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视角下农村殡葬改革的阻滞因素及优化进路

聂勇钢 曾南权 杨士喜

（1,3.东南大学，江苏 南京 211189；2.南昌大学，江西 南昌 330031）

一、问题的提出

农村殡葬风俗落后是乡风文明建设的突出问题。殡葬活动在我国的乡村已经成为一种民俗文化现象，深刻地影响着乡村文明的发展。乡村振兴战略中乡风文明建设就是一场移风易俗、革除文化陋习的革命，殡葬改革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但是我国的殡葬改革工作仍然存在部分问题，尤其表现为推行过程中的回退、停滞，农村殡葬改革陷入内卷化困境①。

在殡葬活动领域，近几年国家颁布了一系列政策指导文件[1][2]，聚焦深化农村殡葬改革。但在各地执行该政策的过程中，却发现存在“一刀切”和绝对化的情况。如：2018 年起江西上饶市正式打开殡葬改革局面，并发出要推进好这项政策的声明，加快墓地基础设施建设，公告到年底每个行政村都要有公益性墓地；稳扎稳打完成交通要道沿线的整顿治理工作，确保能见范围内无乱埋乱葬的墓地；下功夫推行生态文明殡葬，严保全市火葬率在2020 年年底前全面覆盖。为完成上述目标，下辖12个县区层层加码，相继制定推进路线图和时间表。上饶市出现了弋阳县村民土葬七天被“强行起棺”的事件②；鄱阳县村民准备了27 年的寿棺被挖掘机销毁；信州区对拒绝交出棺材的店铺与居民，给以经济罚款，并将其棺材没收等乱象③。这些“一刀切”式执法和强力推行的做法，容易引起群众抵触和不满。

近年来我国农村殡葬改革推进过程中出现上述类似的怪象，显现出：一方面国家不断投入各类资源支持农村推进殡葬改革，另外一方面出现群众的消极面对，改革推行遇到阻力，出现反复，当前农村殡葬改革出现内卷化困境。换言之，这种现象也反映出国家法规与习惯道德之间存在潜在利益冲突[3]。其发生会损害基层群众与政府的信任关系，扰乱农村基层社会秩序，甚至危害国家的长治久安。因此，系统研究农村殡葬改革的现状及其阻滞因素成为当务之急，从而“对症下药”，提出破除阻碍殡葬改革进行的举措。农村殡葬改革是乡村乡风文明建设的重要环节，其顺利推进能够促成广大农村形成乡风文明、生态宜居的局面，从而推动乡村振兴。

二、农村殡葬改革的阻滞因素

在上述现实执行状况与政策导向偏离、农村殡葬改革“内卷”的背景下，学界的研究聚焦于当前农村殡葬改革出现的困难现状和主要问题。一是把火葬当作政策执行的目标，造成与中国传统丧葬习俗严重冲突；二是有干部以殡葬私下收钱聚财，寻租索贿。某些地方基层干部借着村民不愿火化的态度，经常采取先默许再勒索的“钓鱼”方式，赚“死人钱”；三是过度修造坟墓，既破坏环境、也浪费资源[4]。更为普遍的观点是把农村殡葬改革的问题归结为：一是殡葬改革进程过快且过于刚性，具体表现为大幅缩短改革时间，未重视制度融入习俗的改革规律，执行绝对化的强制举措，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引起农民的抵触情绪。殡葬改革在农村推行过快，既缺少足够时间开展具体工作，做好实施火葬要素条件的推进安排，也未充分地宣传和介绍政策主张，以消除民众对于新葬的疑虑困惑，让其有适应和接受的心理准备。二是“落叶归根”的观念和“阅孝”传统成为目前妨碍殡葬改革的因素之一，在殡葬改革中把传统殡葬全都看作迷信陋俗，封建落后的偏颇看法严重伤害村民情感，阻碍了殡葬改革的推进[5]。同时目前改革遭遇较大困境也在于熟人社会中村民之间的议论，部分民众惧怕近邻好友、亲戚朋友的看法，心理上承受不起不孝顺之名，取替了本想执行殡葬新政的念头，只好土葬[6]。三是殡葬改革没有考虑不同人群、不同区域的需要，因地制宜制定符合当地的方针政策，没有统筹考虑各地的生活风俗习惯，试图用直接的行政手段强力改变丧葬文化，容易适得其反。殡葬改革中缺乏人文关怀，没有做到尊重人们的自主选择权[7]。

现有研究密切结合我国殡葬改革进程中的实际现状进行分析和探讨，在分析农村殡葬改革内卷化问题的基础上，启发我们提出相应的乡风文明建设对策。但缺少分析殡葬改革政策阻滞的影响因素，尤其是众多学者试图从各个层面展开系统的因素分析，但力图全面反而忽视了影响改革推进的“关键因素”，为推进殡葬改革提供针对性的治理方案。本文研究的主要方向是跨地域的政策效果比较，探讨阻碍殡葬改革政策推进的因素。根据相关文献，学者们对阻滞因素的分析涉及的分析角度和领域广泛，但比较一致的主要影响因素聚焦在三个方面。

首先是宣传教育方面，存在忽视群众潜移默化式的认知和执行认同情况，只奖不惩、只惩不奖比较普遍，宣传方式方法单一，忽视个体和地方的差异，妨碍了殡改工作的积极稳妥推进[8]。更有若干基层干部对殡葬落地不够重视，执行力不强、推进力不够、积极性不高。有的甚至存在忌讳心理，对违反新葬政策同情迁就，还有的自身就默许土葬反对火葬，领头违法开展土葬。执法人员自身对此思想认识不清，倡导宣传悬置，殡改推进进度较慢。有些地方则对殡葬改革实操理解出现偏差，火葬片区规划设计不合理，单一寻求达成火化率指标，忽略了重要流程之中的骨灰处理措施，甚至敢于对村民骨灰装棺二次葬、棺材乱埋乱葬行为知而不管、置之不闻，这阻碍了村民对殡葬改革推动取得成绩的既有认同[9]。也有学者站在村民角度，调研后认为在农村殡改法规的宣传不够，群众对新葬政策和殡葬管理办法了解得少，甚至存在误解。在“占福地”及“入土为安”等思想的深刻影响下，模仿周围村民对骨灰重新装棺的做法，这样使得农民的负担加重[10]。可见，在农村殡葬改革推行的过程中，越是忽视宣传工作，直接强制执法，殡葬改革在农村推行就越难。而对村民不断宣传殡葬改革的政策精神并晓以利弊，才能使其逐步接受新葬新观念。

其次是传统文化方面，受传统文化观念的影响，具体表现在受到祭祖文化、孝文化、风水文化等文化惯性制约，在农村殡改推进步履维艰。具体而言，祭祖文化的惯性影响表现在人们注重殡葬规格与形式，突显丧葬气势与规模。这些近乎执着的道德情感的积淀、固守践行长久的招魂纳福的陈规陋俗不变，使得农村殡改工作更加困难。孝文化的惯性影响体现在父母过世后妥善处理其后事，在殡葬方面“死要全尸”、“入土为安”是孝文化的价值取向，是树立道德准绳的方式，是判别个体孝行孝心的准则。风水文化的惯性对殡葬的影响，主要表现在替死者按照吉日选好入葬时间，按照方位正、风水好的标准选好墓地，道士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其价值取向是阴阳合一、灵魂不灭，这样才能造福子孙，保佑后代[11]。有学者也认为在传统文化心理方面，村民在不同程度上存在丧事大兴操办的攀比之风，目的是在乡亲邻里面前展现自家通过豪华丧葬形式尽“孝”，满足虚荣心理[12]。具体表现为受传统习俗影响较深，农村存在上述不良风气，生前薄养，死后厚葬风气严重。这又使铺张浪费、程序繁琐、封建迷信、丧葬攀比等陋习再度出现[13]。这无疑加大了改革的难度。可见，传统文化源远流长，但其中的文化糟粕如封建迷信极大阻碍着殡葬改革的推进历程。

再次是殡葬运营方面。一是殡葬服务费用增长，群众负担逐渐加重。火化费用清单名目很多，而且给出的工作价格偏高，这明显会增加死者家属的负担。另外，骨灰保存保管的费用年年攀升，生者为死者承受的负担越来越重[14]。二是殡葬服务存在的问题，政府对殡葬行业的监管缺位，市场竞争不充分，使其成为垄断行业，极易产生暴利。殡仪馆相关基础设施建设难以满足民众有效需求，与之相适应的配套服务也不平衡[15]，农村公益性墓地无法满足特定人群对墓地的额外需求。三是殡葬管理方面，建有公墓的地方运营流程和管理规范也不健全[16]。可见，殡葬服务优劣、殡葬费用高低、殡葬基础设施的好坏，上述这些村民都要进行考量，且会极大影响殡葬改革的施行。

三、农村殡葬改革的优化进路

上述研究结果为我们在乡风文明建设视角下更好地推进农村殡葬改革、革除陋俗、树立文明新风提供了以下三个方面的优化进路。

第一，强化殡葬改革的宣介工作。打破宣传缺位，规避不深入不及时的现象，要广泛宣传殡葬法规政策，解答村民疑虑，转变旧的封建陋俗，树立文明节葬的新观念。形式上，充分利用村民乐于接纳的露天电影、戏曲、电视短剧等形式进行大力宣传[17]，力求做到形象化和通俗化，能够让广大农村百姓听懂看懂，使殡葬改革方针政策深入民心。对象上，加强对典型对象的引导，使党员干部、乡贤能人、道德标兵等群体在新葬中起到表率作用；组织上，将殡葬改革详细要求有效融入村规民约之中，力求简洁明了、深入人心，同时要使红白理事会及村委会等农村自治组织起到自发引导和自主规劝作用；时间上，政府要留有充足时间做好实施火葬的条件安排，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基层干部要对殡葬改革文件精神学深学透，自身要接受，然后对村民进行正面宣传引导，宣传切忌急躁冒进，解开百姓的疑虑、困惑，使政策运行具有合法性。

第二，扬弃殡葬改革中的传统文化。破除封建落后糟粕文化对于村民的毒害，重新认识和评价传统丧葬文化，弘扬文明有益之处，摒弃封建落后成分。殡葬改革要充分考虑到原有殡葬所蕴含的文化性和情感性，兼顾转变大众不良心理及其行为，打消人们对逝者的封建迷信想法，引导村民形成厚养薄葬的正确生死观。一方面，传统殡葬礼俗中所包含的怀旧励今乡俗、落叶归根情怀与慎终追远的生命关爱，寄托了不忘本来、继续前进的精神根基和自信底气，也是丰富生命体验、过好精彩人生的心灵慰藉和精神承载。这些维系道德准绳的方式、孝心孝行的准则，理应得到弘扬。另一方面，对“殡葬攀比”、“薄养厚葬”等殡葬糟粕文化以及过度殡葬祭祀的错误观念和陋习，政府应遵循“以堵为主，以疏为辅”的原则，颁布切实有效的制度条例与详细的铺陈方案，对此类粗陋文化导致的个体行为与迷信场面予以管控并最终禁止[18]。做到文明殡葬制度建设，树立村民殡葬新观念。

第三，依法规范殡葬的管理运营。加强公墓基础设施的建设，同时规范殡葬市场。各级政府要加大对殡葬改革的专项资金投入，在具体政策上给予倾斜。政府应加大对农村殡葬改革的转移支付并将其列入预算开支。根据各地村民对殡葬服务的具体需求，积极引导、统一建立大型殡仪馆、中型骨灰堂和小型公墓等硬件条件与基础设施，加快落地完善新殡葬配套运行体系设施建设。扫除殡葬经营领域的盲目垄断、破坏正常市场竞争的行为。火葬场在成本有保障的前提下，应当参照国家价格标准合理制定收费标准，并适当调低各类价目。各职能部门要明确职责，对殡葬服务市场监管到位，出现违法行为应该及时处理。针对殡仪馆售出的花圈、骨灰盒等殡葬用品，依法参照政府指导价。同时，可由政府保障提供公益性殡葬服务，解决特殊困难群体的后顾之忧。

注释：

①此处的“内卷化”借鉴了历史社会学家黄宗智在1985 年出版的《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中提出的有关农业“内卷化”（“内卷化”要表达的是没有发展、劳动投入过密、不断重复的简单再生产）的概念，指国家在乡风文明建设过程中持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广大农村推进殡葬改革，但改革的效果不是很明显，往往在某一段时间内徘徊不前，陷入困境。

②土葬7 天强行起棺，江西上饶殡葬改革为何做这么绝？载杭州网http://news. hangzhou. com. cn/gnxw/content/2018-05/22/conte nt_7005929_2.htm?from=singlemessage，2022年3月15日访问。

③江西上饶殡葬改革频出争议举措，改革需秉持法治思维。载腾讯新闻网https://xw.qq.com/cmsid/20180508A12QCP00，2022年3月15日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