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如何进入《今天》

2022-03-17 02:48许永宁
关键词:朦胧诗北岛顾城

许永宁,宋 敏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在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史中,民刊《今天》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不仅源于它与朦胧诗的发展紧密相关,是促使“文革地下诗歌”浮出地表的关键一环,同时也来源于它所引发的朦胧诗热潮间接并持续催生了第三代诗歌。正因《今天》与朦胧诗同根同源且较为错综复杂的历史关系,使得人们很容易想当然地将朦胧诗派等同于“今天派”。事实上,人们所熟知的朦胧诗五位代表诗人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只有北岛是《今天》最初的创办人之一,且每期《今天》上都有其诗作发表,其他几位诗人则仅有零散作品刊登。据统计,北岛发表33首,江河发表11首,舒婷发表8首,顾城发表7 首,杨炼发表6 首。值得注意的是,顾城在《今天》上发表诗歌的数量并不多,但是这样一位热爱诗歌的文学青年何以顺利地进入和融入《今天》甚至一度成为“今天派”的代表诗人,尚未受到学界关注。因此,重返历史现场,对顾城进入《今天》相关史实进行全面梳理和探究,既有利于廓清史实,又有利于加深对民刊《今天》、“今天派”诗歌以及朦胧诗的认识和理解。

顾城虽未参与《今天》的创刊工作,却是较早参与《今天》诗歌活动的人员之一,但顾城得以顺利进入《今天》作者群并非偶然,而是在多种条件和因素的助推之下完成的。其中既有《今天》勇敢发出青年之声对顾城的吸引,又包括时代条件下《今天》发展方针的调整,同时也与顾城的诗歌特点密切相关。

顾城进入《今天》的可能性首先来自于顾城对《今天》办刊观念的认同。“文革”结束后,青年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释放着自己内心被压抑已久的声音,西单墙上的大字报不断增加,多种油印的民间刊物如《启蒙》《四五论坛》《北京之春》等相继出现,《今天》也在此时应运而生。1978 年9 月的一天傍晚,北岛、芒克、黄锐三人合计办一个文学刊物,他们组建起了“七人编辑部”,并定刊名为《今天》。1978 年12 月23 日,《今天》创刊号顺利油印出版。此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思想解冻,《今天》抓住这个难得的历史机会,坚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历史终于给了我们机会,使我们这代人能够把埋藏在心中十年之久的歌放声唱出来,而不致再遭到雷霆的处罚。我们不能再等待了,等待就是倒退,因为历史已经前进了。”[1]《今天》的诗歌深深吸引了顾城,顾城的姐姐顾乡曾拿着几页《今天》的诗歌给他:“快看,有人写像你《无名的小花》那样的诗!”读完后,顾城深感共鸣,于是“掀起床单,用手帕擦去《无名的小花》上经年累月的灰尘。”[2]《今天》的诗歌让顾城回忆起真和美的世界,这个热爱诗歌的青年人便怀抱着青春激情和发出自我声音的期盼,不顾家人的反对,情愿失掉大好前程[3],毅然带着自己的诗去了《今天》编辑部。

关于顾城最初进入《今天》的细节,当前存在几种不同的说法。20 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芒克曾在一次访谈中提及,“顾城是他姐姐顾乡带着找去的,夹着他的一大卷诗。他那时像个孩子,见了我们就往后退。”[4]直到2006年,芒克在其所写的《顾城》一文中,仍然保持这一说法:“我和顾城头一次见面是在1979年初。那一天他姐姐顾乡把他带到了《今天》编辑部”[5]。北岛也曾回忆和顾城初次见面的情景:“1979年早春,在北京东四十四条76号(《今天》编辑部),有人敲门,顾城和顾乡走进来,我们初次相见。姐弟俩刚去了西单‘民主墙’,热血沸腾,在顾城怂恿下,直奔《今天》编辑部。”[6]顾乡的说法与芒克、北岛基本相符:“说到我和顾城当年去‘今天’,那个时候我们用极为可贵的休息日,第一次还是冒着大雪,从万寿路穿过整个北京,辗转找到东四十四条76 号中的一个小屋”[3]。不同的是,蔡其矫曾在访谈中提到,“顾城是来看‘星星美展’被吸引而参加了‘今天’派。”[7]而杨炼则回忆道:“我记得1978年底《今天》刚刚出来,我和顾城对上面的诗歌感到非常震撼,于是有天晚上,我和顾城决定探访这个神秘的编辑部。”[8]可以推断的是,蔡其矫的说法不太可信,因为第一次“星星美展”举办于1979 年9 月,这与芒克所说的“1979年初”以及顾乡所说的“冒着大雪”相悖。而对于芒克、北岛、顾乡以及杨炼的两种说法,显然前三人的说辞可以相互印证而更为可信。

其次,顾城的个人意愿是他进入《今天》的主观前提,而他得以进入《今天》更重要的原因则来自于《今天》其时发展策略和办刊方针的调整,这是影响顾城进入《今天》的直接因素。1979 年1月,北京市委针对社会形势的变化召开会议,强调要用“敌我态度”解决当前的“串联闹事”。对此,部分民刊签署《联合声明》并举行“民主讨论会”,坚决争取发声权力。在“是否参与民主运动”这个问题上,《今天》编辑部成员存在很大分歧,除北岛、芒克之外的其他编者更倾向于纯文学立场,这直接导致了《今天》编辑部的分裂、重组。为了明确《今天》发展路径,在《今天》第二期出版(1979年2 月)前后,新任主编北岛、副主编芒克确立了《今天》的编辑方针:一是尽可能发表“文革”中的“地下文学”作品。二是努力扩大作者群,每个人都通过自己的关系去寻找、发现知道和不知道的作者。在这个编辑方针的指导下,《今天》吸纳了一批新作者,这其中就有方含、田晓青、江河、甘铁生、严力和顾城。在《今天》纳新的需求之下,顾城顺势加入了《今天》,正是《今天》的重组和新编辑方针的确立为顾城进入《今天》提供了可能。

最后,顾城个人天真、童趣、非对抗性的诗歌特点契合《今天》在特定阶段下的需要,这也是推动顾城进入《今天》的重要因素。北岛曾在1978年12 月9 日写给哑默的信中谈到,“就目前的形势看,某些时机尚不成熟,应该扎扎实实多做些提高人民鉴赏力和加深对自由精神理解的工作。”[9]顾城喜欢徜徉在大自然的海洋中,感受花草虫鱼的生命律动,体会风霜雨雪的自然脉搏,在自然的怀抱中用诗歌写下孩童眼中纯净、清澈的自然世界。顾城的诗歌天真童趣、含意蕴藉、文辞优美,表现出对自由的探寻和向往,并且没有明显的对抗性,这与《今天》出于生存需求考虑之下对诗歌风格的要求较为吻合。

顾城非常顺利地进入了《今天》作者群,开始参与《今天》的组织活动,而这并非文学意义上的进入,他仍然是北岛所认为的“外围分子”[10],因为顾城诗歌所着力营造的理想、和谐、宁静的个人“童话”世界与《今天》诗风在一定程度上是相背离的。但对于《今天》这样的民刊而言,顺利生存并非易事,为了争取更大的生存发展空间,《今天》不得不根据形势做出适当调整,韬光养晦,迎合主流,而顾城在官方诗坛的影响力这时就成为《今天》接纳顾城的助推器。

顾城进入《今天》作者群后未能很快在《今天》上发表诗作,因为负责诗歌筛选工作的芒克对他的诗并不太满意,直到第二次诗歌专号才发了他署名“古城”的两首诗。究其根本,是因为顾城的诗歌并不十分符合《今天》对诗歌的编选要求。从《今天》来看,这份民刊是为反映新时代精神而生,它登载的诗歌在写作主题上具有相对一致性,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其一,冷峻的反思批判诗,表达了《今天》诗人们对十年“文革”的质疑和诘问,也显示出他们的叛逆姿态和担当精神,如芒克的《天空》《冻土地》、北岛的《回答》等。其二,温和的抒情诗,描写和呼吁理想的亲情、友情、爱情,祈盼人道主义的复归,如舒婷的《啊,母亲》《致橡树》、北岛的《一束》等。其三,恢弘的纪念悼亡诗,传达纯净的亲友思念之情或凝聚坚韧的民族力量,如芒克的《写给珊珊的纪念册》、江河的《纪念碑》等。《今天》的诗歌编选,总体上呈现出对历史的反思和诘问,对人情温情的呼吁以及对个人或国家民族的悼念或感怀,风格或沉重悲戚,或温和感性,这与顾城诗歌清新明净、自然童趣的特点存有较大差异。“顾城早期的小诗《生命幻想曲》等,以儿童奇思妙想的自然比拟见长,与《今天》心智成熟、受难反抗、自觉进行现代主义艺术试验的小诗并不相容。”[11]顾城对现实采取逃避态度而只想活在自我的世界之中,这从根本上违背了《今天》通过文学干预现实的意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顾城的诗歌一开始没能受到《今天》的青睐并不令人意外。

然而,受生存环境的影响,《今天》要想争取生存发展空间就需要对官方做出适度的迎合。七十年代末,尽管政治文化环境开始松动,但作为与意识形态密切相关的文学刊物,尤其是民刊,难以摆脱政治的干预。“不管《今天》的创办者是如何地试图纯文学,都无可奈何地与初衷相背离,而一旦介入其中,将不可避免地被逐出主流社会,其命运的坎坷也是可想而知的。”[12]从决定签字参加民刊联席会议组织的抗议活动之始,《今天》就注定不可能是“纯文学”般的存在,此后举办朗诵会、座谈会,协办“星星美展”以及抗议游行等活动更是说明了《今天》与社会现实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今天》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关涉现实,这就注定了它发展的举步维艰。因此,《今天》想要生存就必须积极争取主流的认可,以在官方主导下的话语场中获得立锥之地,接纳顾城就是《今天》为争取主流认可做出的选择。

一方面,《今天》对顾城的接纳来自于官方刊物对顾城的认可。不同于舒婷先在《今天》发表诗作后被官方刊物接受的发展路径,顾城早在进入《今天》之前就已经在众多官方刊物上发表诗作并且小有名气。接纳顾城既契合《今天》开辟公共话语空间的需要,又使《今天》架起了一座调和与官方紧张关系的桥梁。在对待官方刊物的态度上,北岛主张尽可能在官方刊物上发表作品,以扩大《今天》的影响,这也是北岛在《今天》第一期印发以后选择送一份给《诗刊》编辑部主任邵燕祥的原因。官方刊物对《今天》诗歌的接受和传播有利于提高其社会影响力,同时这也代表着《今天》所建构的诗歌观念对官方场域的渗透。从顾城发表情况来看,从1974年回京起,他就开始在《北京文艺》《少年文艺》《体育报》《北京日报》《解放军报》等刊物零星发表诗作。1979 年—1980 年,他在《诗刊》《星星》《安徽文学》《福建文艺》等著名刊物上发表了《歌乐山诗组》《年轻的树》等30余首诗。顾城其本就在官方诗坛占有一席之地的优势在此时就成了他被《今天》接纳的“催化剂”。

另一方面,《今天》对顾城的接纳来自于朦胧诗论争无形中对二者关系的拉近。除了在官方刊物发表诗作之外,顾城的诗还受到官方诗坛的关注和热烈讨论,甚至引发了持续数年的朦胧诗论争。由于朦胧诗论争所针对的实际是《今天》诗歌,顾城在论争过程中就被赋予了《今天》代表诗人的角色,这使顾城与《今天》之间建立起不可分割的联系,《今天》在这一条件下对顾城的接纳可谓必然选择。1979 年3 月,西城区文化馆创办的《蒲公英》小报,以“无名的小花”为总题半版选载了顾城同名诗集中的诗作,后连续选载二期。顾城的诗歌引起了公刘的注意,这位老诗人于3 月14 日写成《新的课题——从顾城同志的几首诗谈起》一文,10月发表于《星星》诗刊复刊号。公刘针对青年诗歌创作活动提出了较为中立的看法:“要有选择地发表他们的若干作品,包括有缺陷的作品,并且组织评论。既要有勇气承认他们有我们值得学习的长处,也要有勇气指出他们的不足和谬误。”[13]这篇对顾城诗歌的评论文章逐渐引发了全国性的“朦胧诗”论争,还无意中使顾城“糊里糊涂地成为了《今天》的‘代言人’”[14]。如此一来,虽然“顾城在《今天》中并不占据重要位置,但他的童话诗早在公开诗坛引发争论,反过来影响《今天》选发他的诗歌。”[15]

《今天》接纳顾城可谓是20世纪七十年代末政治文化影响之下的产物,为的是满足刊物生存发展空间以及开辟公共话语空间的需要。在《今天》主动接纳顾城这一行为的背后,映射出的是《今天》为维护刊物生存安全以及争取言论自由所做出的努力。

如果说多种合力的推动使顾城得以顺利进入《今天》作者群,《今天》出于自身生存发展考虑接纳受官方认可的顾城使得二者之间建立起更为紧密的联系,那么顾城成为《今天》名副其实的一员则来自于顾城在进入《今天》后对《今天》的主动“拥抱”。这里的主动“拥抱”既包括顾城积极参与《今天》的相关活动,又包括顾城在理论上对《今天》诗歌的拥护,还包括顾城在《今天》影响下创作上的变化。顾城对《今天》的主动靠近最终帮助他实现了对《今天》真正意义上的进入。

尽管顾城一开始只是进入了《今天》的作者群,但这却为他参与《今天》的组织活动提供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契机,顾城正是在参与《今天》相关活动的过程中实现了与《今天》的深度融合。其一,顾城深度参与了《今天》有关的文学活动,并从中获益匪浅。从1979 年4 月1 日到1980 年12 月,《今天》定期在赵南家召开作品讨论会,这个会议可以“直接影响到《今天》的文学旨趣和面貌”[16]。顾城长期参与《今天》的作品讨论会,这也直接影响到了顾城诗歌的“文学旨趣和面貌”。顾城还积极参与《今天》组织的“文学沙龙”活动,尽管有时是自己不擅长的小说主题,他仍愿与志同道合者们一同挤在黑乎乎的院子里,与大家共同探讨文学[17]。其二,《今天》从文学领域跨界到艺术领域的实践活动,也对顾城诗风的转变发挥了重要作用。“‘星星画会’是从《今天》派生出来的美术团体”[18],其与《今天》的联系可谓十分紧密,因此两次“星星美展”《今天》都参与了协办工作。根据多人回忆,顾城曾为“星星美展”配诗①参见孙武军.青春的聚会:忆1980年青春诗会[J].文学港,2000(1):97-112;李爽.爽:七十年代私人札记[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209;宁肯.北京:城与年[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248.。然而,从“星星画会”公布的“第二届星星美展配诗宣传单”②参见1980第二届星星美展[EB/OL].(2010-01-21)[2021-10-03]http://www.shigebao.com/html/articles/zhan/3244.html.来看,第二届“星星美展”并无顾城的诗句。具体史实因资料缺少难以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今天》成员的顾城一定参观过“星星美展”,结合蔡其矫的回忆,更加可以确定这一推断。“‘星星美展’上各种不同流派的西方现代画的表现手法,对他会有一定的启发,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19]《今天》解散之后,顾城仍没有停止与《今天》诸人的交往,黄锐曾在1981年以顾城、北岛等《今天》成员为模特作画,记录下了值得纪念的历史一瞬。在对各项活动的参与之中,顾城与《今天》成员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密。

《今天》诗歌的出现和传播引发文坛的关注和批评,顾城作为《今天》的一员同时也是备受官方诗坛关注的一员,积极发声,从理论的高度拥护《今天》诗歌,在这个过程中,顾城的文学观念与《今天》逐渐靠近。顾城在发表于《诗探索》1980年第1期的《请听听我们的声音》一文中指出:“新诗之所以新,是因为它出现了‘自我’,出现了具有现代青年特点的‘自我’。”[20]他坚决抵制过去文艺中所宣传的非我的“我”,赞扬新诗中具有现代特点的“自我”,并且肯定了新诗因表达内容的需要而采用的现代表现手法,有力地反击了“让人读不懂”的批评论调。这篇文章可以视为顾城为《今天》所代表的“新诗”做出的表白和辩护。之所以如此拥护《今天》,是因为《今天》对顾城而言绝非“过客”,它在顾城的整个生涯中占据着较为重要的地位,所以直到《今天》停刊后十二年,顾城仍表达着对《今天》的怀念:“至今我仍感真切,在那个小屋里坐着,看几行字,我感到的是精神,那么破的屋子,那么坏的纸,那么可爱的人。”[21]

《今天》崇尚自由之精神,热切发出“自我”之声,这很契合顾城的诗歌追求,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顾城的诗歌创作也在有意无意之中逐渐向《今天》靠近。顾城加入《今天》这一期间,《今天》对顾城的诗歌创作产生了较为显著的影响,表现为创作数量和创作主题两方面的变化。创作数量方面,顾城在1979年—1980年的现代诗创作数量相较1974 年—1978 年大幅增长。根据2010 年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顾乡编选的《顾城诗全集》来看,顾城在1974年—1978年的四年间创作了65首现代诗(包括寓言故事诗、歌词和连环画配诗,后同),而在1979年—1980年两年间就创作了303首现代诗,数量之对比可谓悬殊。与此同时,在创作主题方面,顾城的诗歌风格也逐渐受《今天》的影响,从钟爱自然童趣的清新自然转向绵密深沉的哲理思考,这一时期顾城创作了一系列暗指、影射“文革”这一特殊年代的诗,如《骑士的使命》《眨眼》《定音》《解释》《昨天,像黑色的蛇》等,以及暗讽“文革”的寓言故事诗,如《善于发明的农人》《杨树与乌鸦》《大猪小传》《自负的猴子和同伴》《光荣竞赛会》《马驹》等,还有直接反映革命历史的诗,如《红卫兵之墓》《歌乐山诗组》《永别了,墓地》等。

此时,顾城的诗歌已不似从前那般与《今天》诗风相背离,而呈现出与《今天》的某种契合性,他对《今天》的主动靠近终于得到了《今天》的“回应”。1980年4月,《今天》第八期“诗歌专辑”刊发了顾城《山影》《海岸》《暂停》《雪人》四首小诗。四首诗均创作于1979年5月到1980年2月之间,《山影》中“远古的武士”的侠义和“今天像恶魔/明天又是天使”所体现出来的复杂韵味,《海岸》中“猛烈扭曲的枯叶”以及“灾难的星星”等富有隐喻义的意象,《暂停》中“女孩”对权贵的反抗,《雪人》中对美好爱情的守候,这都与《今天》的诗歌主题不谋而合。除此之外,顾城还在《今天》文学研究会内部资料之一、三中发表了《赠别》《小巷》《简历》三首小诗,离别怀旧中暗含着顾城对《今天》的不舍与眷恋之情。《今天》的文学精神魅力感染着顾城,促使他转变创作风格以契合《今天》诗歌主题,《今天》刊发顾城诗作实是应有之义。

如果说一开始顾城只是在组织上进入了《今天》,其诗歌并不被《今天》所接受,顾城与《今天》的关系实为“貌合神离”,那么随着《今天》对顾城的影响逐渐加深,顾城开始转变诗风不断向《今天》靠近,他最终得以在文学观念上进入《今天》,成为《今天》名副其实的一员。

结语

总之,从在《今天》上发表诗歌数量的角度来看,虽然顾城不算《今天》的核心人物,但这并不影响他进入、融入《今天》的历史进程,这里面既有顾城诗歌对《今天》生存之需的契合,又有顾城主动靠近《今天》刊物风格的努力。回到历史现场,结合具体史实探究顾城进入《今天》这一简单而又复杂的过程,可以清晰地见出《今天》在七八十年代的生存境况和发展趋向,见出《今天》为实现言论自由所做的努力,同时也见出青年诗人顾城在创作中不断成长成熟的履历。从另一意义上讲,正是顾城这般诗人的存在,助推“地下”的《今天》诗歌进入“合法”的“朦胧诗”时代,尽管精神内核已经发生变迁,但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作《今天》的胜利。

猜你喜欢
朦胧诗北岛顾城
远和近
选本编撰在朦胧诗建构中的作用研究
雨后
睡吧,山谷
远和近
读北岛:一只轮子,寻找另一只轮子
朦胧诗“起点论”考察兼谈其经典化问题
有限景点 无限景致 回味新西兰北岛的自然美
试论“朦胧诗”的起源、成就和弱点
远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