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不存在的骑士》的救赎思想

2022-03-17 03:02许华容
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圣杯卡尔维诺里斯

许华容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在英文词典中,救赎的词义是人从过去的错误、苦难、邪恶中被拯救出来,或者拯救他人于错误,苦难、邪恶中。中文词典尚未收录“救赎”一词,但从它的一般角度解释来看,是指把沦为奴隶或囚犯的人赎出并且释放让其重获自由。如今,“救赎”的涵义更多指向寻求自由以及光明生活的拯救。但是救赎的本质仍是使陷入困境中的人摆脱痛苦,返回自己的精神原乡。

卡尔维诺是一个始终关注人类情感与社会责任的作家,他的小说都离不开对人类生存与命运的关注。《不存在的骑士》是卡尔维诺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于1959 年,收录在《我们的祖先》中。《我们的祖先》由《不存在的骑士》《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三部小说组成,卡尔维诺在后记里说,“这三个故事代表通向自由的三个阶段”[1]136,《不存在的骑士》以寓言式的写作风格讲述了在中世纪查理大帝时期,一个英勇骁战、战无不胜的骑士阿季卢尔福,但他那洁白的盔甲里面只有精神意志没有肉体。在遭受到身份的质疑之后,阿季卢尔福为确证自己的存在不得不踏上了漫漫救赎路。小说中的其他人物也是现实社会中人物的缩影,想象与现实的交织,深刻地显示出残酷的战争与现实的荒诞让人类感受到传统救赎路径的艰难,人类正遭受着现实世界带来的焦虑。但是卡尔维诺并非消极绝望的作家,他用极富想象力的模式尝试探讨个体如何摆脱存在的主体性焦虑,从审美的角度探究阿季卢尔福努力争取生存的意义;让朗巴尔多和托里斯蒙多在爱情的追寻中体会到生命的真谛,最终各自完成心灵的救赎。

1 《不存在的骑士》的本体性焦虑

存在主义哲学认为焦虑是一种人的生存体验和感受。蒂利希认为,“人的现实生存困境的内在根本原因在于人的本体性焦虑”[2]。本体性焦虑是一种根植于人意识有限性的生存焦虑,因此蒂利希又说,“焦虑就是有限,他被体验为自己的有限。这是人之为人的自然焦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所有有生命的存在物的自然焦虑”[3]。卡尔维诺把《不存在的骑士》里的人物看做现代人的祖先,而这些人身上正体现了蒂利希的本体性焦虑理念中的对命运和死亡的焦虑以及对空虚和无意义的焦虑。

1)对命运和死亡的焦虑。

卡尔维诺所处的时代,西方社会正处于高速发展的阶段。然而现代文明的发展却没有解决人们的精神信仰问题,反而加深了人的焦虑感。“上帝死后”,西方文明赖以生存的宗教信仰根基崩塌,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削弱宗教影响力的同时,也深化了人们的危机感。在如此历史文化语境中,20 世纪后的西方文学开始对人有了更贴切的关注与思考。《不存在的骑士》的故事背景在遥远的中世纪,但小说人物隐喻性的表达折射出现代人的生存困境。阿季卢尔福本是一名身穿盔甲的武艺人,在荒野四处漂泊,没有姓名没有封号。十五年前遇到遭匪徒伤害的苏格兰国王之女索弗罗妮亚并拔刀相助,守护了她的贞洁。而当时的骑士制度法典规定,救一名贵族少女脱险并且其贞操完整的就授予骑士称号。阿季卢尔福为此受到嘉奖,他后来的军衔、身份和称号都是因为有了这个称号之后产生的。阿季卢尔福没有肉体之身,在战场上不用担心枪林弹雨。特殊的存在方式不用他承受肉体死亡带来的恐惧。然而,他也承受意志消失带来的焦虑。他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必须使自己保持清醒,否则意志就会消散。他有着不会被威胁的优越感也有着焦虑不安的烦恼。命运在生与死之间波动,害怕自己意志消失带来的焦虑直接导致阿季卢尔福对命运的恐惧。在查理大帝的军队指挥中,只要发现一点极小的疏漏,阿季卢尔福便会焦虑不安地从头检查一遍。当托里斯蒙多说出阿季卢尔福所救之人不是处女时,他的骑士身份遭到了质疑。没有肉体的他现在连仅存的骑士身份也没有了,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面对即将消失带来的恐惧。

2)对空虚和无意义的焦虑。

无论是“空虚”还是“无意义”,都是非存在对精神的一种威胁与伤害。在《不存在的骑士》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处在混沌的精神状态中。古尔杜鲁,是一个存在却又不存在的人,他是一个只有肉体而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人。他看见鸭子就蹲着身子像只鸭子一样走路,发出“嘎嘎嘎”的声音;看见青蛙就像青蛙一样趴下身子,“呱呱呱”地叫;看见鱼就把自己当做鱼,跳下水,钻进渔网。他的名字有很多,不同的人叫不一样的名字,他是一个活着但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人。古尔杜鲁的无知是那些在荒谬的现实世界中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和方向的个体缩影。朗巴尔多是一个盲目而又莽撞的热血青年。他上战场的直接原因是为父报仇。在他的青春岁月里,他一心所想的不是别的,而是接受战争的洗礼。在经历荒唐的复仇之后,他就没有了方向。他自问:“明日夕照时我将是什么样呢?我将经受住考验吗?我将证实自己是一个男子汉吗?我将在走过的大地上留下自己的一道痕迹吗?”[1]41反观西方文学,不少作品有年轻人如何发现“世界”,面对世界的问题,这实际上在表现人物的成长。然而在成长过程中往往容易形成精神漂泊,显示出无法抵达的心灵迷失。朗巴尔多作为一个刚开始满怀热情的理想主义者,却在为父报仇后感到失落,甚至对复仇的壮烈感、战争的正义感、骑士的荣誉感全都产生了怀疑,直到遇到了美貌的女战士布拉达曼泰。还有穷困的库瓦尔迪亚的居民们,他们被圣杯骑士团欺压不知如何活在世上,最后在托里斯蒙多的带领下在斗争中学会生存……卡尔维诺通过小说人物的多处举例反映出人们的生存性焦虑和追求自身存在的重要性。

2 传统救赎路径的困境

《不存在的骑士》里的宗教救赎是无法完成的,卡尔维诺在小说中流露出对宗教救赎的怀疑与否定主要体现在基督教与异教徒之间发生的残酷、荒诞的战争以及骑士精神的没落。

1)战争的残酷与现实的荒诞。

战争是人类不可避免的永恒母题,人类的发展从来都是充满了争端,战争的硝烟始终弥漫在文明的进程中。《不存在的骑士》的写作背景是在中世纪查理大帝武士年代,用卡尔维诺的话说,这个时期比前两部的背景更动荡。小说开篇渲染的阴郁沉闷的环境及骑兵们的整齐划一,将战争的严肃性展露出来,与后文人物与情节的荒诞塑造形成反差,也让人感觉到战争的严酷。小说对战争的描写主要集中在朗巴尔多为父报仇这一情节以及战后场景的描写。基督徒士兵与异教徒的战争不免让人们想到十字军东征,持久而残酷的战争对当时的东西方国家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卡尔维诺以朗巴尔多的视角呈现出战争过后的尸首遍野,“人们倒在盔甲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像是一些胸甲、腿甲或其他的铁护身器成堆地倒在地上。只有些胳膊或大腿还翘在空中。沉重的盔甲有的地方列开口,内脏从那里暴露出来,仿佛在铠甲里面装的不是完整的人体,而是马马虎虎地填放着一些腑脏肚肠,一遇裂口就往外淌……”[1]36。朗巴尔多结识阿季卢尔福之后,和他一起将在战争中死去的士兵掩埋。“他们登上一块高地,昨日发生过激战的平原展现在眼前,便也尸首纷陈。一些秃鹫使用脚爪勾住尸体的背或脸,将长嘴伸进开裂的腹腔内拨弄啄食内脏”[1]46。触目惊心的场景、残破不堪的尸首以及吃尸首内脏的秃鹫无一不展示着战争的残暴以及带给人们的痛苦,人的生命价值遭到严重践踏。成长于二战时期的卡尔维诺,在战争爆发后也投身一线,对战争的残忍与激烈有着深刻的理解与反思。

而“荒诞”这一特点则从另一方面表现出战争的残酷与严肃。上帝还存在的时代,人们往往通过宗教来联系现实的问题,当宗教的价值体系出现信任危机时,人们只能通过对社会日常生活的荒诞性描写或对人类生存状态的荒诞性嘲弄来让人类直面现实的残酷。卡尔维诺不是荒诞派,但《不存在的骑士》始终贯彻着浓烈的荒诞色彩。战争的荒诞主要表现在朗巴尔多复仇这一情节上。朗巴尔多对为父报仇一事筹备已久,且对完成这件事充满期待。可当他来到营地却被督察们告知,他的父亲作为一名将军,替其报仇的最佳方式是干掉三个上校。“复仇”在西方小说中并不少见,如著名的《哈姆莱特》《基督山伯爵》等,如今伟大的复仇理想却被督察们以戏谑的口吻与荒唐的折算取代了。不禁让人同情起朗巴尔多。朗巴尔多的复仇之战是从一声咳嗽开始的。在一阵黄色烟尘中,朗巴尔多先开始咳嗽,后整支军队也跟着咳嗽,于是战争就在平原上的咳嗽声和长矛的刺杀声中开始了。当朗巴尔多遇到仇人哈里发伊索阿雷时,哈里眼镜掉到地上,他在拾起眼镜的瞬间被基督徒的长矛刺死了。这种荒唐且容易的死法与朗巴尔多心中的想象产生极大的误差,面对此情景他百感交集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迷茫。卡尔维诺“用滑稽幽默的风格去表现悲痛甚至崇高,深刻地讽刺着战争的残暴与战士的尊严”[4]。朗巴尔多一心恪守着复仇的信念,然而所遇之事的可笑让这些行为充满了讽刺意味。滑稽荒诞的语言让战争失去了庄严感,也使其披上了一层荒诞残酷的色彩。

2)骑士精神的没落。

中世纪时期流行的骑士精神对欧洲人的思维理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骑士信仰基督,其精神核心是忠君、护教、行侠。阿季卢尔福就是拯救了苏格兰国王的女儿索弗罗妮亚,后被授予骑士封号。“在‘护教’——即‘保卫基督教’或‘维护基督教信仰’——的旗帜下,骑士所效命的君王首先就是忠诚的基督徒,他们的‘行侠’之举原本就是保卫基督教的必要行动”[5]。然而《不存在的骑士》里的查理大帝贪图清闲,并不会考虑复杂之事。他在检阅士兵时出场,在装腔作势、见怪不怪的话语中离去,让人们看到了不甚严肃的领导者。军营里的骑士妒忌阿季卢尔福的自律与严谨,甚至憎恨其让他们当众难堪。在战场上,作为最高指挥官的上尉会无情地亵渎朗巴尔多的复仇计划。在战场上捡东西或以物易物成为骑士们的日常,在遍布尸体和盔甲的地方,那已接近对方的双方骑士会肆意谩骂起来。“臭狗屎!虫子屎!大粪!臭屎!奴隶!猪!……”[1]31污秽不堪的侮辱,让骑士们“文雅知礼”的行为准则不复存在。

还有象征着神圣与崇高的“圣杯骑士团”。圣杯骑士团是传说中护卫装有基督之血的圣杯的宗教武装。在人们心中,圣杯骑士是神圣且令人敬畏的。托里斯蒙多在查理大帝面前坚称自己是索弗罗妮亚的儿子之后,他也踏上了“寻根”之路,不断寻找圣杯骑士团的宿营地。在路上,托里斯蒙多被满面愁容的村民告知骑士团的虚伪与残暴。尽管托里斯蒙多对此充满了怀疑,但是他始终对骑士们充满着崇敬,并且为自己能够与圣杯骑士有血缘关系而骄傲。当托里斯蒙多到圣杯骑士团宿营地时,知道他们定期征收森林中牧民的奶酪、大麦、羔羊,牧民们都瘦成骷髅一般。面对村民们的哀求,骑士们尽是恐吓与杀戮。托里斯蒙多更是目睹了一场暴烈的场面:“骑士们骑着沉重的战马冲向用石头、稻草和泥巴筑成的茅屋,用铁蹄将它们摧毁,对妇女、儿童的悲泣和牛犊的哀哞充耳不闻。另一些骑士举起熊熊火把,点燃房顶、干草棚、马厩、空粮仓,使村庄变成了一片片火海,不断传出撕裂人心的惨叫声”[1]106。圣杯骑士团用疯狂残忍的手段欺压百姓,作为护卫装有基督之血的圣杯的骑士,圣徒面目之下竟是一群杀伤抢夺的暴徒。在这之后托里斯蒙多对圣杯骑士团的幻想、对荣誉和享乐也由此破灭了。

卡尔维诺在小说中批判了这群打着捍卫宗教的神圣却干了伤害百姓事情的虚伪圣徒。一直备受推崇的忠诚、仁义在他们这里已荡然无存。伊拉斯谟认为,宗教一方面维护了教会的统一秩序,另一方面也避免不了基督教的腐败和信徒们的信仰迷失。卡尔维诺对圣杯骑士团的批评描写既讽刺了战争的无情与残酷,也揭露了宗教的衰落与骑士们的信仰失落。事实上,卡尔维诺在小说中不仅批判的是堕落的圣杯骑士团,也在讽刺查理大帝军营里的骑士们。他们是一群毫无目标的人,从朗巴尔多去寻找阿季卢尔福时的眼里描述出,军营里的人所持的铁器碰撞像是昆虫的鞘翅在扇动,士兵们铁胸甲下面的两条腿像是蟋蟀的腿,他们说话时喜欢晃动没有研究的圆脑袋,像一节节臂甲和掌甲像蟋蟀或蚂蚁。他们的一切忙碌都像是昆虫在稀里糊涂团团转。在饿殍遍野的战场,没人在意自己的个人身份,崇高的骑士精神在此消解。20 世纪的世界动荡不安、战争不断,这期间,人类的心灵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卡尔维诺在《不存在的骑士》中敏锐地指出这一现象,并引发读者思考,在传统救赎路径丧失公信力后,人们的救赎何以可能。

3 卡尔维诺的审美救赎

审美救赎一直都是西方美学发展的核心范畴,虽然审美救赎涉及了艺术,但其根本出发点在哲学上而不是在艺术上。它“关注的是哲学维度的人生问题,即人何以能有自由以及如何实现自由的问题”[6]。商品技术时代,审美救赎中的美学思想折射出的恰恰是否定、批判现实社会的病态与畸形现象。二战后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们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然而与其相对的是精神的匮乏。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卡尔维诺成为意大利的“童话大王”。《不存在的骑士》穿着童话的外衣,却映射着现实的影子,表达着深刻的主题,也展示出独特的审美基调和审美特征。卡尔维诺用寓言式的童话风格表达沉重的主题,让读者阅读轻松之余也在这巨大的反差中进行反思。审美救赎作为始终关注人类存在与自由等终极命题,在“不存在”的阿季卢尔福身上表现出用超强的意志力抵抗现实的虚无,在朗巴尔多和托里斯蒙多等迷茫青年身上则是通过对爱与情感的追寻感悟生命的价值与存在的自由。

1)富有想象力的审美特征。

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里说,他构思一个故事首先要有一个形象,这个形象能散发出自身的潜力,从而不自觉地推进故事的发展。由此可见,卡尔维诺对故事形象鲜明性的重视。卡尔维诺在《不存在的骑士》中虚构了一个在洁白铮亮的盔甲里只有空气般精神意志的“不存在”的形象阿季卢尔福。通过小说人物自证存在的故事表达个体如何通向自由的主题。现实主义与古老的民间文学尤其是与童话交织,给小说营造了一种别样的美感。除了有着深邃哲学思维,出生植物学家庭的卡尔维诺也带着科学家的严谨态度,因此,《不存在的骑士》也有着现代理性思想。他对阿季卢尔福的想象蕴含了对人类个体自身生存的关注及对生命的尊重。小说摆脱了时间和地点的限制,没有从正面角度描写战争的宏大和壮烈,而是通过写战后的悲惨状况来表现战争的残酷。阿季卢尔福寻找索弗罗妮亚的贞操证据,遭遇险象环生的情景,这些情节也表现得如梦如幻。《不存在的骑士》用丰富的幻想折射出社会的现实,表现出人类对命运及空虚、无意义的恐惧,在想象中引导人们以各自的方式到达自由的精神王国,实现心灵的自由与救赎。卡尔维诺的想象力不仅包含着鲜明的形象,也承载着对人生思考的情感。这也许就是幻想性审美特征的意义所在。

2)以超人的意志对抗现实的虚无。

世界上的思想家不可回避的问题之一就是人的本质问题,卡西尔说:“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7]。卡尔维诺就是用“符号”来探究了人的生存和本质问题。阿季卢尔福是一副没有肉体之身的机器人,有着十分艰难的生存处境,但是他始终努力用不同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他拥有超人的意志力,严格遵守护教、忠君的骑士精神,是个道德模范骑士。在军队里,他厌恶其他骑士的懒惰和满嘴污言秽语,尽心检查搁放长矛的架子是否整齐,干草袋垛得是否稳固。阿季卢尔福还会在查理大帝设宴时郑重其事地赴宴,尽管他连吃东西的能力都没有。他与普利希拉共度一夜,不仅没有暴露自身没有性爱能力的缺陷,还巧妙地让普利希拉折服于自己。阿季卢尔福总是让自己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无时无刻维护自己的尊严,试图寻求那些有肉体之身的人的理解与尊重。后来阿季卢尔福被托里斯蒙多揭穿说,其十五年前无意中救下贵族少女索弗罗妮亚并非处女,而是自己的母亲。如这是事实,阿季卢尔福的骑士身份便被收回,他就变成了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名字的人。阿季卢尔福感到恐慌,为了证明身份踏上了寻找索弗罗妮亚的路上。当骑士封号的真相被证实,一直以来支撑他的支撑瞬间崩塌,阿季卢尔福为了自己仅存的尊严也消失在人群中,只剩下一副盔甲。

阿季卢尔福以“向死而生”的勇气告别了这个世界的荒唐,对其而言亦是一种救赎。他执著的精神的肯定与意义的坚守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极为可贵。阿季卢尔福用超人的意志对抗着现实的虚无,打破了外界环境对他的束缚,最终也通过自己的选择完成了虚无的超越,达到真正的自由。

3)追寻爱与情感的美好。

费洛姆认为,爱是一门艺术。爱情或者情感的和谐往往是救赎的中介。《罪与罚》里拉斯柯尔尼科夫在杀人之后经历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巨大痛苦,最终在妓女索尼娅爱情的感召下投案自首。《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阿里萨的精神痛苦终结于与费尔明娜晚年的爱情圆满……有大量骑士文学元素的《不存在的骑士》自然离不开对爱情的描写。卡尔维诺对爱的展现尤为用心,小说中爱的发生和消失往往让人触手不及。主人公们在爱情的激励下,他们的灵魂也在飞向新的高度。

朗巴尔多在戏剧性地完成为父报仇的愿望后,成了漫无目的的人。他追随偶像阿季卢尔福,在掩埋战场上尸体时,产生了对人的思考。他眷恋人的追求,害怕无目标无意义的空虚和迷茫。后来,他遇见了紫衣骑士布拉达曼泰,在追求她步伐的路上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与价值。然而布拉达曼泰早就心有所属,她爱上的是“不存在”的阿季卢尔福。爱情错位的追寻赋予了小说人物生存的意义。阿季卢尔福没有证明自己的身份,便决心消失在人们眼前,朗巴尔多在追随他的森林里找到了他留下的洁白盔甲。阿季卢尔福在纸条上写着盔甲赠予朗巴尔多。当朗巴尔多穿上承载着阿季卢尔福精神意志的盔甲,他的肉体与阿季卢尔福的精神合为一体,情感上也合而为一。曾经只是作为空壳的盔甲有了人的生命气息,朗巴尔多在穿上盔甲之后也更清楚自己的方向和需求。最终,布拉达曼泰也被朗巴尔多热忱的心所折服,情感得到完整与满足。小说的另一爱情线发生在托里斯蒙多与索弗罗妮亚身上。托里斯蒙多开始厌恶一切权力与荣誉,并且否定阿季卢尔福的骑士身份。在托里斯蒙多“寻根”路上,他和索弗罗妮亚戏剧性地相遇且相爱了。当他们以为自己犯下荒唐的乱伦时,索弗罗妮亚说出托里斯蒙多并非自己的儿子。在爱情的感召下,他们完成了对自我身份的确认,托里斯蒙多在对爱情的实践中感悟了生命的意义。卡尔维诺在《不存在的骑士》里塑造的两个圆满爱情故事不仅寄予了他对人们生存与命运的期盼,同时也告诉人们,爱情的追求可以让人实现灵与肉的和谐统一。文学的美感在此得到极大的表现。

4 结语

《不存在的骑士》中小说人物的生命历程展示出人类生存当中面临的种种困境。卡尔维诺着力揭露人物内心的真实世界,并努力寻找自由完整的精神出路,有着显著的寓言性和重要的借鉴意义。他独特的创作风格与现实主题极大地丰富了读者的阅读感受和审美体验。此外,卡尔维诺还注重艺术的超越性,他将对生活的希望倾注到小说的审美形式和艺术构架上,为人性、生命、爱与希望等价值理念找到存活的方式。他给人们指出自我救赎的可行之路,体现出他的人文情怀,也反映出其文学实践对现实主义文学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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