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澂致高崇基信札考释

2022-03-17 05:20李文君
韶关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信札巡抚张之洞

李文君

(故宫博物院 故宫学研究所,北京 100009)

知县与知州是清代最基层一级的官员,州县官员的选拔与任用,事关国家形象,也直接影响吏治的好坏,为此,无论是中央的吏部,还是地方的督抚,对州县官员选任一事都非常重视。2021年春季,一批广东巡抚吴大澂写给广东布政使高崇基的信札现身,这批信札共10通①本文所引10通信札,均来源于雅昌艺术网,https://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0097562053/.,内容相对完整,结合《张之洞全集》等其他相关史料,对研究广东地区的州县官选任与政务运作,对了解高崇基其人,对补充并丰富顾廷龙先生所撰的《吴愙斋年谱》,均有积极意义和补益作用。现将10通信札归类整理,并进行简单考释,以惠学林。

一、寄信人与收信人

寄信人吴大澂(1835-1902),江苏吴县(今苏州)人,字止敬,号清卿,又号愙斋,同治七年(1868)进士,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从同治十二年(1873)起,历任陕甘学政,河南河北道,吉林三边帮办大臣,会办北洋大臣等职。光绪十二年(1886)十一月,擢升广东巡抚。光绪十三年二月初六日,抵达广州,二月初九日,正式接印上任[1]239。光绪十四年七月,奉旨署理河东河道总督,七月十八日,交卸篆务启程[1]253。后又出任湖南巡抚,在甲午战争中,吴大澂自告奋勇率湘军出关,在辽南迎击日军,因作战失利,被免职,回家乡苏州终老。本文所论信札,均作于吴大澂担任广东巡抚期间。

收信人高崇基(1822-1889),字仲峦,号紫峰,直隶静海(今天津)人,道光三十年(1850)进士。高崇基历任山西寿阳、介休、凤台(今晋城)、阳曲等知县,忻州知州,安徽宁国知府,山西河东道道台,山西按察使,山西布政使[2]。光绪十二年(1886)二月,经(从山西巡抚调任)两广总督张之洞奏请,高崇基从山西布政使转任广东布政使[3]。光绪十四年十月十七日[4]152,高崇基升任广西巡抚。光绪十五年七月初十日丑刻,高崇基卒于桂林任所[4]234。

吴、高二人履历差异较大。高崇基科名虽早,但因位列三甲第十二名,没能成为京官,多年在山西州县基层任职历练,这让高崇基积累了丰富的治理经验与过人的行政能力。吴大澂中进士较晚,但因名次靠前(二甲第五名),有机会进入翰林院,在庶吉士散馆不久,就外放为陕甘学政,后又长期在吉林巡边,锻炼出不凡的见识与眼光。因年龄与经历的差距,在广州共事之前,吴、高二人可能只是闻名,并未相识。

高崇基长期在山西州县任职,吴大澂与山西发生关联主要有三次机会,但均未与高崇基谋面。第一次是同治九年(1870)七八月之间,在李鸿章幕府的吴大澂随李鸿章从西安赴天津处理教案途中。该年七月十三日,吴大澂从风陵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八月初四日从柏井驿(今平定县境内)离开山西。这段行程,在其日记中留下了完整的记录[5],但并未提及高崇基,看来此次二人并未见面。第二次是同治十二年(1873)九月,吴大澂从北京赴陕西任职陕甘学政时,取道山西,亦未见有与高崇基相识的记录[1]87-88。第三次是光绪三年(1877)十二月至四年二月,经李鸿章保荐,吴大澂赴晋南凤台、阳城等处赈济灾民,并赴太原拜谒山西巡抚曾国荃,面陈晋南灾民困苦情形[1]112-113。此时,高崇基已调离山西,赴安徽任职,故二人亦未相遇。此后,光绪七年,张之洞出任山西巡抚,从安徽调高崇基重返山西任职,后又奏请调其到广东任职;而吴大澂一直在吉林及直隶任职,与高崇基并无交集。据此来看,在广东是吴大澂与高崇基的第一次正面共事,这10通信札,正是这一时期二人公务往来的见证。

近年来,学界对吴大澂的研究逐渐增多,但多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从美术史的视角研究吴大澂的金石学成就与书画艺术,如白谦慎先生的《晚清官员收藏活动研究:以吴大澂及其友人为中心》一书[6];二是从边疆史的角度研究吴大澂对开发吉林三边地区,与沙俄谈判边界、维护国家主权的贡献,如李文君的《光绪七年吴大澂致德平阿信札考释》一文[7]。对吴大澂在广东任职期间的情况,并无专门的研究成果。相比于吴大澂,高崇基的知名度要低得多,甚至连信札收藏者也不知高崇基是何许人,直接把收信人“紫峰”释读为与此毫不相干的江苏武进人陆黼恩。目前学界还没有专门研究高崇基的论著。与高崇基相关的信札,1998年版《张之洞全集》收录有33通两广总督张之洞写给广东布政使高崇基的信札,主要是商量政事,内容涉及税收财政、人事任免、对外交涉等[8]10209-10219。2008年版《张之洞全集》所搜张之洞致高崇基信札与1998年版完全相同[9]。另外,2014年春季,雅昌艺术网曾公开了5通张之洞致高崇基的信札,多谈政务内容,体例格式与《张之洞全集》收录信札颇为相似①参见雅昌艺术网,https://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5048974805/.。除张之洞的信札之外,再无其他与高崇基相关的信札公布。从这个意义上讲,这10通吴大澂致高崇基的信札,对研究高崇基其人,对研究吴、高二人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二、信札考释

从光绪十三年(1887)二月初九日正式从署理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张之洞手中接印上任[8]535,到光绪十四年七月十八日交卸篆务启程[8]645-646,吴大澂在广东巡抚任上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这10通信札,就作于此段时间之内。

(一)调和高、张矛盾

张之洞与高崇基为直隶同乡,张之洞出任山西巡抚后,看中高崇基熟悉山西地方,有丰富的基层治理经验,奏请将高崇基从安徽调回山西,配合自己工作,弥补自己无基层地方任职经历的缺憾。张之洞调任两广总督后,又奏调高崇基到广东任布政使,继续配合自己。但巡抚吴大澂的到来,却让高崇基与张之洞产生了矛盾。第一通信札的主要内容,就是吴大澂为高、张二人调解分歧。

1.顷接尊处请假公文,茫然不知所以,特传吴丞景萱来署询,知香帅接晤时偶有辩论,似非于公事大有关系,不必以去就相争。且弟到官未久,情形多不熟悉,正欲倚公为左右手,鄙见所不及,赖公匡救之。无论何事,皆可熟商,决无一成不易之见。香帅为弟所悦服,维持调护,友朋之责,明日当往规劝,愿公勿以此介意。原文奉缴,乞即收回。望鉴愚忱,勿罪为幸。紫峰仁兄大人,弟大澂顿首。四月十三日。

香帅处一禀,弟嘱巡捕官暂缓呈阅。

此信作于光绪十三年(1887)四月十三日,主要是劝慰高崇基,请其勿与张之洞闹矛盾。香帅,指两广总督张之洞。从信中可知,布政使高崇基因事当面与总督张之洞发生“辩论”,遂负气向到任未久的巡抚吴大澂请假,甚至以离任相要挟。吴大澂特地传当时在场的吴景萱来询问,得知二人并无严重分歧后,请高崇基收回请假公文,帮助刚履任的自己多所“匡救”;张之洞方面,由他出面解释协调。

吴大澂与张之洞关系密切,政治见解上,二人都是清流派的重要人物;因嗜好金石碑帖,在京城任职时,二人经常与潘祖荫、王懿荣等人品鉴古物,考订金石,乐此不疲。光绪十三年底,广东巡抚吴大澂还打破当时江南人很少与北方人通婚的惯例,将第五女许给张之洞次子张仁珽[10]93。光绪二十年(1894)十月十二日,张仁颋与吴氏女在武昌八旗会馆正式完婚[11]395。高、张发生不愉快,于公于私,吴氏都应该出面,维持调护二人的关系,规劝张之洞缓和与高崇基的分歧。吴景萱,苏州人,字硕卿,时任广州府通判,光绪十四年十月,补韶州知府[4]143-144,光绪十五年,又调回广州任职[4]218。

(二)选任知县知州

有清一代,在州县官选任问题上,有非常完备的制度[12]。一般而言,是先由吏部进行资格审查,然后发往各省,由地方督抚任用,同时须报吏部备案核准。督抚若有违例之处,吏部可以驳回。在地方督抚与中央之间,形成一种平衡。进入晚清,随着手握重兵的湘系与淮系督抚群体的崛起,这种微妙的平衡就显得更为重要。吴大澂致高崇基信札中,有5通谈及州县官选任问题。

2.昨与香帅商酌南雄一缺,无惬心贵当之人。论才具则萧令为宜,如肯振作精神,于地方必可有益。该令好应酬,用度不能节省,是其短处,此次却无说项之人,鄙意与香帅不谋而合也。乐昌拟委陈绍棠署理,尊意中尚有人否?香帅信附览。手泐敬颂紫峰仁兄大人台安,弟大澂顿首。

此札主要谈南雄直隶州与乐昌县的人事安排。萧令,指萧丙堃,湖南善化(今长沙)人,监生出身,光绪十三年(1887)十一月补南雄知州[13]407。据此,则此信应作于光绪十三年二月吴大澂到任广东之后,十一月萧丙堃出任南雄知州之前。陈绍棠(1849-?),号雪庭,福建长乐人,光绪三年(1877)进士,列三甲第174名。曾任广东海丰、增城、新宁(今台山市)等县的知县[14]。查《民国乐昌县志》,光绪年间的乐昌知县,并无陈绍棠之名[15],看来陈绍棠在署理乐昌知县的选任上未能胜出。对陈绍棠未能入选的原因,据光绪十三年六月张之洞所上《请准以王耀曾补授澄海县知县折》所说,张之洞原本准备让陈绍棠调补澄海县知县,但吏部以“该员陈绍棠,曾署增城县知县,有摘顶勒缉之案,现在并无开复,所请补授,应毋庸议”为由,予以驳回[16]565。则可知陈绍棠身背“摘顶勒缉”的处分,并未开复(恢复原官),所以吏部没有批准。

3.香帅今日亲往西北两江查勘基围,贱恙未愈,不获趋送河干(岸),送上调帘各缺拟委各员一单,望与香帅商之。东莞拟委刘秉奎,未识尊意以为然否?手泐敬请紫峰仁兄大人台安,弟大澂顿首。十八日。

此信作于光绪十四年(1888)五月十八日,主要讨论东莞等处知县的人选。书信开篇说“香帅今日亲往西北两江查勘基围”,是指光绪十四年五月,因大雨导致西江与北江水溢,总督张之洞乘船亲赴各县巡视灾区,十八日离开省城广州,二十四日返回[11]220。因本年是乡试之年,省府抽调部分进士出身的州县官员入闱,到广州协助八月进行的考试,称为“调帘”。这些人临时上调广州,就会有部分州县职位空缺出来,需要补充。刘秉奎,字枬轩,江西信丰人,同治十一年(1872)拔贡[17],光绪十四年六月代理东莞知县[18]376;光绪十五年(1889)五月二十一日,因东莞县知县王煦再次“调帘差委”恩科乡试,“以拔贡本班尽先补用知县刘秉奎”,再次代理东莞知县遗缺[4]202。光绪二十一年(1895)五月,刘秉奎终于授实任东莞知县[18]376。

4.顺德魏令调取引见一节,已与香帅商之,可即饰令交卸,领咨起程。惟接署之员,香帅意中并无其人,如侯补中有劳绩最著或曾经署事赔累之员,乞酌拟数人,请香帅定夺可也。敬请紫峰大兄大人暑安,弟大澂顿首。廿三日。

此信主要讲顺德知县补缺之事。顺德魏令,指魏传熙,字敬五,号子莼,湖南长沙人,同治十年(1871)进士,光绪十年(1884)七月,出任顺德知县[13]405。光绪十四年十二月,因“和平稳练,吏事精详”,曾署理罗定州知州篆务[4]167。魏传熙奉命进京引见,后选调为吏部主事。魏传熙的顺德遗缺,吴大澂建议布政使高崇基选择“劳绩最著或曾经署事赔累之员”出任,由总督张之洞最后定夺。看来在州县官员选用问题上,广东布政使高崇基与广东巡抚吴大澂只有建议权,最后的决定权在两广总督张之洞手中。

昨日中暑,遍体发热,头晕不清,拟静养

三四日,当即愈矣。

此信紧接前信,继续商讨顺德与临高(今属海南)的知县选任。徐多,浙江石门(今桐乡)人,优贡出身,光绪十四年接替魏传熙任顺德知县[19],光绪十四年十一月,徐多又调到广州帮忙,顺德知县改由清远县知县左调署[4]144。方军门,指方耀(1835-1892),字照轩,广东普宁人,时任广东水师提督。光绪十三年六月十三日,方耀拟入京陛见,水师提督暂由邓安邦署理[16]546,563。张延,直隶天津人,光绪十三年闰四月初六日领凭到广州,出任临高县知县。两广总督张之洞以“临高县地当琼州滨海要区,现在抚剿黎匪,办理善后,一切均极吃重。该员初膺外任,于海疆情形未能熟悉”为由,将张延“留省学习,俾资历练”[4]12。直到光绪十四年八月底,因张延对“吏治事宜,渐就熟悉”,才让其赴临高上任[4]124。此时,吴大澂已调离广东一个多月了。综合徐多署理顺德知县,方耀身在广东,张延将赴临高任职等信息来看,此信与前一信均作于光绪十四年(1888)夏天。

6.香帅见示一单,并原函送阅。揭阳即定周为桢,崖州即定侯甲瀛,请由尊处牌示可也。手泐敬请紫峰仁兄大人台安,弟大澂顿首。十六日。

此信作于光绪十四年(1888),主要谈揭阳与崖州(今海南三亚)的人事安排。周为桢,广西临桂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举人,曾任惠州府和平县、长宁县(今广东新丰)知县。据《光绪揭阳续志》,光绪十三年至十四年,署理揭阳知县的为安徽太湖人王崧与湖南邵阳人魏恒[20],并无周为桢,则可知周为桢并未署理揭阳。周为桢未能履职揭阳的原因,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侯甲瀛(1834-?),字小潮,一作筱巢,号一峰、海秋,江苏上元(今南京)人,咸丰九年(1859)进士,分发山东,以知县即用,先后任茌平、曲阜、济阳、莘县等知县。后调任广东,任番禺、电白等知县。光绪十四年七月初八日,两广总督张之洞在《请准以惠登甲调补知县折》中说:“窃照番禺县知县侯甲瀛,升补崖州知州,已准吏部核覆”,建议由甘肃安化(今庆阳)人惠登甲递补番禺县知县[4]113。侯甲瀛在光绪十四年升任崖州知州,则可知此信应作于光绪十四年。

(三)抽取税关釐金

广东是税收大省,除地丁银与盐课以外,还有粤海关与太平桥关的关税,都要及时解送到京。吴大澂致高崇基的信札中,有3通涉及税金方面。

7.进京解饷一差,意中并无可派之人,仍由执事酌量选派可也。紫峰仁兄大人,弟大澂顿首。二十日。外件附缴。

此札谈解饷委员的选派,写作时间待考。当时,广东送往北京的税银,多交由票号汇兑,再派出专门的解饷委员,从海路到京,向户部或内务府等接收单位递交汇单等相关材料。解饷委员一般由有州县、通判、同知等衔职的候补或试用官员担任。

8.芦苞厂中索费一节,系鄙处委员于闰四月十一日亲过该厂纳釐时事,所见司事年不过三十左右,不知其姓。惟该司事巡丁得银十五两后,略启一二舱板即不问其多寡轻重,此中流弊甚大,即启奸商以多报少之风。总之来往船只并不甚多,自应逐舱开看点明件数,或抽查一二件过秤,方是认真办法。各厂委员,无一不深居简出,一切查舱填数,均责成一二司事巡丁查看,均极草率。惟至太平关见过委员一人亲自查舱者,大率皆坐一“懒”字病尔。如尊处派人密查,只须趁一商船,沿途查看,纤悉毕知。手泐敬颂勋祺,紫峰仁兄大人,弟大澂顿首。六月初三日。

此信主要谈釐金局委员疏于管理之事,因信中提及闰四月,只有光绪十三年才有闰四月,故可由此推知此信作于光绪十三年(1887)六月初三日。芦苞厂,在今佛山市三水区芦苞镇境内,广州进入粤北地区的重要航道节点,设有釐金局,按货物多少对过往船只抽取釐金。但釐金局委员“深居简出”,不到工作一线,仅派“司事巡丁”检查过往船只,以至贿赂公行,“流弊甚大”。太平关,在北江上游,是湘赣诸省南下的必经之路,从明代天顺年间开始,即在南雄境内的浈江上架设浮桥(太平桥),设关收取商税。清康熙九年(1670),将税关从南雄迁到今韶关市浈江区东堤北路一带,仍称太平关[21]。太平关税关,共辖太平桥关、遇仙桥关、浛洸关、韶关北门旱关四个关口,统归广东巡抚监督,日常由驻韶关的南韶连道负责管理。太平关与广州的粤海关的关税收入,均直属于中央。光绪十三年二月初九日,新任广东巡抚吴大澂到广州后,兼署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张之洞将巡抚所属的“广东巡抚关防、太平桥监督关防、并王命旗牌文卷等件”,交吴大澂接收[8]535,[16]494。因太平桥税关属于“肥差”,吴氏就任以后,曾先后安排亲信之人,到此任职。在光绪十四年四月廿四日写给兄长吴大根的家书中,吴大澂坦言:“弟现派太平关差,此系常局,可二三年不换。俟程耕云旋省(广州),再令赴韶(州)。又沈玉生之世兄沈毅,亦派太平关差,此系弟所自委,不由藩臬给札,每年更换二三人,此差亦不易得。如晤凤石(陆润庠)兄,乞转致之。”[10]98程庆祺(耕云)与苏州同乡陆润庠推荐的沈毅,被吴大澂安排在太平关任职。

9.釐金太平关京饷五万,即饬商号改汇天津。其旗营加饷五万,仍饬解员刘倅到京交纳可也。复请紫峰仁兄大人台安,弟大澂顿首。

此札主要谈税金押运。太平关关税,一般直接上交户部。但因光绪十三年八月,黄河在郑州决口,河工急需大量资金,故奉旨将税银直接汇往北方的金融中心天津,再由天津转汇负责河工的开封河东河道总督衙门。广东方面汇兑税银所用商号,主要有“日升昌、百川通、蔚长厚、新泰厚、蔚泰厚”等[4]134-135。旗营加饷,指光绪十一年(1885)八月,清廷采纳刑部侍郎薛允升的建议,要求从光绪十二年起,地方督抚裁减浮滥的自募兵勇,将节俭下来的军饷开支送到北京,给八旗兵加饷练兵之用[22]。刘倅,指刘姓押运委员,疑指刘保仁,曾在光绪十四年三月和九月,以候补知县的身份,两次押运广东的大婚典礼银与地丁银到北京[4]82,130后来出任东莞沙田(今东莞沙田镇)分局委员[18]985。

(四)选择书院监院

张之洞与吴大澂均是翰林出身,为政重视文教。张之洞主政两广,除原有的粤秀书院之外,还在广州新建了广雅书院。对书院山长与讲习的人选,张之洞与吴大澂同样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在致高崇基信札中,有1通涉及这方面的内容。

10.香帅来信并清单一纸送上,乞阅后掷还。惟潘茮堂山长来云:“潘监院绝不管事,梁监院较胜于潘”。今撤梁而留潘,似未公允,究竟孰优孰绌,无从考核也。敬请紫峰仁兄大人台安,弟大澂顿首。十二日。

此信主要讨论粤秀书院的监院人选。潘茮堂,即潘椒堂,指潘宝(1853-1892),本名宝鋆,字凤锵,号椒堂,广东番禺人,光绪二年(1876)进士,散馆授编修,光绪五年任广西乡试副考官,差竣告归,主讲粤秀书院,并担任山长[23]。粤秀书院建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位列清代广州四大书院之首。潘宝担任山长其间,殚心著述,博综群书,深得书院师生敬重。监院,为山长的副手,协助山长进行书院的日常管理。潘监院与梁监院其人,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三、余论

吴大澂致高崇基的10通信札,集中写于吴氏任广东巡抚、高崇基任广东布政使期间,内容均与公事相关,主要讲了四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调和高、张矛盾。张之洞与高崇基是同乡,且对高提携有加,有知遇之恩。吴大澂的到来,以吴与张之洞的亲密关系,高崇基以为张之洞对自己不再信任,因而产生误会。在吴大澂出面解释之后,高、张二人尽释前嫌,恢复往日的愉快。可惜时日不长,到光绪十四年,吴大澂与高崇基相继调离广东,张之洞自己也在光绪十五年调任湖广总督。

二是选任知县知州。关于广东州县官员的选用,在《张之洞全集》收录的奏折与题本中,也有所涉及,但主要是决定州县任命人选之后,上报吏部核准的公文,并非在权衡人选过程中留下的第一手材料。而本文所引书札,恰好是巡抚吴大澂作为沟通两广总督与广东布政使的中介,在以“出身、劳绩、景况”等[8]10217权衡州县官员人员过程中留下的最原始记录。从这一点来说,这也是信札有其独特的意义。

三是抽取税关釐金。信中对釐金局委员们“懒”字当头,不亲临工作一线,仅派“司事巡丁”代替检查过往船只,检查过程浮皮潦草,以至贿赂公行之事,做了生动的刻画。晚清的釐金局,因待遇丰厚,故人员臃肿,行政效率低下,这既是釐金局的情况,也是其他官僚机构的一般情形。

四是选择书院监院。作为翰林出身的大员,无论是张之洞还是吴大澂,均对“文治”情有独钟。兴建书院,只是其中一端,其他如组织人力编纂与刻印书籍与图集,修复重要文化景观,乃至与当地名贤绅士诗酒往还等,都是常事。在社会急剧变化,百姓日益困苦的晚清,这些脱离现实的“文雅”活动,虽不能直接惠及大众,但比起那些中饱私囊、醉生梦死的官僚来,还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总之,吴大澂致高崇基的10通信札,对研究光绪中叶广东地区的日常政务运作与人事变动,对研究晚清督抚在官员任职中的话语权,对补充吴大澂与高崇基的相关研究,均有一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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