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宴饮待客禁忌探析

2022-03-17 09:25田学慧巩宝平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宴饮座次待客

田学慧, 巩宝平

(曲阜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山东 曲阜 273100)

近年来,学界对汉代宴饮待客礼仪问题有所关注。任义玲的《汉代画像石刻中的拜谒礼俗探析》、朱承华的《饮食之道与生活政治——以〈礼记〉为中心的考察》和刘德增的《板櫈、座次与合餐——秦汉坐席、座次与分餐纠正》等文均对此进行了富于创见的讨论。在梳理相关研究成果的过程中,笔者发现学者的研究大多聚焦于正面的待客礼俗,较少从禁忌角度探讨其主要内容、类别、原因及影响等。实际上,宴饮待客禁忌多与主宾双方权势年齿、精神状态、个人素质及社会通行礼俗等相杂,内容丰富,须做重点考察。笔者不揣浅陋,结合传世文献和简牍资料,从备宴禁忌、迎客禁忌、座位安排禁忌、落座安顿禁忌四方面对汉代宴饮待客禁忌及背后原因进行分析,以求教于方家。

一、备宴禁忌

主家备宴时,忌庭宇污秽杂乱。宴会之前清洁住所及用具,是为先秦及秦汉待客通例。《诗经·小雅·伐木》:“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1]296主人家在所邀异姓诸侯或大夫到来之前,通常会将住所打扫干净,陈列好美食佳肴。《诗经·小雅·棠棣》:“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1]292衍及汉代,人们依旧遵守此习俗。《汉书·灌夫列传》记载,在得知丞相田蚡即将于明日来做客时,魏其侯窦婴与夫人“益市牛酒,夜洒扫,早帐具至旦”[2]270,以准备迎接丞相。桓宽《盐铁论·崇礼》:“饰几杖,修樽俎,为宾,非为主也。”[3]人们提前备好几案和手杖,整饬好酒器和食器,皆是为了招待宾客。由此可知,在宴会开始前,打扫住所,清洁器具,皆是为了显示对客人的礼敬和尊重。如果偷懒怠惰,不讲卫生,致使庭宇器具污秽杂乱,则既是对主家形象的破坏,也是对客人的无礼。《后汉书·陈蕃传》:“蕃年十年,尝闲处一室,而庭宇芜秽。父友同郡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勤知其有清世志,甚奇之。”由客人薛勤语可知,把卫生打扫干净以迎接宾客确为汉代社会惯例,而陈蕃的行为违反了社会通行礼节,是对长辈的慢待和不尊重。面对质问,陈蕃以“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应对,似乎确有匡扶天下之志。但正如李培坤所言:“陈蕃把立大志与扫一室完全对立起来,是不足为师的,一室不扫,又安能扫天下?”[4]笔者赞同李先生的观点。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有认真洒扫一室,未来才有可能扫清天下。

至于宴会所供食品,切忌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供给来宾寒酸单薄的饭食。《后汉书·逸民列传·井丹传》:“信阳侯阴就……别使人要劫之(井丹)。丹不得已,既至,就故为设麦饭葱叶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旨,故来相过,何其薄乎?’更置盛馔,乃食。”[5]405麦饭葱叶为汉代贫民常食,富贵人家较少食之,以此待客是轻视客人的表现。信阳侯阴就贵为君侯,却以此招待井丹,这是对其不敬,后在井丹推却之下,才更置盛馔。《三国志·吴书·步骘传》:“会稽焦征羌,郡之豪族,人客放纵。骘与旌求食其地,惧为所侵,乃共脩刺奉瓜,以献征羌。……征羌作食,身享大案,殽膳重沓,以小盘饭与骘、旌,唯菜茹而已。’”焦征羌身为主人,“身享大案,殽膳重沓”,却以小盘饭招待骘、旌二人,其行为是对客人的侮辱和轻贱,旌深感羞辱,难以下咽,骘亦言主人未给予其应有的尊重,仅以“贫贱遇之”。此外,《三国志·吴书·赵达传》载,赵达在故人家中做客时,故人以“仓卒乏酒,又无嘉肴”为托,未给予较好的酒食招待。赵达经推算指出:“卿东壁下有美酒一斛,又有鹿肉三斤,何以辞无?”主人因此大惭,“遂出酒酣饮”[6]。由此可知,若主人家中存有美食,则切忌以寒酸单薄的饭食待客,此举易使客人反感,恶化双方关系。

二、宴饮迎客禁忌

宴饮迎客礼是社会人际交往的基本礼仪,既要求主家尊敬礼迎宾客,又要求宾客守时尊重主家,双方互相配合、谨守礼节,迎客环节方可顺利完成。若任何一方失礼违仪、触犯禁忌,都会给宴饮带来负面影响。迎客过程中,无礼行为的出现与主客双方权势地位、精神状态、性格秉性等密切相关。

其一,主家迎客,忌散漫失仪,客至而无礼。宴会所邀宾客即将到来之际,主家会视其身份安排仆役迎接或亲迎。迎接宾客时,主人通常会行揖礼,而门吏则多手持彗(又名“扫帚”),头朝上,柄朝下,迎于大门外。尹钊、朱权龙等指出:“门吏持彗时应是右手握扫帚柄,左手抱在右手之上形成抱拳之式,躬立之角度皆在15~30度。”[7]意在表明主人已经将庭院打扫干净,等待贵客莅临,俗称拥彗迎宾,以示对客人的欢迎与尊敬。此礼俗起源于古代迎宾礼。《礼记·乡饮酒义》:“主人拜迎宾于庠门之外,入,三揖而后至阶,三让而后升,所以致尊让也。”[8]811衍及汉代,此礼已较为流行,学界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了研究和阐释。宴饮迎宾场景多见于河南、江苏、山东等地出土的汉画像石中。如江苏徐州铜山区青山泉白集出土的东汉《拥彗迎宾图》:“画面左边刻一门亭长,手捧盾置于胸前,躬身作迎宾客之状,亭长前有二门卒,相向夹道,拥彗躬身而立。”[9]河南南阳陈棚出土的汉代彩绘画像石墓有一幅迎宾图,图中门吏“头戴红色帻,身着白袖口、黑色长袍,双手拥彗,表情肃穆,侧身而立”[10]。山东滕州善庄庖厨图所含迎宾场景中,“一名仆人正跪迎三位宾客”[11]。由此可见,拥彗者多为小吏,常端肃躬身立于门外迎宾。据传世文献记载,亦有身份尊贵者为表达对所迎宾客的敬意而主动拥彗。《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驺衍)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12]221司马贞索引:“彗,帚也,谓为之扫地,以衣袂拥帚而却行,恐尘埃之及长者,所以为敬也。”燕昭王为表达对阴阳家创始人驺衍的敬重而主动为其拥彗先驱。《史记·高祖本纪》:“后高祖朝,太公拥彗,迎门却行。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奈何以我乱天下法!’于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12]41太公在高祖登门之际,主动拥彗,以示谦卑尊敬,其意在维护皇帝权威及其至尊地位。

主家门吏迎客时应恭谨肃立,忌散漫惰怠。河南南阳出土的一幅画像石中,拥彗小吏双手抱胸,脑袋低垂,昏昏欲睡,无视宾客到来,可谓毫无仪容。张道一指出:“其人物造型夸张变形,很像是一幅漫画。”[13]此外,安徽灵璧县九顶镇出土的迎宾图中,小吏左手持彗,右手拿着便面(汉代的一种扇子),意态阑珊,正扇风乘凉。上述行为均是对来宾的慢待和不敬,不合宴饮迎宾礼仪要求,也易使仆人受主人惩罚。野外祖道送行中的迎宾同样忌讳对来宾慢待无礼,如祢衡同事为其祖道时,“先供设于城南,乃更相戒曰:‘祢衡勃虐无礼,今因其后到,咸当以不起折之也。’及衡至,众人莫肯兴,衡坐而大号。众问其故,衡曰:‘坐者为冢,卧者为尸。尸冢之间,能不悲乎!’”[5]954众人约定在祖道时故意坐卧以挫其傲气,不料此举惹恼了祢衡。可见,野外祖道迎宾时应起身相迎以示尊敬,是为汉时惯例,若故意不起,则是不尊敬来宾的表现,是对社会礼仪规范的公然违背,易激化双方矛盾,致宴饮难以顺利进行。

其二,宾客参宴,忌无理失时。守时是汉代人参宴的基本要求,若客人无正当理由而故意迁延,则为无礼失信。《汉书·灌夫列传》:“灌夫有服,过丞相。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侯帐具,将军旦日蚤临。’武安许诺。灌夫具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夜洒扫,早帐具至旦。平明,令门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来。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曰:‘夫以服请,宜往。’乃驾,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戏许灌夫,殊无意往。及夫至门,丞相尚卧。于是夫入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武安谔谢曰:‘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2]270由此可知,丞相武安侯田蚡与灌夫定于第二天尽早前往窦婴家中赴宴,而窦婴与夫人也已接到通知,提前“益市牛酒,夜洒扫,早帐具至旦”,做好了准备,此种情形意味着主客双方已达成协定,宴饮契约已然形成。但田蚡却在第二天爽约,迟迟未能赴宴,令窦婴和灌夫苦等。田蚡恃其权势,违背宴饮契约,先是失信于人,后又迁延缓行,其既对主家不尊,又对其他客人怠慢,致使在后续宴会中灌夫对其言语冒犯,多有顶撞。《论语·为政》:“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14]背信弃诺,无理失时,是为宾客参宴的大忌。

三、座位安排禁忌

两汉宴会中,座位安排意在“体现尊卑,强化等差,区别贵贱”[15],人们对此相当讲究。汉代建筑多为堂室结构,“室内座位以东向为尊,西向为卑,堂上座位以南向为尊,北向为卑”[16],此安排既是社会通行礼仪规矩,也是儒家等级制的重要体现。任骋认为:“其强调伦理秩序和道德规范,将乱伦和不道德的事情视为禁忌,亲亲、尊尊、纲常、族规、乡约、座次、老少、长幼、上下等等都不得乱,破坏者即为禁忌。”[17]

其一,室内东向尊位仅尊、长之客可坐,其他人无特殊理由严禁代之。两汉时期,“室内之坐以东向为尊。即交际之礼,亦宾东向而主人西向”[18]。主家为显示对客人的尊敬,常使客坐西方而面东。《汉书·王陵传》言项王“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2]221,《后汉书·邓禹传》载 “显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为太傅,进见东向,甚见尊宠”[5]297,《后汉书·桓荣传》亦载东汉明帝“乘与尝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仗,会百官骠骑将军东平王苍以下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辄曰:‘大师在是。’”[5]508等,均是如此。由此可知,东向位仅为主人所礼敬的尊长之客可坐,卑幼者权小位低,是没有资格坐东向尊位的。《礼记·曲礼上》:“为人子者,居不主奥。”[8]13郑玄注:“奥,屋的西南角,平时为尊者所坐之处。”这种座次安排主要目的是落实尊卑长幼次序,体现个人权势和社会地位,维护社会稳定和国家统治。两汉社会对卑幼者不顾禁忌,贸然坐于尊位的行为多持批判态度。《汉书·盖宽饶传》:“平恩侯许伯入第,丞相、御史、将军、中二千石皆贺,宽饶不行。许伯请之,乃往,从西阶上,东乡特坐。许伯自酌曰:‘盖君后至。’宽饶曰:‘无多酌我,我乃酒狂。’丞相魏侯笑曰:‘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坐者毕属目卑下之。”[2]399钱大昭在探讨汉代座位时曾说:“坐席以东向为尊,又以特坐为尊。”东向特坐在宴饮座位中最为尊贵,非卑者可坐。盖宽饶时任司隶校尉,论权势地位并不如同样在座的丞相魏侯,且丞相还未坐于东向特坐之位,盖宽饶却径直坐下,颜师古注解其行为含义时指出:“言自尊抗,无所诎也。”其先是后至迁延,又未经主人和其他客人同意私自坐在最尊贵的位置,此举既是对尊卑次序的践踏,也是对社会规则的公然违背。丞相评价其性格“狂妄傲慢”,同坐其他客人亦对其目无尊长的行为鄙视不满。需要注意的是,东向尊位的安排有时会受尊与长之间矛盾的影响,部分尊贵者会恃其权势,凌驾于年长者之上,自坐于东向尊位。《史记·武安侯列传》:“(武安侯)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乡,自坐东乡,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桡。”[12]299田蚡在宴饮待客之时,凭借丞相之职自坐东向尊位,迫使其兄长盖侯王信坐于南向次席,理由是汉相尊贵,不可因为兄长的缘故而使相位尊严受屈。对此现象,学界探讨颇多。朱存明等认为:“田蚡为显示自己的尊贵地位,越过兄长东向而坐,这种行为违背了长幼尊卑之序。”[19]王赛时认为:“田蚡身为丞相,地位最高,所以要坐最高的席位,而他的哥哥只能屈居次席。”[20]洪成玉认为:“武安侯田蚡,自‘以为汉相尊’,而‘自坐东乡’,让其兄坐在次于东乡的南乡,这是失礼的行为。”[21]笔者认为,诸位学者所论皆合理,但应指出的是,尊者和长者座位安排的优先级应视宴会性质而定,若是国家举行的公共宴会,应按权势地位安排座位,即丞相田蚡优先于其兄盖侯。若是私人宴会,应按长幼私谊安排座位,即兄长盖侯王信优于田蚡,或者兄弟两人并排坐于东向位。但正如《史记》所述 “武安由此滋骄”,司马迁认为田蚡自从成为宰相之后,逐渐骄横自满,即使在家庭私宴中仍是依政治地位而不是家庭长幼次序定座次,此举并不合礼。《史记·项羽本纪》:“项王、项伯东向坐。”[12]32鸿门宴故事中,东向位的安排同样受尊、长矛盾影响,但项羽却并未使自己的叔父项伯坐于南向次席,而是同其一道坐于东向尊位。由此可见,田蚡的心胸并不如项羽开阔,其行为亦可谓枉顾长幼次序,无礼失仪。

其二,若因故无法安排重要来宾至东向位,亦忌安排其至卑下之位。鸿门宴中,项羽对刘邦座次的安排即违反了待客礼仪。《史记·项羽本纪》:“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12]32对于刘邦的座位,学界有不同的看法。有学者认为刘邦北向坐之位最卑。余英时《说鸿门宴的座次》认为:“依如淳所引‘宾主位东西面,君臣位南北面’的说法,刘邦居北向席而不居西向席,乃因北向坐是最卑的臣位。”[22]也有学者认为刘邦之位为次席。刘德增《板櫈、座次与合餐——秦汉坐席、座次与分餐纠正》认为:“秦汉尚右,右为上,左为下。北向坐的刘邦为次席,坐北向南的范增为第三席。”[23]32-39还有学者认为,刘邦之位为第三席,略高于最卑之位。笔者同意后一种观点,《史记》所载座次顺序无误,项羽确实对刘邦无礼,使其屈居第三席。理由有三:其一,依据上文田蚡与其兄盖侯之事可知,田蚡在自坐东向位之后,将其兄长盖侯安排南向位,因此南向位应仅次于东向位,位于第二席。其二,《史记·南越列传》:“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乡,太后南乡,王北乡,相嘉、大臣皆西乡,侍坐饮。”[12]319刘德增认为,司马迁所载座次有误,“宴会的主人是樛太后,乃君臣之席。南向的樛太后最尊,东向的汉使安国少季等次之”[23]32-39。这一观点值得商榷。南越时为汉朝附属国,汉使安国少季等代表汉武帝莅临,再加之樛太后欲借其威权诛杀丞相吕嘉等,故汉使于宴会中最尊,坐于东向位并无问题,而南越国实为樛太后掌权,其权势地位在国内最高,故坐在仅次于东向的南向位,而国王赵兴地位又次之,坐于北向位,因此北向位次于南向位,位于第三席。其三,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堂上之位,对堂下者,南向为贵。”[24]《周易·说卦》:“圣人南面而听天下。”[25]帝王亦是面南听政,且《史记》还特意补充“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句,由此可知,南向位更尊贵,鸿门宴中南向范增的位次高于北向刘邦。而刘邦时为起义军首领之一,还曾与项羽“约为兄弟”,再加之其是客人,若项羽对刘邦礼敬,则应安排其坐于南向位而不是北向位。如此安排,刘邦位次便既低于主人项羽,又低于军师范增,属卑下位。由此可见,项羽未将刘邦视为贵客而平等相待,未给予其足够的礼敬,违反了待客礼仪,破坏了尊卑长幼的次序。

综上所述,在宴饮座次安排中,客人应听从主家安排,遵守尊卑长幼次序和礼仪规矩,勿要冒犯尊长,代替其坐于东向尊位。同样,主人应尊重客人,切忌将重要客人安排至卑下之位,此举既无礼失仪,也会恶化双方关系。汉代席位安排主要目的在于崇尊敬长,区别贵贱高下,既有利于在全社会形成忠义孝悌的良好风气,也有利于维持社会等级秩序,维护社会和谐和国家稳定。

四、落座安顿禁忌

安顿落座环节,忌宴会主宾双方言行无礼失仪,不尊重他人。“尊让絜敬”是汉代宴饮活动的重要道德规范,要求人们尤其是双方的弟子后辈努力做到“恭敬谦让、待人有礼”[26],该规范体现在安顿落座的各个环节。首先,主客入门礼仪。“凡与客入者,每门让于客。客至于寝门,则主人请入为席。然后出迎客,客固辞,主人肃客而入。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然后客复就西阶。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8]19在进入寝门之前,主人皆让客先入。进入寝门之后,亦是坚持让客从西阶而上,东向而坐。这些细节皆体现出主人对客人的尊敬礼让。其次,入室落座禁忌。例如,在脱鞋上堂时,应“毋践屦”“屦不上于堂,解屦不敢当阶”[8]17-23,即脱鞋时不要践踏别人的鞋子,不要将鞋子脱在堂上,亦不要在台阶正中脱鞋,而应退到一旁。在登席时,应“毋踖席,抠衣趋隅”[8]17,即登席不能从席子前方径直登上,这是“躐席”,是无礼的行为,而应提起衣服走到席的下角上席就座。在席上就座时,应“坐不中席”及“毋噭应,毋淫视,毋怠荒,坐毋箕”[8]23-25,该细节强调卑幼者勿要代替尊长坐在席子中间的尊贵之处,勿要在坐席时大声喊叫,东张西望,散漫惰怠。勿要箕坐,唐代孔颖达疏“箕”为“舒展两足,状如箕舌也”,即臀部落地,双脚前伸张开,形似簸箕。徐龙国《汉代的坐具、坐姿及礼俗》[27]、汪少华《古人的坐姿与座次》[28]等文对该坐姿研究颇多,此不赘论。需要指出的是,箕坐是“一种轻慢、无礼的坐的姿态”[29],是对宴会其他人的不尊重,易引起他人反感。加之汉时人上衣下裳,“没有合裆裤遮蔽下体”[30],若箕坐则既易暴露隐私,又不文明雅观。最后,主家弟子门人为宴会服务时,应恭谨有礼,进退有度。“帷薄之外不趋,堂上不趋……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室中不翔。并坐不横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8]20在帷幔帘子外和堂上时,都不要快步行走,以免弄出太大声响或者不小心发生碰撞,惊扰客人。在堂下时,可以大步行走,以提高效率,与客人并坐时,不要横出胳膊,以免碰到擦伤。若给站着的客人东西,则不用下跪,给坐着的客人东西,则不能站着给,其目的都是减少尊长的麻烦。《礼记·少仪》:“洗、盥、执食饮者,勿气。有问焉,则辟咡而对。”[8]693郑玄注:“洗,谓与尊长洗爵也。盥,谓与尊长洗手也。”意指为尊长洗爵、倒水洗手及拿食物时,勿要让口中之气直冲着尊长和食物,尊长若有垂问,则应侧着头回话,以免使口臭冲及尊长。同时,汉代亦禁忌两位客人同时使用一个器皿洗手,并提供了相应的禳解方法:“俗说:二人共澡手,令人斗争。良无异器,当共澡者,其祝曰:‘人相爱,狗相啮。’言狗斗时,洒之以水,便自解也。”[31]笔者认为“共澡手,令人斗争”的说法并无科学性,是一种“错误的比附和联想,是牵强和荒唐的”[32]。当然,也有学者认为此说虽属荒诞,“但根据现在的医学分析,共用澡具及其他洗手用具确有可能会造成某一传染病的蔓延,禁止两人共用器皿洗手的做法客观上有利于防止疫病发生传播”[33]。

五、结语

两汉时期,宴饮活动意在和洽主宾关系,强化尊卑长幼次序。待客环节是宴饮开始前的重要准备环节,直接关系到宴会能否顺利进行。若宴会中有人违反禁忌、不顾礼节,则易引起他人不满,破坏宴饮氛围。如备宴环节,主家庭院切忌杂乱不整,切忌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故意以寒酸单薄的饮食待客;迎客环节,主家门吏忌消极惰怠,客人忌无理而故意迁延,失信于主人;座位安排环节应秉持儒家“崇尊敬长”的理念,勿要冒犯尊长,勿要将重要客人安排至卑坐;待客环节应尊重他人,遵守宴会礼仪规范,切忌散漫失仪,毫无规矩。汉代宴饮待客禁忌的部分内容于今依旧适用,应辩证看待,合理扬弃,以为现代社会树立宴饮新风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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