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诗选

2022-03-17 03:39黄亚洲,谭五昌,晓雪
火花 2022年1期
关键词:枣树萝卜冰雪

虚掩

黄亚洲

听着,我对你的感情不是虚的

是虚掩的

你只须轻轻一推

听着,你跨入的第一步就可能落入万丈深渊

你是一阵风

我拿不出土地托住你

我的故事只能在下列词语中选择

虚无、虚伪、虚空、虚心

实际上,我是虚的

如果你生性是一阵风,那就简单了

把我的门甩得砰砰响吧

把我的门,直接推落深渊吧

对不起,我的门,本来

就是虚构的

冬天的阳光和一个城市

谭五昌

清晨阳光如一夜失眠的多情情人

赶到这座被寒气浸泡的城市

暖热树啊草啊花啊以及园圃里

霜覆的蔬菜

还有街道上空飞翔的鸟

叫出胸中无比的喜悦和感激

而这个城市的人们冷漠着

(如同时序回到夏天)

他们南来北往东来西往

他们的脸上全表现匆匆的行色

而他们白日梦的内容则是千篇一律

令世界惆怅叹息的是没有谁

为美丽的冬天阳光静立几秒钟

只有这个城市的诗人来到阳光下

和阳光进行美学的对话

静静凝望幸福呢喃

眼睛里缀满晶莹而深刻的情感

离去的时候

阳光是一片悲哀之水

深深渗入这个城市的土壤

在底下呜咽不息

晓雪

不要小看这一点,

无数的点,

可以连成线,

流成河,汇成海。

没有这一点,

龙就没有眼睛;

没有这一点,

人就不会传神。

艺术杰作的产生,

关键就在那么一点;

科学高峰上不去,

就因为差那么一点。

非马

小时候

爬上又滑下的

父亲的背

仍在那里

仰之弥高

留一块干净的冰雪

牛放

今天,从珠穆朗玛传来的粗重呼吸

全世界都因此缺氧

有多少次登临

就有多少人类的理想

将脚印留给山峰

将攀登的炫耀戴在头上

只有虚弱的精神

才迫不及待地需要肤浅的安慰

世界已经蒙尘

冰雪与阳光只有在这个高度

才能保持仅有的尊严

而你们把高贵毫不犹豫地踩在脚下

冰雪与阳光不屑于如此攀援

想证明什么呢

能不能给世界留一个高处

留一块干净的冰雪

让失落的灵魂有个地方崇拜

大悲舞

曹谁

你站在舞台的中央

他们都在推你走向悲伤

有的人在舞台背后为你伴乐

有的人在你身后随哀乐起舞

站在舞台中央痛哭的只有你一个人

大舞台在亚欧大陆地中部

你站在帕米尔之巅痛哭

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亚细亚人在为你奏哀乐

欧罗巴人在随音乐摇摆

唯有你一个人站在那里痛不欲生

你是世界中一个最普通的人

所有的人仍不会放过你

他们为你歌舞

一齐助你悲伤

直到你绝望

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就会一哄而散

去为下一个人哀歌

萝卜萝卜

霍竹山

说到萝卜

弟弟的沮丧好像没小心掉进沟里才爬上来

十四亩萝卜只卖了八百元

而投入的一万多元和一天天的汗珠

像这个秋天的一片落叶

在弟弟的一声咳嗽声里飘落

让弟弟闹不明白的是

去年一斤一元多喜悦的萝卜

今年怎么就变成七分钱的可怜

还有年初签下收购合同的蔬菜贩子

宁可扔下信誓旦旦的订金不要

跑得风一样不见踪迹

还有城里人比马还跑得快的口味

今年换成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明年,以及明年以后的明年

让收获成为笑声

而不再是梦

其实说到萝卜

我前几天回家弟弟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但从弟弟忧虑的眼神中我看明白了

他是想叫城里人都变成兔子

那样他今年的萝卜

一定不会悲伤

致路易斯·格丽克

马启代

很多时候

我也希望自己的灵魂里

有教堂的钟声

但非常遗憾

外面的声音太嘈杂

要么身体内尘土飞扬

要么回响着秋风

我膜拜过的,早已坍塌

留下的创口

边缘似乎钙化

的确需要说出来

哪怕只有自己听懂

极致之美都是严峻的

像我写下的文字

个个带着冰霜

经由你的手

就成了月光的合金

我这样子也有些像你

破碎,但燃烧

丑枣树

李杜

洪水卷走道路

把脚印

变成船

送到远远的漂泊里

家园顿然失去意义

没有归期

再没有什么

可以滋养你的爱心

按说有只陋船也足够了

可我总还是要想起家园

就像有无数片苇叶

青青地

缠裹自己

我们为什么不能说说家园

家园的枣树很丑

家园的枣树

长满血色的果子

果熟的时候我便伤感

想大哭一场

抹平所有的苇地

我们为什么不能说说家园

我们为什么不能流泪

水天一色

艳绿的浮萍

覆盖着丑枣树洁白的身体

油灯下

李不嫁

油灯下

补衣服,纳鞋底

只在穿针时

把灯芯拧亮些

我的伯母说,人在昏暗中

心眼更细,呆久了什么都能看清

两毛钱的煤油

她可以省着用半年

躺进棺材里

伯父再也忍不住,把她脚边的长明灯

拨成明亮的小灯笼:

莫爱珍,看见沟你就跨过去

悲歌

路也

大地上没有你的墓碑

你身在何处,或许挖土机知晓

人类文明的指南针和勘测器

能把你找到

哪里是你住过的地方

山坡上的窑洞,朝天空大敞

你不过是一个孩子

居住在童话里

大声说出了人人皆知的事情

你连一个信使都算不上

只有时间愿意为你抬棺

秋天越来越深,漫山野菊开得正好

没有野百合花盛开

等到大雪纷飞,埋在泥土里的根茎会发痒

除了羊蹄,没有谁来丈量雪深

除了信天游,没有谁知道天地的惆怅

孤山放鹤

林旭埜

把自己站成人世间的

万仞孤山

月亮是我放飞的白鹤

不盼它一步一鸣一回头

只任其渺渺西去

但一定有羽毛落下

落成编织世间静谧的银丝

落成白雪,填沟壑,填世间坎坷

一定会在下一天

白鹤在我手中,重新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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