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前程
(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宜昌 443000)
刘备称帝之后亲自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伐吴战争,时称“宜都之役”,今人习称“夷陵之战”或“猇亭之战”。猇亭之战是吴、蜀两大政治军事集团之间继荆州袭击战之后又一次关键性战役,历时十四个月,以蜀军惨败、吴军完胜告终,在三国战争史上产生了深刻影响。此役蜀败吴胜的结局有着极其复杂的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学术界多有深入讨论。兹仅就刘备在猇亭之战中重用荆襄派人士的得失问题谈一点个人浅见,以引起读者的思考。
刘备集团从北方起家,转战河北、山东、河南、江苏、湖北、湖南等地,最后落脚四川建立蜀汉政权,致使内部势力构成十分复杂。学术界存在多种划分的意见——两分法:益州外来集团、益州土著集团;三分法:益州土著集团、东州集团、荆州集团;四分法:故旧集团、荆楚集团、巴蜀集团、甘陇集团;五分法:元老派、荆襄派、部曲派、东州派、益州派;等等。
笔者认为四分法较为合理。所谓故旧集团又称元老派等,是指最早追随刘备转战南北各地最终落脚益州的故旧人员,如张飞、赵云、麋竺、简雍、孙乾等。所谓益州土著集团又称益州集团、益州土著、益州派等,指原益州土生土长拥有一定土地资产的益州地主,人数庞大,如黄权、张裔、杜微、杨洪、谯周等。所谓东州集团又称甘陇集团、东州派、东州士等,是指刘焉入川时将亲戚故旧及京畿三辅、荆州南阳等地流入益州的数万家流民组成军队,称为“东州兵”或“东州士”,他们先于刘备进入益州,代表人物有法正、李严、孟达等。所谓荆州集团又称荆楚集团、荆襄集团、荆襄派等,是指随刘备入川的荆州人士,他们是建立蜀汉政权的主力军,以诸葛亮、庞统等为代表。四大派系中元老派在荆州生活十余年,其思想情感与荆州派人士最接近。有学者认为蜀汉政权中还存在一个派系,可以称为部曲派,他们“是刘备辗转各地收纳的携部曲相随者,以赵云、魏延、马超等人为代表”[1]。不错,赵云、魏延、马超等名将确实携带数量不等的部曲加入了刘备集团,《三国志》亦载庐江人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2]卷三十二《先主传》655。部曲是蜀汉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这一支力量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家族,缺乏强烈而统一的政治经济诉求,不足以构成一个政治派系,而且他们衷心拥护刘备,基本上也可以纳入元老派或荆襄派。
仔细梳理陈寿《三国志》之《邓张宗杨传》《先主传》等文献记录,不难发现吴蜀猇亭之战中,蜀汉益州派、东州派、荆襄派三大派系都有文武官员参战,唯元老派张飞出发前被部下杀害于阆中。益州派有姓名者4 人:《黄权传》载黄权为益州巴西郡阆中人,猇亭之战中为镇北将军,蜀汉江北诸军主将。《邓张宗杨传》载程畿亦为巴西郡阆中人,参战时为从事祭酒;李朝为蜀郡临邛人,参战时为别驾从事;王甫为广汉郡郪县人,参战时为议曹从事。东州派有姓名者1 人,即吴班。《邓张宗杨传》等文献载吴班为兖州陈留郡人,汉末大将军何进部属吴匡之子,吴壹族弟,随刘焉入蜀,猇亭之战时为蜀汉水军主将,战役后期随刘备至猇亭。吴班并非典型的东州派,吴壹是刘备妻兄,故而吴班可谓皇亲,猇亭之战中是刘备最倚重的战将之一,其立场与元老派、荆州派接近。荆襄派有姓名者10 人:《邓张宗杨传》等文献记载冯习为荆州南郡人,参战时为蜀军大督(亦称领军),为蜀汉江南军主将;傅肜,荆州义阳郡人,参战时为江南军别督;辅匡,荆州襄阳人,参战时为江南军别督;廖化,襄阳人,参战时为宜都太守;张南,参战时为蜀军江南军先锋,其籍贯未有明确记载,但《邓张宗杨传》在载录冯习籍贯事迹后曰:“文进名南,亦自荆州随先主入蜀,领兵从先主征吴,与习俱死”[2]卷四十五《邓张宗杨传》805,说明张南亦是荆州人。《向朗传》载向宠为荆州襄阳郡宜城人,参战时为牙门将。《马良传》等载马良亦为宜城人,参战时为刘备侍中。《刘巴传》载刘巴为荆州零陵郡烝阳人,参战时为尚书令,因病滞留鱼复县。《庞统传》载庞统胞弟庞林为襄阳人,参战时为荆州治中从事,刘备失败后随黄权降魏。此外,《杨仪传》载杨仪为襄阳人,参战时为尚书:“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2]卷四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744足见刘备东征伐吴,尚书令刘巴、尚书杨仪均随军从行,行至鱼复县时刘巴染病,刘备安排刘巴在鱼复休养(刘备兵败返回白帝城与刘巴谈及马忠才干,不久后刘巴病故),可能在逗留鱼复期间杨仪与上司刘巴发生矛盾,刘备特别器重刘巴,为了维护刘巴的尊严而将杨仪贬职。
蜀汉参战文武将佐有姓名却不详籍贯者尚有7 人,即陈式、赵融、廖淳、沙摩柯、史郃、杜路、刘宁。陈式,其行踪主要见载于《先主传》及《诸葛亮传》,与刘备、诸葛亮关系亲密,在猇亭之战中为蜀汉水军副将,既然熟悉水军作战技能,其为荆州人的可能性较大,吴班被刘备调往猇亭前线后,蜀汉水军由陈式统领。赵融,蜀汉江南军别督,与汉末凉州人赵融(与曹操、袁绍等并称“八校尉”)同名,其名仅见载于《三国志》之《陆逊传》,其人是否与赵云同族,不得而知。廖淳,蜀汉江南军别督,亦见载于《陆逊传》,大多数学者认为廖淳即廖化本名,然廖化本为关羽主簿,实属文职官员,关羽被杀后滞留吴地,思归先主,后逃归刘备,刘备任命他为宜都太守,仍为文官。笔者推测此处廖淳为蜀军中一位同名将佐,可能是荆州武陵郡临沅人廖立的胞弟或族弟,死于猇亭之战,文官廖淳或许因此而改名为“廖化”。沙摩柯,《陆逊传》称“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2]卷五十八《陆逊传》995,《三国演义》指为武陵蛮夷首领,恐非。称为“胡王”,显系西北凉州一带游牧民族部落首领,或羌族或氐族,大概早年随马超入蜀,又随刘备东征伐吴并战死猇亭前线。史郃,刘备任命为南郡太守,可能为荆州南郡人,熟知南郡民情俚俗,其行踪见于《三国志·文帝纪》注引《魏书》。史郃与廖化等人一样,都是刘备计划攻占荆州后所预备的地方要员。《陆逊传》另载:“备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2]卷五十八《陆逊传》995,杜、刘为刘备将佐,其乡里不详。
参加猇亭之战的蜀汉文武将佐有姓名者总计22 人,其中可以确定为荆州籍人士的有10 人,为荆州籍可能性较大者有3 人,加起来约占总数的十分之六。而且,荆州派人士在战役中还占据着关键要害职位:冯习为蜀军领军(大督),统领江南诸军,张南为江南诸军前部先锋;陈式为水军副将,在吴班调往江南前线后,陈式实为水军首领;刘巴为起草文告的尚书令,马良为侍中,皆为刘备最亲信的文臣;傅肜、辅匡、廖淳为蜀军别督,史郃为南郡太守,廖化为宜都太守,皆各握军政实权。由此可见,荆襄派人士无疑是蜀汉东征伐吴之战的中坚力量,是刘备信赖和倚重的核心群体。
刘备为何在猇亭之战中重用荆襄派?荆襄派在战役中发挥了何种积极作用?尽管《三国志》等魏晋原始史籍缺乏记载,但荆襄派的作用和贡献是显而易见的。
其一,荆襄派坚定地支持刘备、诸葛亮的战略决策。历来众多学者和读者根据《三国志·法正传》中“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2]卷三十七《庞统法正传》713的记载,尤其是《三国演义》关于刘备誓死复仇的生动描述,认为刘备伐吴是一次违背大义、缺乏理性、固执己见的“复仇之战”。其实,为关羽复仇不过是刘备试图夺回荆州战略基地的一个借口而已,刘备真想不计后果为兄弟复仇,何必要等到关羽死后十八个月才姗姗来迟东征荆州?直至二十五个月后才亲临猇亭与吴军对峙?
关羽覆灭对于蜀汉的震动是巨大的,但根本问题不是刘备痛失兄弟之情,而是战略基地荆州的丢失。诸葛亮《隆中对策》云:“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2]卷三十五《诸葛亮传》678这是诸葛亮精心筹划的基本国策,实为蜀汉政权的核心战略构想,其要点就是占有荆、益二州,据守要害之地,一旦时机到来,便可兵出秦川和南阳盆地,以完成一统天下的宏伟大业。尽管这个战略构想以“秦川”为主攻方向、“宛、洛”为次要方向,但随着刘备等蜀汉决策者对于秦岭山地崎岖难行实情的深入了解,他们肯定会重新研究和修正原定主次方向。荆州南阳郡(今河南南阳市等地)地接中原,交通便利,具有地缘优势,无疑会成为蜀汉决策层特别关注的区域之一,汉中战役获胜后刘备授意关羽发起樊城之战以试图夺占南阳郡正是蜀汉决策层新思路的显现。
然而,就在蜀汉政权筹划从荆州北伐中原的时候,魏、吴联手袭杀了关羽,导致荆州失陷,蜀汉地缘战略优势荡然无存,这对于有志恢复汉室、一统天下的蜀汉决策者们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所以刘备、诸葛亮等人对于东吴背盟毁约的不义行为的痛恨,对于夺回荆州失地恢复战略优势的渴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尽管“群臣多谏”,也难以改变刘备等人的东向战略决策。《三国志》没有载录诸葛亮关于伐吴的片言只语,但无记载恰恰表明了诸葛亮倾向于东征的态度,因为此时法正已病逝,作为“跨有荆、益”战略国策的制定者,又是荆襄派领袖人物,诸葛亮已然成为蜀汉重权在握的主要决策者,如果他坚决反对,刘备很难实施东征计划。刘备、诸葛亮决策东征是从蜀汉国家整体战略利益出发的。
从参战文武将官名单上看,很明显荆襄派是刘备、诸葛亮东征伐吴决策的坚定支持者。荆襄派坚决支持东征伐吴,主要源于三个因素:一是他们非常了解荆州地形地貌所具有的战略优势,对于诸葛亮“跨有荆、益”这一战略思想的理解领会也较益州派、东州派更加深刻透彻。二是他们有着鲜明的刘汉家国情怀,使得他们忠心拥戴刘备。学者王瑰曾统计过《三国志》中各国为荆州籍人士立传的情况:“魏国得传者计181 人,其中荆州籍5 人,不到3%;吴国95 人,荆州籍3 人,3%多一点;而蜀国71 人,荆州籍31 人,占42%……荆州士人的绝大多数归附了刘备,他们在蜀汉得到了重用,而在魏国和吴国的部分数量甚微,无疑这也反映出荆州士人普遍认同刘备兴复汉室的国家理想。”[3]这种认同刘汉王室的家国情怀既是荆襄人士全力支持刘备的动力,也是刘备信赖倚重他们的主要原因。三是荆襄派人士大多为荆州地主豪族,其故土田产为东吴侵吞,其亲族受东吴压制,故而他们赞同夺回荆州的态度无疑是积极的。无论从刘汉家国利益出发,还是从个人亲族利益出发,荆襄派人士都会产生夺回荆州的强烈而急切的冲动,这也正是刘备、诸葛亮做出东进战略决策的重要因素。
其二,荆襄派富于拼搏精神,善于攻坚守险,为刘备东征开辟了大好局面。荆襄之地是楚文化的发源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历史传统使得荆襄人士普遍具有一种积极进取、敢于拼搏的战斗精神。猇亭之战中,这种拼搏进取精神在荆襄派人士身上体现得颇为突出。《马良传》载:“(刘备)东征吴,遣良入武陵招纳五溪蛮夷,蛮夷渠帅皆受印号,咸如意指。”[2]卷三十九《董刘马陈董吕传》730马良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为了建立伐吴同盟,他从佷山县(今湖北长阳县境内)出发,向西南深入五溪(今湘西地区),其间深山高壑阻碍,路窄难行,而马良不畏艰险,往返跋涉数月,行程千余里,圆满完成使命,迫使东吴调兵遣将以牵制武陵蛮夷。《步骘传》曰:“骘将交州义士万人出长沙,会刘备东下,武陵蛮夷蠢动,权遂命骘上益阳。备既败绩,而零、桂诸郡犹相惊扰,处处阻兵,骘周旋征讨。”[2]卷五十二《张顾诸葛步传》914武陵蛮夷不仅在猇亭之战中牵制了东吴精锐之师,还在战后给东吴政权制造了许多麻烦,这与马良等人的辛劳奔波是分不开的。
而荆襄派战将们敢打敢拼,勇往直前,在战役进攻阶段有颇多出色表现。《先主传》载:蜀汉章武元年(221)七月,“吴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屯巫、秭归;将军吴班、冯习自巫攻破异等,军次秭归,武陵五溪蛮夷遣使请兵。二年春正月,先主军还秭归,将军吴班、陈式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2]卷三十二《先主传》662-663开战之初,荆襄派战将冯习、张南、陈式等和东州派战将吴班并肩作战,一举夺取了巫城、秭归城等三峡重镇,为刘备大军进驻宜都郡城(蜀汉曾以秭归城为郡治)创建了良好开局,大大鼓励了五溪蛮夷部落的反吴信心和决心。半年之后吴班、陈式又率水军借助顺流而下的优势一举夺取了西陵峡口之城夷陵城,并夹江东西岸与东吴水军对峙(夷陵古城下游有约20 里长江江段呈南北流向,“夹江东西岸”即指此)。吴军丢城失地尽管有陆逊主动撤退、收缩集中兵力的战略企图,但也是蜀军强悍战斗力所致。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发生于章武二年(222)二、三月间的夷道攻守战,《陆逊传》载:“初,孙桓别讨备前锋于夷道,为备所围,求救于逊。”[2]卷五十八《陆逊传》996孙桓是东吴悍将,英勇善战,如果不是冯习、张南所部攻势凌厉致使孤城岌岌可危,孙桓是不会轻易求救于陆逊的。
猇亭之战中,蜀军不仅善于进攻,亦善于防守。《陆逊传》载吴国诸将云:“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以固守,击之必无利矣。”[2]卷五十八《陆逊传》995蜀军据险守隘十分严密,与吴军相持七八个月,令吴军无计可施,如果不是陆逊采取火攻战术,东吴恐怕难以击退勇猛强悍的蜀军。换句话说,以荆襄派战将为主的蜀军的战斗力无疑是一流的,假如其统帅足够英明,谋略足够高超,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其三,荆襄派坚毅忠贞,视死如归,为刘备成功脱险赢得了宝贵时间。不少学者认为,荆襄派人士普遍具有忠贞坚毅的气质和禀性,耿直倔强,不苟求富贵,正道直行,这是客观事实。《三国志》之《刘巴传》注引《零陵先贤传》载:赤壁之战曹操败于乌林后,遣派刘巴招抚江南三郡,适逢刘备夺得三郡,诸葛亮等人力劝刘巴归附刘备,刘巴辞以“受命而来,不成当还,此其宜也”[2]卷三十九《董刘马陈董吕传》728,便毅然南下交州,从交州所辖交趾县(今越南北部)取道益州准备北归向曹操复命,虽然最终因刘璋拘留而复命不成,其倔强坚毅的个性可见一斑。《廖立传》载吕蒙攻取江南三郡,长沙太守武陵人廖立不能抵御,但他不愿降吴,脱身潜逃,西行两千余里,自归先主。《邓张宗杨传》载襄阳人廖化在关羽死后被迫供职东吴,而廖化日夜思归先主,“乃诈死,时人谓为信然,因携持老母昼夜西行。会先主东征,遇于秭归。先主大悦,以化为宜都太守”[2]卷四十五《邓张宗杨传》797,足见其不苟求富贵、不贪图安逸的坚毅禀性。
楚国伟大诗人屈原作《离骚》云:“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屈原独特精神气质的显现,而这种独特精神气质对于后世楚人的浸润是异常深刻的,在危急关头常常会化作视死如归的超凡勇气与力量。在猇亭之战中,荆襄派人士勇于牺牲的精神表现得十分突出。《马良传》简略交代了马良之死:“会先主败绩于夷陵,良亦遇害。”[2]卷三十九《董刘马陈董吕传》730看上去马良遭吴军杀害死得十分平淡,而长阳县民间地名传说《救师口》却讲述了马良勇敢赴死的故事:刘备被陆逊大军围困马鞍山,正在危急时刻,马良带着一支蛮兵从武陵赶来,从外围向吴军发起猛烈攻击,刘备乘势向山下冲杀,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向西北逃去,而马良所率蛮兵遭到大批吴军围攻,马良为了刘备安全脱身而死战不屈,终因寡不敌众死于乱军之中。从此,人们“便将马良向吴军发起进攻的地方称作救师口”[4]。这个讲述马良救主的地名流传至今,极有可能是民间百姓历史记忆的留存。
如果说马良视死如归的故事源自民间不足征信的话,那么荆襄籍战将傅肜勇毅悲壮的场景则见载于原始史籍。《邓张宗杨传》载:“义阳傅肜,先主退军,断后拒战,兵人死尽,吴将语肜令降,肜骂曰:‘吴狗!何有汉将军降者!’遂战死。”[2]卷四十五《邓张宗杨传》805其忠贞不二、视死如归的坚毅精神令人肃然起敬。当然,这种不惧死亡的精神非荆襄人士独有,益州阆中文士程畿亦表现得极为壮烈:“随先主征吴,遇大军败绩,泝江而还,或告之曰:‘后追已至,解船轻去,乃可以免。’畿曰:‘吾在军,未曾为敌走,况从天子而见危哉!’追人遂及畿船,畿身执戟战,敌船有覆者。众大至,共击之,乃死。”[2]卷四十五《邓张宗杨传》806猇亭之战中程畿随水军行动,从程畿与东吴水军激战的情况看,陈式所统蜀汉水军在西陵峡中进行过殊死战斗,以防阻东吴水军截断刘备退路,为刘备从江南撤至秭归县赢得宝贵时间。这种为救刘备而不顾一切的勇敢行为,在普通的荆襄人身上亦有感人的表现。《陆逊传》记载秭归上夔道阻击战曰:“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2]卷五十八《陆逊传》995所谓“驿人”,包含驿丞及其部属,他们不过是负责驿站服务工作,为军队、行人提供粮草补给,不属于战斗人员。但在危急时刻,他们同样不怕牺牲,以燃烧铠甲器具来阻挡吴军追击,为刘备脱险争取时间,其战死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以荆襄派为主干的蜀军的拼死抵抗,刘备安全逃回白帝城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正是刘备倚重荆襄派的成功之处,也是荆襄派人士坚毅顽强、勇于牺牲的优点所在。
《陆逊传》记载刘备仓惶逃回白帝城后发出一声长叹:“备大惭恚,曰:‘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2]卷五十八《陆逊传》995这说明刘备死前尚未认真检讨自己的过失,他将猇亭之战的惨败归咎于天意。原始史籍的客观记录告诉我们,战斗力极其强悍的蜀军何以致败呢?其根本原因不外乎两个方面:
仔细考察蜀汉军事部署,不难发现刘备犯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错误,即兵分三路:黄权率江北诸军进驻江北夷陵道(两汉时期夷陵县至当阳、临沮二县的驿道,位于今宜昌市夷陵区和远安县南部、当阳市西北部一带),陈式率水军驻守西陵峡口及夷陵城一带(今宜昌市西陵区西郊),刘备自率主力进驻江南夷道猇亭(今宜昌宜都市和长阳县交界一带,夷道为两汉时期夷道县至西南蛮夷部族的驿道,亦是县名)。三路人马摆了一个绵延数百里的长蛇阵,不但严重分散兵力不利于集中歼敌,还自我阻隔大江南北,极易遭到敌方拦腰截杀,使之首尾不能相顾。后来吴军切断蜀汉江北诸军退路迫使黄权降魏也验证了蜀军布阵的拙劣。
刘备何以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呢?这与刘备的轻敌思想息息相关。《文帝纪》注引《魏书》曰:“权及领南郡太守史郃等三百一十八人,诣荆州刺史奉上所假印绶、棨戟、幢麾、牙门、鼓车。”[2]卷二《文帝纪》59战前就任命了荆州各郡县官员三百多名,备齐了各类印绶及衙门仪仗器物,足以证明刘备压根儿就没想到东征伐吴会失败,他有足够的信心打败吴军而收复荆襄失地。如此信心满满,孙权、陆逊岂在话下?即便兵分三路,各自为战,单凭江南主力就足以击破对手。
刘备轻敌既同他不认真研究对手有关,也与荆襄派的影响不无联系。荆襄派人士优点十分突出,缺点也相当明显,即特别自负,甚至目空一切,对此《三国志》多有记载。如《魏延传》:“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唯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至忿,有如水火。”[2]卷四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743《杨仪传》:“亮卒于敌场,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2]卷四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745《廖立传》:“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2]卷四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739无论是荆襄派武将还是荆襄派文士,都普遍存在着自命不凡的毛病,除了刘备、诸葛亮,他们似乎谁也没放在眼里。而这种过于自负的心态在对敌作战中,极易产生轻敌冒进的行为。《邓张宗杨传》载文士杨戏作《季汉辅臣赞》,其中为冯习、张南所作赞词云:“休元轻寇,损时致害;文进奋身,因此颠沛。患生一人,至于弘大。”[2]卷四十五《邓张宗杨传》805冯习字休元,张南字文进,二人皆为猇亭之战中江南蜀军主将。杨戏赞词肯定了他们作战勇猛,奋不顾身,但重点指出了他们轻敌冒进,不知兵法谋略,认为鲁莽轻敌不但葬送了他们的性命,还给蜀汉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将猇亭战败的责任推到前线将领身上显然不合情理,主要责任在统帅刘备,但也准确地指出了荆襄派将领的弱点。
荆襄派轻敌思想对于刘备决策所产生的影响究竟有多大,难以从史料中找到依据,但不妨梳理一下吴蜀争夺荆州的情况。建安十四年(209),刘备乘周瑜与曹仁争夺南郡之际,南下夺取长沙、零陵、桂阳、武陵四郡。建安十五年(210),刘备又从东吴手中“借荆州”(东吴集团迫于东部防守曹魏的压力,将南郡江陵、枝江、当阳等县防务交给刘备)。建安二十年(215),刘备占据益州,孙权要求归还荆州,被刘备断然拒绝,孙权遣吕蒙等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刘备亲率五万大军下公安(今湖北公安县),并遣关羽率荆州兵与鲁肃对峙于益阳(今湖南益阳市),后因曹操进攻汉中双方不战言和,达成以湘水为界分割荆州的协议。关于此次刘备东进有哪些重要文武将佐相随,《三国志》没有明确记载。但《先主传》曰:“引军还江州,遣黄权将兵迎张鲁,张鲁已降曹公……令张飞进兵宕渠,与郃等战于瓦口,破郃等。”[2]卷三十二《先主传》658说明黄权、张飞跟随刘备东下公安又从公安还江州(今重庆市区),再由江州北上分别接应汉中张鲁和迎战曹操名将张郃。又《诸葛瑾传》曰:“建安二十年,权遣瑾使蜀通好刘备,与其弟亮俱公会相见,退无私面。”[2]卷五十二《张顾诸葛步传》910这又说明诸葛亮很可能这一年随刘备到了公安,双方和解后孙权遣诸葛瑾为使向刘备通好,于是诸葛兄弟在公开场合下有过见面经历。由此可见诸葛亮、黄权、张飞等名士名将跟随刘备第一次东进荆州的可能性极大,至于其他随军行动的文武官员则无法知晓,但不难推想五万蜀军中中下层带兵将佐属吏大多应为随刘备入川的荆襄人士,他们不但熟知荆襄地理人情,有利于刘备东进行动,而且他们本身重返故土的心愿也自然热切。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章武元年(221)刘备东征伐吴的文武将官与六年前东进荆州的布局非常近似,张飞、黄权为统军主将,只是张飞意外被杀,冯习等荆襄派将领便成为主将,诸葛亮因留守成都而未能随军行动。六年前蜀军与吴军仅有剑拔弩张的军事对峙,那些荆襄派文武将官并无实战经历,他们心中未必把吴军视为对手,加上六年来东吴连丧鲁肃、甘宁、凌统、吕蒙等名将,又加上开战之初冯习等蜀将打得很顺手,使得他们普遍认为打败吴军不成问题。这种对于对手缺乏细致了解、误判形势的轻敌思想,刘备本来就有,荆襄派更为严重,而这一群体高度自负的心态自然会深刻影响刘备对于形势的冷静判断。唯一冷静看待对手的是黄权。《三国志·吴主传》载:“黄武元年春正月,陆逊部将军宋谦等攻蜀五屯,皆破之,斩其将。”[2]卷四十七《吴主传》832《黄权传》载:“权谏曰:‘吴人悍战,又水军顺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尝寇,陛下宜为后镇。’先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督江北军以防魏师;先主自在江南。”[2]卷四十三《黄李吕马王张传》773综合这两条史料来看,蜀军有过一次调整作战方案的军事会议:章武二年(222)正月,刘备率主力进驻秭归,与此同时令吴班、陈式率水军攻占夷陵城及峡口滨江地带,等待主力到达后再水陆并进,不料刘备主力尚未进军之际,陆逊率宋谦等吴将发起了一次局部反击战,重创蜀汉水军(五屯蜀军应有八千至一万人上下);消息传至秭归后,刘备召集文武将佐商讨下一步军事行动,黄权认为东吴水军善战,应该由他率前锋顺流而下进攻吴军,陛下坐镇秭归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形势有利再大举东进,形势不利可坚守秭归,但最终刘备完全否决了黄权的建议。刘备的军事调整方案是:兵分三路:黄权统江北军深入夷陵道以牵制部分吴军和监视魏军动向;陈式、程畿等率水军驻守夷陵城及峡口一带以牵制东吴水军,保障三峡水道安全畅通;刘备亲率步军主力从秭归南渡长江经山道进入清江流域驻营猇亭,再向东攻占宜都城(今宜昌宜都市城区),以彻底击破吴军防线。
刘备改江中水军取守势、步军主力从江南主攻的方案,固然同蜀汉水军作战实力难以与东吴匹敌有关,但同蜀汉将领们力主从江南陆路攻占宜都城的主张恐怕更为紧密,荆襄派人士在蜀军占压倒性优势,冷静谨慎的黄权自然成了意见不被采纳的少数派。然而,刘备和他倚重的荆襄派对于对手缺乏最基本最起码的了解。其时陆逊名望不高,为人低调沉稳,善于忍辱负重,善于深藏不露,陆逊局部反击战的胜利在刘备和荆襄派看来不过是趁人立足未稳的侥幸成功而已。于是,章武二年(222)二月,距离蜀汉水军失利不到一个月,蜀汉步军主力南渡长江加快进军脚步,一口气进至猇亭(距离宜都城不过三十余里),与先期布防在那一带的吴军据险对峙。令人意外的是双方相持数月难破僵局,刘备曾试图令吴班率弱兵诱敌出击,以伏击战狠狠打击吴军,但在陆逊这样沉着老练的对手面前,诱敌伏击不过是小儿科战术,他岂能轻易上当?猇亭不但没有成为蜀军猛虎下山夺回荆州的辉煌起点,反而成为刘备身败名裂的伤心之地。今天客观检讨历史,应当承认刘备和他倚重的荆襄派都犯了同样的轻敌冒进的严重失误,而轻敌冒进又源于他们对于作战对手缺乏应有的深入研究。
陆逊精明强干、吴军勇悍善战是客观事实,但如果蜀军中有精于谋略的战略家,较量的结果同样难以预测。毛泽东读《三国志集解》时曾尖锐地指出了刘备在猇亭之战中战略谋划上的严重不足,认为吴蜀双方形成僵局后,刘备应立即放弃进攻宜都的军事计划,“宜出澧水流域,直出湘水以西,因粮于敌,打运动战,使敌分散,应接不暇,可以各个击破”[5]。毛泽东的谋划具有出其不意的高明之处,如果刘备迅速改变原定军事计划,令陈式水军和黄权江北军回防秭归一线,自己率步军主力兵出澧水流域,向敌方兵力薄弱的湘西发起进攻,既可以打乱吴军的作战计划,又可以向支持蜀汉的蛮夷部落靠拢而就地解决粮草供应问题,即使攻占不了荆州战略要地,也不至于落入陆逊布设的陷阱而招致全军覆没。
可惜无论是刘备本人,还是他所倚重的荆襄派,都缺乏这样的军事头脑。参战的荆襄派人士中既无出色的军事谋略家,亦非久经沙场、能征善战的宿将,他们多半是冲锋陷阵、不惧死亡的愣头青。诸葛亮随刘备攻取江南四郡后,被封为军师中郎将,庞统归蜀后亦被封为军师中郎将,所谓“军师中郎将”,实乃参与最高军事谋划者,说明刘备对于荆襄派领袖人物诸葛亮、庞统的军事谋略早有认知和赞赏。但庞统攻蜀时意外战死,诸葛亮此时在成都,具有战略头脑的黄权又被阻隔在数百里之外的大江北岸,刘备遇上精明的陆逊岂有不败之理?
对于刘备伐吴的人事安排,后世读者心中颇不理解,为什么不派诸葛亮随军行动?为什么不将黄权安排在身边出谋划策?为什么不派魏延、赵云、吴壹、王平、李严等名将参战而偏偏重用一批缺乏丰富作战经验的荆襄派愣头青?其实,这与蜀汉政权根深蒂固的派系矛盾存在着一定关联。
对于蜀汉内部的矛盾斗争及刘备的用人问题,今之学术界多有探究。学者尹韵公云:“对于益州土著集团,刘备、诸葛亮等人则采取压制、排斥、打击和限制使用的政策。”[6]朱子彦云:“孟达降魏真实原因应是刘备集团内部荆州与东州两大政治集团斗争的结果。”[7]颜勇指出:益州派人士谯周抛出著名的《仇国论》,“这篇文章实际上是益州土著集团和荆州、东州联合外来地主集团四十多年斗争的产物,是益州土著集团就三国时期政治形势和蜀汉政权的政治、军事路线提出的系统看法和责难,也可以说是对蜀汉政权立国方略——《隆中对》的否定……蜀汉用人的组织路线,不但不能遏制益州土著地主力量的发展壮大,反而为自己挖掘了灭亡的坟墓。益州土著集团利用时间的优势,终于耗尽了蜀汉政权的精英,客观上为曹魏灭蜀创造了条件。长期没有得到解决的主客矛盾,是整个蜀汉政权统治阶层的悲剧”[8]。罗开玉亦有类似看法:“大量史料表明,蜀汉各级政府的实权主要是控制在刘备从荆州带入的基本队伍中,在巴蜀内地(盆地内)职官任用上,一直是排挤和有控制地使用土著……景耀五年(262)邓艾率轻军从阴平道攻蜀,跋山涉水七百余里突然出现在江油后,土著豪族皆聚族自保,坐山观虎斗,根本没想到帮助政府。他们的这种态度与东吴豪族形成了鲜明对比。蜀汉大厦仅受此轻轻一击就塌下了,其承受能力之弱,在我国古代历史中是罕见的。蜀汉表面上是亡于魏,实质上是亡于当地的土著豪族。”[9]这类观点未免夸大了蜀汉内部矛盾的尖锐性、对立性和危害性,也夸大了蜀汉在用人政策上的偏颇,黄权、李恢、程畿、马忠、张裔、杨洪、王平、张嶷等蜀中人士都获得了蜀汉执政者的信赖和重用,大量蜀中人士亦为蜀汉事业尽心尽力,甚至耗尽生命。
然而,蜀汉政权在处理内部矛盾以及平衡不同集团利益等问题上确实存在着明显不足,缺乏合理严格的政策制度,往往随心所欲,尤其是刘备执政时期显得特别突出。比如处理不同派系中意见异己者或不恭顺者颇失公允,偏袒元老派和荆襄派,注意维护其基本利益,而对于益州派则苛严得多。如益州犍为人费诗反对刘备过早称王称霸,这本是有利于蜀汉集团的宝贵意见,却因为刘备听着不顺耳而遭到贬官;益州广汉人秦宓认为东征伐吴“必无其利”,结果被刘备“下狱幽闭”[2]卷三十八《许麋孙简伊秦传》724;益州广汉人彭羕酒后言语不敬,骂刘备“老革荒悖”,结果“羕竟诛死,时年三十七岁”[2]卷四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739。而存在类似问题的其他派系人士则多半免予处分,如元老派将领赵云同样认为伐吴不利,刘备仅仅不让赵云参加东征,令其镇守江州(今重庆市区);荆襄派文士刘巴瞧不起张飞,还在诸葛亮面前讥嘲张飞为“兵子”(即粗野无文的赳赳武夫),尽管刘备闻言大怒,但对刘巴不作任何处分,刘巴与彭羕犯有相似的不敬之罪,结局却是天壤之别。这样区别对待不同集团利益的态度和策略显然会引起其他派系尤其是益州人士的强烈不满,大大挫伤了他们服务蜀汉政权的积极性,他们有独特见解不敢言,有过人智力不愿出,这就注定了益州人士拥护支持蜀汉政权是有限度的,从而使蜀汉政权越到后期越显得人才不济,大厦摇摇将倾。正如清初王夫之《读通鉴论》所言:“蜀非乏才,无有为主效尺寸者……败亡之日,诸葛氏仅以族殉,蜀士之登朝参谋议者,仅一奸佞卖国之谯周,图尚孰与立哉!”[10]卷十
伐吴之战本是刘备、诸葛亮等执政者试图夺回荆州战略基地的重大行动,关系到蜀汉国家命运,理应获得全体成员的鼎力支持,一旦作出东征决策,即便有不同意见,也应同心协力、全力以赴。然而,蜀汉“群臣多谏”,这谏阻者中不乏赵云这类从国家长远利益上考虑问题的有志之士,但恐怕更多的则是那些不愿辛劳奔波、对蜀汉大业漠不关心的保守者,其中缺乏蜀汉家国情怀的益州土著地主应不在少数,这恐怕也是刘备以荆襄派人士为骨干举行东征之战的一个重要原因。益州土著地主不但对蜀汉大业缺乏积极性,甚至还有部分心怀鬼胎者,如汉嘉太守黄元乘刘备病重、诸葛亮离开成都前往永安之际,便举兵攻临邛县。刘备东征前安排诸葛亮、吴壹等亲信重臣辅佐刘禅坐镇成都,令魏延、马超、马岱等名将镇守汉中,令赵云镇守江州,无疑考虑到安定政局、把关守隘以防生变这一因素。所以,刘备不让诸葛亮等智谋之士随军行动,不让魏延、赵云、吴壹等名将参战,而仅率一批勇敢的荆襄派愣头青奔赴前线,实属无奈之举。
由此可见,刘备惨败于猇亭,源于其轻敌冒进、贸然分兵、不擅长出奇制胜等,但归根到底还是蜀军人才匮乏,复杂危急关头刘备身边谋略之士、善战之将寥寥,这种难堪局面实由他长期未能根本解决内部矛盾所致。如果刘备在战前妥善处理各种矛盾,合理调整人事安排,耐心说服广大臣僚,甚至向大批失望而冷漠的益州人士检讨认错,让他们与执政者同心同德,群策群力一致对外,则诸葛亮、吴壹、魏延、赵云等名士名将皆可参战,刘备不用担心内部不稳定,前线用人不至于捉襟见肘,战争胜负尚难预料,至少不会被东吴彻底赶出荆州。从这个意义上讲,刘备等蜀汉执政者发起的猇亭之战,战前准备极不充分,因而战争的发动显得极其草率,其失败结局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