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律例·强盗》例文所见清代强盗罪中的几个问题

2022-03-17 07:56
关键词:伤人强盗例文

周 鹏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北京100088)

强盗罪属于《大清律例》贼盗篇中的重要罪名,律文之下共49条例文,详尽的内容体现了广泛的法益保护范围。法学与史学理论的交汇与融合,是学界关于中国古代刑法研究的主要方法,以法律视角认知罪名体系,并从史料中不断发掘犯罪构成、定罪量刑的价值支撑①较重要的研究成果有:何文平:《清末民初广东盗匪问题的社会成因探讨》,《广东社会科学》,2002年第3期;何文平:《清末广东的盗匪问题与政府清乡》,《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柏桦,于雁:《清代律例成案的适用——以“强盗”律例为中心》,《政治与法律》,2009年第8期;周蓓:《清代盗匪案的类型与成因》,《南都学坛》,2013年第5期;[日]铃木秀光著,赵崧译:《“请旨即行正法”考——清代乾隆、嘉庆时期死刑裁判之考察》,里赞,刘昕杰编:《法律史评论》总第12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3-24页;孙光妍:《论我国刑法中的自首制度》,《黑龙江社会科学》,1999年第2期;瞿同祖著,范忠信、晏锋译,何鹏校:《清代地方政府》,法律出版社,2003年。。清律强盗罪的法律规定纷繁而复杂,其中罪名认定与刑罚裁量值得继续深入挖掘。清代在承袭明律基础上,加大了对贼盗犯罪的打击力度,在立法律例条文、皇帝谕旨诏令、地方官员司法审断等多元要素的结合下,形成了包括针对强盗行为在内的社会治安治理体系。犯罪主体的研究对于解构罪名有着重要意义,笔者从自首、数罪与特殊主体等方面,分析清律强盗罪中对犯罪主体的规定与价值判断。

一、强盗罪中的自首

唐律将犯罪自首划定为自行投首、他人代首、自首不实不尽、不属于自首等情形,明律增加直接向被害人自首,以及捕获同伴的情形,清律基本承袭明律,形成了体系化的自首认定。《大清律例·强盗》第41条和第42条例文为“强盗自首”专条,遵循了清律关于犯罪自首的一般性规定,以供述自己或他人罪行,分为自行投首与供获他盗,并体现在判例实践中。

(一)自行投首

自行投首,强调犯罪主体自首行为的自发性,其在犯罪行为中止或终止后即行自首,亦可在官府立案侦查过程中因心生畏惧而自首。自行投首中不涉及伙同的犯罪之人。

1.自首与不准自首

《大清律例·强盗》例文规定,“凡强盗除杀死人命、奸人妻女、烧人房屋罪犯深重,及殴事主至折伤以上,首伙各犯俱不准自首外,其伤人首伙各盗,伤轻平复,如事未发而自首,及强盗行劫数家止首一家者,均发遣新疆给官兵为奴。系闻拿投首者,拟斩监候。未伤人之首伙各盗,及窝家盗线,事未发而自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闻拿投首者,实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面刺‘改遣’二字。以上各犯,如将所得之赃,悉数投报,及到官后追赔给主者,方准以自首论。若赃未投报,亦未追赔给主,不得以自首论”[1]434。犯强盗罪的,在杀人、强奸、烧人房屋、殴打被害人等情节严重的情形下,首从各犯均不得自首,除此之外准许自首。普通伤害情节在未事发之前自首,以及抢劫数家只自首供出一家的,发遣新疆给官兵为奴。若在事主报官后而闻风自首的,拟斩监候。强盗未伤人的首从各犯,事未发自首杖一百流三千里,闻拿投首的,刺面后发云贵两广烟瘴充军。不论强盗是否伤人,一律在所有赃物悉数上报并追还给事主的前提下,方能认定为自首。

从立法精神来看,例文中对自首的规定较为充分地考虑了具体犯罪情节的轻重。诸如强盗中杀人、强奸、放火烧人房屋、重伤人等,情凶罪大,为以示严惩,不准自首。情节稍轻的,如伤轻平复者、放火烧空房及田场积聚之物等,准允自首。可见律与例互为补充,立法原意并非一概从严,而是“于惩恶之中仍寓原情之意”[1]436。名例中专有“犯罪自首”条,此处强盗律中单独又列自首,只因强盗罪行较重,一概从宽不妥。

“未伤人之首伙各盗,及窝家盗线,事未发而自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闻拿投首者,实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面刺‘改遣’二字”[1]435。依据薛允升对此条的评议可知:首先,针对未伤人的自首犯,既未造成人身伤害,赃物又因自首得以追还,在事实层面未实际造成法益侵害,似应当从轻量刑。其次,此条中并未明确对首犯与从犯的区别量刑,做一致处理似是不妥。毕竟首犯与从犯在犯罪中所起作用不同,虽都有自首情形,但究其犯罪起因系首犯所谋。因此薛允升认为此条量刑可适当减轻,但应区别首从,首犯减为满流,从犯再减一等为满徒。[1]435-436此外,此条本系规定为发遣黑龙江为奴,因调剂遣犯的缘故,改为烟瘴充军。在司法实践中尚存很多自首情形认定错误的情形,如道光十三年(1833)“强盗杀人帮殴之伙盗不准首”一案①“贵州司查例载:强盗杀人不分曾否得财,俱照得财律斩,随即奏请审决枭示。又强盗杀死人命首伙各犯不准自首等语。此案李小八听从临时行强,与涂花苟共殴事主之妻王杨氏殒命。虽王杨氏系由涂花苟下手伤重致死,惟李小八业经帮殴成伤,即系强盗杀人案内伙犯,按例应依强盗杀人例问拟斩枭,不在准其自首之列。乃该抚因其闻拿投首,辄将该犯依伙盗曾经伤人闻拿投首例拟军,是以杀人伙盗牵引伤人伙盗之例,实属错误。罪关生死出入,臣部未便率覆。应令该抚另行按例妥拟具题”。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一)》,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518页。,该案中,犯人李小八系强盗杀人的伙犯,按强盗杀人情形不准自首的规定,贵州地方对李小八因闻拿投首而判其充军实属法律适用错误。

2.“事未发自首”与“闻拿投首”

“事未发”强调所犯案件尚未被呈报官府,本人自行承认并供述其罪行。“闻拿投首”则是官府已立案调查所犯案件,犯人因惧怕官府缉拿而前去投首。相比事未发自首,闻拿投首被迫成分更高。唐律、明律中未涉及闻拿投首的规定,此为清律首次提出。清律名例律“犯罪自首”条:“闻拿投首之犯,除律不准首及强盗自首例在正条外,其余一切罪犯,俱于本罪之上减一等科断”[1]75。薛允升认为,“事未发自首”和“闻拿投首”二者的界定尚不明晰,有时难以准确鉴别。[1]436如在嘉庆十一年(1806)“首伙盗犯俱未伤人闻拿投首”案中①“苏三等强劫张海龄银钱,畏罪自首一案。查犯罪未发自首免罪之例,系指所犯之事未经呈报到官者而言。若事主业已报官差缉,即属事发。如有自首,自应照闻拿投首例减等科断。此案苏三与张元孜、刘三听从李百琳纠抢赌场。嘉庆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同至事主张海龄钱店。李百琳因与张姓认识,在庙等候,苏三等拥门进内,查无赌场,苏三起意强劫,刘三在外接赃,张元孜随同入室,劫出银钱而逸。事主于次日报县,会营诣勘差缉。十二年正月十七日,该犯等畏罪,俱自行投首”。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一)》,第517页。,明确了事未发自首和闻拿投首在司法实践中的判定标准,即以所犯之事是否被事主呈报到官,而非以犯人是否自己报官为准。一旦事主报官,即不再属于“事未发”。本案中即为自首情节判断错误,事主在案发次日即报官,犯人在近一个月后才自行投案,系闻拿投首。

3.自首不实不尽

“强盗行劫数家止首一家”情形涉及自首不实不尽问题。清律名例律关于自首不实不尽的规定:“若自首不实及不尽者,重情首作轻情,多赃首作少赃,以不实不尽之罪罪之。自首赃数不尽者,止记不尽之数科之。至死者听减一等。”[1]72可见清律对犯罪自首的要求有二,一为“实”,即所供述罪行情节、性质等须真实符合犯罪事实;二为“尽”,即须彻底供述全部罪行,不得遗漏。

此条系康熙四十四年(1705)直隶巡抚李光地题准定例。行劫数家止首一家,按此例本应适用于犯罪自首不实不尽之律。但自首不实不尽律是就一个犯罪事实而言,行劫数家,应是多个犯罪事实并列,数家只首一家,谓之“首此匿彼”,似不应认定为自首不实不尽。此外,所行劫数次中,不免会有例不准首之情形,若只首一家便即行发遣,实在不妥。此条应变通为“凡强盗行劫数家而止首一家者,除所劫数家内,若系盗首及杀死人命、奸人妻女,烧人房屋等项,例不准自首者,仍分别定拟”[1]435。嘉庆十七年(1812),在“洋盗投首免其从前窃劫各案”②“首民陈阿幼先经听从陈阿琶等行劫翁智惠家银物,后投下盗船,随同投首一案。该省以该犯既于洋盗案内投诚向化,声请将随同陈阿琶行劫入室搜赃一案遵旨一并肆赦,该司援引嘉庆十六年四月本部议覆福建省苏茂先成案,驳令改照强盗行劫数家,止首一家例拟军。……所有陈阿幼一犯应请即照该省原议免罪”。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一)》,第513页。一案中,犯人陈阿幼犯有数罪,其仅就洋盗一罪自首,经省官声请,上谕特将洋盗前所犯普通劫盗罪行一并赦免。但该犯先前还犯有杀人重罪,其并未自首该罪行,奉上谕精神,该罪不可同赦,否则有犯人以此免死,实为司法环节的重大纰漏,故特此要求犯人自首务必将其所犯所有罪行全部讲明,方可宽减量刑,否则未首之罪仍照旧裁断。

(二)供获他盗

强盗罪中,除自行投首本人罪行外,供获其他首伙亦为自首情形,主要分为盗犯互为供获以及眼线捕获等,集中于第42 条例文。此条原系两条:一条是“伙盗供获首盗”,康熙三十九年(1700)刑部题准定例,雍正三年(1725)、乾隆五年(1740)、嘉庆十七年、道光十四年(1834)先后进行修改;一条是“捕获他盗解官投首”,乾隆三十八年(1773)定例,乾隆五十三年(1788)、同治九年(1870)修改。此条原例为:“强盗除杀死人命、奸人妻女、烧人房屋,及殴事主至折伤以上,首、伙各犯俱不准首外,其伤人首盗,伤轻平复;或虽未伤人,行劫已至二次,及帮殴有伤、行劫又至二次之伙盗,果能于犯事之后五日以内,捕获他盗及同伴解官投首者,照强盗免死减等例,发遣新疆给官兵为奴。如止抱赃自首者,拟斩监候。未伤人之首盗,行劫仅止一次,及伙盗曾经伤人,或虽未伤人行劫已至二次,并窝家盗线,果能于犯事之后五日以内,捕获他盗及同伴解官投首者,杖一百徒三年。抱赃自首,发近边充军;闻拿投首,实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如逾五日限外,均不以首论。至未伤人之伙盗,行劫亦止一次,果能于五日限内,捕获他盗及同伴解官,或抱赃自首,均照律免罪。五日限外一月以内,捕获他资及同伴解官投首者,亦免罪。抱赃自首,杖一百;闻拿投首,俱杖一百徒三年。一月以外未破案以前,捕获他盗及同伴解官投首者,杖六十徒一年。抱赃自首,发近边充军;闻拿投首,实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至破案以后,均不以首论。其分赃而不行者,各减行者罪一等。俟盗风稍息,仍奏明改归旧例。”[2]940

1.首伙捕获他盗及同伴

强盗首伙各犯,于事未发觉,及五日以内,果能悔罪捕获他盗及同伴解官投首者,系伤人盗犯,于遣罪上减一等,拟杖一百,徒三年。未伤人盗犯,照律免罪。若在五日以外,或闻拿将他盗及同伴捕获解官投首者,系伤人盗犯,于斩罪上减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未伤人盗犯,杖一百,徒三年。[1]435

此条在强盗自首规定的基础之上,分情形进一步细化内容,增加对于供出同伙及他盗的立功规定。“首盗”指二人以上共犯盗罪,以先倡起纠伙为盗,教令他人抢劫、偷窃财物的主谋罪犯,谓之首盗;“伙盗”为若干人纠聚一起进行抢劫、盗窃财物,为从者称之为伙盗。[3]395以五日为界,强盗罪首犯及从犯在五日之内能够悔罪,并且捕获他盗及同伴送官投首,有伤人情节的于发遣罪减一等,拟杖一百徒三年;无伤人情节的,直接免罪。若在五日之外,或属于闻拿投首的,有伤人情节的于死罪减一等,拟杖一百流三千里;无伤人情节的,杖一百徒三年。

首伙互供在清律其他律文中亦有体现。名例律“犯罪自首”条:“其强窃盗若能捕获同伴解官者,亦得免罪,又依常人一体给赏(强窃盗自首,免罪。后再犯者,不准首)。”[1]72“凡遇强盗系律得容隐之亲属,首告到官,同自首法照例拟断。其亲属本身被劫,因而告诉到官者,依亲属相盗律科罪,不在此例”[1]73。名例律“犯罪共逃”条:“凡犯罪共逃亡,其轻罪囚能捕获重罪囚而首告,及轻重罪相等,但获一半以上,首告者,皆免其罪。”[1]77刑律捕亡律“徒流人逃”条:“曾经伤人及行劫二次以上之伙盗,闻拿投首,伙盗能将盗首逃匿地方供出,一年限内拿获,改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1]786

据乾隆五十七年(1792)“法无可贷伙盗投首供出首盗”①“安徽司查例载:例应免死减等之伙盗供出首盗逃匿确实地方,即行拿获者,改拟杖一百,流三千里等语。例内所称免死减等伙盗,系专指原犯情有可原者而言。至伙盗行劫二次,法无可贷之犯,闻拿投首及被获后能供获首盗,按例俱得免死发遣。其有投首而又供出首盗者,即知畏罪赴官,又因而拿获首盗,揆之名例犯罪得累减之义,自应援例递减定拟。今安徽省题续获伙盗尚二等案内,王七一犯系行劫二次伙盗,闻拿携赃投首,又供出首盗潘三格料住址,即经拿获。该抚声称该犯到案投首,已属例应免死之人,将王七依例应免死减等之伙盗,供出首盗拿获例,拟流,情罪尚属允协,应请照覆”。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一)》,第519页。一案所载,应免死减等的伙盗供出首盗藏匿的确切位置,官府即行拿获的,改拟杖一百流三千里。若伙盗为行劫两次的法无可贷之犯,闻拿投首后,或被抓获后供获首盗,按例免死发遣。本案中,王七系行劫二次伙盗,闻拿投首后供出首盗住址。因王七闻拿投首,又供获首盗,按例拟流。

2.眼线捕获同伴

至拿获盗犯之眼线,如曾为伙盗,悔罪将同伴指获,致被供出者,如在五日以外,照伤人首盗闻拿投首例,拟斩监候。若犯事之后,五日以内,指获同伴,旋被供出获案,审明同伙,确有实据者,照强盗免死减等例,发遣新疆给官兵为奴。若并无同伙确据,审系盗犯挟恨诬扳,即予免究。[1]435

“眼线”即缉捕差役利用拿获的盗犯,令其为侦破案件指认其他犯罪者,可以理解为官府更加主动地“以盗攻盗”,而不仅仅依靠盗犯的自行供述。眼线在缉捕盗犯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也是地方官府的常用举措,有时甚至会“官资其力”。该条例文的立法为“以盗攻盗”之意,在《读例存疑》中薛允升运用汉唐两个事例对此加以说明。薛允升援引了《后汉书·光武帝纪》中光武帝刘秀对地方贼盗犯罪的处理原则,即在听讼过程中让贼盗犯人之间互相检举揭发,对于部分犯罪情节予以减免,对于地方官员贼盗治理的政绩考核也以擒捕讨伐的结果为依据。通过定罪量刑的相关宽宥政策,在群盗间展开互相纠捕之风,的确起到了迅速消解贼盗犯罪群体的作用,此法对于群体性犯罪有立竿见影的治理效果。同时他还列举了唐代西川节度使崔安潜对治下贼盗犯罪的治理。崔安潜同样采取“以盗制盗,分而化之”的思路,置赏钱为引,在社会中发动对盗犯的检举。当然检举工作的重心仍然要依靠群盗间的互相揭发。通过对汉唐二例的列举说明,利用揭发检举同案犯给予法定的刑责减免,瓦解群体性犯罪团伙的内部凝聚力,逐一击破,从而更快速地抓获案犯,“以盗攻盗”之意也就更加明晰。

《清宣宗实录》记载:“两江总督壁昌等奏,遵议辨别洋面夷盗各船,必须随时随地,认真巡缉。其巢穴在岸者,责成地方州县;其踪迹在洋者,责成水师营汛更须多设眼线,并察其船之式样及行走迟速情形,则真伪似无难立辨。”[4]504光绪五年(1879)章程:“拿获盗犯之眼线,曾为伙盗,悔罪将同伴指获,致被供出者如在五日外一月以内,于现例斩罪减一等发新疆为奴,五日以内减为流三千里。倘原伙较多,能获三名以上者,再减一等。”[5]68有此章程后,例已不用。光绪十四年(1888)又立新章:“伙盗被获,供出首盗逃所,于四个月限内拿获,系旧例法无可贷之犯,减为绞监候,秋审入于缓决;系旧例情有可原之犯,减发新疆为奴。其伙盗能将全案首伙供出,于限内尽行指获者,系法无可贷者减为满流,情有可原者减为徒三年。如供获伙盗在一半以上,并首盗能将全案伙犯供出,于限内指获,均减为绞监候,秋审核其情节分别实缓。以上各犯当堂供出,按名指获,方准以供获论。如私向捕役告知,指拿到官,不得以供获论。”[5]68

《大清律例·强盗》第41 条和第42 条例文系强盗自首专条,大致分为四类:一系自行投首,一系捕获他盗投首,一系眼线指获同伴,一系首伙供出首伙。其中各情形中又分伤人未伤人、事未发自首与闻拿投首,有以五日内外为限的,也有四个月外为限的。对于第42 条,伙盗供出首盗、首盗供出伙盗、伙盗供出首盗各盗、伙盗供出伙盗一半以上等,为强盗自首条中所列四条情节可原宥者。在自首情形的划定上,清律基本延续了唐律和明律之制,并结合强盗罪的具体特征及清代法制经验做了新的补充。通过自首制度,在宽减刑罚的同时,亦促成强盗犯罪更为高效地被破获,以法律教化之功杜绝犯罪问题发生。

二、强盗罪与他罪的竞合

强盗为综合性犯罪,其行为可与多罪名产生竞合,进而在司法实践中以重罪处理或数罪并罚。此处以强盗罪与故意烧人房屋罪为例简要说明。

放火烧人空房及田场积聚等物之强盗自首,依放火故烧本律拟流。若计所烧之物重于本罪者,发近边充军。[1]434

《大清律例》强盗律第41条例文中规定有以烧人房屋为作案手段的强盗行为,此条例文本系七条合并而成,分别在乾隆四年(1739)、乾隆六年(1741)、乾隆九年(1744)、乾隆二十六年(1761)、乾隆四十四年(1779)定例,乾隆三十二年(1767)、乾隆五十三年等进行修改删减。[1]435此条放火例源自明律,乾隆五年和乾隆三十二年先后进行了两次修改。[1]435

唐律贼盗律“故烧人房屋”条:“诸故烧人舍屋及积聚之物而盗者,计所烧减价并赃,以强盗论。”[6]509《大明律》规定有放火故烧房屋:“故烧自己房屋杖一百,延烧官民房屋及官民积聚之物者则杖一百徒三年。若因延烧而盗取官民财物者、斩杀伤人者,各以本条故杀伤论。若故烧官民房屋及公廨仓库,系官积聚之物,则与延烧者不同,故不分首从皆斩。若故烧人空闲房屋及田场积聚之物,与官者不同,故烧之者得减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须于放火处捕获有显迹证验明白乃坐。”[7]204

清律基本沿袭明律内容。《大清律例》刑律杂犯篇“放火故烧人房屋”:“凡放火故烧自己房屋者,杖一百。若延烧官民房屋及积聚之物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盗取财物者,斩监候。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若放火故烧官民房屋及公廨仓库,系官积聚之物者,不分首从皆斩监候。须于放火处捕获有显迹证验明白乃坐。其故烧人空闲房屋及田场积聚之物者,各减一等。”[1]762后附例文规定:“凶恶棍徒纠众商谋计图得财,放火故烧官民房屋及公廨仓库或官积聚之物,并街市镇店人居稠密之地,已经烧毁抢夺财物者,照强盗律,不分首从拟斩立决,杀伤人者枭示……其恶徒谋财放火,有已经烧毁房屋,尚未抢掠财物又未伤人者,为首拟斩监候;为从商谋下手燃火者,枷号两个月,发近边充军;诱胁同行者,杖一百徒三年。如谋财放火随即救熄,尚未烧毁,为首拟绞监候;为从商谋下手燃火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诱胁同行者,枷号两个月,责四十板……若图财挟故烧空地闲房及场园堆积柴草等物者,首犯枷号两个月杖一百流三千里。如系孤村旷野内并不毗连民居闲房及田场积聚之物者,杖一百徒三年,为从各减一等。”[1]762

综合上述律例内容可见,律文方面,清律承自明律,律文中仅有一处变化,即“故烧官民房屋及公廨仓库”,明律规定不论首从皆斩,清律改为斩监候。例文方面,清律在承继明律例文基础上又进一步细化,放火罪基本可分为自毁型(故意放火烧毁自己房屋,以及延烧官民房屋、积聚之物)和他毁型(故烧官民房屋及积聚之物)两类,清律中“放火故烧人房屋”条的第2条例文对他毁型放火罪进行了区分情形的具体规定。自毁型放火犯罪杖一百,有延烧情形加徒三年。他毁型放火不分首从皆斩监候,故烧空房各减一等。

清律律文中,其故烧人空闲房屋及田场积聚之物者各减一等,比照故烧官民房屋斩监候,减一等应流。例文中区分两种具体情形,一为强盗罪中的故烧,有自首情形的,比照前句律文拟流处理;二是挟仇故烧,即前述案例的内容。放火烧人空房及积聚之物,比照烧人房屋一体赔偿,因此,以强盗目的而烧人空房更不能免除赔偿责任。其次,强盗未得财而烧人空房,清律中仅有“至放火烧人空房,及田场积聚等物之强盗自首,依放火故烧本律拟流”这一条规定,若犯人未自首,则缺失专门的治罪条目。如果比照盗罪拟定,毕竟未得财物,似有不妥;若比照自首情形,则又无法区分自首与未自首。在道光十年(1830)“挟仇放火但经焚烧即属烧毁”①道光十年秋季,发生了外结徒犯杜扎呼挟嫌故烧王功相场园内草棚,以及刘驴听从逸犯刘淑和挟嫌故烧徐璋草垛的案件。“今杜扎呼业将王功相空场草棚点燃,经村人王燧瞥见火起,喊同工人等将草棚拉翻扑灭。刘驴听从刘淑和放火,刘淑和业将徐璋草垛烧毁,俱属业经焚烧,与当被救熄尚未烧毁例准减等者不同。该省将杜扎呼、刘驴二犯俱照尚未延烧旧例分别拟徒,系属错误,应请交司驳令另行改拟”。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三)》,第2024页。一案中,犯案者系挟仇故烧他人空地房屋及田场堆积草物。例文中以被烧房屋的位置及燃烧程度区分三类行为做出规定,分别为故烧空地间房及场园堆积草物、故烧不毗连民居闲房及田场积聚之物、防火后当即救熄尚未燃烧。案中二人犯均未有当即救熄的行为,不得照准救熄减等的规定处理。

在强盗罪中,放火亦属于性质恶劣的加重情节,无论是否得财,放火烧人房屋一律处以枭示。放火烧人房屋与杀人、强奸一样,不准自首。除强盗罪之外,放火烧人房屋存在法定的自首情形。从乾隆五十八年(1793)“放火烧房并未伤人自首”案②“直隶司查律载:损伤于人于物不可赔偿者,不在自首之律。此指杀伤人及弃毁印信官文书之类不可赔偿者而言。至放火烧人房屋,惟强盗放火,犯深重,例载不准自首。此外并无挟嫌放火,不准自首明文。盖烧毁民房,并非不可赔偿之物,自应依律准首。今直督咨刘成挟嫌放火,烧毁张振禄堆草闲房,经伊父刘润禀首一案,该督声称系侵损于人,不在首免之律,自属错误。该司照律议驳,句属允协”。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三)》,第2028页。可以看出,强盗放火烧人房屋者不准自首,除强盗外的一般放火烧人房屋,并非不可赔偿之物,依律可以自首。此案系因怨放火烧人堆放草料的房屋,不在禁止自首情形之列,应当允许自首。直隶地方官员未认定犯人刘成的自首情节,属法律适用错误,刑部特此予以纠正。

三、强盗罪中的特殊主体

该部分以强盗罪中的地域要素展开,选取强盗罪例文中较为典型的京城大宛地区,以及粤东等地沿海地区为例。此两种情形较一般地域的普通强盗行为更为恶劣,因此多以加重量刑处理。

(一)京城大宛盗案

对北京及大兴、宛平二县所构成的京畿地区,例文中设专条规定强盗案件的处理:

京城大宛两县并五城所属地方盗劫之案,一经审实,照律斩决,仍加枭示,于犯事地方,悬竿示众,以昭炯戒。俟数年后,盗风稍息,奏明仍复旧例办理。

京城盗案,除徒手行强,当被拿获,既未得财,又未伤人者,仍照旧例办理外,如有持火执械,入室威吓,掷物打人重情,虽未得财伤人,凶恶情形,业经昭著,即将为首之犯拟绞监候;为从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俟数年后,盗风稍息,奏明仍复旧例办理。[1]437

大宛两县,指京师附近的大兴和宛平二县,“大兴、宛平二县各掌其县之政令,与五城兵马司分壤而治,品秩服章视外县加一等”[8]3334。五城沿自明代,清初原北京城内多被划归旗人居住,汉人多迁居南城,以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一线为界,北内城、南外城。清代京师的地方管理有步军统领、五城御史、顺天府等多个机构参与,其中五城御史通过下属五城兵马司正副指挥及吏目进行分界治理。清代京师城郊地带被称作“城属”,主要是京师及其附近地区,“城”即五城。城属的出现,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大兴、宛平二县的治理权限,如宛平“已为京都赤县,其近臣近亲所蚕食而盘踞者,殆非一朝一夕之故”[9]14。京师与大宛二县所辖地界愈加交错,雍正五年(1727)朝廷做出了一系列的边界调整,基本确立了五城与州县的分界,乾隆二年(1737)再次将东西南北四城与大宛二县划清界址。清代所指“城属”,意即“五城所属”,也就是五城御史所属,《大清会典事例》中在记录五城所辖各坊时,既包括京师内外城的所有区域,也包括北京四郊等城外地带,同在五城统辖之下,均是“城属”范围。具体地界的管理方面,内城与外城分别由步军统领和五城御史管理,京师城墙以外的四郊则由步军统领统辖的巡捕营和五城御史负责。其中巡捕营主掌军政及缉捕盗贼,民政多由五城御史下辖的指挥、吏目负责,再外围的区域由顺天府下辖的大宛二县负责。[10]

都察院系统下的五城御史、兵马司指挥和步军统领衙门共同构成京城地区的管理机关,其中五城御史主要负责的管理范围是外城以及城厢地区的秩序治安。“五城”范围主要指东朝阳门、南永定门、西阜成门、北德胜门诸门外,内城与外城的城厢地区。[11]157-179京城治安主要由步军统领衙门管理,五城兵马司已有名无实。光绪三十一年(1904)清政府设立巡警部,兵马司遂废。“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指挥各一人,副指挥各二人,康熙十一年省五城各一人。乾隆三十一年改东、西、南、北四城副指挥分驻朝阳、永定、阜成、德胜诸门外,钤辖关厢,中城如故”。[8]3297

“京城大兴、宛平二县,外加五城统属地方,强盗案件一经审实,依律问斩,并枭首示众。京城内强盗犯罪,除徒手劫盗被当即拿获,既未得财又未伤人情形外,对于持火、持械、入室、掷物等严重情节,即使未得财伤人,首犯亦拟绞监候,从犯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例文规定持火、持械、入室、掷物等严重情节的首犯拟绞监候,若从犯威吓掷打,亦同首犯量刑”[1]437。另例文末有“盗风稍息,仍复旧例”[1]437,清律例文中有多处类似规定,在实际中改归旧例者甚少,该句话意义不大,似应删去。

例文中对京城大宛地区的强盗案件,一经审实即斩立决并加枭示,强盗律第1 条例文即对“斩决加枭”做出规定:“强盗杀人、放火、烧人房屋、奸污人妻女、打劫牢狱、仓库及干系城池衙门,并积至百人以上,不分曾否得财,俱照得财律斩,随即奏请审决枭示。”[1]417此条规定强盗罪中“斩决加枭”的数项情形,除上述情形外最高均可判定为斩决。随着社会发展而盗风日盛,在后续例文修定中又增加了数条情形,一律比照斩决加枭处理。“响马强盗执有弓矢军器,白日邀劫道路者,不论人数多寡,曾否伤人,依律处决,枭首示众。其江洋行劫大盗,俱照此例加枭”[5]66。“粤东内河盗劫,除寻常行劫仅止一二次,伙众不及四十人,并无拜会及别项重情,仍照例具题外,如行劫伙众四十人以上,或不及四十人而有拜会结盟,拒伤事主,夺犯伤差,假冒职官,或行劫三次以上,或脱逃二三年后,就获各犯,应斩决者,均加枭示,恭请王命先行正法”[5]66。“捕役并兵丁为盗照例斩决,如捕役兵丁为首,加拟枭示。其情节重大者,酌量分别枭示”[5]66。“两广二省强盗如有行劫后因赃不满欲,复将事主人等捉获勒赎者,首犯占斩决加枭,恭请王命先行正法,从犯仍按强盗本律科断”[5]66。“强劫之案,但有一人持执鸟枪洋枪者,无论曾否伤人,不分首从皆斩立决,加以枭示”(光绪十三年章程)[5]66。“强盗杀人案件,正犯及帮同下手之犯,俱拟斩加枭,其仅止在场目击者,如已得财,照律问拟斩决,未得财者目击杀人之犯拟斩监候,秋审入于缓决”(光绪二十八年章程)[5]66-67。

(二)洋盗

《大清律例·强盗》第48 条和第49 条例文规定洋盗犯罪:

洋盗案内被胁在船为匪服役(如摇橹、写帐等项,均以服役论),或事后被诱上船,及被胁鸡奸,并未随行上盗者,自行投首,照律免罪。如被拿获,均杖一百,徒三年。年未及岁,仍照律收赎(如已经在盗所自行逃回,欲行投首,尚未到官,即被拿获,仍同自首,免罪。若已经到家,并不到官呈首,旋被拿获,不得同自首论)。

洋盗案内接赃了望之犯,照首盗一例斩枭,不得以被胁及情有可原声请。如投回自首,照强盗自首例,分别定拟。此外,实在情有可原,如十五岁以下被人诱胁,随行上盗,仍照本例问拟。[1]438

此两条专指洋盗,内河江面盗匪不在此例。响马强盗在陆路,水路即为江洋行劫大盗,此两类盗犯相较于在乡市黑夜直入人家行劫治罪更重。第48 条例文系乾隆五十九年(1794),刑部议准定例,嘉庆六年(1801)、嘉庆十八年(1813)修改,同治九年改定;第49 条例文系嘉庆六年,浙江巡抚阮元咨准定例①可参看下文嘉庆六年“洋盗接赃一次及二次自首者”一案。,嘉庆十七年修改,同治九年改定。被胁迫上船为洋盗,或事后被诱上船,以及被以鸡奸胁迫的,若并未随行参与行劫,后自行投首者免罪;若被拿获者杖一百徒三年。年十五以下者,仍照律收赎。例文中明确了界定自行投首的时间标准,即若在自行投首途中尚未到达官府即被抓获,视为自行投首;若事后返家并未自行到官,则不作自首论。洋盗内接赃瞭望之犯,不认定为情有可原之项,照首盗例斩枭,若自首的照强盗自首例。属十五岁以下被人诱胁上船为洋盗犯的,仍照强盗律第20 条例文定拟②强盗律第20条例文:“凡情有可原之伙盗内,如果年止十五岁以下,审明实系被人诱胁随行上盗者,无论分赃与不分赃,倶问拟满流,不准收赎。”参见胡星桥,邓又天:《读例存疑点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425页。。江洋大盗同样是斩决枭示的情形之一,强盗律第2条例文中规定有“其江洋行劫大盗,俱照此例,立斩枭示”[1]418。乾隆二十五年(1760)清廷回复杨廷璋关于福建地方的上奏中也提道:“渔船白昼持械劫夺,非寻常抢劫可比,应照江洋大盗律,从严办理。”[12]831乾隆二十六年(1761)刑部在讨论两江总督尹继善上奏粤东地区盗匪问题时也指出,“江洋大盗,较陆地劫夺更重,请无分首从,均拟斩立决”[13]96。

嘉庆六年“洋盗接赃一次及二次自首者”一案③“浙抚(阮元)奏:施大前一犯,经臣部以施大前接赃已至二次,按例即应斩决。惟据称乘间逃回,欲行投首,如该犯逃回,本欲投首,未及到官,即被拿获,尚属畏法,自可量减拟遣;如逃回并非欲首,系被官兵拿获,不但不能拟徒,并不应遽行拟遣,行令该抚查明,另行核办在案。今据该抚咨称,讯据施大前坚供,实系被胁接赃二次,不甘从盗,乘间逃回,欲行投首,不及到官被获,委非不欲投首,致被获解。并咨称海洋盗匪被胁上盗,并无分别次数治罪专条,将该省历年办过被胁上盗接赃二次问拟发遣之骆阿曲等各案抄录送部,其施大前一犯仍请照原拟发遣,系闻拿投首再减一等,拟以满徒等因。……如蒙俞允,所有施大前一犯接赃已至二次,按例即应斩决。因该犯投回欲首,未及到官即被拿获,尚属畏法,应即照新例发遣。臣部纂入例册通行遵照等因”。参见(清)祝庆祺等编:《刑案汇览三编(一)》,第505-506页。,系浙江巡抚阮元上奏地方洋盗的案件。此案所有定罪量刑的争论皆围绕于施大前,该犯系被胁上船,接赃两次。据其自己坚持供述两次接赃均系被胁,不甘从盗,并且本欲投首,但未及到官即被抓获。阮元在奏议中认为,洋盗案内伙盗仅止接赃,应拟发遣,但强盗例中规定行劫一次为情有可原,两次以上仍应拟斩,唯洋盗接赃之犯并无关于次数的明文规定。据案中所载分析来看,接赃仅只一次,归因于被胁迫尚属合乎情理,若已至两次,则可认为其甘心从盗。此处分析未必完全考虑客观情由,被胁两次者亦存在较大可能。

四、结语

《大清律例》对自首制度有系统的规定,在强盗律中即可见一斑。强盗罪中的自首,事实上同时包含有现代刑法意义上的自首和立功两种情形,在例文中更多以被捉获盗犯供述内容为己罪或他罪予以区分。强盗罪与杀伤人犯罪的竞合是最常见类型之一,文中所举故烧人房屋虽不属于常见罪名,但同样具有典型性,其与明律、唐律都有着紧密的承接。对京畿盗犯和洋盗犯的思考,是例文对犯罪主体的细化规定,同时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地方司法对国家立法的推动也体现在实录奏议中。文中以自首、数罪竞合、特殊主体三个维度进行例文释读,以期可以对清代强盗罪的犯罪构成、定罪量刑等有更为全面的认识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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