注“暂借栖枝,无穷感慨”,脱字。

《九日携诸子陪李金泉游仙岩》中的“诸子马”后原注“名和文”,误注“马名和文”;“与陈”后原注“名绍徽”,误注“陈名绍徽”。均系衍字。

《书馆纪胜》原题注“勒于溪石上”,误注“勒于石上”,脱字。

《南楼重生紫荆花》原题注“熊太尊子静莅任”,误注“莅位”。“莅任”和“莅位”均有官员到职之意,应尊重古本。

《恭步子静师熊郡伯西邕志别原韵(一)》原题注“丁卯”,即1867年,未标注。“尽扫萑苻维社稷”原注“公亲剿扫,四境肃清”,误注“公亲剿除”。“剿扫”强调行为,“剿除”强调结果,而原注已有“四境肃清”的结果。

《恭步子静师熊郡伯西邕志别原韵(四)》中的“一路莺花五马前”,原注“时三月初旬”,未标注。

《游潘园》中的“楼阁无人锁夕阳”,原注“今主人渐即凌替”,误注“渐扣凌替”。渐即:逐渐;凌替:衰败。

《香港》中的“官持三尺棒”,原注“问之船中人,云此鬼官也”,误注“问之船中人云”,脱字。

《过漳河,吊魏武帝》中的“铜雀无台地不分”,原注“铜雀遗址已不可辨”,未标注。

《红叶》,原题注“限十四寒韵,秋闱失意归,适同人以此命题,因感作四律”,未标注。

《榕园》中的“张灯良夜著新祠”,原注“兰卿太守提倡风雅,诸生觞咏于此,著集有榕园张灯词”,误注“兰卿太守提倡风雅,集诸生觞咏于此,著有榕园张灯词”,出现衍字和脱字。

《步宾州许刺史入城口占原韵(二)》中的“华堪告洁白盟水”,原注“原唱有”,误注“原歌有”。“唱”“歌”均可以指唱词,应尊重古本。

《哭孙丹五》中的“忽悲椿树先朝露”,原注“终于任所”,误注“终于所任”。“任所”是指履行工作职责的场所。

《寒食,白山道中》中的“门寂银峰寺”,原注“已放学旋郡”,误注“已放学旋里”。原注是说友人芳圃在白山(今马山县城)城头的银峰寺(今合群村银峰屯)[10]72设帐讲学,此时来拜访,却已经放学回城里了。此处“郡”指称县治所在地;而“里”可以包括几个村落,也可以是村落里的一个区域。此处当指回城厢,而回村里不合适。

《菊影》,原题注“亦弹未成声也”,误注“亦弹不成声也”。“不”与“未”的语法功能基本相同,亦有各自的基本语义,在小范围内往往混同兼用[11],此处应尊重古本。

《挽李烈妇江孺人》中的“情深骨肉难为弟”,原注“未死前一夕,乃弟作甫至泣与语”,未标注。

《再叠前韵,酬谢遂生司马(一)》中的“下邑弦歌吏治工”,原注“俱有政声”,误注“俱有政绩”。政声和政绩为近义词,前者偏重于政治声誉,源自于百姓;后者偏重于执政的成绩,源自于考核。

《和向甫王郡伯浔阳留别原韵》中的“皇华再赋兰还采”,原注“郡伯以第二人”,误注“郡伯第二人”,脱字。

《絅斋韦年伯崇祀乡贤》,原题注“甲午”,即1894年,未标注。

《春夜》,原题注“五言”,未标注。

(二)注释中的误注

《端阳偶成》,注释三:殷光藩《端午》诗:“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浦酒话升平。”“殷光藩”应为“殷尧藩”,殷尧藩是唐代诗人,元和年间进士,工诗文,好山水。

《戏复卢必澜(一)》,注“必澜别他玉咏”,原注“必澜别他五咏,悉拈首句,为轱辘体”。由注可知,卢必澜曾作的诗歌为组诗,应为《别他五咏》。五咏也常用作诗题,如宋人朱熹的《墨庄五咏》、苏轼的《庐山五咏》等。而注释二:他玉,女子名。古代给莫名女子写离别诗,不合常理,当为注释错误。

《祖逖闻鸡》“一声喔喔月明天”,注释二未标注,而将注释三置于注释二处。月明天,指月光满天。

《山居(二)》,注释二未标注,石磴:石级。

《叠前韵(二)》,注释四:吴棉,吴地所产的棉布衣服。吴棉即吴绵,应为吴地所产的丝锦。四大名锦之云锦、宋锦均产自吴地。

《秋日登福寿岩(三)》,注释三:脱手弹丸间,古时用弹弓弹丸打鸟,比喻快速之至。当误。“脱手弹丸”为成语,形容诗作圆转流畅,出自《南史·王筠传》。南朝梁沈约曾用谢朓“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的话来评价王筠的诗。

《解馆日留别诸子(二)》,注释一:滥叼,复词单义,贪滥。应为“滥叨”,多用作自谦之词,犹言滥充。

《主讲阳明、西邕两书院示同志》,注释五:冷官,教职。冷官指地位不重要﹑事务不繁忙的官职,并非教职,但可意指。

《题松鹤图》,题注漏掉注释一,注释二标注错误,应置于“此志郁郁久不伸”一句后。

《合江台》,注释二将“百尺奎楼”误注为“百尺高楼”。奎楼,指魁星楼。

《船斋、小石帆》,注释二:两汉,两江。此处为误字误注,原文为“溪”字。“汉”并无江之意,作水名时特指汉江。

《周溥泉世兄以风晴雨露墨竹属题(四)》,注释一:《诗·郑风》“野有蔓草零,露瀼瀼。”应为“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遣兰词(二)》,注释二:苏轼《元修莱》……,应为《元修菜》。

《和于绍甫中副车有感原韵(二)》,注释七:高苹,高处的苹草。当误。古本为“蒿苹”,苹为蒿的一种。

《步龚小臣原韵(四)》,注释二:白观,即白虎观。当误。结合上文应为“自观”。

《石龙唤渡》,注释一:矢矫,像箭一样直。古本为“夭矫”,形容龙的姿态。

《鹅岭晴岚》,注释一:陶渊明所居有三经。应为“三径”,出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指隐士隐居之地。

四、结语

本着实事求是、尊重历史的精神,笔者在确认《亦嚣轩诗集》古本和今本均存在校勘学错误的基础上,基于现代语言规范,主要采用校勘学的对校法对所有诗句内容进行初步梳理,并结合文学、历史学、图书馆学等相关学科知识予以适当校订,主要涉及文字的形近之误、音同之误、妄改之误、倒置之误、脱字衍字之误等,其中校订的文字不包括通假字、同源字、异体字等。此外,还有一些系现代出版技术下,由于图书文字录入、校对工作人员的手误造成的文字错误,如“武缘”误作“武绿”,“邕城”误作“邕域”,“浙江”误作“淅江”,“之徒”误作“之徙”,“南宋”误作“南宗”等,此类错误大多字形相近,属于编校质量问题,并不能归咎于注释者。

校勘《亦嚣轩诗集》古本的基本原则在于去伪存真,尽可能还原作者的精神实质。订正《亦嚣轩诗稿》今本的主要目的是纠正较明显的错误而非否定前人所做的努力。从小的方面来说,整理该诗集有利于疏通文义,为将来再版提供参考;从大的方面来说,在当前国家高度重视和大力推动古籍整理工作的背景下,在对地方民族特色文献的利用和研究中,需要提倡“学则需疑”的读书治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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