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画面
——弗里德里希的“月光风景画”与李成山水画的比较分析

2022-03-17 07:09郭汝琴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22年1期

◎郭汝琴

在阅读吴永强所编写《西方美术史》一书时,其中的一段话激发了笔者的好奇心,文中曾这样描述:“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会给东方人似曾相识之感。例如,《雪中墓地》那寒荒的景象,使人不禁想起北宋李成与王晓合作那一幅《读碑窠石图》;《在薄雾上的徘徊者》《山上十字架》《海上月初升》等,也容易令人产生对中国画的联想。”因此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将中西方古代绘画进行联想与思考,从两者之间的绘画形式语言以及画面意境等来分析画面,通过西方德国早期浪漫主义者弗里德里希的“月光风景画”与中国宋代李成的山水画这两者来阐述一下绘画的意境与形式语言。

一、月光风景画与宋代山水画的时代背景对比缘由

(一)月光风景画的背景

德国早期浪漫主义绘画受到德国哲学家思想影响,尤其是康德哲学中:“人是绝对的、自由的、无限的”的论断受到绝大多数艺术家的欣赏,画家们喜欢思考一些形而上的问题,表现出一种忧郁而孤寂、内省而理性的精神气质,而这种精神气质也在风景画和拿撒勒派的宗教神秘主义绘画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月光风景画”以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奥托·龙格、卡路斯等绘画风格相似的画家构成了德国风景画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二)宋代山水画的背景

赵宋王朝分为北宋和南宋,这一时期的绘画继承了前面几个朝代的优秀传统,把绘画推向另一个高峰,“山花烂漫,风盛神衰”这是黄宗贤在《中国美术史纲要》一书中对宋代绘画的评价,宋朝山水画的基调显现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牧歌式的宁静。北宋时期的山水画以李成、关同、范宽为主要代表,《图画见闻志》中有这样一句话:“画山水惟营丘李成、长安关同、华原范宽,……三家鼎峙百代,标程千古。”

从上述文章来看,尽管弗里德里希与李成所处的时代和地理位置相差甚远,但他们的一生中却都面临着战乱纷争、社会动荡不安、学术思想此起彼伏的状况,在大体的背景下两人有着相似的时代背景,容易产生相似的心理情绪,为两者进行比较提供了一个可能性。

二、弗里德里希与李成的绘画作品比较分析

在以往的认知中,西方古代绘画一直重视客观再现,从古希腊以来积累的绘画技巧以及科学的透视研究赋予了西方画家高超的写实能力,因此在欣赏绝大多数西方古代绘画时,逼真的画面令人惊叹,但绘画本身又没有对客观再现事物做限定,只是当时的绝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思考,在看到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之后,会发现西方不是没有将主观感受融入画面当中去的画家,至少弗里德里希带来了这样的惊喜。回顾前文提到的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会让人联想到山水画家李成的作品,下面来对两者的绘画作品做一个对比分析:

(一)从画面题材内容选取角度进行分析

弗里德里希一生所绘作品甚多,主要代表作品有《台岑祭坛画》《橡树林里的修道院》等等。他的画面常常有几个零星的人物或者根本没有人物,只有一些枯树、巨石、墓碑、雪景、峭壁、修道院、十字架、大海、月亮、云气等三三两两的组合在画面当中,而在这些题材里他又尤其钟爱对枯树虬枝、弥漫云雾、寂寥荒芜之地进行描绘,在他的画面中往往流露出一股浓厚的宗教气息,他选择这样的题材跟他坎坷的人生经历、凄凉的心境、动荡的社会环境以及德国哲学重视个体感受等因素密切相关。这些因素也同样影响着中国山水画家李成,李成的山水画作品颇多,最为有名的要数《读碑窠石图》《寒林平野图》《茂林远岫图》《晴峦萧寺图》《群峰雪霁图》等,从这些作品中可以发现李成寄情于山水,画面多描绘蟹爪寒林、挺拔长松、墓碑、远山、雪景、骑驴高士等题材,这与当时山水画的发展息息相关,山水画形成的最根本原因是玄学的兴起,而魏晋时期的清淡玄学风气是因为一些文人士大夫升起了厌世情绪,他们消极避世,归隐山林,追求超脱世俗的生活。而李成恰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以“山水比德”的山水画成为他情感的寄托,述说他高尚的道德品质。

弗里德里希与李成一生都未曾踏出国土,因此在他们的绘画中较多保留了本土的精神风貌。从弗里德里希与李成的画面中了解到他们选取的题材都有关于枯树寒林、荒野墓碑、远山渺雾的刻画,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二者的相似性,以弗里德里希的《雪中的修道院废墟》和李成的《读碑窠石图》为例。

(二)从形式语言对画面进行分析比较

绘画形式语言的实质是作品内容的存在形式,以弗里德里希《雪中的修道院废墟》和李成的《读碑窠石图》为例。画面的形式语言可以从构图、造型、色彩等方面进行阐述。

1.构图形式语言

西方的风景绘画构图,最常采用的就是水平线构图、垂直线构图和十字形构图,画面的直观感受就像是照片截取的图式,常给人“平衡”“稳定”之感。《雪中的修道院废墟》一图采用的是水平线构图,朦胧的云雾和雪地相连,从树木与修道院坐落的基线判定画面的三分之一为地面,挺拔的树木又在视觉上竖向分割了画面,修道院建筑的五分之四在云雾中,平视的视角让位于视觉中心点的修道院起到平衡稳定的作用。

2.造型形式语言

造型是考验艺术家对事物外轮廓特点的掌握和自身心理特点的理解,弗里德里希与李成的作品中都对墓碑的形象进行了描绘,如图一《中的修道院废墟》、图二《读碑窠石图》,从图中可以看到二者都将墓碑放于画面中心,墓碑的造型不同源于中西方不同的文化内涵。

图一 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 《雪中的修道院废墟》,油画

图二 李成 ,《读碑窠石图》,立轴,绢本1817—1819年,墨笔,北宋

从树的造型来观察,他们笔下的树枝都是蜿蜒曲折的,坎坷的人生经历使他们对枯树虬枝有着别样的情感,这种曲折离奇的造型来自他们内心的折射,表现出画家挣扎纠结的内心情感。我们看其他的风景画家笔下的树就很难发现这种造型,比如透纳刻画的树的造型,枝繁叶茂,即使枯枝也不像弗里德里希笔下的树那样曲折。

3.色彩形式语言

色彩是画面中联系形式与情感的重要因素,在中西方绘画中,色彩占据了绝大部分版面,在西方,物理科学的进步让色彩学进入艺术家的视线,很快就掀起了一场关于色彩运用的革命——印象派,标志着色彩的独立,而中国古代将色彩进行了水色与石色的区分,没骨画的出现,让物象不再需要勾勒外轮廓线就呈现出栩栩如生的状态,使色彩的运用更加独立、更加贴近自然生活。

中西方绘画中对色彩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不同的色彩代表不同的情绪。在弗里德里希《雪中的修道院废墟》一图中,近处黑色的古树占据了观者的视野,散开的枯枝如同困兽的巨爪,环绕着冰冷残破的灰白色教堂,使每个观者都感受到煎熬的挣扎,茫茫的雪地中墓碑与人物交织,简单的黑白灰三色缠绕着死亡的永恒话题。在弗里德里希《雪中的修道院废墟》与李成《读碑窠石图》两幅图中色彩的运用都比较单调,茫茫的轻烟将重色的古木与建筑萦绕,白色与不同色阶的黑色巧妙安排,使画面中的风景与内心的感受融为一体,传递出一种时光流逝、天地辽阔的孤独寂寥的情绪。

(三)从画面营造的意境进行分析

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之所以让人似曾相识,无疑是他在创作时将物象进行了情感的加工,使之成为形象和情趣契合的意象,再通过不同意象的组合关系形成画面,这样画面所营造的意境自然而然地就显现出来了。

弗里德里希一生创作了许多作品,而这些作品无不充满着诗意,比如本文一直围绕的《雪中的修道院废墟》一图,画面中参天的古木与高耸入云的教堂废墟衬托出人物的渺小,从情感上说这表现出作者内心的苦闷与无力,渺小的人物就对应着画家本人,面对着参天的古木与矗立的残缺教堂也象征着他无力对抗的社会环境与贵族王权的处境,从意境来讲,冬日雪地的枯木、破旧残缺的废址、蹒跚的行人也给观者“放安神思,心偶照境,率然而生”的情感氛围,李成的山水画也正是如此,他作品中挺拔的长松诉说了他的志向与抱负,曲折的枯枝也流露出他的落寞与失意,远山的留白营造出引人深思的意境。弗里德里希的许多作品都能让人联想起中国画,这无外乎是他在画中营造了与山水画中类似的意境,引起人们的共鸣。

三、结语

在幻想和现实中游走的弗里德里希以一种悲观严肃的姿态坚硬地对抗环境 给予的苦难,创作出了独属于他的风景油画作品,劈开了风景画的新天地,而李成身为北宋初期山水画的三大家之一,其笔下的风景展现了个人的内心和情怀,也为山水画的表现形式探索了道路。诗意的画面让弗里德里希与李成之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尽管他们的时间与空间相去甚远,但相似的人生经历赋予他们画面独特的灵魂,他们的作品也为后人进行绘画创作拓宽了思想道路,提供了宝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